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遇津放下分酒器,对着白以橙笑了一下:“应该是我跟你说谢谢,谢谢你请我吃饭。”
“请傅先生吃饭是应该的,你帮了我那么多。”
“我觉得我们是朋友,那些小事都不算什么。”
白以橙微微笑了笑,始终没有提那个电话。她对傅遇津说:“能和傅先生成为朋友,大概是我的荣幸吧。”
“既然你也觉得我们是朋友,你也可以不用再叫我「傅先生」。”
傅遇津在明显地拉近距离,但白以橙却并不想如此亲近:“不叫你「傅先生」,我反而不自在。”
习惯了白以橙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傅遇津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看了看桌上的菜,对白以橙说道:“这些都是这里的特色菜,你可以慢慢吃,一边看夜景,一边品尝美食。”
“谢谢。”
白以橙礼貌地动了筷子,转头看向窗外夜景的时候,想起了那一次自己约邵景淮,也是想跟他一边欣赏夜景一边品尝美食。可惜最后没有实现,只是在江边吹了吹风。
虽然只是那么一小会,可已经足够成为白以橙最好的回忆了。
察觉出白以橙有心事,傅遇津开口问:“怎么了?菜不合胃口?”
“不是,”白以橙回神,忙说,“就是突然想起一个人。”
“如果我问那个人是谁,会不会太冒昧?”
白以橙抬头,碰上傅遇津那探寻的眼神,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就在这时,服务生引领几个西装革履的人经过,白以橙掩饰尴尬地故意转过去看,可这一看,就更让她尴尬。
邵景淮应该是在这里应酬,随他而来的人有几个是外国人,有几个中国人。他们的穿着打扮,都明显是正经的生意人。
服务生给他们引路,位置在里面的包间,他们只是顺路经过而已。
白以橙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以前无论哪都碰不到的人,现在竟然在哪都能偶遇。
“是邵景淮,要去打个招呼吗?”
白以橙故作平静地端起红酒杯尝了一口红酒,无所谓地说道:“我和他不熟,不用打招呼。”
傅遇津沉默了一下,随后扯开了话题。这一顿饭,他们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餐厅另一边的包间,几个美国客户用英语侃侃而谈,邵景淮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独自坐着饮酒。服务生进来上菜,没有关上的房门,邵景淮能从门缝隙中看到不远处相对而坐的白以橙和傅遇津。
看他们交谈甚欢的样子,邵景淮只觉眼睛不大舒服。他扯了一下领带,让自己呼吸舒畅一点,但眼睛依旧难受。
白以橙,傅遇津,他们俩能在晚上约着一起吃饭,看起来关系匪浅。
一股嫉妒的情绪喷然而出,邵景淮攥紧了高脚玻璃杯,像是要把玻璃杯捏碎。现在他急于想知道的,是傅遇津约白以橙,还是白以橙约傅遇津。
只要一想起白以橙有可能把用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招数用在傅遇津身上,邵景淮就感觉那种嫉妒的情绪愈演愈烈。
即便再警告自己不能接近白以橙,可他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去关注她。
疯了,这绝对是疯了。
在随意聊了几个关于旅行的话题后,傅遇津不动神色地把话题重新回到了刚才打了个照面的邵景淮身上。
“上次你说邵景淮跟你问过我,我还以为你们很熟。”
没有料到傅遇津又提起邵景淮,白以橙唇边的笑意僵了僵,反问道:“其实应该是你跟他很熟吧?”
