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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泽察觉到了少女的清冷,微微笑道,“表妹不用跟朕客气,你是六姑姑的女儿,便是朕的嫡亲表妹,先帝在世的时候,也是极为挂念你的,你现在能平安回来,他在九泉下知道了,自也当很开心。你在宫中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便遣人到弘阳殿中跟朕说,朕自会为你做主。”
    阿顾垂头恭敬道,“圣人厚爱,臣女实实不敢当!”
    姬泽见她这般情形,不由淡淡一笑,知道阿顾性子拘谨,若留在自己身前,只怕越发放不开,于是吩咐道,“这东洲风大,表妹体弱,不适多吹风,待了这么久,还是先回去吧!”
    “多谢圣人!”
    金莺从瑶台殿提着热汤回来,便见琉璃亭被圣人身边的羽林军侍卫团团围住,不许外人进去。她远远的踮脚望进去,只见得琉璃亭顶琉璃色泽苍翠,犹如流动一般。急的如热锅蚂蚁一般,直至阿顾从桃花林中出来,方松了口气,急急迎了上来,询问道,“娘子,您没事吧?”
    阿顾这时候已经平静下来,笑道,“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在琉璃亭中和圣人说了几句话罢了!”
    金莺一想也是,不由自失一笑,刚刚自己守在亭外,为顾娘子担足了心,如今想来,圣人虽身份尊贵,到底也是娘子的嫡亲表兄,难道还能拿娘子如何不成?她一笑道,“娘子,咱们回去吧!”
    阿顾得了轮舆这代步工具,本是心情开怀,生了游兴,想要好好观赏春光。如今吃了这一吓,不免意兴阑珊起来。主仆几人都没有兴致了,索性便回了鸣岐轩。陶姑姑在鸣岐轩中已经听得了消息,板着脸色,询问了琉璃亭中的详细经过,脸色不由愈发难看起来。她年纪长,多年积威,这般作色,连金莺都谨慎起来。桃儿,碧桐两个丫头更是面色惨白瑟瑟发抖。
    阿顾笑着道,“姑姑,我也没出什么事,时候也不早了,就让大家都回去歇息吧!”
    陶姑姑垂眸福身,柔和但坚持道,“娘子心好,老奴是知道的。但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只是娘子在这宫中,更要如此。”
    姑姑说的是大道理,阿顾无法辩驳,只得住了口。坐在一旁,看着陶姑姑转过头,望着金莺等三个宫人。“金莺,小娘子在琉璃亭歇息,需要热汤,你去附近殿阁要热汤本不为错。只是你忘记了一点,无论何时,都当以小娘子本身为重,你身为大宫女,便该时时刻刻留在小娘子身边,至于借热汤之事,身边还有桃儿、碧桐两个,随便派一个出去就可以了!”
    金莺垂下头,心悦诚服道,“奴婢知错了。”
    陶姑姑微微一笑,肃然开口道,“你既已知错,我便不得不罚。当罚半个月月俸,你身为娘子身边的大宫女,惩罚加倍,共一个月月俸,你可服气?”
    金莺低低道,“奴婢服气。”领了罚退到一旁。
    陶姑姑的目光转向桃儿,桃儿因为贪玩溜了出去,将阿顾留在琉璃亭中,心中本就瑟瑟,见了陶姑姑的目光,“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姑姑,奴婢知错了!”脸色惨白。
    陶姑姑脸色一寒,“你这句话就不对。鸣岐轩中的主子是顾娘子,我不过是管事姑姑,也是服侍娘子的奴婢,你若真的知错,便当向娘子认,如今只对着我,可见得心依旧被蒙了!”
    桃儿醒悟过来,忙膝行转向阿顾,连连向阿顾磕头,“娘子,奴婢知错了,您就原谅奴婢吧!”
    桃儿禀性娇俏,是鸣岐轩的宫人中个性最活泼的,这个时候面色惨白,额头渐渐泛起青紫之色,阿顾瞧着她可怜,叹了一声,抬头向陶姑姑劝道,“姑姑,金莺和桃儿离开都是我答应过的,并不为过。桃儿年纪也还小,这一次,就算了吧!”
    陶姑姑却板着脸回阿顾道,“娘子,老奴知道,你惯来觉得桃儿几个还小,不愿意多拘了她们。但老奴却不得不说,娘子心善是您的好处,但您若是长久如此,却是害了她们。”
    阿顾肃然,“请姑姑指教。”
    陶姑姑微微一笑,道,“老奴知道,娘子觉得留桃儿几个在身边不了多少日子,所以平日里并不多加管束。可是娘子,纵然你回了长安,这些小丫头还是要在太初宫中当差的。若是这时候放纵了,日后她们在宫中也要受苦楚。”她神情一肃,“在这宫中,主就是主,奴婢就是奴婢。主子要端的起威严,下的手管束,奴婢才能忠诚服侍。若是下头的小蹄子仗着娘子心好,便反过来对娘子疏忽。便是不可饶恕了。”说罢,转身面向桃儿,“桃儿,当时金莺既已去了瑶台殿借热水,娘子身边只剩下你和碧桐两人,你便该好好伺候,却心生贪玩借故远离。以至于圣人到琉璃亭中之时,娘子身边只有碧桐一人。你可知道错?”
