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远处传来了桂月源的叫声。
周晓晨回过头:“在这儿呢,这么急啥事?”
桂月源三两步跑到哥哥跟前喘着气:“哥,爹呢?家,家里来客人了。娘叫我把你们叫回去呢。”
“客人?啥样的客人?”周晓晨站了起来,边拍灰边问。
“姓施。”桂月源抓抓头:“娘让我叫他施大叔,还有一个婶子和一个姑娘。”
是施家不同于弟弟周晓晨对施家再清楚不过了,心思微动便想明白,估计是觉得到时候了,不想继续躲躲藏藏的呆在镇子上,“阿爹在南边的地帮大伯呢,你过去叫他,我这就回去。”吩咐完了弟弟,她拿了锄头就往家里头赶。
快到时远远瞧见了一辆马车可不正是施家的,忙又加快了步子也顾不上放下工具直接去了大伯家,踏进门时院子里已是热闹一片。这一年桂老太太身子越发的差了,屋里病气重外头天正好,于是,搬了椅子聚在院子里说话。
“清哥,回来啦,这是你施大叔,施大婶还有你施诗妹子,还不快过来见个礼。”桂大嫂见人来了忙先开口,施茂这事一直都是瞒着外头人的,就是在桂家也有不知道的。
周晓晨自是明白的,忙将锄头放下上前行礼叫人:“施大叔,施大婶。”目光触及陪在一旁的施诗时嘴角不觉带上了笑:“施诗妹妹。”
女孩在与少年目光触及的一瞬也弯了眼,轻轻应了声:“月清哥哥。”
才见了礼还没说话外头又传来了动静,桂老大和桂老三一路赶了过来,一见面又是一番热闹。
“眼下北边是太平了,可南方还闹着呢,外头怎么比也没有家里好,我打算在镇子上开个小铺子,往后就在这里安定下来了。”施茂说着计划,原来他还想着要回去的,后来打听之下才晓得南边出了叛军,朝廷正在平乱呢,思来想去拖着等那头太平了也不晓得要啥时候,还不如在这里安定下来。
桂老三最是希望他能留下,动乱时不好意思劝,之前春耕也没功夫去镇子,这下听他要长住下来更是高兴,连说了三遍留下就好,引得众人一阵笑。
不一会儿,桂老大也带着两个儿子回来了,见礼后免不了又是一大堆的话儿要说。
“我去山上转转,弄些果子来。”大人们说话小孩子则凑作一堆,大房三房都是受过施家恩惠的,桂月泽这会儿哪能坐得住。
“我和你一块儿去。”桂月江也是一样的心思。
“哥,叫上大山吧,”高大山家田地不多他一心想成为和他爹一样的猎户,但毕竟年纪还小就算有两条大狗相助,他娘也不准他一个人进林了,是以周晓晨每每听说家里有人要进林子,总不忘记提上一句。
桂月泽知他的心思,反正也不差这么一回便笑着应了。
那边大人们还在说着话,桂二嫂插了几句后走了出去,回来时桂月涟跟在了她的后头:“大牛,这是我们爱二小子涟哥儿。”
桂月涟上前见了礼。
“他呀,刚才正在房里练字呢,这孩子爱读书得紧,书上不成了也要天天在家读上几遍,写上几张,天天这样雷打不动的。”桂二嫂忙不迭又在边上夸了几句。
“是嘛,真是难得,是个有出息的好孩子。”施茂并不吝啬夸赞。
“他那夫子也这么说过他,我呀,只盼着那私塾能早些再开,也好叫他早些上学,莫再耽搁了他的前程。”桂二嫂又是一叹:“好了,大好日子不说这些,来涟哥儿这是你施诗妹子。”
施诗被点了名乖乖起身规规矩矩地福了福:“桂家哥哥好。”
“瞧你这孩子见外的,怎叫清哥就叫月清哥哥,叫咱们涟哥儿就叫桂家哥哥了?”桂二嫂玩笑般地在边上说了句。
周晓晨眼皮子抽了抽她当真是躺着中枪,再看向女孩,只见她低着头死抿着唇白晰的脸因大人的一句话而泛起了红,人僵直地站着那般无措的模样让她心头猛地一紧。
“瞧你,把孩子都羞臊了。”秦氏看出不对,忙出面打圆场起来拉过施诗半抱着拍了拍,又朝女儿招了招手:“梅姐,带你施诗妹妹去你屋里玩去。”
桂月梅忙走了过去,伸手拉住女孩的手:“到我屋里去吧,我给你看看我做的绣活。”
施诗看了一眼娘亲见她轻点了点头这才低着头半拉着跟人离开。
