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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埙笑道:“是啊,我和苏台是同乡。我们都是苏州来的,都是背井离乡之人,当然要互相照顾。”
    蒋琼琼道:“那么就请杨匠官转告苏娘,别做傻事,自以为救人,其实是在害她。”
    杨埙奇道:“她是谁?”又道:“我这人笨得很,琼琼别跟我打哑谜呀。”
    蒋琼琼也不理睬,自扬长去了。
    吴珊瑚和蒯玉珠已各自挑了一柄扇子,付完账拿着去了。临走前,吴珊瑚还笑道:“虽然我们还想多留一会儿,可既然杨匠官到了,也不能不识相。”
    蒋苏台脸一红,道:“珊瑚娘子就爱说笑。”亲自送二女出去。
    等蒋苏台返身进来,杨埙便将“东主有事”的牌子挂了出去,再将门板一一封上。蒋苏台也不阻止,见天光已暗,便掌上了灯,呆呆坐下,似是心事重重。
    杨埙问道:“蒋琼琼为什么纠缠你?”蒋苏台摇了摇头。
    杨埙便不再追问,道:“上次你做了五柄骨扇,特意让我用彩漆题绘扇面,你可还记得?”
    蒋苏台道:“当然记得,那是我手艺最好的五柄骨扇。”
    杨埙道:“那五柄扇子还在吗?”
    蒋苏台低声道:“卖出去了三柄。”似是颇为羞愧,又忙解释道:“我本来说了不卖的,可几名老主顾看到后死死缠住我不放,不惜花费十倍高价,我无奈之下,只好转让出了三柄。另两柄我自己留了,实在舍不得。”愈到后面,语音愈低,几近呢喃。
    杨埙道:“那你还记得买那三柄扇子的都是些什么人?”
    蒋苏台很是不解,问道:“杨大哥追问这个做什么?”
    杨埙道:“今日有两名贼人假扮军士混入兵部官署,盗走了机密文书。那两人进官署时正好被我撞见,一人身上还落下件物事,却是柄精巧的扇子。虽然隔得远,但我还是一眼认出那是你蒋骨扇铺的骨扇,扇柄上的金漆,则是我杨氏独有的倭漆。”
    他当时就识破了那矮军士是女扮男装,但对方既身怀蒋苏台最珍重的骨扇,他担心其人跟蒋氏有些干系,是以没有立即声张,只悄悄跟了过去。而当他在车驾司外撞到贼人时,不但打了照面,他还问那女贼人道:“你身上怎么会有那柄骨扇?”对方一愣,随即与同伴交换了一下眼色。那男贼人随即上前推倒杨埙,转身与同伴跑了。
    杨埙之所以没有对兵部侍郎于谦和锦衣卫千户朱骥说实话,当然是担心牵累蒋苏台。若是被锦衣卫知道蒋苏台可能知道贼人身份,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可能,按照惯例,必会立即将蒋苏台逮捕,严刑拷问。即便查到蒋苏台跟此案无关,也会作为重要证人关进诏狱。到时候刑具缠身,以蒋氏这等弱不禁风的身段,只怕挺不过三日便被折磨死了。
    蒋苏台这才知道杨埙是关心自己被卷入了一桩大案,不由得十分懊悔,当即流出眼泪来,泣道:“那五柄扇子本是一套,我实不该将那三柄卖掉的。”
    杨埙忙道:“后悔也来不及了,况且你也是被主顾缠得没办法。你告诉我,买了那三柄扇子的人都是谁?”
    蒋苏台道:“吴珊瑚买了夏扇。我开始是不肯卖的,她苦苦哀求,说她出生在夏季,那扇子应了她生辰,是她命中的福扇。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吴珊瑚买扇子的时候,刚好有几名国子监监生进来闲逛,其中一位姓丘的公子听到吴珊瑚的话,也很感兴趣,想买一把‘秋’扇,说他妻子是秋天出生,而今独自在家乡照顾老小。当时他还吟了一首诗:‘明月空中悬,碧云天际合。美人渺何许,望望转萧索。翩翩惊鹊定,片片檐花落。恻然对孤影,下帷闭斋阁。’我听了很是感动。吴珊瑚又为他说情,说反正扇子也凑不成一套了,我就干脆将秋扇卖给丘公子了。”
    杨埙道:“姓丘,又是国子监监生,不难查到。那么还有一柄冬扇卖给谁了?”
