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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得知林羡就是林家人,而林父也早亡后,孙香织竟一概前面的冷静,拉着林羡的手哭个不住。
    “我多年前,还是很小的时候去镇上见过你父亲一次,那还是给我祖父带着去的,转眼都十五六年了,后头祖父离世,我嫁人,物是人非,没想到已经成了这样。”
    “世事难料,”林羡还是温和的笑,“现在看来一切还好。”
    孙香织点头,“还好还好,还有你在,我也算有了主心骨了。”
    这片药园子本来就是林家人曾经让孙家人打理的,里头的许多中草药基本上除了用来做脂膏无他用。这么多年也就是还存着一个林家可能东山再起,重现当年荣景的念头,要不然孙家也没得这么一咬牙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如今知道林羡还有恢复家族产业的打算,可不得让人松一口气?
    因为这一重关系,药草的事情是没了,不过要敲定的事情却多了。
    那药园子里的百种草药虽然现在种植的面积还小,但是少也能拿出一点来用,加之孙家人从前每季度的收获也都好好保存着,对林羡现在来说是不缺用的。
    后头要怎么给林羡送草药,每次多少,带些什么,这些事情还没聊通透天就差不多黑了,于是原定要走的计划不免就再拖了一天,要第二日早晨再动身。
    对此林靖半分不晓得,林羡走的第一天他就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那点原本就爬满心房的恐惧越发被放大出来。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林羡不在。对于林靖来说,林羡就是茫茫黑暗里的光芒,暖融融的将他拢在里头,把他的不安感驱散,让他不至于因自我防备而露出全身的尖刺戳伤别人。
    换句话说,他是只狼崽子,咬人不咬人就看林羡一句话呢。
    等到第二天,林靖记着林羡和他说的这天就要回来的话,下学的时候高高兴兴的跑回家,瞧见门上还是早上自己离开时上的锁,心里就冷了点。
    然而到天黑透林羡还没回来时,林靖就彻底站不住了。
    萧祁文不是个好东西,难不成阿羡出了什么事情?还是说,阿羡不要他了?
    恐惧霎时间将林靖层层包裹起来。
    ☆、第四十三章
    春雨脸面的往下坠落,带来丝丝凉意与阵阵生机,却浇不散人心中的烦扰。
    林靖捏着书本,应先生的话起身将他刚才说的古文通解了一遍,语句顺畅措辞精准,引得老先生又是好一番赞扬。
    林靖面色不变的坐回原位,在一众同学艳羡与敬佩的视线中,他藏在书本下的手捏的死紧,心里担忧林羡已经一整天了。
    理智一边告诉他,路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也许只不过因为下雨道路难走而拖延了一天,但是种种隐忧纷拥而上,将林靖的心绪拖垮。
    “今天这一课要回去好好背诵,明天我来抽查,若是谁背不出来的,”老先生手里捏着戒尺,目光在下面的学生身上扫视一圈,冷冷的看得他们发颤,“我这尺子打人不客气。”
    下学的时候总是欢快的。
    一把一把雨伞如同在雨里瞬间盛开的小花一样,或陈或新的舒展开来,四散飘进雨幕中往全城移动。
    “我娘中午和我说晚上有鱼吃,鱼可真好吃,只是刺太多了,我小时候喉咙里头卡过一次,痛的要命……”青哥儿撑着伞和江哥儿一左一右的走在林靖身边,嘴里漫无边际的说话。
    江哥儿道,“反正你的祖母疼你。”
    “是了,”青哥儿笑,“她没回都帮我把鱼刺挑干净,不然我是不敢吃的。”
    从书堂走到书院门口有一会儿的路,经过好几道门。雨滴点点打在地砖缝上,将那新冒出芽儿来的青草打的往下弯,后又快速弹跳起来飞溅出水滴。
    学生们的脚步匆匆,说话的声音也混杂,连着角落里忽然传出来的几声惊叫也隔了一会儿才传进众人耳朵里。
    “那边怎么了?”青哥儿停下脚步面带疑惑的转头看去。
    他们身边约莫五六步远的地方一些学生乱作一团,正快速后退。
    “靖哥儿,”江哥儿出声叫住并没有理会只自顾自往前走的林靖,他这才慢慢的回过身来,眉头拧着。
    “做什么?”