傅遇津笑了起来,看起来很随意地说:“熟,打小就认识,他还差一点做了我妹夫。”
白以橙能从傅遇津的微笑里品尝出另一种味道,好像是带着一点冰凉,像是冷漠。
如果说差一点做了妹夫,那么也就是说——上次墓碑的主人傅宁溪,跟邵景淮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想到这一点,白以橙其实是有些惊讶的。她本以为邵景淮不食人间烟火是因为他天生的高冷,如今看来,大概是因为失去了女朋友。
“邵景淮是一个很心狠的人,他不会为任何事心软。所以——你能跟他保持距离是最好的。”
傅遇津其实在上次邵景淮找他问白以橙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他们之间不简单了,这次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也不管是不是出于自己私心,他都想告诉白以橙,邵景淮这个人离得越远越好。
“这么听来,好像是邵景淮辜负了你妹妹。”白以橙没有顺着傅遇津的话说,她淡淡地饮酒,沉默了一会后,微笑着说:“我跟他不熟,但是,我喜欢他。”
傅遇津连自己都没有想到,在听到白以橙坦诚她喜欢邵景淮时,他会那样冷静。大概是因为看出了白以橙眼底的无可奈何和挣扎,大概他也被她的诚实触动到。
一顿饭在沉默的气氛中结束,喝了些酒的白以橙走到餐厅门口,被夜风一吹,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你现在回家吗?我送你。”傅遇津站在白以橙身边,问她。
白以橙摇头:“我想吹会风,江边风景这么好,不能浪费。”
其实白以橙以为傅遇津会追问一些什么,或者会说邵景淮这个人不好,不该有感情。但是他什么都没说,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不确定他能否懂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她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傅遇津,大概也会知难而退。
白以橙跟傅遇津告别,独自一个人往江边走,月光落在江面,微波粼粼。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吧,白以橙觉得自己这会特别感概。像明明知道邵景淮这样的人有太多的故事,他的心又那么冷,可她却还在挣扎。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面对这样一个不对的人,她竟然无能为力。
想事情想的太入神,白以橙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子,不小心崴了一下脚。
下一秒,就有人跑过来扶住她,紧张地问:“没事吧?”
白以橙看着突然出现的傅遇津,有一刻的晃神。她摆了摆手,说:“没事。鞋子本来就有点磨脚,走路不小心而已。”
“我扶你去那边坐一下。”傅遇津想扶白以橙到旁边坐一下,但却被白以橙拒绝。
“我真的没事,不用坐。”
“既然鞋子磨脚,为什么不换一双合适的?”
“因为喜欢,所以很难舍弃。”
两个人的话都有玄外之音,他们都能默契地听懂对方的意思,可都有自己的坚持。
傅遇津收回自己扶着白以橙的手,认真地看着她,说:“邵景淮不适合你。”
白以橙点着头,笑道:“我知道。”
“看来,你并不打算放弃。”
“如果单单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放弃,那感情也太廉价了。可是……我一早就打算放弃了的,现在只是在努力。所以傅先生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我打算放弃邵景淮,仅仅只是因为我自己觉得,他不好。”
但傅遇津好像还是看穿了白以橙,他说:“可是就算你觉得他不好,你还是陷了进去。对吗?”
