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珏长公主是瞒着木真族人偷偷生下了你,当年木真族与大金国战争无数势不两立,若是让族人知道你身体里流着大金国人的血液是断然留不下你的,锦珏长公主只好让麻姑将孩子托付于我,让我给你找个好人家寄养隐瞒你的身世,我本想找司马逸将军的族人,可是那场血洗中早已尸骨无存,那晚在南门庙里我苦苦找不到办法,外面大雪纷飞,结果造成了我连夜产下了孩子,锦珏长公主素来对我有恩,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将她的孩子寄养在别人那里,所以我看着同样是个女孩,一时做出将孩子调换的想法来。”
她听着吕氏道出当年的事情,原来自己真的不是吕氏亲生的,从见到锦珏长公主的那一刻,在沈宝音的心里已然对自己的身世做出了怀疑,这世上怎么会有长相如此相似的人呢,只是沈宝音没有想到的是这其中还牵扯了这么多。
“那当年您的孩子呢?她在哪?这些年我占了她的位置不能让她继续在外受苦。”
吕氏转眼看着沈宝音,轻轻摇了摇头又说着:“她一直都在我的身边,我都看着!”
毓秀?是毓秀!沈宝音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吕氏,她没想到真正沈府的二小姐竟然是毓秀,那种震惊又难言的感受滋生在心头令她说不出。
“我这就把毓秀叫进来!”
吕氏忽然一把拉住沈宝音的手,暗灰的一张脸急忙开口道:“不要告诉她,我没有对她尽一个母亲的责任,死后也不想让她知道,我保了你这么多年不能毁在这一刻,若是让别人知道你是司马逸将军的后人,你就完了!”
在吕氏看来,若不是听说了沈宝音去了木真族,她本打算永远都不会将身世的秘密告诉她,眼下能在临死前说出来反倒觉得是种解脱,她竟带着这个秘密活了一辈子,总算没有愧对有恩于自己的锦珏长公主。
吕氏的大殡出葬风风光光,沈宝音用了她的权势给了死后的吕氏一个荣华,生前她所没能享受到的,如今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送葬了她,送葬了这个为了保护自己苦了一生的女人,上香的时候沈宝音特意让毓秀前去跪拜,只是关于毓秀身世的秘密恐怕是不能对毓秀说了。
沈宝音想,她骨子里才是最自私的,对于毓秀,心里是千种万种的愧疚,她占了毓秀沈府二小姐的身份,夺了本该属于毓秀的一切,往后她要加倍补偿毓秀才是。
她透过镜子看着身后忙碌着的毓秀,毓秀正吩咐下人将内务府送来的冰块移动位置,她现在看到毓秀总没了当主子的气势。
“这些事交给下人就好。”
毓秀走来摆了摆手:“那怎么成,她们还小,我平日里不仔细着准是要出错的。”
殿外通传永和长公主来了,穆皎大步走进来朝着屋内瞧了一眼笑说了句,皇兄偏心,还是沈贵妃这里最凉快,说着走来已是自顾坐下。
“今儿怎么想起到我这来了?”
穆皎笑了笑,让毓秀打发了其他人退下,这才转头重新看过来,说:“当然是来跟你说件奇闻怪事。”
“哦?怎么个奇闻怪事了?”
“听说昨儿夜里未央宫里无端着火,火势蔓延差点伤了皇后娘娘,好在宫女和太监及时将火势扑灭,不过今儿一早就从未央宫里熙熙攘攘传开了,说是昨天夜里赶去扑火的太监和宫女,有几个仿佛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女鬼站在大火里,直说又见到了先皇的臻妃娘娘,皇后大怒一气之下杖毙了那几个太监和宫女,这会儿已经传到了皇上那边去了。”
“这已经不算什么奇闻怪事了,本宫记得婉太妃生辰宴的晚上雪雁不也说是见到了先皇的臻妃,要我说啊也是小题大做,眼下已是夏季,不小心着了火也是正常,只是旁人眼里心虚,总要拿些鬼怪来说事。”
穆皎一听突然大笑不止,笑得她眼角奕奕,半响撑着脑袋探过来说了句:“你怎么就想了这么一个下三滥的手段来?就不能高明点?”