    桃儿面色惨白如灰,再拜道,“奴婢知错。”
    “你既已知错,待会去刘宫正处领二十戒尺。下去吧。”
    桃儿低头应了,失魂落魄的爬起身退到一边。
    陶姑姑最后看向碧桐,轻轻叹了口气。
    琉璃亭中,金莺、桃儿都有可以指摘的地方,但碧桐一直留在阿顾身边,并没有失职地方。可从琉璃亭回到鸣岐轩这么久,金莺、桃儿都已经认错领罚了,碧桐还站在一边,神情呆愣愣的,一直没有回过神来。
    “碧桐,”阿顾也瞧见了,连忙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碧桐猛然一惊,抬起头来,磕磕巴巴道,“奴婢没事,奴婢……只是想,……娘子,刚刚那位真的是圣人么?”
    阿顾怔了怔,无奈扶额,“不是真的,难道还有假的么?”
    碧桐面上红白交错,惊慌失措道,“我,我……今天居然见到圣人了。”
    阿顾瞧着她这番惊慌失措的模样,饶是自己也还有些余惊,也扑哧一笑,“你这叫什么话?圣人说到底也是我的嫡亲表兄,咱们在这宫中住着,总有一天是会碰到的。”难道以后每次见到了,都要惊吓成这个模样么?
    “可是……”碧桐吃吃道,“——娘子,那是圣人啊!”是统治天下的大周天子啊,如同云端一样的人物。她是湖州顾家的小绿儿,这些日子,虽然跟在阿顾身边进了太初宫,也见过了一些贵人,提升了一点眼界。但在根骨里,她还那个土里土气的绿儿,绝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有见到大周皇帝的一天。
    阿顾看着碧桐失魂落魄的样子,扶额叹了口气。在宫中待了这么长时日,碧桐依旧没有完全适应过来。她挥挥手,有气无力的吩咐道,“我有些头晕,今天你们都受了惊,都回去早早歇歇吧!陶姑姑留下。”
    金莺低声应了,带着碧桐和桃儿依次退下。次间越窑翠青蕉叶弦纹凤尾尊中插着几支桃花,香几上金镂花嵌宝石如意香炉缓缓吞吐着苏合香,巧巧在窗下笼子里啼啾跳跃,怪声怪气的吟着古诗,陶姑姑立在阿顾身后,伸出手来,捏拿着阿顾小巧的肩膀,待到阿顾肩骨上的肌肤渐渐松弛下来,方委婉出声劝道,“娘子,老奴知道你最疼碧桐,碧桐也算是体贴的,只是终究有些格局小了。”
    阿顾不由皱了皱眉头,她知道陶姑姑的意思,可是,她虽然也回到了阿娘身边,在宫中过了这么段日子,终究是念着那几年湖州绿儿伴着自己度过的日子。顿了一会儿,方开口道,“姑姑,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碧桐终究是跟我从湖州来的。”
    陶姑姑暗叹了一声,“老奴知道了!”
    阿顾盈盈笑道,“对了,姑姑,我今儿在桃花林里还遇见了一位姚家姐姐,这位姚家姐姐芳名良女,小字唤阿槿,您可知她是什么人?”
    陶姑姑怔了一怔,道,“是她啊!”
    “姑姑知道姚姐姐么?”
    “是。”陶姑姑垂眸缓缓应道,“姚娘子是贞顺皇后的娘家侄女。”
    阿顾微微一怔。
    这些日子,陶姑姑也曾给阿顾普及过一些宫中主子的关系,她是知道的,这位贞顺皇后姚氏便是今上姬泽的生母。
    姚皇后出身不高,生父姚白颇只为扶风县令,太宁四年入当时的皇太子东宫,初封仅为正九品奉仪,建兴元年产下九皇子姬泽,因先帝登基后第一皇子故,进升为美人。后来唐贵妃擅宠椒房,贞顺皇后一直到死都只是小小的美人位份,再也没有晋升。后来先帝属意立九皇子为皇储,方不顾唐贵妃的哭闹,追封姚美人为皇后,谥号贞顺。取其清白守节、慈和遍服之意。贞顺皇后母家根基浅薄,姚氏直到姚美人追封为后,今上被立为皇太子,才开始进入世人眼线。
    第22章 光风流月初(之面君)
    “……先帝追封姚美人为后,谥号贞顺,封皇后长兄牧弘君为魏国公,姚氏一族久衰,陡然而贵,长女姚优女年长,已嫁入长安一小吏之家多年,次女良女年方十三,身价斗涨,成了长安城最知名的名媛。传言姚二娘子性如烈火,色若朝霞,引得无数权贵少年倾慕折腰。芳名最盛的时候,骑着汗血宝马驰行过长安大道,风采端的慑人。”
    阿顾听的入神,凝神想望,似乎能看到姚良女披着一身大红长绒羽缎斗篷,驰策在长安街头,一朝踏尽长安春的风姿。美到极致!艳到极致!