    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些人已经退到了林靖面前,慌不择路背后视线难及的差点儿撞上他。
    林靖伸出手拎着那人的肩头,半抬半拽的将人给扔到了自己身后,目光追过去,一条有小孩手腕粗细,长有七八尺的灰黑相环的扁头蛇正嘶嘶吐着蛇信子,飞快的往这边游过来。
    “我的妈呀!”青哥儿吓得手里的雨伞也差点儿拿不住,旁边的人又乱作一团,一时之间躲都没地方躲。那蛇也不知道怎么的,偏偏就往他那儿去。
    “靖哥儿,救命,救命啊!”青哥儿腿软的站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又没其他人好求,当下只能向他心里头最厉害的林靖请求。
    林靖心里正烦闷,见了青哥儿那面脸鼻涕眼泪的模样比平时还要呆傻,更有些想抬脚踹他。
    他将手里的伞柄一斜,足尖往前追了两步,伞面随着伞柄快速转了起来,将那一跃而起的蛇挡在伞下,与青哥儿隔绝开来。
    那大蛇给这么一挡,更加恼怒,立刻转换了目标,回头直直的对着林靖来。
    林靖目光冰凉,半点儿不怵,掐准时机出手如电,一把将那本想咬他腿肚子的黑蛇的脑袋捏住了。往下滑到三寸与七寸两处各自飞快一折,黑蛇往上缠绕林靖手臂的动作还没完成,就软软的死透了。
    一场虚惊,等书院里的先生们赶过来的时候,林靖正捏着那蛇脑袋不耐烦的和青哥儿说话,“还不快起来?”
    他面色黑沉,语气不耐烦,可看在青哥儿眼里,此时的林靖仿若天神降临,如果不是他手里还拎着那一条骇人的大黑蛇,他简直想要扑到林靖怀里了。
    靖哥儿实在是,实在是太厉害了!
    不仅是他,在场的其他孩子从前也只听说林靖读书好,打架似乎也厉害,却不知道他还这样有胆识,对他不免更加刮目相看。
    此时连书院的先生们看见林靖,都不免佩服。这蛇要是伸展开了,快有两个林靖那么大了,这会儿给他拿在手里如若无物。
    读书人多半看不上莽夫,可能将两者身份结合的这般巧妙,却真是找不出几个了。
    青哥儿一面抹眼泪一边亦步亦趋的跟着林靖往外走。
    江哥儿在旁边安慰他,“蛇都死了,你别哭了。”
    “我就是怕,”青哥儿哭道,“要是被咬了怎么办啊?”他停了停,看着林靖的背影,语气又变成十分崇拜,“还好有靖哥儿在,他太厉害了,什么都不怕,像个大人一样。”
    话正说到此处,还不等江哥儿附和一句两句,他们就忽见林靖甩下手里的那条大黑蛇,猛地大步跑起来。
    那架势活像是前面有金子掉了满地。
    那黑蛇的尸体随着他的手劲儿飞起一阵又掉到青哥儿的脚边,吓得他当场哇哇大叫,差点儿攀到江哥儿身上去。
    书院对面的树下听着一辆马车,马车门开着,车下站着个小娘子,不是林羡是谁?
    随着林靖越来越近,林羡开口说,“本来是打算昨天就回来的,只是那边收药材的事情出奇的顺利,要商谈的事情多了些……”反而耽搁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林靖已经扑进了她的怀里,伞掉了,书袋也掉了。
    这些他全都不管,一双手紧紧的搂住林羡的腰,头枕在林羡的肩头。雨滴没有打湿林羡的衣料,此时却给林靖的泪水一下浸润了。
    林羡叹一口气,抬手摸摸林靖的后脑勺,“是我不好,失约了,阿靖别和我生气呀。”
    “不和你生气,”林靖哽咽的声音传出来,“只要你别不要我。”
    他太怕了,怕的无所适从,怕的心里头从前对生活的憎恨,对其他人的厌恶都爬了出来。若是没有阿羡,林靖知道自己对周遭可能装都懒得装。
    萧祁文从马车上钻出来,见状抬手就要将林靖揪下来,“像什么样?”
    这小杂种仗着自己年纪小,快将他表妹的豆腐吃干净了!
