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长月蹲在炉子边儿听李淙一个字一个字说案子,“你可不知道,陛下虽然没有发怒,不过脸色却阴沉的可怕,听我阿耶的意思,陛下没有疑心王公,却还是以前次违诏为罪名,将他贬为蕲州刺史,阿耶还说,这其中门道多了去了,以我这心眼儿,怕是根本懂不了。”
李淙说的起劲儿,安长月和叶云深听的认真,只是叶云深听个新鲜,安长月却是听门道。
看来皇帝陛下已经着手处置了卫家医馆通敌之罪,王公这个罪名,怕只是做给某些人看,只是如此说来,朝堂或者长安城里岂不是还有不妥之人?
她歪着脑袋想,好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纤姨和阿娘都不许她和兄长多深究此事,安长月可不敢公然违背,但私下里好奇一下却不是不行。
“萧仲良怎么判的,是死罪吗?还有张氏和卫全民。”叶云深拿着酒杯跟李淙碰了碰,两人这段时间已经熟的如同连襟,没事儿还一起约了去恭靖坊打马球,说什么好不容晴上两日,不出去动动对不起日头。
李淙一口饮下杯中酒,摇头叹息道,“张氏判的斩首,卫全民轻些,流放千里,只有萧仲良自己把自己给弄死了。”
“什么意思?”
安长月和叶云深异口同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李淙十分淡定的解释道,“他自己在牢里自戕了,一头撞墙,撞的血肉模糊,也不知道怎么狠得下心这么折磨自己,反正都是要死,还不如让刽子手一刀下去来的痛快。”
李淙这话说的十分有道理,所以安长月很自然起了疑心,“那他在大理寺牢里可见过什么人?萧仲良看起来有些怯懦,不像是会自戕的人,何况还这般惨烈。”
想想不久前在大理寺堂上他抵赖的模样,分明是个贪生的,又怎么会突然之间选了这个死法,以头撞墙撞成那样,正常人恐怕都做不到吧。
“没有,除了牢里的衙役外,就我和我阿耶及申大哥进去过,旁的人根本不让进,这还是陛下下的旨意,谁敢违抗啊。”
李淙心想,他和申屠进去还是托了自家阿耶的颜面,否则也是进不去的,总不能怀疑到他阿耶头上吧。
“这就奇怪了,萧仲良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安长月撇撇嘴,眼珠滴溜溜的转,心里却有另外想法,既然不是李寺卿他们,说不定是有人换了装束混到了衙役里,再或者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总而言之,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萧嵩萧侍郎这次不仅脸面尽失,还因为萧仲良的通敌之罪战战兢兢了好些日子,好在陛下英明,并未牵扯到萧家,连训斥都轻描淡写的。”
李淙说的自己好像当日就在宫里似的,其实全都是听他阿耶随口说说,再不济他阿耶也是朝中大员,执掌大理寺的寺卿呢。
安长月哦了一声,她可不关心萧嵩怎么样了,那么个唯唯诺诺的模样,她都怀疑是不是一路开后门坐到侍郎之位的。
纤娘摆了摆手,“行了,你们的案子都结束了,通缉犯的名头也给你们抹了,皆大欢喜的好事,还皱着一张脸做什么。”继而转头道,“李公子晚些便在这里用饭吧,正好七寸烤了羊腿。”
一听到羊腿,不止李淙,连叶云深和安长月都嘴角口水直冒,溶月楼的后厨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四水,一个就是七寸,两人各有拿手的东西,七寸的汤饼和烤羊腿就是一绝。
“好啊好啊,反正回府里还得看我阿耶那张阴沉脸,还不如在你们这里吃好吃的。”李淙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阿耶知道陛下此举是为何,但他心里还是为王公惋惜,所以自案子判下来到现在,李淙就没被好脸色对过,他是真怕了,总是阴天不带晴,他担心自己会得痹症。
午饭时李淙痛痛快快的啃了大半只羊腿,心满意足瘫在座位上的时候,纤娘十分风情万种的走了过来,很温柔的把一张单子递了过去。
李淙不知所以然的顺手接过,一脸茫然的问,“老板娘给我这是什么东西?”边说边要打开,叶云深和安长月见此情景立刻脚底抹油开溜,在溶月楼吃饭自然是要给钱的,人家开门做生意,你吃饱喝足了,那就该付钱了......
单子折的很整齐,李淙眼见着两兄妹溜得如此之快,心里已经预感到了不妙,他慢慢的慢慢的把单子打开,上头清清楚楚写着几行字,别的他都没看清,却看到了最下面那一行,一百六十钱......
“老板娘,你该不会是要打劫吧...”李淙脸已经皱的如同苦瓜,烤羊腿、蒸饼及一壶醉梦,怎么着也用不着一百六十文吧。
纤娘脸上的笑依旧温柔,眼神却凌厉起来,“李公子来过多次了,我这楼里的饭食和酒水什么档次你清楚,纤娘我也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这顿饭食下来,已经给你打了折扣了。”
李淙欲哭无泪,他们李家虽然也是士族官家,可他阿耶是个两袖清风的主儿,这一顿饭下来,他好几天的零花钱都没了,“能赊账吗?”
“能!”纤娘笑嘻嘻的直起身扭头就走,朝着站在柜台后六福喊道,“李公子记账,一百六十文!”
六福乐呵呵的应了好,埋头在一本小册子上唰唰两笔记下,李淙这便成了负债的人了,他看了眼桌上剩下的一些东西,吸了吸鼻子喊道,“打包!”
带了剩下的一点羊肉和蒸饼,李淙耷拉着脑袋出了西市,远远瞧见有一个身穿道袍的人,正被一个妇人领着往前走,那妇人看着形色匆匆,脸上还带着几分惊恐。
李淙多看了两眼,摇摇头大步往家里走,这年头僧人和道士满地都是,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