    蒋苏台奇道:“杨大哥怎么知道卖出的是冬扇?”
    杨埙道:“你出生在春季,不会卖掉春扇,至于另一柄飞虹,我猜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卖掉的。”
    蒋苏台红了脸,顿了一会儿才答道:“卖给了兵部于侍郎的女儿于璚英。”
    杨埙闻言大吃一惊,失声道:“怎么会这么巧?”
    蒋苏台道:“这不奇怪呀。璚英娘子的丈夫是锦衣卫千户朱骥,朱家跟吴珊瑚家和蒯玉珠家都是邻居。璚英娘子说有一次吴珊瑚到隔壁找蒯玉珠玩耍时,她看到吴珊瑚手中的扇子,觉得很可爱,也想买一柄一样的,还特意向吴珊瑚打听来处,这才寻来蒋骨扇铺。我听她说是吴珊瑚介绍的,又是兵部于侍郎的女儿,就破例把冬扇卖给她了。”
    杨埙想了想,道:“你把剩下的两柄扇子取来给我看看。”
    蒋苏台依言进去里屋,取出来一只檀木盒子,滑开木盖,打开两层绢布,这才露出两柄骨扇来。蒋、杨二人是各自行业的顶尖工匠,骨扇既汇集二人之力,当然价值不菲。但蒋氏是制扇名匠,号称“妙手”,随便一把骨扇都能卖出三四金的高价。这两柄扇子材质并无出奇之处,就是最普通的竹节绢布,她如此珍惜,又称是自己最好的成品,显然是因为杨埙绘制了扇面。
    杨埙取出扇子,略一把玩,叹了口气,又重新放回木盒,道:“这两柄扇子完好无误,但我也没有看错,那女贼人身上掉落的一定是夏、秋、冬扇中的一把。可她既不是吴珊瑚,也不是于璚英,更不会是丘监生远在家乡的妻子,身上怎么会有那柄扇子呢?”
    蒋苏台也是手工艺人,深信杨埙的眼力,丝毫不怀疑他会看错,猜测道:“或许是谁失落了骨扇,被那女贼人捡到,因为喜爱,所以藏在了身上。”
    杨埙摇头道:“那可未免太巧了。于侍郎的女儿看到吴珊瑚把玩夏扇,心中羡慕,于是专程赶来蒋骨买扇子,这还勉强说得过去。但北京城那么大,那女贼人怎么偏偏捡到了遗失的骨扇?”
    蒋苏台道:“但扇子只有三柄,她不是捡到,还能从哪里得来?”
    杨埙道:“你说得有理,先姑且认为是有人遗失了扇子。眼下没有别的线索,我只能先去查清楚到底是谁遗失了扇子。”
    蒋苏台道:“吴珊瑚那柄夏扇应还在她府上。刚刚她还向蒯玉珠炫耀过,说她那柄夏扇最好,店里所有的扇子加起来都不及她那柄。”
    杨埙道:“那么就只剩下丘监生和于璚英了。国子监出了事,想必乱得很,一时难寻到丘监生。嗯,我这就去找朱骥,问他妻子手中的冬扇是否还在。”见蒋氏忧心忡忡,便安慰道:“你不必担心,虽然朱骥是锦衣卫千户,而今他妻子亦卷入其中,他必定不敢逮捕你到锦衣卫问讯了,不然他妻子何以自处?”