“我家施诗打小就是个怕生的,二嫂你可别见怪了。”女儿离开后纪氏开口:“清哥儿的名她爹往日时常提,她这才叫得顺口些。”
桂二嫂看了看自家不及开口的儿子,酸不拉几道:“也是,你家大牛与老三最亲。”
施茂忙笑道:“二嫂你这话就见外了,大哥二哥三哥可都是我亲哥,你们也都是我的亲嫂子。”
秦氏先啐了他一口:“油嘴滑舌,没个正形。”众人一笑这碴也就暂时揭过。
周晓晨站在边上当了一会儿陪客后借口放农具走了出去。待回到自家院子先将锄头全放好了了,洗了洗走这才走向姐姐的屋子,屋门没关她站在门边,抬眼就看到里头两位姑娘如相识已久的好闺蜜般头挨着头一块看针线,不觉脸上也带出了一丝笑来,轻声咳了咳,成功引了她们注意后这才走进去。
“怎么过来了?”桂月梅见弟弟来了开口笑问。
“大人们说话呢,我也插不上嘴。”周晓晨走近了些,见姐姐身边的女孩依如往日:“我二伯娘说话向来直当,你别往心里去。”
施诗听到这话微怔了那么一下后轻嗯了声。
“这些我早说过啦,施诗可不是小气的人呢,”桂月梅和施诗见得还不如弟弟多,却早早互相换过了帕子,所谓手帕之交就是如此,虽说年纪相差略大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却说得很是投缘。
对于姐姐的帮腔周晓晨毫不在意,想到了什么又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里从书箱里翻找出了几本书,返回去后递给了施诗:“还记得上回我和你说过的游记吗?这两本就是,给,你闲时可以看看。”
听说是游记黑亮的眸子瞬间添了神采,施诗忙伸出双手小心接过,“哪本是上次你给我说的?”
“上面那本。”见她有了兴趣,周晓晨忙开口为她说明:“我和你说的那些,大概在七八页的地方,你回去可以重头再看,另一本,讲的是西边的有提到番邦的事,那里的人和咱们这里很不同,也很有意思的。”
施诗忍不住好奇,随手翻开了一页,泛黄的纸上写着一行行的字,里面还夹带着一张不同的纸,她伸手将它拿了出来。
“这是我写的批注,”看书时写笔记是周晓晨的习惯,可如今纸贵她舍不得直接写在书上,就写了签纸。
听是批注施诗便低头细看了起来,纸不大上头写了几行小字,却与她曾经看过的不同,“月清哥哥,这字和你教我时写的不同呢。”又指了指几个认不得的字:“这几个字念什么?”
看书时落笔随意与平日练字全然不同,周晓晨这才想起因为纸小,遇上笔划多的字她便会用简体书写的事,“有些字我写不了那么小就简化了些。”伸手拿了字条,将全句读了一遍:“都是我随手写的,不用看的。”见女孩看得那样认真,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施诗却将书合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里,一双眼又弯了起来。
第二十章
一夜过去又是新的一天,晨光未现桂家小院已经传来了细微的动静,家里有客秦氏起了个大早,草草梳洗完就去了灶里准备早饭。
周晓晨向来是个浅眠的,平时也都习惯了早起,听到外头有了响儿,也没磨蹭套了件外衫就下地儿了,出屋前见弟弟睡得四仰八叉,也不忘记给他盖上被子。
“娘。”进了小灶她见母亲已经烧开了水,正弯着腰揉面,周晓晨叫了一声后走到边上舀水洗漱。
秦氏见儿子起得这样早,爱怜地看了他一眼:“咋这么早就起了,你正长身子呢,该多睡会儿的。”
周晓晨拿柳枝刷了牙漱完嘴用冷水洗完脸后朝母亲笑道:“平日这个时候我也已经醒了,娘,有啥要我做的不?”
用力将面揉成了长条,用刀切成一段一段后把它们全都放到了大锅里,秦氏往火膛里添了几根柴后说道:“这儿都差不多了呢,哪还有你的事儿,”手拍了拍又问道:“我听你爹说昨儿晚上回来时,你凑着火边看书,连他们回来都没听见?”
