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不见的是村东头李老六家的大女儿李环儿,听说刚过及笄,已经许了人家。夫家前些日子送来聘礼,定下了成亲的日子。
李老六的婆子在生第五个丫头时难产死了,丢下几个满地爬的孩子,便撒手西去。李老六又是个酒比娘还亲的懒汉,平日里全仗着大女儿把持整个家,操持家务照料弟弟妹妹。李环儿颇能干,人长得标致,这十里八乡家中有适婚儿子的,便请了媒人上门说媒。原本李老六不愿意让李环儿太早出嫁,奈何这次聘礼丰厚,便动了心;李环儿也放心不下家中仍年幼的四弟五妹,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只得从了。
出事前一日,李环儿背着个背娄进山,在村口还跟隔壁的婆子笑眯眯地打招呼,顺便攀谈了几句,说是出嫁了不能再照料弟弟妹妹们,趁着这段时间到山里多采点草药,运气好兴许能采到雪莲,拿到城里药铺卖了能得一大笔钱留给弟弟妹妹也是好的。谁知道这一去,便没有再回来。
起初大家都以为是被山里野兽叼了去,夫家为了退还聘礼还来闹了一场,村民们也没把李环儿失踪当回事,只是偶尔谈起时不免惋惜这孩儿命苦。
后来又听闻邻村也有女孩子离奇丢了,头天晚上还好端端在屋里头睡着,次日便不见踪影了,门窗都关得好好的,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一村人四处搜寻,遍寻不获,真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般离奇的事又发生几次,闹得整日里人心惶惶,尤其是家有女儿的,更是不许单独出门。后来有一家官也报了,从城里来了两个捕快,在屋子周围查看了下,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成了悬案一桩。
大家料想着,这官也报了,动静弄得这般大,如是贼人做案,也该消停个几日吧。却不料报官后没几日,又有一名少女离奇失踪,同样无迹可循。
这不,大家难免往鬼怪神力方面去猜测,遂请了远近闻名的神婆来做法。
用三牲祭祀上天,兼与神明沟通后,神婆道:“那些失踪的少女都是被雪山山神收去做妻子的,奈何山神都不满意,村里的少女还会再继续失踪,或山神发怒了,村民们便会大难临头,不如选出个让山神满意的,供奉给山神,祈求山神保这一方的平安。”
此言一出,物议沸腾。有赞成的,有反对的,家中有适龄女子的,更是赶在选议山神新娘之前,匆匆忙忙给自己女儿订婚的订婚,出嫁的出嫁,闹了个人仰马翻。
十日前,邻村朱二家的女儿朱小小出嫁。结果当天晚上,新郎从洞房中仓惶出逃,十分狼狈,哭着喊着有厉鬼,此后便得了失心疯,整日里疯疯傻傻的,而朱小小则不知去向。为着这事,朱二跟朱小小夫家闹了好大矛盾,朱小小夫家说朱小小是克夫扫帚星,朱二刚找婿家要人,好端端的姑娘嫁了过去当晚人便没了。
像印证神婆的话似的,未过几日,有村民在山中拣到一双绣花鞋一个红盖头,正是朱小小的出嫁当天穿戴的。消息传回,朱小小的娘哭得黑天昏地的,村里气氛更为诡异紧张了。
“谁料到,今日竟轮到自家儿子和儿媳妇呢。”主家翁一张老脸皱得跟朵菊花般,又满面愁苦地道谢:“今日若不是遇见先生,只怕我儿也如朱小小的夫婿般了,先生真是我们李家的大恩人哪。”
言罢,又唤过儿子,又要给幽篁下跪磕头。
幽篁好容易将父子两劝住。
此地离昆仑墟甚近,有魔精精怪在此修炼也不无可能,既然他遇上了,必然要管到底了。
“老翁,在下曾随先师学过点法术,若真是鬼神做乱,在下少不得也得管上一管了。”
村民们一听,又乌泱泱地跪了一地,口中尽是感恩戴德的话语,简直把幽篁当成活神仙来供奉。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排众而出,直挺挺跪在的幽篁面前,哽咽地道:“先生,求你救救我姐姐,救救我姐姐。”说罢,便咚咚地磕头。
主家翁扶起男孩,一并与幽篁解释;“他姐姐就是李环儿,第一个失踪的女孩。”转首又对男孩道:“李雪球,你且回家去照料弟弟妹妹,先生菩萨心肠不会不管的,有了消息自会通知你。”
男孩起了身,额头通红,用手背抹着眼泪,便退了下去。
幽篁答应了村民要查明此事,便先回房,闭目凝神,去追踪那魔物的形迹。
一缕若有若的妖邪黑气,自主家的洞房开始,一直蜿蜒盘旋到昆仑墟山脉中一座不知名的雪山周围,便陡然消失掉了。
那座雪山的四周,有灵力很强的结界,阻入他人进入。若他强行破入结界,势必会惊动设下结界的人。幽篁不愿过早的打草惊蛇,便睁开双目,心头颇不解:“那个设下结界的人灵力高深,与云隐不相上下难分伯仲。且结界没有那乌七八糟的黑气,瑞气腾腾霞光漫天,那是仙家设下,可从李家洞房中的,分明是个魔物。那掳走新娘的,到底是魔是神?在昆仑地界,还有能与昆仑墟门人不分伯仲的神仙,会是谁?”
幽篁先想到的,居然是守护伏羲陵山的仙鹤流光,若是他设下结界倒有可能。流光一心守护陵山,从不过问其他事,不听三界号令,又怎么会和魔物扯上关系?
若是流光,他的法力远在云隐离歌之上,设下的结界不会那么轻易被幽篁找到才对。
无论如何,幽篁决定夜探鹤鸣峰。
幽寒的冰窟中,夜明珠的光晕盈盈。
那个凤冠霞帔的少女晕死在地上,她手擎一颗夜明珠,悄无声息地凑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脸:那光滑得吹弹可破的皮肤,那如蔷薇花般嫣红的唇,那长长的如蝴蝶翅膀般的睫毛,是那么美女那么年轻。她咽了咽口水。
许是她的碰触惊醒了少女,少女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睁开眼,乌溜溜的黑白分明。
少女久晕乍醒,仍有些迷糊,她眼眸漫转,打量着身处之地,当看到咫尺之遥的黑色身影,前不久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便如惊弓之鸟般一壁往角落爬去,瑟缩成小小一团,一壁哀求:“山神求你放了我吧,回去了我定会告知阿爷阿娘,尽心尽意地供奉您……”求着求着,又小小声地啜泣地来。
背立着的女子闻言,脸上无动于衷。
犹记得她抓来第一个少女,是进山采药,路过冰窟附近。那少女也是哭泣着哀求道,慈母早亡,家中仍有年幼的弟弟妹妹待她照料。起初她还颇犹豫,差点动了恻隐之心放了那少女,最后为了恢复美貌的决心还是胜过心底那残存的丁点良知。
几乎每个少女都会痛哭哀求,见的多了,便不为所动,她的心是越来越硬了。
正当她伸出那长着青紫指甲,狰狞地走向角落中的少女时。
一声呼喊,自远而近,随风飘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