    蒋苏台点了点头,道:“多谢杨大哥。”
    杨埙起身笑道:“有什么好谢的。”
    忽有人拍门叫道:“店家,买扇子。”却是名女子声音,口音甚重,似是南方人氏。
    蒋苏台正欲送杨埙从后门出去,便应道:“小店已经打烊了,请娘子明日再来。”
    那女子急叫道:“我是外地人氏,明日一早便要动身返乡,久慕蒋骨扇铺大名,想买几柄带回家乡做礼物。天就快要黑了,还望娘子行个方便。”
    蒋苏台闻言立时心软,便应了一声:“请娘子稍候。”
    杨埙道:“你招呼客人好了,我自己从后门出去。”
    蒋苏台道:“后门上了锁,得我亲自去开门。”见杨埙露出惊讶之色来,忙解释道:“这是我哥哥的主意。他说我一个单身妇人,总是一个人歇宿在店里,不大太平。前几日他引神机营同伴回来,一齐动手,将后墙加高加固,又给门板安了新锁。”
    杨埙笑道:“还是令兄考虑周全。那就不麻烦了,我就直接从前门出去好了。”一边说着,一边去卸门板。
    蒋苏台道:“杨大哥要西行去锦衣卫官署,从前门出去得绕上一大圈呢。你稍等一下,我招呼完这位主顾,便送你从后门出去。”
    杨埙应了一声,利落地卸下一扇门板,刚好容一人通过。等候在外面的女子闪身进来,歉然道:“实在不好意思,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也不会冒昧打扰。”
    蒋苏台忙道:“娘子快别这么说。你喜欢我的扇子,肯光顾小店,还要千里迢迢地带回家乡,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扇子都摆在那边架子上,我带娘子过去。”
    那女子道:“我哥哥还在外面。”
    话音未落,一名高大的男子从门板缝中挤了进来。一跨进门槛,便顺手拿起一边的门板,将空隙掩上。
    杨埙虽候在一旁,却因为心中有事,未多留意先进来的女主顾。此时见到女主顾的兄长举止异常,不经意地一扫,这才大吃一惊,忙叫道:“苏台,快跑!”
    * * *
    [1]毁于天火的三大殿,在永乐一朝没有再进行重修。明成祖朱棣担心“违背天意”,不敢再建,权以奉天门(即今太和门)为听政之所,这就是明清两代皇帝“御门听政”的起因。之后,明成祖朱棣长子朱高炽继位,是为明仁宗。朱高炽与其父性情完全不同,留恋虎踞龙盘的兴王之地,一心想复都南京。如此心境下,自然也不愿意花费人力、物力修复北京的三大殿。据《明史·仁宗本纪》:朱高炽“洪熙元年三月戊戌,将迁都南京,诏北京诸司悉称行在……四月壬子,命皇太子(指朱瞻基,后来的明宣宗)谒孝陵(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和皇后马氏的合葬陵墓,因马皇后谥‘孝慈’,故名,位于今江苏南京紫金山),遂居守南京”。同时,还下令重新修葺南京皇城。然而,天不遂人愿,朱高炽在位不到一年,便骤然去世,未能实现迁都回南京的计划。皇帝去世时,皇太子朱瞻基人正在南京,为复都做准备。明仁宗遗诏道:“南北供亿之劳,军民俱困。四方仰咸南京,斯也吾之素心。”可见其念念不忘迁都南京。其继承者明宣宗朱瞻基颇有其祖明成祖朱棣风范,不思迁都,但并没有修复三大殿。因而,在紫禁城建成之初那场大火后的二十年间,曾经富丽堂皇如梦境一般的紫禁城中央地带,始终只是一片焦黑的废墟。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明英宗朱祁镇即位。这位英宗皇帝幼冲即位,却十分崇拜曾祖父朱棣,希望能成为一个建功立业的英雄人物,于是,在他当政期间,做了一件他的父亲和祖父都没有做成的事情——重修紫禁城。当时还健在的蒯祥又受命主持营建三大殿和乾清宫、坤宁宫的工程。施工中用各局监轮班工匠三万余人,军队三万六千人,前后花费两年时间。
    [2]工部为六部之一,掌理天下百工、屯田、虞衡、山泽之政令。其属有四司:营缮、屯田、虞衡、都水。营缮掌缮治皇家宫廷、陵寝、坛庙、宫府、城垣、仓库、廨宇、营房。紫禁城设计者蒯祥亦是工部营缮司官吏。
