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歆啜喏着,“你这么喜欢秦晴,我怕我讲了你也不信。”
慕春寅一声哀叹,“你怎么能蠢成这样!”
樊歆这几天不停被各路人马打击,自信心早已垮成了散沙,她抱着膝盖默默将脑袋埋下去,不说话。
见她怏怏不乐,慕春寅将她再次捞进怀里,他暖暖的怀抱温暖着她,手轻轻抚着她的发,“慕心,你要记住,这世界再大,却只有你我是一家人。”
他亲昵的姿势像回到了儿时。幼年的她每当心情低落或者做了错事,独自坐在沙发上不快,他便会走过来,搂着她说:“慕心别害怕,我在呢。”
忆起往昔,樊歆心中一暖,“谢谢你阿寅。”
慕春寅扭过头去,明明是愉快的表情,口吻却傲娇的硬邦邦,“不许谢!”
“哦,那不客气。”
慕春寅:“……”
他又气又好笑,拿下巴重重往她肩膀上一压,换来她力气不支歪倒在沙发上,见她不住讨饶,他这才放开她,道:“我去洗澡,从荷兰飞中国,再从中国马不停蹄飞马尔代夫,累死我了。”
他汲着拖鞋进了洗浴间,而房里的樊歆歪靠在沙发上,短暂的笑容过后,她再次陷入沉思。
※
半夜两点,慕春寅在床上沉沉睡去。躺在沙发上的樊歆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窗外的夜。末了她起身,给慕春寅盖好被子后,轻手轻脚走到了屋外。
月色正好,星光迷离,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有幽幽的灯,樊歆沿着小路慢慢走到沙滩,原本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看会海,下一刻眸光一顿,“咦,温先生?”
海潮起伏的沙滩旁,一个身影坐在海风之中,他的背影沐浴在月华之下,透出遗世独立的清傲。
听到她的声音,他扭头瞥她一眼,许是这月光太朦胧,他往常清冽的眸子居然显出些许柔软,他问:“睡不着?”他朝波涛一指,“我觉得夜里的海最有气魄,海潮大气磅礴的声响听在耳里清清楚楚,你要是睡不着就一起听。”
樊歆原本要离开,可想着温浅三番五次相助,她直接拒绝未免太不给情面,当下只能客套几句再走,而且慕春寅睡熟了,她呆个两分钟应该不会被发觉,于是她便嗯了一声,找了个地方坐下。当然,为防误会,她坐到了七八步之外,跟温浅隔得老远。
听得那畔温浅又问:“为什么睡不着?”
“想事。想起看过的一本书,书上说,你要永远感激给你逆境的众生。以前不理解,现在倒是明白了些。”
温浅来了兴趣,“怎么说?”
樊歆笑笑,“在此之前,我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生活很单纯,做的最多就是跳舞练琴唱歌,不精通人情世故,也没见过什么勾心斗角大风大浪。在我认知里,只要足够努力,专注一个目标,总有一天可以达成。”
这月色太好,这夜风太轻柔,她原是害怕跟温浅过多接触的,可一刻她将过往都抛开,像对着一个普通的老同学,心神宁静,“这事发生后,我曾恐慌过,怪自己没有防备,怪自己不懂反击,甚至怨自己太背。但今晚我想着这句话,渐渐不再埋怨了,甚至从某个角度,我感谢往我身上泼污水的刘监制夫妻,他们让我认识到这圈子的阴暗,让我从自我的世界里觉醒……演艺圈是光鲜的明星圣地,也是名利的角逐场,阴谋的滋生地,我想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就必须学会保护自己。”
温浅轻轻颔首,“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吸取教训,让自己变得强大,也许会是个漫长的过程,也许会遇到很多坎坷,但不要紧,头破血流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你想怎么应对刘志军?舆论对你很不利。”
“不论多不利我都得回国,学会面对困境是成长的第一步。”
温浅淡淡一笑,眼睫半敛,月光下容颜俊逸似清玉,“其实你不笨。”
“这是……夸奖吗?”
温浅一本正经的压压下巴,“是。”
樊歆:“……”
她转过头去,额上的刘海被海风掀了起来,温浅眸光一顿,瞧着她刘海下露出的创可贴,问:“你额头怎么回事?”这几天樊歆没贴创可贴,又戴着帽子遮着,温浅没注意到伤口。
樊歆摸摸头,道:“还不是那刘志军弄的。”
“他怎么弄伤的?”