沈宝音正泡着茶,抬头瞥了一眼:“哪里是我不高明了,分明就是她们心里有鬼,再说了当年臻妃含冤悬梁在长明宫里,这背后的主使者岂能心安理得的活着。”
穆皎听后叹息一声:“现在宫里那些人传言说是臻妃下一个要寻仇的人就是你长安宫了。”
“谁说是我长安宫了,当年闫贞观马车坠崖已经算是找过我了,这会儿怎么也不该再轮到我。”
“你是说姜钰?我刚刚来的路上倒是见到了她,正朝着未央宫去了,别怪我来了不提醒你。”
泡着茶的手指顿了下,眉眼抬了抬。
午夜夜深人静,窗外是蝉鸣的声音,沈宝音睡在床榻上似醒非醒,她翻身隔着幔帐在黑暗中似乎看见一道身影正在梳妆台前翻着东西,沈宝音猛然一震清醒过来,她倏然坐起身大喊道:“是谁?来人,抓刺客!”
那人听到沈宝音一喊,转身就破窗逃了出去,毓秀闻声冲进来急忙点了灯,万书卿也赶了过来。
“主子,您怎么样了?”
万书卿要去追,沈宝音应声喊住,她看了一眼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梳妆台,鼻尖冷哼一声:“看来有些人想毁尸灭迹!”
毓秀急忙跑过去翻了翻,转头看来说道:“主子,那条琉璃坠子不见了!”
隔日未央宫的人来传话,说是皇后娘娘在雅筑湖边设宴小聚,沈宝音带着毓秀前往。
雅筑湖边的凉亭里柳欣欣已经坐在了那里,身后站着春兰,偌大的凉亭里只有柳欣欣一位后宫主子却也不见其他妃嫔们。
“这会儿怎么不见其他姐妹?”
“本宫今儿只想和沈贵妃两人叙叙旧,顺道也把惠妃娘娘给请来了。”
姜钰搭着宫女的手臂款款走来,朝着旁边的位置坐下。
“我们三人能够这般一起坐下相聚实属不易。”
沈宝音逡巡了一眼笑说:“可不是,当年在太子府的时候也没能这般,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我们三人竟要同侍一夫,臣妾真是羡慕皇后娘娘与惠妃之间的姐妹情深,当年可是皇后娘娘的一句话救了现在的惠妃呢。”
姜钰拿着帕子掩唇一笑:“所以臣妾心里一直感谢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最近宫中诸事不顺,连连闹鬼传闻,皇上有意请巫师进宫替先皇的臻妃超度一番。”
沈宝音说:“也好,免得宫中再人心惶惶。”
姜钰瞥了一眼又说:“依臣妾以为这宫中闹鬼一事倒像是人为,不知是谁这么大胆敢忤逆了婉太妃和皇后娘娘。”
“既然惠妃认为是有人故意为之,为何不跟皇上说起?若真是如此,自当不可姑息,臣妾听闻说是下一个就是我长安宫了,现在那些宫女和太监们整日惶惶不安。”
柳欣欣低眉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姜钰,起唇说道:“不说这个了,我听说前几个月御花园新进贡了一批花种,这会儿已经开了,不如你们随本宫一起去看看。”
姜钰附和着:“好啊,臣妾也正打算想去看看呢,沈贵妃意下如何?”
沈宝音微微一笑:“臣妾也正有此意。”
三人走出雅筑凉亭,柳欣欣走在前面,姜钰跟在后面,柳欣欣亦步亦趋小心的往前走,眉眼里是藏不住的担心。
“母后!”
太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柳欣欣回头看见太子走来脸色顿时大变,急忙喊道:“华烨,快闪开!”
柳欣欣刚落声,一枚弓箭已从旁边的树丛里飞出正中太子身上,柳欣欣疯了一般冲过去。
“快去传太医!”
未央宫里穆高炽闻讯匆匆赶来,定是听说了太子受伤所以脸色极度阴鹜,宫里的几位太医正在忙着给太子诊治伤情,柳欣欣立在一侧惊慌的大哭。
“太子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太子命大,这弓箭差点就伤着了心脏危及性命,此刻臣等正在给太子包扎,这会儿太子失血过多正处在昏迷状态,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的。”
穆高炽走过去握着太子的手,浓墨的眉峰紧蹙,他转头看了一眼沈宝音和姜钰,又将目光看向了立在身侧的柳欣欣,阴冷的语气斥问道:“宫中守卫森严,怎么会有刺客,锦衣卫都干什么去了!给朕查,彻底的查!”