    [3]中国古代史籍多称呼日本为倭国,本书一律采纳“日本”的正式称呼。
    [4]明代接待外国使节,住宿的国宾馆称会同馆,南、北两京均设有会同馆。明英宗即位后,定会同馆为南北两馆,北馆六所,南馆三所。北会同馆位于澄清坊大街东,就是现在的王府井一带。南会同馆位于东江米巷玉河桥西街北,即现在东交民巷内。
    [5]明初朝贡贸易厚往薄来,于是有许多日本人冒充朝贡使者到明廷骗钱。那些日本人多是胆大的冒险者,没有管辖,朝贡完了后往往滞留在中国沿海抢劫,这是明初倭寇的来历。明太祖朱元璋即位后,鉴于倭寇多入寇山东海滨郡县,于洪武二年(1369年)派杨载出使日本,赐日本国王玺书,要求对方约束部属,各安其土。当时日本正处于南北战争时期,南朝征西将军怀良亲王不知道元朝已经灭亡,误以为使者是蒙古所派,恼恨当年元军伐日,当场杀死其中五人,将杨载拘留了三个月,这才放还。朱元璋对日本国情也不了解,以为怀良亲王就是日本国王,为了减轻倭患,再度派赵秩出使日本。经赵秩解释后,怀良亲王这才知道中国已是大明王朝的天下,遂同意修好,且送还了部分被倭寇掠到日本的中国人口。自此,中日两国开始了外交往来。然后来朱元璋从日本僧人口中了解到怀良亲王并不是真正的日本国王,日本京都另有朝廷和天皇,不由得十分懊悔,对自己原先计划通过外交途径敦促日本抑制倭寇侵扰的做法感到怀疑,从此对一切非日本朝廷派来的贡使一概拒绝接受。胡惟庸伏诛后,朱元璋干脆以“通谋胡惟庸”为借口,彻底断绝了与怀良亲王的朝贡关系,并开始闭关自守,对日本实行严厉的海禁政策,日本在其《祖训》中被列为“不征之国”。所谓“不征国”,就是与这些国家地区和平相处,互不侵犯,贸易活动采用朝贡形式,民间的对外贸易则严厉禁止。为了防止海上的武装骚扰,甚至规定“片板不许入海”。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朱元璋始作俑的海禁制度正是明代倭寇猖獗的根源。东南沿海人多地少,居民多以“以番舶为利”,不许下海贸易等于断了他们的生计,与其等着饿死,不如铤而走险进行海上走私。但《大明律》对海外经商限制得极严,规定凡私自携带铁货、铜钱、缎匹、丝棉等违禁物下海及与外番交易者一律处斩,而且禁止私人制造具有二桅以上的出海大船。而对于勾结外族的“谋反大逆”更是异常严厉,首从皆凌迟处死,本宗亲族祖父、父、子、孙、伯叔、兄弟、侄、堂兄,同居的异姓亲族外祖父、岳父、女婿、家中奴仆,凡年满十六岁以上皆斩。为了不被诛九族,走私商民多假扮日本人来掩饰身份,由此才有了愈演愈烈的“倭情”。事实上,明中后期为害最烈的倭寇,主体其实是“迫于贪酷,困于饥寒”的中国沿海平民。明成祖朱棣继位后,为营造万国来朝的盛世,对海外诸国仍实行羁縻政策,积极鼓励他们派遣使者入明朝贡。朱棣告谕礼部大臣说:“太祖高皇帝时,诸番国遣使来朝,一皆遇之以诚。其以土物来市易者,悉听其便;或有不知避忌而误干宪条,皆宽宥之,以怀远人。今四海一家,正当广示无外,诸国有输诚来贡者听。尔其谕之,使明知朕意。”而当时的日本室町将军义满已成功解决了南北朝合并问题,基本完成了九州地区的征霸事业,已成为实际上的最高政治权力人物。由于明朝对朝贡使者赏赐极其丰厚,义满亦积极寻求建立与明朝的朝贡贸易关系,以解决其国内财源枯竭的问题。建文帝三年(1401年),义满在博多一位名叫肥富的商人的劝说下,派遣该商人和自己的亲信僧人祖阿为使者,携带国书和贡品,入明进行过朝贡。永乐元年(1403年),义满又遣天龙寺僧人坚中圭密为使入明朝贡。与此同时,明成祖朱棣亦命左通政赵居任、行人张洪、僧录司右阐教道成出使日本。于是赵居任等人就偕同坚中圭密一起到日本,赐予义满龟钮金印及勘合百道。从此中日两国重新恢复了朝贡贸易关系。但仅仅允许朝贡贸易,对民间自由贸易,明廷依然严厉禁止。
    [6]黄金家族是指是纯洁出身的蒙古人。根据记载,蒙古族有一名女性始祖阿兰豁阿,她与她丈夫生有两个儿子。奇怪的是,她丈夫死后,她又生出了三个儿子。她的两个大儿子和其他亲属对这件事很有疑问。阿兰豁阿解释说:后来的三个儿子是她与一个神人的后代,是上天的儿子。从此之后,这三个儿子的后人就被称为纯洁出身的蒙古人。蒙古各部的可汗都出自阿兰豁阿后来所生三个儿子的家族,所以便被称为“黄金家族”。成吉思汗及其子孙就属于其中的一支。按照蒙古传统观念,只有黄金家族出身的人,才有继承汗位的权利。非黄金家族出身的人,绝对不可染指汗权。
