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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易的叉棍,上面有四个红薯一字排开,一只修长纤细的手正挑着火花,姿态闲雅。
    火苗经他一挑,一下窜了起来。
    解开女子襦裙换上衣裤,打开女子发辫又重新拢起长发,火光下能看见他当真是眉如墨画,面若桃花,一身青衫姿态风流,是副少年装扮。他就坐在草地上面,一边烤着红薯一边还哼着歌,依旧是老规矩不留一点痕迹,脱下来的衣裙连着脚边扯下来的薄面皮,伸手就扔进了火堆里。
    身旁的大坑里面,另一个更壮实些的少年正吭哧吭哧地挖着土,不多一会儿,红薯的香味飘了过来,他在下面挥汗如雨,急得叫嚷了起来:“阿沐!红薯熟了吗?”
    坐在篝火旁边烤红薯的少年正是阿沐,他一边翻着红薯一边笑:“熟了呀,再不上来我就吃没了啊!”
    那怎么行,挖坑少年从坑底踩着土方爬了出来:“给我留一个我都饿了!”
    说着一头扎了过来,就差上手来抢了,阿沐嘻嘻笑着一臂拦住了他:“赶紧干活,干完活给你俩!”
    挖坑少年立即顿足在他的手臂以外,看了眼红薯,乖乖地回去挖坑。
    又一会儿,红薯真的熟了,阿沐一字排开,点了个火把在大坑上面站着,无奈地看着下面挖得正欢的傻大个少年:“罗小武,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埋死人有个坑就行了,活着的时候不能享福,死了更是一了百了,你这坑能埋几个人了!”
    少年抬头,脸上一道道都是土,黑暗中也看不清容貌,就露着一口大白牙笑得灿烂:“没事,我多挖几下,让这位姐姐住得舒服些。”
    说着一把将铁锹从下面扔了上来,人就踩着预留的方爬了上来。
    阿沐火把一转,这才照到不远处的草地上面,一个麻袋里露出半截衣裳来,躺在里面的年轻女人脸色灰白,已然没有了气息。
    两个人走到跟前,被阿沐唤作罗小武的少年双掌合十开始默念阿弥陀佛。
    阿沐低头,照例给女人仔细整理了下衣裙,蹲下身来还撩开了她脸边的乱发:“下辈子再做女人看开点,男人能有什么好东西,值得你和他大老婆争来抢去的还丢了性命,要不是我辛辛苦苦给你弄出来,你就被扔进池塘喂鱼了你知道吗?”
    说着叫了声小白,两个人默契十足,一起抬起了这具尸首,顺着坑边放了进去。
    阿沐拍了拍手,抱臂站在上边看着她:“小武哥你快着点,一会红薯就凉了。”
    身边的少年早已经抄起了家伙:“好咧!”
    篝火已经快灭了,阿沐在山包后面吃着热乎乎的红薯,好不开心。
    等他吃掉了第三个红薯的时候,罗小武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阿沐,红薯呢!”
    阿沐拿起最后一个这就扔了过去:“谁叫你挖那么大的坑填了这么久,就剩这一个了!”
    傻大个也不以为意,抓在了手中还心满意足地对他笑了笑:“嘿嘿……”他飞快扒了红薯的皮,一手提起了铁锹来,口中咬着红薯已经口齿不清了:“阿沐你扮女人太像了,穿女装也好看,就是弄那个假脸太难看了!”
    阿沐拍了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好看下次让你扮。”
    罗小武抹了把脸,往他旁边凑了凑:“不行不行我没有阿沐白没有阿沐好看不像女人,还是你进内宅,我干力气活。”
    阿沐白了他一眼:“出息~”
    罗小武吃了个红薯,又重新恢复了力气,举着铁锹脚步飞快:“阿沐咱们比赛吧,看谁先跑回芙蓉里!”
    这是两个人从小玩到大的游戏,阿沐跟上了他的脚步:“好啊,谁输谁给谁端洗脚水!”
    罗小武立即站住了:“好!”
