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街上的乞丐杨小六子。
至于为什么要叫杨小六子,街坊间流传着很多种说法,最容易接受的一种说法是他本姓杨,没当乞丐前在家中排行老六,小名叫做小六子,连起来便是杨小六子了。
大家都这么说,苏慕仙便也这么信,也没想过去求证真假,随大流地一直叫到了现在。
杨小六子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又盯着桌上的菜肴笑嘻嘻地说道:“看来我赶巧,正遇上苏掌柜吃晚饭。”
苏慕仙一听,对小二说道:“给他拿副碗筷来。”
杨小六子扬起笑脸,连连道:“谢谢苏掌柜让我沾光。”嘴上这么说,动作一点没客气,拉出凳子坐了下来。
他虽然看着脏,但好在动作还算规矩。摸不清苏慕仙同他的关系,王猛和胡小蝶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意见,就连向来有洁癖的唐羽一也只皱了皱眉便保持了沉默。
江元重把碗递给他,自己在苏慕仙边上坐下。
苏慕仙看着吃得欢快的杨小六子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做什么?”
江湖上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杨小六子表面上看是个普普通通的乞丐,暗地里却从事着风媒的职业,小道消息灵通,时常靠贩卖情报为生。
苏慕仙从前对他有些恩情,是以他不时就会给她送来些消息作为报答,今日定然不会只是简单地来蹭饭。
杨小六子埋着头口齿不清地回答道:“我得到了两个消息。”
“什么消息?”
“其中一个和客栈有关。”
第8章 (八)
和客栈有关的消息。
苏慕仙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最近发生的事。
“该不会是什么宝藏地图的消息吧……”她喃喃道。
杨小六子耳尖听了个正着,惊讶地抬起头:“苏掌柜你已经知道了?”
苏慕仙感觉脖子上的伤又隐隐作痛起来,捂着脸沉痛地摇了摇头:“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江元重似乎对他口中的消息异常感兴趣,从酒柜上挑了坛花雕,将他面前的酒盏斟满,客气地递过去说道:“有什么消息不妨说来听听,我们也只是得到了一点风声罢了。”
杨小六子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餍足地叹了口气,揉着肚子说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只听说最近江湖上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是前王朝的宝藏即将现世,里面的东西加起来富可敌国,甚至得到者可以自立为王。这消息一出顿时引起了不少血雨腥风,无数人在追查这宝藏的下落。”
说着他皱起了眉,脸色有些凝重:“后来不知道是谁放出风声,说宝藏的线索在一家客栈里,无凭无据,却有很多人信以为真。谣言慢慢发酵,最后就有人说这宝藏线索所在是一家名为江湖的客栈。”
所以她是因为这种子虚乌有的传言受的伤?
苏慕仙嚯嚯磨着牙,恨不得立刻揪出传播谣言的人往他脖子上也割两刀。
“是谁放出的风声?”王猛等人在边上也听出了不对。
杨小六子摇头道:“这便不知了。我听到风声的时候消息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了,要追究起源头是谁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
江元重两手抱胸在一旁沉思半晌,忽然开口道:“可以确定是有人在针对这家客栈?”
“八、九不离十。”
杨小六子啃完手中的鸡腿,随手把鸡骨往桌上一丢,又伸出油腻腻的手去抓另一只。
苏慕仙看他够起来吃力,把盘挪近了些,问道:“这事是其一,那另一件事呢?”
“半个月后有个论剑大会要在此处举办。”杨小六子大口地咬着鸡腿肉,轻描淡写地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据说请了大半个武林的人,甚至神剑山庄的人也会前来。”
“神剑江家?”唐羽一问道。
“正是。”
苏慕仙听杨小六子说起神剑山庄,下意识想起了胡小蝶先前同她说过的关于江家少主的八卦。眼角余光瞥过江元重,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听见神剑山庄四个字后他的表情明显有些奇怪,和前不久他躲着不见慕容惊雪时的神情如出一辙。
古怪,实在古怪。
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苏慕仙犹自出着神,只听胡小蝶问道:“你可知神剑山庄来的是什么人?”
小乞丐摊了摊手道:“那可不是我一个小人物所能打听清楚的了。”
江元重没发觉苏慕仙正在怀疑他,挑出了杨小六子话中的重点问道:“论剑大会为何会选在此处召开?若是我没记错,即便去离这最近的寒山派,快马加鞭也得花上二三日的功夫。”
“我不知道。”杨小六子吃饱喝足放下筷子,用手抹了抹嘴道,“不过我猜也许是和第一个消息有关。”
他抬头看着苏慕仙,正经说道;“苏掌柜我不知你这客栈到底是有什么秘密,总之江湖中有人盯上了它,只怕你会因此受到牵连。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帮不上什么忙,只把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你自己保重。”
他说得郑重,苏慕仙也认真应道:“多谢相告。”
杨小六子摆摆手,笑着站起来转身往客栈外走,一边走,一边用惯常的不正经的语调说道:“两个消息换一顿饭,不亏。多谢苏掌柜款待,改日再来拜会。”
……
杨小六子带来的两个消息像是在苏慕仙心底种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她目送着小乞丐投入黑暗中,望着外面暮色沉沉的大街,总觉得这是风雨欲来之势,而小小的“江湖客栈”则是这场暴风雨中一叶飘摇不定的扁舟,随时都有被浪头打翻的可能。
“想好好开家客栈怎么就这么难呢……”她轻叹一声,关上客栈的大门,迈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楼下的桌子都已经收拾干净,其他人也都早早回房各自歇息了,只有她因为怀有心事而睡不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天,苏慕仙懊恼地翻身坐了起来。
今夜的月色不错,她披了件外衣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沐浴着凉凉的月光,心中的燥意散去了一些,竟生出一种想要吟诗附景的冲动。然而想了半天脑袋里也只憋出李太白的一句“床前明月光”,她叹息一声,放弃了这种自取其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