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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医,快传太医”,嘉靖爆发出野兽般的狂嚎。
    太医飞速赶到,诊视后跪伏在嘉靖跟前惶恐磕头,“皇上,小皇子……是中了剧毒,瞬间薨逝,乳母的症状也一样”。
    嘉靖的脸上一片煞白,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得,儿子当着自己的面被人下毒害死的事实,他暴跳如雷,“胡说,什么中了剧毒,简直一派胡言,来人,将这个胡言乱语的混帐东西拖出去斩了!”
    无辜的太医稀里糊涂的丢掉了性命,又有接二连三的太医被火速急召而来。直到第四个太医做出了同样的结论后,嘉靖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个太医也幸运的保住了一条性命。
    荣妃一直怀抱着儿子,一动也不动。
    “娘娘”,竹青跪在荣妃身侧,惶然失措地呼唤她。
    “我的儿子,他死了?”荣妃双眼发直,声音虚软而空洞。
    竹青一把蒙上嘴,压抑着哭声,点了点头。
    暂失的意识缓缓凝聚,荣妃的神情也渐渐痛楚起来,她开始摇头,拼命的摇头,企图甩脱这一令人心碎的事实,却只摇碎自己一脸纷陈的泪珠。“你骗我!”她骤然爆出一连串痛极的嘶喊:“我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喊声未绝,她已抱着儿子掉头往门外奔去,一路狂叫:“我要陪着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
    嘉靖强抑悲痛,拦住了荣妃,但她仍死命挣扎,哭叫着。方皇后和几位皇妃也都过来帮忙,拦的拦,劝的劝。荣妃终于不再挣扎的时候,却因伤心过度,在嘉靖的怀中昏厥过去。
    荣妃被抬回了屋内,小皇子的遗体也被安置好了。嘉靖咆哮着,犹似野兽负伤后的反噬和狂嗥,“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跪了满地的人,个个心惊胆战,大气也不敢出。朱岚岫一颗心沉甸甸又乱纷纷,刚才发生的一切真像是一场噩梦,那样的让人捉摸不定。
    死一般的沉寂中,竹青膝行上前,以卑屈的姿态俯首泣道:“皇上,奴婢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快说”,嘉靖额上青筋暴突,内心的怒火随时都有可能再度喷涌出来。
    竹青的脸上没有惧怕,只有悲伤的泪水滴滴滑落,“大家都看到,是李乳母正在给小皇子哺乳时两人一同毒发身亡的,一定是李乳母服了什么毒药,小皇子吮吸了乳汁后,也中了毒。”她哀恸不已,“皇上,请恕奴婢大胆直言,荣妃娘娘担心有人加害小皇子,除了有专人全天候看护小皇子外,对李乳母所接触的物品和一切饮食也都小心查验,防止有人下毒。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奴婢怀疑,是李乳母受人指使自己服毒,不惜丢掉性命加害小皇子。李乳母是德妃介绍来的,德妃绝对脱不了干系!”
    跪在地上的张德妃一震,仍俯首不语,但她可以感觉大家的目光都往这儿集中而来。
    “德妃?”嘉靖的眼神先是难以置信,继而变得极度失望、痛恨,“德妃,朕一直喜欢你的天真烂漫、纯洁无瑕,没想到,你和荣妃的姐妹之情,原来都是装出来的!你这个虚伪的女人,朕决饶不了你!”
    德妃浑身都在颤抖,竭力克制着内在的激越,哑声道:“皇上,李乳母确实是臣妾介绍给荣妃姐姐的,可那是安望怀安公公恳求臣妾的,安公公说,李乳母是他们家远亲,正好被选入了奶子府,希望臣妾能够帮忙引荐给荣妃。臣妾看了之后觉得李乳母老实本分,应该是个可靠之人,就答应帮这个忙,此事荣妃姐姐也是知道的。”
    “安望怀?是不是一直服侍永淳公主的安公公?”嘉靖转向朱秀贞,面色铁青得可怖。
    朱秀贞大惊失色,恨恨道:“好个安望怀,居然瞒着我做出这种事情。”她激动得语声振颤,“请皇兄立即派人将安望怀押来,如果他真的做了这种事情,要杀要剐,任凭皇兄处置。”
    第33章 遭陷害皇妃惨死
    安望怀很快被押了过来,他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平日里的神气早已消失无踪,他哭喊着拼命叩头,“皇上,奴才该死,奴才因为贪财,收了阎贵妃的钱财,才酿成如此大祸,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朱秀贞起身两步上前,恶狠狠地挥手来回甩了安望怀好几个耳刮子,直打得他嘴角溢血,“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奴才,枉费本公主对你如此信任,你居然背着本公主,又是张德妃,又是阎贵妃的瞎搅和,自己惹了一身骚不说,还连累了本公主,你……”,她还不解气,又要动手,被嘉靖厉声喝止。
    嘉靖恶狠狠地盯着安望怀,“说,你和阎贵妃,究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阎贵妃……阎贵妃给了奴才许多金银珠宝,让奴才帮忙求德妃娘娘,将李乳母推荐给荣妃娘娘”,安望怀痛哭流涕,“都怪奴才一时贪财,被猪油蒙了心,求皇上开恩哪!”