樊歆难以启齿,但温浅的眼神越发的紧,她只得道:“我不肯,他就揪着我往墙上撞……”后头的话她说不下去,便起身跟温浅告别,“温先生,我回去睡了。”
温浅什么也没说,目送樊歆回小木屋后,他疏淡的眸光迎着海风一寸寸变冷,末了只有低低的一句自语,落入这起起伏伏的海潮声中,“好,好一个刘志军!”
他起身走回小木屋,拿起电话,拨出一个号码。
那边很快接通,“温先生,有什么吩咐?”
温浅面容平静,“3021号房情况如何?”
“放心吧温先生,那是我们自己的酒店,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现场什么都没动,仍保持着那晚出事后的场景。”
“很好。”温浅道:“继续看好房间,明天我回国,除了我以外,谁也不让进。”
“是。”
※
翌日下午,一行人回到了y市。
失踪了三天的樊歆回到盛唐,诸人反应不一。高管们都长长松了一口气,而汪姐则满脸自责,拉着她的手一个劲道歉,最猛的当属莫婉婉,她直接冲过狠劲一拍樊歆肩膀,“喂樊歆,你还把我当自己人吗?这么大的事你一声不吭!你知不知道老娘吓得两晚上没睡着!”
樊歆道:“我看你回老家过年了嘛!”
莫婉婉气哼哼,“那也可以喊我回啊!总之再有下次咱俩就绝交!”
樊歆还没回答,慕春寅插话进来,“不会有下次!”
他站在人群中央,忽然牵住了樊歆的手,目光环视全场,“宣传部、公关部、影视部,上十一楼开会!”
樊歆当这么多人的面被他拉着,有些不好意思,奈何慕春寅握得紧紧的,她完全挣不脱,最后她就这样被牵着进了总裁专属电梯。
这一幕让在场人的眼光齐齐微妙起来,但谁也不敢多问什么,一股脑走进另一班电梯。待人走得差不多,留在电梯外的秦晴抓着刘副总的衣袖,愤恨道:“舅舅,我就说吧,这樊歆肯定勾上了慕少!”
刘副总轻声道:“稍安勿躁。”
“我还怎么安心?”秦晴道:“刚刚慕少都拉她手了!慕少还专门去马尔代夫接她!她算什么东西,专靠男人上位,先是勾引赫祈,如今又是慕少,我从前还真小看她了!”
刘副总拍拍秦晴的手,“你先别瞎想,我去会议室开会。”
※
宽敞的大会议室里,遮光的厚窗帘被全部拉开,将光线全挡在外头,没有日光照明的空间里显出压抑的凝重。
会议室是椭圆的大桌子,慕春寅坐在最上方,樊歆坐在他身旁,其他人依次坐在桌子两边。
慕春寅让樊歆将当天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在场高管均露出愤慨之意,汪姐与莫婉婉尤其激动,汪姐道:“这□□的刘志军,太欺负人了!”莫婉婉跟着骂:“擦,老娘等下就去砍死他!”
慕春寅摆摆手,制止了会议厅的骚动,向公关部徐总监道:“把现在要面对的情况讲一讲。”
“是,慕总。”徐总监道:“刘志军张静安夫妇向各路媒体大肆宣扬这件事,他们扭曲事实,污蔑樊歆,对媒体说是樊歆索取电影角色不成而人身攻击,为了引起舆论的狂潮,他们还制造了一系列所谓的证据。”
徐总监打开投影仪,将优盘里的资料放上去,一张张照片跟新闻报道一幕幕在投影上翻过,有刘志军在医院里头缠绷带血流满面的照片,报道加粗的大标题是《索要角色不成,盛唐小花旦怒伤刘志军》,报道还配有专业的伤残鉴定报告书,报道标题为:《刘志军后脑被缝十七针,专业机构称构成八级伤残》。
照片继续往下翻,下一张是张静安对着镜头可怜兮兮的痛哭流涕,标题煽情的很:《刘志安伤势严重,其妻情绪一度崩溃》。还有张静安当街掌掴樊歆的照片,标题为《张静安发飙掌掴小花旦,为讨公道众人拍手叫好》。
其他的报道更是五花八门,比如樊歆在街头被路人围堵的照片,标题是《张静安当街怒问,小花旦心虚不敢言》,还有些不配照片的报道《樊歆失踪两天,或因心虚不敢露面》,《樊歆无脸回盛唐,公司竟不知其去向》……
……
报道一篇篇翻完,会议室里诸人神情越发凝重。徐总监道:“刘志军夫妻档苦情戏演的好,加上幕后有九重支持,目前舆论都偏向他们。尤其随着八级伤残的鉴定报告出来后,网络上的意见几乎是一边倒。”他看向樊歆,“在这件事彻底消停下来之前,建议您不要上网,更不要刷微博……网民们目前的状态很不理智。”
莫婉婉在旁插嘴:“何止是不理智,简直是什么话都骂的出来!”