柳欣欣一听吓得浑身一震,此时万书卿已经带着锦衣卫走进来,朝着穆高炽跪拜道:“臣等疏于职守请皇上责罚,不过微臣命人找到了这个,还当场抓到了几个没来得及逃走的刺客,这会儿正押解在未央宫外听后发落。”
万书卿将落下的弓箭由刘公公呈给了穆高炽,穆高炽看着弓箭上刻着的字顿时眉峰怒瞪,朝着柳欣欣质问道:“这上面的庄字你要如何解释?”
柳欣欣一听急忙拿过那几枚弓箭,慌慌张张的扑通一跪忙着喊冤道:“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这弓箭不是臣妾的,不是柳亦山庄的!”
“事到如今你还狡辩,把人带上来!”
万书卿命人将几个刺客带进了未央宫,一番严刑拷问后便招了,直说是奉柳皇后的旨意预谋刺杀沈贵妃,却没想到太子突然闯进来失了手。
毓秀走上前跪拜说道:“奴婢有一事得向皇上禀明,前天夜里长安宫遭遇刺客,我家主子受惊,当时主子因为怕惊扰了后宫和皇上才不让奴婢说出去,现在奴婢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所为,还请皇上替我家主子做主,既然有了这两次刺杀就难保没了下一次,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自然可以一手遮天。”
眼下柳欣欣没了退路,人证物证俱全,她瘫坐在一地,忽然拉着穆高炽求饶道:“皇上,臣妾错了,求你看在臣妾伺候你多年的份上,看在太子善小的年纪不能没了母亲,求皇上饶了臣妾这一次!”
“太子若是醒来,你让朕如何告诉他真相,原来刺杀他的人竟是自己的母后,又或者她母后本要刺杀婉贵妃却不想失了手错杀了人,柳欣欣,这些年你做的那些事,朕已经容忍你太久了!”
“皇上,臣妾错了,臣妾真的错了!”
“传朕的旨意,皇后病重神志不清需要静养,未央宫一律不得他人觐见!”
刘公公小声问道:“那太子怎么办?”
沈宝音看了一眼刘公公,继而朝穆高炽说道:“若是皇上信得过臣妾,不如先将太子暂居长安宫里,臣妾亲自好生照应,等太子伤势好了再迁居景阳宫里。”
穆高炽点了点头:“也罢,暂且先这么安排。”说完命人将太子抱出了未央宫。
柳欣欣见状瞬间从地上爬起来,她拦着要将太子抱走的太监,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吼道:“你们谁也别想抱走本宫的孩子,他是本宫的,你们谁也别想伤害他!”
“皇后娘娘,太子正伤着昏迷着呢,您快把太子交给奴才们,太子现在可禁不住这样折腾。”
“你们都滚开!滚开!”
此刻的柳欣欣仿若一条丧家之犬的疯狗一样大声吼着,任凭谁看到她现在的样子都断定她是神志不清。
穆高炽阴冷着一双眸子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从柳欣欣的怀里硬生生的将太子抱走,带着所有人离开了喧哗的未央宫,留下了一室的清冷,毫无半点怜悯同情,那一刻沈宝音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帝王的无情。
柳欣欣跪爬在地上,曾经的尊荣,华贵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她哭得泣不成声让人看着真是可怜,可怜到她也有今时今日同样的遭遇。
她抬起脸来瞪着一双水火相溶的眸子朝沈宝音看去,忽然快速冲过去一把扯着沈宝音的衣领咆哮道:“是你,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是你故意安排了这一切,沈宝音,我要杀了你!”