被看穿心事的白以橙第一次觉得傅遇津太过于心细,她的任何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许久之后,她点下了头:“对。”
☆、第十九章
夜色之中,白以橙没有和傅遇津再僵持。
傅遇津别开头,看着远方,说话的语气都柔了半分,像是妥协。
“如果你想要知道邵景淮的事,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所有都告诉你。不会添油加醋,站在最客观的角度。”
“谢谢,可是我不需要。如果我想知道,我可以自己去了解,但是现在我似乎并不用去那么了解他。你也说了,他不适合我,这一点我自己也知道。”
“可是你心里还是有他。”
“再喜欢的鞋子,如果不合脚,肯定就不会忍着脚痛去穿。时间久了,鞋子被丢在角落蒙上了灰尘,总有一天会被遗忘。”
关于鞋子的这个比喻,很合理。傅遇津能懂白以橙的心情,他明白她,懂她,同时心里也有淡淡的酸涩。
最后分别的时候,傅遇津看着白以橙渐渐远去的背影,暗暗下了决心。他好像是迟了一步,可是他不会就这样放弃。他不会输给邵景淮,毕竟他有尝试和不惧怕一切的勇气,而邵景淮什么都没有。
因为喝了酒,之前又把手机落在了珞蔓办公室,白以橙只好找了代驾回珞蔓。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来钟,一楼的店铺都已经关门了,就连大厦大堂都是灰沉沉的。白以橙开锁走进珞蔓,偌大的婚纱店一片宁静,她走几步,却总觉得有什么别的声音在跟着自己。
不同于她的高跟鞋,好像是一个男人的脚步声,轻微的,小心翼翼的,又充满目的性。
白以橙的心脏颤了一下,想伸手开灯,顺便透过旁边玻璃的反光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跟着自己。只是她的手都还没碰到开关按钮,一只宽大的手就紧紧地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腿一软,差点跌坐到地上。
被吓到的白以橙尖叫了一声,转头就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脸,还有那双红透了的眼睛。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像是怕她逃,又像是怕自己弄疼了她。
他说:“以橙,我好想你。”
白以橙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见过南熏了。
这个被她从自己人生删除掉的男人突然回来,突然出现,突然用这样惊悚的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是为了对她说一句:“以橙,我好想你。”
黑暗之中没有一丝光亮,可白以橙认得南熏的声音,认得他的脸,还有他那双通红的几乎要流泪的眼睛。她扭动着自己被南熏抓住的手腕,想挣脱开,但力气抵不过他。
她试了几次之后放弃,尽量冷静地开口:“你放开我。”
南熏不舍得放开她,反而抓得更紧了,他看着这张自己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脸,喃喃着:“以橙,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我知道我错了,你回来我身边好不好?”
“南熏,你不觉得好笑吗?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你现在才来说你错了?你知道你错哪了吗?”
“我哪里都错了,你把所有跟我有关的东西都删了,我找不到你,我找我们共同的同学朋友,可是你那么狠,你连他们都删了。你不跟他们联系,我就去找你的朋友,你的朋友对你也缄口不语,我花了四年,我花了四年才找得到你。这个城市明明这么小,我却要花四年才能——”
“四年?你现在是在表达你对我的痴情吗?”白以橙冷笑了一声,打断了南熏的话。
“以橙……”
“不要叫我的名字。你放开我,否则我就报警了。”
白以橙威胁南熏,可南熏也急了,脑袋一抽,抓着白以橙就想轻薄她:“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以橙我真的很爱你——”
南熏想吻白以橙,白以橙激烈地挣扎着,几乎把所有的力气都用上了。可是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成年男人,她根本挣脱不开。
这个男人的音容相貌都和当年一样,是她曾经用尽全力爱过的模样。
那时候他们是大学里人人都知道的一对情侣,大家都知道白以橙有多爱南熏,对南熏有多好,又有多少次热脸贴了冷屁股。纵使南熏虐她千百遍,她仍待南熏如初恋。
可是最后绝情离开的是白以橙,狠地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那些从来都不想再回忆起来的过去突然闪现在白以橙的脑海里,她挣扎地愈发激烈,拼尽全身力气推开南熏。因为之前有过类似的经历,这次白以橙学聪明了,用力就是一脚,踢中南熏的重要部位。
南熏吃痛地松开白以橙,两个人同时受力同时摔倒在地上。白以橙摔倒时碰到了旁边的装饰花盆,花盆碎片满地,她的脸朝地,顿时感觉额头一阵刺痛。
她从地上坐起来,捂着自己疼痛的右侧额头,隐隐约约感觉到有黏稠的液体流出,血腥味顿时弥漫在鼻腔前。
因为这一摔,接近疯狂的南熏突然清醒过来,他爬到白以橙身边,借着几乎没有的光亮捧着她的脸。他想抱她,可他不敢,他想去看她的伤口,可他不忍。
南熏一直通红的眼睛终于还是流下泪来了,他无所适从地哭着,他哀求白以橙:“以橙,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我真的知道错了,以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