    [7]辽河、西辽河、老哈河流域:今吉林、辽宁一带。
    [8]和林:今蒙古共和国哈尔和林。元顺帝妥欢帖木儿于洪武三年(1370年)四月在应昌(今内蒙古克什克滕旗达里诺尔西岸)病死后,其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即在和林继位。爱猷识理达腊死后,其子脱古思帖木儿继立。
    [9]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明成祖朱棣所组建的神机营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独立枪炮部队,并且提出了“神机铳居前,马队居后”的作战原则,由神机营配合步兵、骑兵作战,使火器的应用更趋专业化。此后,神机营成为军队的一个兵种。
    [10]撒马尔罕:今乌兹别克的撒马尔罕首府。
    [11]宋晟:字景阳,定远(今安徽定远)人。少年时随父兄一同参加朱元璋的起义军,之后戎马一生,成为明代三朝元老,其间历经明太祖朱元璋、明惠帝(建文帝)朱允炆、明成祖朱棣,“四镇凉州,前后二十余年,威信著绝域”,深得三朝皇帝信任。专管监察、弹劾的御史多次在明成祖朱棣面前弹劾宋晟拥兵一处,自作主张。朱棣却道:“任人不专则不能成功,况大将统一边,宁能尽拘文法。”命宋晟继续根据边疆实际情况办事。宋晟与朱棣是儿女亲家,第二子宋琥娶朱棣第三女安成公主,第三子宋瑛娶朱棣第四女咸宁公主。两位公主皆为朱棣原配徐皇后(徐达长女)所生,为嫡公主。宋晟享恩宠之隆,为明朝功臣中所罕见。正统十四年(1449年),蒙古瓦剌部也先入寇,宋瑛时为西宁侯,在大同总督军务,督大同守将朱冕、石亨等战也先于阳和,明军全军败没,宋瑛及朱冕皆战死,即为书中前段于谦告知女婿朱骥的紧急军情。
    [12]忽兰忽失温:今蒙古国乌兰巴托东。土剌河:今蒙古国境内的图拉河。
    [13]沙州:今甘肃敦煌。赤斤蒙古:今甘肃玉门西北。
    [14]明初朱元璋设统军大元帅府,后仿元制改为枢密院,之后又改为大都督府,统领全国军政。洪武十三年(1380年),朱元璋为扩张皇权,先是杀宰相胡惟庸并宣布永不设宰相,将政权分拆到六部;之后又将大都督府分拆为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将军权分拆。五军都督府各设左、右都督两名作为长官,均为正一品。都督开始有参政议政权,明后期逐渐失去。五军都督府的职责是统领京畿及各地方的卫所,具有统兵权,但调兵权与武将人事权却归兵部。都督府和兵部互不统属,均直接听命于皇帝。打仗时,在兵部挂职的武将凭皇帝印信领兵,战事结束,还兵于都督府,自己仍挂职兵部。这样,明代的军权便被分拆在五军都督府和兵部两个部门,使武将与兵权分离,防止了武将跋扈的局面。
    [15]都督佥事:明朝都督府长官。初从二品,后改正二品。洪武十三年(1380年),改置五军都督府后,亦分置。凡为公、侯、伯者,可与左、右都督、都督同知(从一品)分任掌印、佥书,以掌府事。镇守或出征时,则充总兵、副总兵。
    [16]邹平:今山东邹平。
    [17]张麒:永城(今河南永城)人。父因女贵,因女儿张氏被立为燕王朱棣世子朱高炽正妃而被授予兵马副指挥。朱棣(明成祖)夺取皇位后,世子朱高炽被册立为太子,张氏被封皇太子妃,张麒则升任京卫指挥使,不久病逝。朱高炽(明仁宗)即位后,封张氏为皇后,追封岳父为彭城伯,谥号“恭靖”,后又升为侯爵。
    [18]事见同系列小说《包青天》。
    [19]明代京城官场交际中,称谓大体直接称官衔,也爱称呼官职古名或别名(本书只直接称呼官衔),以示雅观。“老”和“先生”均为尊称,“老先生”为最尊称呼。