    林靖拦腰抱着林羡,将她往旁边带了两步,轻巧躲过萧祁文手上的招式,而后目光不善的看向他。
    上回见林靖的时候还是一抓一个准,这会儿竟就滑溜似泥鳅了。萧祁文从他手上的动作看到脚上的动作,步履很稳,基本功是真的扎实打下来的。
    坐上了林家顺路的马车,青哥儿绘声绘色的和林羡描述了那条大黑蛇,以及林靖刚才是多么勇猛。
    林羡正笑着用玉白色的手绢为林靖擦手,林靖带着些老茧的手摊开放在林羡纤巧的手里,让她从掌心擦到指缝,间或与青哥儿应对两句。
    “真的呀,春天野物出来的多,是要小心一些了。”
    林靖却不喜欢青哥儿烦林羡,于是瞪他一眼道,“一会儿回家把裤子换了,湿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尿了。”
    青哥儿知道在林羡面前的林靖是会收敛很多的,断不会揍自己。于是大着胆子回顶一句,“我这儿不是尿的,刚才,刚才,我还看见你哭了呢!”
    林靖给他说中这一处,脸有些涨红,林羡轻柔的将他另外一只手给拿过来一样的擦拭,又笑着对青哥儿道,“靖哥儿一个人在家里好几天了,前头是我和他失约了的缘故,和我不太高兴。”
    “原来是这样。”青哥儿低声点头。
    林羡这样温和,他反而不好意思取笑林靖了。
    差不多一刻钟以前,林靖还惶惶不安的想着以后的归依,怕林羡不要自己,怕林羡不再回来。此刻却觉得自己好像沉溺在林羡的温柔里头出不来了。
    阿羡实在太好了,读再多书,用再多语言也堆砌不出来的好。
    时间最好再过的快一些才好啊。林靖想。
    而时间的确过的很快。
    六年后。
    仲夏时节,暑气阵阵将空气灼的如热铁。
    清溪镇上小半的铺子都没开门。一家铺面不算小的店半掩着门,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里头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怎么才来?我们家娘子说了,夏天到了,各类脂膏的保存时间都短了许多,这个是昨天新做出来的,半个月用了,至多二十天,过了那期限涂到脸上反而就有害了。”
    “前面送了一趟冰回去,耽搁了一会儿,多谢掌柜,银子请收好。”
    里头的说话声便停了,须臾走出来一个青年男子,手上拿着一只装好的木盒上了马车,抬头看了一眼铺面上牌匾写着的“馥郁”二字,后才快马走了。
    ☆、第四十四章
    从发现孙家的药园起到林羡十五岁,五年里头她都没有将牛掌柜那里的铺子收回来。这五年里,她潜心通读各类医术,整理各种药品,一一将各类药效试验过去,光是自己重新做的笔记都有厚厚一箱子。
    五年过去,她才觉得自己耐下性子有了些收获。
    另外,这五年里头也做了许多其他的事情。林羡虽然没将铺子开起来,然而从起初全家大娘子那里传出去的名声已够她在清溪镇上出名一回,更不说全家的那些亲戚妯娌,无论在不在清溪镇上的,只要见过全家大娘子的白净模样,也无一不信了林羡做出脂膏的奇妙来。
    一传十十传百,富人之间就传遍了。这些愿意砸银子的,一个客人顶百个。林羡就在家里偶尔接一两个新单子,每月再将旧单子照例做出几份送过去,一月也能有十两左右的进项。
    约莫是其中的第三年,林羡十三岁的时候,萧祁文再回来就带来了兰城那边的准确消息。海运定了要开,已经在指派官员,查看具体事宜。
    这么一块儿香饽饽,怎么也要咬一口的。
    兰城随着海运兴盛,又随着海运萧条。这么些年沉寂已久,海运要开就是稳稳要重返千金身价的。林羡踌躇已久,彼时手上又攒了小百两银子,是以托着萧祁文过去乘着物价还没有飞涨起来的时候买了一处带铺子的小院子。
    地方不算大,但好处在还带后院,能住人,铺面不大却也胜在地段很好,就在码头主路的那条街上。
    随着海运要开的消息,物价势必要往上涨。
    果不其然,也就是铺子买回来的小半年后,海运的消息便彻底传到了民间。原来林羡花了八十五两买回来的小院,几乎昼夜之间翻了三倍。
    只不过虽然说了要开海运,但是也不是说动就能动的。这不是从那以后又是两年,还只开了个埠头?不知是朝廷里头的事情没处理干净,还是另外有什么纷扰,海运一事的步调又有些慢了下来。
    而牛掌柜那里的绸缎庄开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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