☆、第95章 自食恶果
眼前的女人已然丧失了理智,她狠掐着沈宝音的脖子,毓秀见势奋力的一把将她推开,柳欣欣跌倒在地。
“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当初若不是······”
“毓秀!”沈宝音应声阻止道,“你先去外面守着,我有些话要单独和皇后娘娘说。”
毓秀瞧了瞧,心里虽不放心但也听命的去了殿外,未央宫内柳欣欣跪坐在地上,一双仇恨的眼睛死死盯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女人。
沈宝音不屑的看了一眼柳欣欣,即使到现在她还是依然不能认清自己的状况,万书卿呈上来的那些刻有庄字的弓箭确实是沈宝音事先命人准备好的,柳欣欣伺机要谋杀自己的那些柳亦山庄的刺客早已被万书卿给控制住,这场本着刺杀沈贵妃的阴谋演变成了一场刺杀太子,当然这得要多亏了穆皎的提醒令沈宝音事前做出了应变的猜测。
柳欣欣在看到那些刻有庄字的弓箭时就已心知大变,可是这场最初由自己策划的谋杀却是毋庸置疑的结果,尤其是当她看到被万书卿带上来的那几个柳亦山庄派来的刺客时,她到了无能回转的余地,任何的解释在穆高炽面前都显得苍白。
她咬牙切齿的道:“沈宝音,你居然敢栽赃给本宫!”
“栽赃?皇后娘娘怎么能这样冤枉臣妾呢,这一切难道不是皇后娘娘事先安排好的吗?那些刺客总不是臣妾从柳亦山庄找来的吧,否则皇后娘娘刚才大可以在皇上面前替自己申辩了。”
“是你把太子引来的?”
“太子有手有脚怎能说是臣妾引来的,臣妾只不过是命人将太子带来见见他的母后,免得日后再也见不着,顺便也让太子看看他母后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沈宝音,你到底要对太子做什么!”
她听着柳欣欣撕心裂肺的这声呐喊,声音里充满了颤抖与慌张,原来这个女人也懂得失去孩子的痛苦,沈宝音不免嗤笑一声,比起自己当初失去秋月的悲恸,柳欣欣眼下的这些又能算什么!
柳欣欣惊慌的一张脸,她突然一把扯着沈宝音的裙角哀求道:“算本宫求你,求你放过太子,所有的错都是本宫的,都是本宫欠你的,太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沈宝音,求你放过华烨!”
沈宝音听着柳欣欣这番苦苦的哀求,鼻尖酸楚,如果自己当初也能这般不顾身份的哀求她们,她们也会放过秋月吗?曾经的自己处处忍让,结果呢?她伸手拂开死死拽着裙角的那双手。
“原来在皇后娘娘眼里竟然也知道无辜二字!”她转身朝着未央宫的门口走去,连多看一眼都觉得万分的肮脏,“时至今日你要恨就恨给你出这主意的人,结果把你搭进去她自己却置身事外,瞧瞧在刚才她为你一句求情的话也没有,难道皇后娘娘还不明白吗?”
即使到现在柳欣欣已这般田地,在沈宝音看来,她也要断了柳欣欣与姜钰再联手的机会,她就是要将这泼脏水同样浇到姜钰身上,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毓秀已在未央宫外等候,她走过去却觉得万分疲惫,毓秀明白,她扶着沈宝音步步走出这肮脏的地方。
“沈贵妃!”春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匆匆走近朝着沈宝音忽然一跪说道:“奴婢恳求沈贵妃带奴婢走吧,奴婢早已看不惯皇后娘娘的那些所作所为,如今她是罪有应得,若是沈贵妃不嫌弃的话,奴婢想去伺候您,求沈贵妃收下奴婢。”
春兰的出现着实有些意外,这个时候她竟然跑来求自己,穆高炽下旨意味着未央宫成了冷宫,这个丫头倒是机灵的想给自己求条后路,且不问她这话里是真是假,就冲着她卖主求荣这一点,沈宝音也断然不会留她,但是如当年的沈如玉所说,这样的人多的去了,自己犯不着这个时候得罪舍去。
她伸手拉起跪在地上的春兰,一声叹息说道:“你这丫头本宫以前在太子府的时候就喜欢,你想去长安宫,本宫自然是愿意的,可是皇后娘娘现在的处境,本宫若是把你要过去是要被人诟病的。”说着拍了拍春兰的手背吩咐着:“皇后娘娘身子不好,你先好生留在未央宫里照应着,日后见情况再作打算。”
沈宝音搭着毓秀的手臂转身离开,留下了背后意味深长的春兰,转身的那一刻却是满脸的不屑。
回了长安宫穆皎已经在殿内等候,见到沈宝音回来,于是走来开口问道:“未央宫那边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