周晓晨是存着自学成才的心思想要将来考科举的,姥爷那里的书都已经读得差不多了,可如今白天要跟着爹下地做活,相对用在课业上的时间就少了许多,她怕久了会忘记,这才时时不忘看书复习。都说温故而知新,她昨天对书本又有了那么点新领悟,一时入迷就没注意外头,想到阿爹昨晚看自己时的神情,她抓了抓头试探地问道:“阿爹又念叨了?”没法送儿子入学是桂老三夫妇的心病,面上不提大家心里都是知道的。
“你施大叔昨儿和你爹提了,等镇上私塾收学生了,就让你去读书,到晚上放学了先住他们家。”秦氏到底还是多偏心儿子一些的,桂老三拉不下脸可她却不愿耽误儿子:“你觉着怎么样?”
说实在的周晓晨对于上学还是有期待的,毕竟她虽能自学但毕竟是野路子,习惯白化文的她对于古文能看懂却不一定能写出来,这对于她而言是一个致命伤,要能早点得到正规指导自是好的,不过,一想到家里的情况她又摇了摇头:“娘,不急呢,我这会儿去上学,怕是教的还不如我自己学的多。”家里欠着债,地里的活人手也不够,以阿爹的性子肯定是不愿再去欠施茂人情的,这事若他愿意昨晚上就该和自己提了。
秦氏听他这么说,嘴微动了动到底没再多说,只轻叹了口气转身又去做其它事。
“娘~”周晓晨见母亲这样便走了过去,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娘~”她连叫了两声,带着一丝撒娇的味道。
秦氏微一愣,转过头见儿子一脸讨好地看着自己,这孩子向来懂事又似小大人一般,似这样的举动屈指可数,对于当娘的而言儿子的撒娇比女来的更难得可贵,心一下就软了,摸摸清瘦的小脸,一声汉:“你呀~~~”
天将即白东方露出了亮,晨雾弥漫中安静的村庄渐渐变得有活力了起来。
“来,喝粥吃馒头,咱们这里的馒头瓷实怕是没有镇子上的软和,”村子里通常都是哪个招待留夜早饭就在哪家吃,秦氏把粥和馒头全端上了桌,又把一碗热呼呼的水浦蛋端到了施诗面前:“施诗你尝尝这个。”小碗里放着两个水汪汪的鸡蛋。
农户人家家养鸡,鸡蛋却不是时常能够吃的,总是一个个拿出来放在篮子里攒着,到了一定的数捎带到镇子上去换些铜钱,家里的孩子哪个也没有一次吃两个的时候,是以坐在边上的桂月源再看到那两个白白嫩嫩的蛋后喉咙动了那么一下。
施茂向来疼女儿,在吃穿上从不曾短过,女孩道谢完后很是自然地拿起了小勺低头吃了起来,并没有注意到同桌的孩子没有一个有这些。舀起蛋轻吹了一吹,斯文地咬了小口,蛋黄露出同之前吃过的不同,蛋心并末全熟似乎还带着一丝甜,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蛋,她有些犹豫抬起头看向了婶子。
“你放心吃吧,里头放了糖才会这颜色,这样嫩不是没熟,还是你月清哥哥想出来的吃法儿。”秦氏看出女娃的犹豫笑着解释。
听是月清哥哥想出来的法,施诗便朝着坐在边上的男孩看去,他的面前是一碗白粥手里拿着咬了小半的馒头,除去这些再无其它,直到这会儿她才注意到这好吃的蛋只有自己面前有,这样的发现让她瞬间不好意思了起来。
“吃吧,这个趁热才好,一会冷了可就不好吃了。”秦氏见她不动,误以为她不信自己的话,笑着催了声。
恰好周晓晨咽下了嘴里的馒头,眼往边上看了看,女孩白晰的小脸上透着一丝红,眉心微微皱起,带着那么一丝为难一丝尴尬,这样的表情兴许别人不明白,而她却是一眼就懂的,这种眼神在另一个人身上出现过好几次,在孤儿院时每当秦雨得了好东西偏偏自己没有时,她就是这样的神情,心一下软了:“施诗,快吃吧。”他对着女孩笑:“你别怕,我刚才在灶里先吃过一碗的,真的不是没熟。”
这话一下就让女孩重又带上了笑,轻点了点头拿起了勺子。
大人们心知肚明地看着两个孩子的小互动,桂月梅抿嘴对弟弟笑,只有桂月源小眉皱紧有些纠结的看了哥哥一眼。
吃完了饭,略作休息就得要下地干活了,施茂问桂老三要了一件旧衣,决定和好兄弟一块下地,临走时桂老三叫来了儿子:“清哥,你别跟着了去了,一会儿去弄几条鱼来,叫你娘做鱼汤。”