    “阎——贵——妃”,嘉靖死死咬住牙,从牙缝里迸出了这三个字。
    阎贵妃因极度的恐惧,面容灰惨,两条柳眉拧成一道直线。她的声音凌乱不堪如缥缈的雨丝,“李乳母……的确是臣妾安排到荣妃身旁的,但臣妾只是想着,自己没有子嗣,无依无靠,李乳母若能讨得荣妃和小皇子欢心,将来的好处定是少不了,臣妾也能沾点光。臣妾绝无加害小皇子之心啊!”
    “一派胡言!”嘉靖怒气冲天,“晓蕙,你把阎贵妃的那些丑事,当着众人的面好好说说!”
    晓蕙来到嘉靖面前“扑通”跪地,卑声道:“皇上,阎贵妃……在脂粉中掺入了催情粉,为了……为了让皇上专宠于她。”
    阎贵妃难以置信地死盯着晓蕙,她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
    “那催情粉,是从哪里来的?”嘉靖锐利如刀锋的目光射向阎贵妃。
    阎贵妃每说一个字都抖抖索索,“是……是向陶真人求来的。皇上,臣妾这么做,只是想乞得皇上哪怕一丁点的爱意啊,皇上……”
    嘉靖语气森然:“死到临头,还想诬陷陶真人。来人,将这贱妇押下去,交由锦衣卫北镇抚司查办。”
    阎贵妃眸光微微一滞后,突然爆发出了绝望癫狂的冷笑,她一路笑着被拖了出去,那放肆的狂笑声如利刺般,狠狠扎入了在场的皇后妃嫔们的心头。朱岚岫和朱秀贞也都被深深的悲凉感侵袭。
    嘉靖冷酷的眼神又让德妃体会到透心的冰凉,她蛾眉惨淡,娇态倾颓。她听到嘉靖低沉的声音响起:“将德妃幽禁于延禧宫。”
    小皇子的死,让后宫妃子元气大伤。荣妃一病不起,阎贵妃受牢狱之灾,德妃彻底失宠。安望怀也被处斩,朱秀贞虽于心不忍,却不敢为他求情。倒是晓蕙,成了明面上最大的受益者,不知怎的竟受到了嘉靖的宠幸,被封为惠美人。王宁嫔也越来越受宠。惠美人和王宁嫔,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频获嘉靖的召幸,而且是分上下夜陪侍。
    “皇上认为阎贵妃是白瑾教的人,公主怎么看的?”陆炳将朱岚岫请到了锦衣卫北镇抚司。
    朱岚岫正思忖着如何回答,门口出现的身影让她因激动而浑身战栗,启齿艰难。再次见到向擎苍,她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向擎苍竭力控制住内在的激越,向朱岚岫行礼问候。朱岚岫恍惚回视。
    陆炳重重咳了两声,才将二人摧回现实。
    “阎贵妃说了什么?”朱岚岫匆忙间反问。
    陆炳只是摇头,“用了许多酷刑,却一字不吐,只是一味的哭嚎谩骂”。
    朱岚岫问道:“哭骂了什么?”
    陆炳顿了一下,才道:“骂皇上没有良心,哭自己瞎了眼,养了晓蕙这么一只白眼狼。”
    朱岚岫有些伤感,“想必她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所以说不出来”。
    “公主怀疑,阎贵妃是遭人陷害?”陆炳语气沉沉,“的确有许多疑点,但是证据确凿,阎贵妃这次是必死无疑了”。
    “这或许就是幕后真凶的高明之处”,朱岚岫道,“我们假设李乳母是受阎贵妃指使毒杀小皇子的,她的目的是什么呢?王贵妃、杜康妃、卢靖妃都已诞下皇子,且王贵妃的儿子被立为了太子,她为什么不先对太子和其他的皇子下手,却杀害一个刚刚出世的小皇子?退一步说,阎贵妃是先抓住机会对小皇子下手,再考虑加害其他人,但是就算她将皇子全部除去,自己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上有皇后、王贵妃,下有比自己得宠的端妃、荣妃、德妃,再怎么样,皇后的位置也轮不到她来坐。倒是她自己所说的,是为了借李乳母拉拢荣妃成为自己的靠山,还颇有些道理”。
    陆炳点点头,“所以公主认为,阎贵妃是遭人陷害,而她被陷害的原因,就是当日很不适时的到了御花园中,从金英处得到了腊月遗失的那块玉佩?”