樊歆静默不语,她猜得到网上的话会有多难听,绝对会比那天当街被骂的话更难听。
徐总监继续道:“目前的舆论对我们很不利,如果我们找不到证据反驳刘志军,这场口水仗即便动用关系打赢,也会赢的很勉强。再加上九重对此事的介入,凭九重的媒体资源,想要扳回这局,不容易。”
“九重么?”慕春寅的指尖轻叩桌面,眯眼沉思。
徐总监道:“这事如果只有刘志军一方力量,我们强压下去不成问题。但他现在是九重的人,九重这几年与我们势均力敌,我们要与九重正面对拼,结局难说。”
一群人皆面露难色,门忽地被敲响,吴特助走了进来,向慕春寅道:“刘志军来电话了,说要我们盛唐跟他公开赔礼道歉,另外索要三千万的人身伤害赔偿,不然他就召开记者招待会把这事当全国的面捅出来,然后以故意伤害罪将樊小姐告上法庭。”
他话音一落,整个会议室瞬时躁动起来,莫婉婉跳上椅子大骂:“无耻!老子不砍他,他就不知道老子外号叫莫砍霸!”
樊歆坐在慕春寅身旁,气得嘴唇微颤,“太卑鄙了!”
慕春寅在桌底下握住她的手,递去一个宽慰的神色,而后向吴特助道:“回话给他,也传话给各大媒体,盛唐跟刘志军,记者招待会见。另外,让刘志军等着我的传票。”
他站起身,眸光澄亮逼人,倨傲笑着,“要上法庭是吗?奉陪!”
※
开完会已是夜里十一点,两人回到了家。
夜里樊歆心神不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到隔壁有动静,她起床走了过去。
推开房门,慕春寅还没睡,他坐在沙发前,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指尖不断敲着键盘。樊歆走过去,就见屏幕上是关于自己的新闻。慕春寅时不时托着下巴沉思,樊歆知道,他在操心她的事。
她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将红茶送到他手中,又给他按摩肩膀,慕春寅顺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红茶,问:“怎么还不去睡?”
“我睡不着。”
慕春寅合上了电脑,揉揉她的发,“别害怕,我在。”
“我不是害怕,我是想跟你一起想办法。”
慕春寅道:“没必要,这次是我的疏忽,你不要留下阴影。以后我不会把你留在凶险的地方,你还是可以按照从前的方式生活。”
樊歆摇头,“可我不想再做温室里的花朵。”
“可我想给你一个安全的城堡,没有风雨,没有伤害,你不用操心任何事,喜欢什么就做什么,跳舞,唱歌,演戏,自由自在。”顿了顿,后面加了一句,“只要乖乖呆在我身边,什么都可以。”
他瞅着一言不发的樊歆,倏然拿手捧住她的脸,笑道:“怎么不说话?被少爷感动了?”
樊歆将他的手拨开,大眼睛里盈满郑重,“阿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经历这事后我想了很多,自从我进入这圈子以来,都是你或者其他人保护我,我不能再这样依赖你们。我想要经受磨练,我需要蜕变,我想要学着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
她表情凝重,慕春寅嬉笑的神情渐渐敛去,他说:“我不支持你的这个决定,这个圈子太阴暗,看的那么清楚不是好事。”
“可当初你同意让我进来,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既然来了,就得接受这里。”
慕春寅沉默良久,有些无奈,“你啊,就是这么倔!”
见他默许了,樊歆高兴地掏出手机,言归正传,“我在房间里想了很久,如果我们真要告刘志军就得有证据。这是那天他给我发的短信,约我去酒店的事,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证据,但我留了下来。”
“很好,不要删。”慕春寅颔首,又问:“你在房间里想了这么久,想告他什么?”
“告他强.奸……虽然未遂。”
“强.奸?”慕春寅思索着,“你是公众人物,这个罪名……恐怕对你的名声不利。”
“可我不能因为顾及名声就放过他,这是懦弱的表现。再说清者自清,我又没被他怎么样。如果我现在畏畏缩缩,放过这种人渣,日后还不知道他会干多少更人渣的事呢!”
“好,随便你告什么,我都支持。”
樊歆道:“听你这口气这么肯定,那我要是告他故意杀人呢?你有证据告赢吗?”
慕春寅笑道:“不是正在想证据吗?”他将腿往沙发上一跷,“来,给按摩一下,边按摩边给我再讲讲那天的事,从头到尾仔细讲一遍,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