    [20]衍圣公:孔子嫡派后裔的世袭封号,始于西汉平帝元始元年(公元1年)。当时汉平帝刘衎为弘扬礼教,封孔子后裔为褒侯。之后的千年时间里,封号屡经变化,到北宋仁宗至和二年(1055年)改封为衍圣公,后代沿袭。而到了公元1935年,民国政府取消“衍圣公”,改为“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生于1920年的孔德成,便成为末代衍圣公,首任祭祀官。2008年,伴随着孔德成的去世,嫡长孙孔垂长接任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衍圣公”就此终结。明代衍圣公为正一品,班列群臣之首,地位十分尊崇。明廷专门在京师东安门外建衍圣公府,作为衍圣公来京之用。
    [21]徐增寿:魏国公徐达幼子,朱棣内兄。徐增寿一直暗中支持朱棣,但其长兄徐辉祖却是坚决的反燕派。燕师入南京时,徐辉祖率兵坚决抵挡,被击败后逃入父亲中山王徐达的祠堂,不肯出来。朱棣碍于结发妻子徐氏(徐达长女)的面子,勉强放过了徐辉祖。又封徐增寿为定国公,子孙世袭。因徐达长子徐辉祖已袭封为魏国公,故徐达之后一门两公,为明代功臣中所仅见。又,徐家除了徐辉祖外,徐达幼女徐妙锦也是朱棣政治上的反对派,反感朱棣从建文帝朱允炆手中夺取皇位。朱棣称帝后没几年,皇后徐氏病死,朱棣打算续娶徐妙锦为后。徐妙锦推辞说:“我无妇容,不足备六宫选,乞代奏皇上,另择贤媛。”女官催了几次,徐妙锦坚决不答应。朱棣听说后很是恼怒,威胁说,不嫁给天子,还想找什么女婿呢?于是,徐妙锦便决定终生不嫁,削发为尼,到南京聚宝门外的王姑庵出了家。此后,朱棣再未立皇后。
    [22]在西南数省留有不少有关朱允炆的遗址和传说,著名旅行家徐霞客在其名著《徐霞客游记》中便记载了朱允炆曾在贵州白云山修行:“有巨杉二株,爽立磴旁,大合三人抱;西一株为火伤其顶,乃建文君所手植也。再折而西半里,为白云寺,则建文君所开山也。”贵州武定正续禅寺大雄宝殿的柱子上有一副楹联:“僧为帝,帝亦为僧,数十载衣钵相传,正觉依然皇觉旧;叔负侄,侄不负叔,八千里芒鞋徒步,狮山更比燕山高。”皇觉寺即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早年为僧之所。“僧为帝”指朱元璋由和尚当了皇帝,“帝亦为僧”则指建文帝朱允炆由皇帝出家做了僧人,颇有沧桑巨变的味道。
    [23]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命人将和氏璧(此段故事详见同系列小说《和氏璧》)琢成传国玉玺。秦相李斯亲书八字小篆于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后世称玉玺为“宝”,因以八字为文,又叫“八宝”,由此形成惯例。只有宋代宋徽宗执政时,于所用八宝之外,又作一玉玺,其文曰:“范围田地,幽赞神明。保合太和,万寿无疆。”为十六字,命名为“定命宝”。靖康之祸,诸宝都被金兵夺去,唯“定命宝”留了下来。宋高宗赵构携以渡江,因为玺文是蔡京所书,遂弃之不用。到了明朝,诸宝皆用四字:若敬宗庙,用“皇帝尊亲”之宝;赐亲藩,用“皇帝亲亲”之宝;赐守令,则用“敬天勤民”之宝;求经籍,用“表章经史”之宝。
    [24]给事中:明谏言、纠察官职名。明代给事中是一个独立的机构,不隶属于任何部门,由于分掌六部(吏、户、礼、兵、刑、工各部的总称),故称六科给事中。六科长官为都给事中,为正七品。下有左右给事中,从七品。另还有给事中,从七品。各科人数不同。六科官秩不高,权力非常大,主要职责有封驳(辅助皇帝处理奏章)、科参(稽查六部事务)、奏闻、弹劾、注销(圣旨与奏章每日归附科籍,每五日一送内阁备案,执行机关在指定时限内奉旨处理政务,由六科核查后五日一注销)等。由此可以看出,明代给事中不仅能够稽查六部百官之失,另外诸如充当各级考试参与官,廷议、廷推这些只有各部堂上官才能参加的活动,也要由这些只有七品的官员参加。