    “正是,如果这样的话,阎贵妃正好和腊月的死也有牵连。白槿教的人肯定知道我们一直在暗中调查,所以他们需要找到一个替死鬼来平息事态,以方便他们下一步的行动。嚣张跋扈,一心争宠的阎贵妃,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朱岚岫略略叹息,“恐怕金英冲撞了皇上被贬入钦安殿,也并非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金英捡到了腊月遗失的玉佩,阎贵妃借机做文章,她二人先后出事,这不仅仅是巧合吧?”
    陆炳的眼中浮现出难得一见的忧愁,“阎贵妃的催情粉,一定就是陶仲文给的,但是皇上太过信任陶仲文,非但不相信阎贵妃的话,还认定那催情粉是白槿教之物。我们的对手非常聪明,又对皇上相当了解,不好对付啊”。
    “还有李乳母的死,也很可疑”,朱岚岫继续道,“当时我在现场,李乳母觉察出孩子不对劲时,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那惊恐的神色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是李乳母先服毒,然后通过哺乳让小皇子也中毒,应该是李乳母体内的毒性先发作,紧接着小皇子毒发。李乳母没必要装出惊恐的样子,多此一举,让人看起来反而像是小皇子的毒发时间更早。”
    “什么意思?”陆炳不明白朱岚岫想要表达的意思。
    朱岚岫道:“我怀疑,李乳母也是无辜的牺牲品,那剧毒,是小皇子传给她的。”
    陆炳霎时呆住。向擎苍一直静静地倾听二人的对话,此时也忍不住说出疑问:“这不太可能做到吧?”
    “完全有可能”,朱岚岫道,“而且我几乎可以肯定是‘见血封喉’”。
    “可是‘见血封喉’是由伤口进入体内引起中毒的,前提是两人的身上都有伤,而且毒液可以同时接触到二人的伤口”,向擎苍道。
    朱岚岫道:“小皇子的上唇处有细微的抓伤,据说是他自己用手指抓破的。之前皇后和众嫔妃争相逗弄小皇子,如果先将毒液涂在自己的手指上,然后趁此机会点在小皇子嘴唇的伤口上方。毒液没有接触到伤口,尚未发作,待到小皇子吮吸乳汁时,毒液由伤口进入体内,同时毒液也碰触到了李乳母的伤口。只是我无法肯定,李乳母,有没有受伤……”那个伤处,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这个容易,找永宁宫的人一问便知”,陆炳说罢立刻下令。
    “我能见见阎贵妃吗?”朱岚岫语气恳切。
    “我带公主去吧”,陆炳答应了。
    陆炳带着朱岚岫和向擎苍来到刑讯室内,眼前的情形让朱岚岫骇得倒退了两步。被五花大绑的阎贵妃血肉模糊,惨状不堪,已经不成人形。她的头斜歪在胸前,不住的痛苦呻吟着。
    “阎贵妃”,朱岚岫原先有些厌恶阎贵妃的,现在却只剩下同情和怜悯了。
    听到朱岚岫的声音,阎贵妃费劲地抬起头来,那张隐藏在蓬乱如蒿草的长发中的脸,不过几天不见,已经面目全非了。想起昔日阎贵妃的细步款款、媚笑连连,再看她如今灰惨、破碎的模样,一股酸楚感堵住了朱岚岫的喉咙。
    “公主是来看望我的吗?”阎贵妃的声音是模糊、全然陌生的。朱岚岫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到底是不是阎贵妃了。
    “公主被我这丑模样吓坏了吧”,阎贵妃见朱岚岫一时反应不过来,语气中充满着苦涩的自嘲,“皇上好狠的心,丝毫不顾念曾经的夫妻情份,让我受这样的折磨。我真是生不如死啊,公主,你可怜可怜我,帮我向皇上求求情,好不好?”
    朱岚岫黯然摇头,“皇上不可能回心转意的,是有人非要让你死,你还不明白吗?”