“好,”周晓晨点头一口答应。
桂老三拿了工具又忍不住对好友夸了夸自家的小子:“你别看他成日喜欢拿书,干活也是一把好手的,特别是钓鱼咱们家就属他最在行。他娘病着的时候就靠他钓的鱼来补身子呢。”
施茂听了这话转过头,朝着已经向小灶走去的男孩看了一眼。
周晓晨走到小灶拿了钓具,她擅长这个开春后就时常会抽着空去河边,也是因此饵料都是常备着的,拿了篓子和竿,装鱼饵的小罐挂腰上斗笠朝头上一带就出去了,拿了这些后又朝着自己的屋走去。
“哥,你带我一块去呗。”桂月源见哥哥这模样就晓得他要去钓鱼了,男娃正是顽皮的时候,再懂事也坐不住。
周晓晨看了看臭小子,她平日钓鱼喜欢边钓边静静看书,带上这小捣蛋她哪还能太平,摸摸他的头:“你找二哥带你玩吧,家里有客人我得多钓几条呢,你在我没法安心钓。”
被拒绝小家伙不乐意地嘟了嘴,“二哥要下地没空带我的。”桂月源装可怜:“哥,你带我去呗,我不吵的你教我钓鱼,以后我也能给家里钓。”他讨好,见哥哥似没有松动的意思,又委委屈屈道:“哥,我早上连水浦蛋都没吃着呢,你就带我去吧。”
周晓晨被他最后一句弄得一愣。
正好桂月梅带着施诗过来拿花样子,进门听到这一句,伸手就给小弟头上一个栗子:“你这小馋猫,哪天还短了你的吃不成?”
桂月源哼哼着摸摸头,见施诗站在边上眼珠子这转又有了主意:“施诗姐,你想去看不,我哥可厉害了呢,他能钓好多好多鱼又肥又大,那边可好玩了呢,咱们一块去吧。”
“源哥。”桂月梅听到这话脸色就不太好,拿出了长姐的气势就要训他。
周晓晨没插手,她看了看静静站在边上的诗施,女孩也正用那双黑亮的眼打量着自己,小脸上除了好奇还有一丝克制着的跃跃欲试。这模样实在是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像呢,“施诗想不想去?”她开口声音带着轻缓:“姐姐也一块儿去,咱们四个一起。”
小姑娘因为这一句眼睛透出了光,偏又有些拘谨地抿着嘴。
“一块儿去吧,河边上这会儿开了不少花呢,咱们去摘些。”大弟的提议桂月梅向来是支持的多。
“施诗姐去吧,河边可好玩了呢,还能钓小虾呢。”桂月源也跟着起哄。
“我,我得先问问我娘的。”施诗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开口了。
“走,我带你去问婶子去。”听她想去,桂月梅笑着拉人就走。
见她们走了,周晓晨这才想起先前的事,将傻乐的弟弟一把拉了过来正色道:“我早上可没有吃水浦蛋呢。”
早将这事扔到脑后的男孩一下子被说愣了,瞪着眼看着自家大哥不知要说啥才好,半天挤出句:“是,是哥你自个儿说的。”
“是啥,”周晓晨白了弟弟一眼后很是耐心地说道:“傻小子,施诗是客人,鸡蛋只有她有得吃,可是,她瞧见咱们都没有,哪还能好意思去吃,这样的事咱们当主人的就得解围,我那样说她就以为咱们也有,这才会继续吃呀。”
桂月源似懂非懂地抓抓头,隐隐地似乎明白了那么点道理。
“还有,谁许你拖着施诗赖着她一块去河边的。”周晓晨瞪人。
自家哥哥严肃时,桂月源还是有些怕的,忙识识相相地认错:“哥,我晓得错啦,以后不会啦。”
对自家这小淘气,周晓晨到底还是存着如姐姐一般的疼爱的,伸手捏了把小脸:“以后再犯可不饶你,还不快去拿你的小钩,不是说要钓虾子的嘛。”
“嗯,我这就去。”桂月源一听没事了,忙乐呵呵地去拿自己的宝贝了。
周晓晨由着他瞎忙,走到书柜边挑出一本书放入怀里,又走了出去从小灶里拿了另一副小竿,都弄好后,就看到施诗跟着姐姐从屋里走了出来,小脸上满是笑一看就知是得了大人同意,秦氏也跟在后头,见到儿子不忘记叮嘱了几句,这才将孩子们放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