    [25]方孝孺“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精神博得了人们深厚的同情与赞扬。万历年间,明神宗(万历皇帝)朱翊钧为方孝孺昭雪,在南京为其建了一座“褒忠祠”。清朝乾隆皇帝也曾在曲阜孔庙中为方孝孺立碑。
    [26]宣府:今河北宣化。明军事重镇。
    [27]万历二年(1574年)十月,十二岁的明神宗朱翊钧突然向首辅张居正问及建文帝朱允炆的下落。张居正虽觉惊愕,仍然如实回答道:“国史不载此事,但先朝故者相传,言建文皇帝当靖难师入城,即削发披缁,从间道走出,后云游四方,人无知者。”可见张居正也认为朱允炆并没有烧死,而是逃走了。因为时间已久,明成祖朱棣当时担心的建文帝复辟问题已经不复存在,连明神宗都公然发问,足见当时已经不再是什么忌讳。更早时,明孝宗(明英宗之孙)弘治年间,曾有大臣杨循吉等人公然上疏请求恢复建文帝的年号。
    [28]丽春院:明代北京官妓安置机构,隶属于教坊司。又,明代立国后,明太祖朱元璋即在南京设教坊司,隶属礼部,掌管宫廷歌舞娱乐。教坊司又设富乐院,专门安置官妓(多为罪囚家眷),然禁文武官员及舍人入院,只允准客商贾出入,此为明朝设官妓收脂粉钱之始。后富乐院失火焚毁,明廷又于武定桥等处重建十六楼,以安置官妓。但洪武之后,社会风气改变,朱元璋“文武官员及舍人不许入院”的禁令已名存实亡。时人记载云:“诸司每退朝,相率饮于妓楼……解带盘薄,牙牌累累悬于窗槅。竞日暄呶,政多废弛。”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又于东城黄华坊本司胡同设教坊司,依旧掌宫乐。教坊司下设丽春院,位于皇城东侧勾栏胡同,类似洪武时的富乐院。
    第三章 风露浩然
    彼时蒯祥正当盛年,建筑技艺已达到了炉火纯青、巧夺天工的程度,且有很高的艺术天赋和审美意识,“凡殿阁楼榭,以至回廊曲宇,蒯祥随手图之,无不称上意”。当由蒯祥负责设计并组织具体施工的承天门完工时,见者交口称赞。就连一向以苛刻严厉著称的成祖皇帝朱棣亦连连点头,极为满意,夸奖蒯祥为鲁班再世,“蒯鲁班”的外号不胫而走。
    朝在太行南,暮在太行北。
    问予何事苦匆匆?鞍马驱驰常是客。
    笑而不答心自知,眷恋浮名好是痴。
    昨日朱颜如醇酒,今朝白发已成丝。
    远离乡国空劳梦,怅望庭闱有所思。
    君宠亲恩俱未报,窃禄无功补盛时。
    太行山,不可攀。
    谁似山头白云好,才成霖雨便知还。
    ——于谦《无题》
    那自称兄妹进来购扇的一男一女正是不久前杨埙在兵部官署撞破的两名假军士,也就是他正苦苦追寻盗走兵部机密文书的贼人。男贼人见身份已经败露,便抽出短刀,直朝杨埙奔来。女贼人亦挺出兵刃,欲当场杀死蒋苏台,然见到对方惊惶绝望的泪眼时,又有所犹豫,那一刀竟没有立时扎下去。
    瞬息之间,杨埙已绕过货架,赶了过来,大力将女贼人一推,拉起蒋苏台便往后院跑。一边奔跑,一边尖声呼救。
    前路已被封死,往后逃走只是求生本能。然杨埙一到庭院中,便立即傻了眼,呼救声也戛然而止——后墙竟足有一丈多高,后门门板也加镶了铁框,更有一把大大的铜将军把守。
    杨埙尚不及询问蒋苏台钥匙收在哪里,那对兄妹已然追及。忽有一名少女从厢房里冲出来,手持木棒,如同神降。那男贼人只顾着前面,猝不及防,竟被那少女一棒扫中腰间,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女贼人忙扶住兄长,低声问了一句什么。那男贼人摇了摇头,咬牙道:“将他们三个全杀了。”
    那少女约莫十二三岁,年纪虽小,身手却极是敏捷,更有一副无所畏惧的神态,还欲举棒上前应战。
    蒋苏台略微回过神来,忙叫道:“惜儿,他们有兵刃在手,你不是对手。快逃,快些从前门逃走,去叫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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