    阿沐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那我就数三个数……一二… …”
    还不等三字说出来,他就已撒开双腿跑了出去,每次都是这样,罗小武呵呵笑着,站在那等着远远地传来一声三,这才开始追了他去。
    灵山寺在燕京城内的最西边,芙蓉里则在燕京北边,等到两个人回到芙蓉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戌正时分了,远远地就能瞧见楼上红通通的一片。
    二人从后院小门而入,这才分了开来。
    阿沐这次的活一共在外面呆了三天,因他身份特殊也无人找他。
    从后院上了楼里,前面是人声鼎沸,热热闹闹。
    芙蓉里最出名的室内地眼热泉独立有个院子,平时天一黑,就有人结伴而来。
    热泉被巧妙地引了十几处,处处相邻又有屏风隔着,嫖爷们许多喜欢这种设计的,就叫两个姐儿陪着下水,隔壁听隔壁的动静,大家一起嘿咻嘿咻似乎是特别起劲。
    说起来阿沐从小在芙蓉里长大,对这些事情是司空见惯。
    每每听见嗯咿啊哦各种声调的声音,他都能从里面分辨出是哪个姐姐来。
    自古以来男人就热衷于这样的运动,好像能主宰女人一样,事实上哪有那么多的浪潮,通通都是女人们故意叫唤敷衍罢了。
    走上二楼长廊,余光当中也能看见池子里泡着十几个白花花的人。
    花天酒地的男人他见得多了去,多看两眼也不以为意,阿沐脚步不快,目光刚落在下面奋斗的男人身上,忽然右面耳朵一痛,他连忙伸手捂住了,疼得诶哟诶哟直叫唤!
    女人伸手揪着他的耳朵往前走:“你跟我来!”
    她乌发尽披在肩,只背后有一缠着小绢花的发绳拢着,芙蓉里多半女人都袒胸露背衣装大胆,可她容貌是美艳不可方物,却一身三层深衣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就算这样,也能见其纤腰盈盈一握,身姿优雅。
    阿沐捂着耳朵跟着她走:“诶呀阿姐饶命!疼疼……疼阿姐快饶了我吧!”
    女人抿唇,边走边用力拧他耳朵:“我问你,这几日你又去哪里了?”
    阿沐随口胡说:“没去哪里没去哪里,我在外面赌了几天钱!”
    她能信才怪:“去哪里赌钱?几时去的?你是不是又出去接那种活挣小份子钱了?”
    阿沐当然否认,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真的没有!阿姐不让去我就再没去过!”
    阿沐年方十五,外面的私活没少做。
    燕京大家后宅当中十分不安宁,许多正经八百的夫人小姐们都会通过各种渠道请人去做些拿不出门脸的事情,谁家小姐未婚有孕了,谁家老爷又收姨娘了,谁家有倒霉蛋被打死了死尸需要处理了,反正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各种争斗,她总是扮成各种各样的丫鬟,奔走其间,靠着一双妙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帮雇主做些小事,挣的银子也不少了。
    可惜他阿姐,这芙蓉里的头牌红袖发现了他的秘密,对此特别反感。
    阿沐也不想让她担心,就咬定了自己金盆洗手什么都不干了,从热泉楼上长廊转过去就是芙蓉里前院正门,旁边的一间厢房门口挂着辟邪斧子的,就是他的房间,女人一脚踹开房门,这就推了阿沐进去,房门咣当一声就关上了。
    少年揉着耳朵还在跳脚,忽然瞥见自己房里亮着灯不说,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小姑娘正坐在桌边吃瓜子。
    一见她他立即暗叫不好,使劲对着她眨着眼睛:“妧妧,你怎么来了?”
    红袖就站在他的身边,少女先甜甜笑着叫了声红袖姐,然后就像没看见阿沐的眼色一样:“我娘让我过来给阿沐送银子,说这次雇主十分大方,多给了两大锭银子呢!”
    说着伸脚踢了踢脚下的一个布袋,里面哗啦一声,显然数目不少。
    红袖在旁冷笑:“看看,睁眼对着我说瞎话,阿沐你真是长大了,不把阿姐放在眼里了,是吧?”
    少年哪里还顾得上去收银子,赶紧过来抓阿姐的袖子,深衣袖子几乎垂地,他抓了一角轻轻在红袖面前摇着撒娇:“阿姐别生气了,阿沐不光把阿姐放在眼里,还放心里呢!”
    红袖挥袖拂开了他:“别成天拿这些话哄我!我且问你,你为什么非要冒险做那些事情,但凡有一天失手了,你让阿姐怎么办!”
    阿沐重新抓起她的袖子来回的晃:“阿姐不用担心我……”
    女人再次拂开:“我怎么能不担心!就盼着你少给我惹些祸,平平安安过了十六就送你离开这里!”
    不说这个还好些,少年梗着脖子站在她的面前:“阿姐不走我哪也不去!我就要自己挣金山银山把阿姐带走!”