    阎贵妃阴郁地望着朱岚岫,好半天才静静开口:“能告诉我,是什么人吗?”
    “我也不知道”,朱岚岫带着歉意回望,“你和白槿教,有瓜葛吗?”
    阎贵妃忽忽如狂,“什么是白槿教,为什么这些天,你们总是问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我没有害死小皇子,更不知道什么白槿教,你们所说的,都和我无关”,她的神情蓦的极度痛楚起来,“皇上,你厌倦了我,嫌弃我,我都认了。可为什么要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我的身上,为什么?”
    阎贵妃心灰意冷,静默少顷,忽然爆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嗥叫:“应晓蕙,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一定会变成厉鬼,来向你索命的!”她的脑袋耷拉下来,再无声息。
    一名狱卒上前查探后,惊慌回报:“指挥使,她……她已经断气了。”
    陆炳没有吭声,朱岚岫侧过脸去,见他一脸的疲态。短暂的沉默过后,朱岚岫幽幽道:“死了也好,省得受这份活罪,生不如死。”
    陆炳的神情尴尬起来,他郑重向朱岚岫鞠躬,道:“这种血腥之地,公主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朱岚岫没有答话,她转过头,瞧见向擎苍也是一脸的不自在。
    “指挥使”,外头响起的通报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是永宁宫的事情有眉目了。
    三人出了诏狱,回到办公的地方。陆炳道:“据荣妃身旁的竹青所说,李乳母的身上的确有伤,是小皇子吮吸乳汁时用力过猛造成****皴裂。”
    “看来公主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向擎苍心悦诚服。
    “据说李乳母每隔一个时辰哺乳一次,要对小皇子下毒,只能在两次哺乳的间隙,我派去的人打听过了,那一个时辰之内,除李乳母外,有机会接触到小皇子的人就是那天赴宴的宾客”,陆炳转向朱岚岫问道:“公主可记得,那天接触过小皇子的,都有什么人?”
    朱岚岫道:“除皇上之外,皇后、王贵妃、王宁嫔、阎贵妃、卢靖妃、张德妃和杜康妃,都逗弄过小皇子,她们都有机会。”
    “端妃呢?”陆炳提到端妃的语气明显有异。
    “没有”,朱岚岫道,“端妃和永淳公主,还有我,都只是在一旁看着”。
    “怎么王宁嫔也赴宴了?”陆炳诧异。
    朱岚岫道:“父皇说她这些日子在钦安殿管理那些新来的宫女甚是辛劳,所以特许她和大家一起热闹。”
    “看来王宁嫔为炼丹之事尽心尽力,因此重获皇上的宠爱”,陆炳对所谓的仙丹并不认同,却未敢有异议,“擎苍,说说你的看法”。
    向擎苍道:“如果阎贵妃是冤枉的,德妃应该也是无辜受到牵连。这二人排除后,就只剩下皇后、王贵妃、王宁嫔、卢靖妃和杜康妃,也就是说,她们五人当中,有一个是白槿教的奸细,而且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陆炳点头认同,又道:“你们觉得,谁最可疑?”
    “现在还不好说,虚虚实实,真假难辨,我们面对的,是异常狡猾的敌人”,朱岚岫道,“这几人的容貌都十分出众。如果是白槿教十大女鬼之一,依照形貌特征,只能是貌美如花且拥有双刀绝技的鬼老大。如若不然,便是三大护法之一,阎王、罗刹或者孟婆”。
    朱岚岫向陆炳告辞时,向擎苍说想送送她,这回朱岚岫没有婉拒,陆炳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却很有默契地并肩往郊外密林的方向行去。刚进入密林,骤闻林木飒飒作响,一个身影如同疾风般掠过。
    第34章 夜半深宫现谍影
    朱岚岫和向擎苍齐齐追赶,几个急跃之后,人影停落在密林深处。
    “云姑”“师父”,朱岚岫和向擎苍同时喊出声来。
    依旧是那张毫无血色的蜡脸,还有咧着嘴的怪笑,云姑来无影去无踪,神秘莫测。
    向擎苍已听陆炳说了云姑之事,他立即拜倒在云姑脚下,“徒儿惹了祸,让师父担心了!”
    云姑忙将向擎苍扶起,“苍儿,快别这么说,见到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向擎苍神情一黯,欲言又止。朱岚岫的脸上也泛起忧愁之色。
    “怎么……”云姑见此情状,心中也打起鼓来。
    “云姑,咱们到竹屋里说吧”,朱岚岫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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