    芙蓉里的头牌,即便是她房内有绫罗绸缎,有金银珠宝,那也都是芙蓉里的。
    一旦进了这条河,轻易怎能脱身,红袖听见阿沐说出这种话来,鼻尖酸涩,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手来:“阿沐,以后别去了,行吗?”
    阿沐如何不知姐姐的担心,她是怕自己女儿家的身份暴露,正要宽慰两句,女人的眼泪已经掉落了下来。
    红袖永远知道阿沐的软肋在哪里,点点泪痕不深不浅,这远远要比打他骂他,还要让他难受,阿沐立即就手忙脚乱地安抚起姐姐来:“阿姐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我保证再不去了好不好?”
    正是哄着,外面急急响起了敲门声,红袖身边的小丫头过来寻她了:“小姐小姐!李大人来了!”
    之前就是要去楼上见客的,红袖应了声知道了,眼泪是收放自如,狠狠瞪了少年让他记住自己说的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沐下意识伸手去抓她袖子,可终究是什么也没抓到。
    每次看见阿姐去应付男人他都恨,仿佛一团火在心里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唤作妧妧的少女这时候拍了拍巴掌抖落了一地的瓜子皮,背着手走了过来,就那么歪着头看着他:“你对红袖姐保证的话,真的假的?”
    少年心烦,走到桌前弯腰打开了布袋伸手进去摸着银子,语气就不耐起来:“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事成以后小武哥会去你们家取银子,不用送过来,你说你今天到底干什么来了,成心向我阿姐告状来了?赶紧走赶紧走!”
    小姑娘气得跺脚,走到他身后一脚踢在他腿肚子上面:“我真是多余来!喂!狼心狗肺沐,我娘说有个大活问你干不干?赶紧给我个痛快话我立马就走!”
    阿沐回头,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给多少?”
    少女狠狠瞪着他:“两根金条。”
    他两眼发亮,立即展颜:“那必须去啊!”
    说着跳起来扯了扯少女的发辫:“好妹妹好妹妹,刚才是我错怪你啦,千万别生我的气啊!”
    小姑娘最受不了他这没皮没脸地劲了,憋住笑意白了他一眼:“就是,那晋王府的墙,你觉得你爬得吗?”
    晋王府?
    少年笑不出来了……
    第3章 芙蓉里
    次日晌午,日头挂在天上就像下火一样,到处都是个热。
    赌坊里面吆五喝六地到处都是人,阿沐在群短褂子爷们当中特别明显,他身穿长衫一脚长凳一脚桌檐,也跟着大家一起期待着开大小。
    他一双妙手,逢赌必赢,跟别人急迫的模样不同,就是跟着凑着热闹才喊两嗓子,大家挤在一起正是赌得起劲,忽然有人在后面拍了拍少年的后背。
    阿沐正盯着赌桌,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身后的人索性摸上他的后腰,可这一手还没拧上他的肉,少年背后就像生出手来一样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阿沐回头,看见赵妧就站在身后,旁边都是男人,他当即跳下了长凳,拉着她走到了赌坊的门口来。
    赵妧直噘着嘴,摔着帘子就跑出去了:“阿沐你又赌钱!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些话都忘脑后了吧!”
    少年赶紧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玉镯子来,跟了上去:“怎么可能,妹妹不是说要我给你买这个,就让赵姨娘给个好差事吗?”
    赵妧的母亲号称燕京小喇叭,这燕京后院里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原来也是个拉皮条的人物,十几年前在京里给个老商贩做了姨娘,后来把这大老爷送上西天以后,被正室赶出了家门,如今不知道在哪捡了个孩子娘俩日子过得也算富足。
    赵妧就是那个孩子,她今年十三,是个机灵鬼。
    白玉手镯价值不菲,少女拿在手里举着在阳光下面仔细打量,唇角就勾了起来:“今天是我生辰,还算你有心。 ”
    阿沐想到花费了多少银子就肉痛:“你喜欢就好。”
    小姑娘伸手戴在了手腕上面,晃了晃回头一看少年目光温柔,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突然一转身翘起脚来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喜欢啊,谢谢你啦!”
    少年无语,对上她笑眯眯的眼立即抱起了双臂:“喂,男女授受不亲,亲了就得成亲,别乱亲啊!”
    赵妧再怎么大胆也到底是个小姑娘,一听他满嘴的轻佻话脸顿时红了:“快点走!我娘等着你呢!”
    赵姨娘等着他,那就是说和雇主谈好了。
    所谓的雇主,当然也不可能真的是哪家夫人哪家小姐来,无非就是心腹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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