    这样的女子,当是享尽世人尊崇仰望的吧!
    陶姑姑不知少女遐想心思,缓缓的倾述声依旧在轩中响起,“圣人少小之时孤苦,舅家虽声微力薄,倒也对之疼宠倾力。圣人虽性子严峻,然待亡母母家甚厚,因着与姚家的表兄弟年纪都差的有些远,倒并不太过亲密,唯有姚娘子年纪与之仿佛,又有着几分姚皇后当年的风仪,少时倒常常处在一处,登基之后亦待之极为优厚。这几年太极宫中还传出谣言……”忽的打住话头,望了阿顾一眼,神情有些迟疑,
    阿顾抬起头来,追问道,“谣言说什么呢?”
    陶姑姑一时被她明亮美丽的眸光所惑,微微一怔,
    说起来,丹阳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形容之上却并不算十分出色,唯有一双眸子极为漂亮。顾娘子的眼睛便是随了母亲,形如荔枝微圆,眼角内凹,一双瞳孔色如墨黑琉璃,极有灵气。
    她这样想着,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惋惜之情来。
    这位顾娘子如今虽看着稚弱,待长成一些,定也是国色天资,若是……当年顾家没有出那样的事情,她一直留在长安,凭着这位小娘子的身世、美貌、心性,想来定会更得圣人爱重,如今长安城允称第一名媛的,如何轮的到魏国公家的姚二娘?
    然而事已至此,再想旁的不过是多余。陶姑姑便将这份心思抛到一旁去,定了定心神续道,
    “说是姚二娘子得圣心,日后圣人是要迎她入宫做皇后的!”
    ……
    大周皇后母仪天下,是天下女人最尊贵的位份。且大周是一个特殊的朝代,皇族姬氏素来出痴情种,历代大周皇帝都一生挚爱一个女子,纵然生死际遇拆散了,在漫长的后半生中有了别的女人,对于心爱的女子的痴情也都无法磨灭,直至生命终结。据钦天监卜算,周朝风水利皇后,大多任帝王深爱的女子都是元后发妻,便是神宗皇帝姬琮深爱唐贵妃,在元后郑皇后在世之时,也是与郑皇后相敬如宾的。若元后有所出嫡子在生,则继承帝位的都是元后嫡皇子,因此,在大周,皇后这个宝座比史上的其余朝代闪烁着更多的璀璨光芒,所有少女都梦想着能够被选为皇后,光耀家族,绵延后世。
    皇后……么?
    碧桐拥着被衾睡在脚踏上值夜,夜中鸣岐轩中一片寂静,阿顾躺在柔软的六尺水磨楠木榻上,想起陶姑姑白日的话语,桃花林中艳色少女与少年帝王相偕的场景,似乎又再度浮现在自己面前。
    那个像火焰一样明亮肆意的少女热烈爱慕着清朗的少年帝王,而看姬泽的样子,似乎对姚良女也颇有钟情,若是姚家姐姐真能做上皇后的话,似乎……
    也挺好的吧!
    ……
    第二天清晨,阿顾起身,梳洗过后,挽了一个百合髻,穿了玉色重莲窄袖绫衫,一条藏蓝斗罗裙,腰间系着宝蓝裙带,打了一个百子结,垂在腰间。从内室里出来,十公主坐在次间,抬起头来,眸中闪过惊艳神色,笑的弯弯,赞道,“阿顾今日这一身可真真是秀美,我都瞧的移不开眼啦!”
    阿顾扑哧一笑,嫣然道,“公主今天打扮也不赖啊!”姬红萼今日穿的是一套鹅黄暗花绣襦裙,绣花小巧精致,愈发将小公主衬托的粉嫩。二人一道相偕往向太皇太后的仙居殿请安,到了仙居殿前,不由一怔。仙居殿乃太皇太后居殿,平日里自然守卫森肃,此时却见殿前侍卫从人较往日多了一大半,其中不少是陌生面容,立在殿前台阶之下,威容赫赫。
    二等宫人银果从殿中迎出来,笑着道,“顾娘子来了。”走近阿顾身边,轻声提醒道,“圣人和燕王殿下在里头。”
    阿顾顿时微微一怔,皇帝这些日子都是每日下朝后才来仙居殿拜见太皇太后,正好和自己岔过,今天没想到竟在未时过来了;燕王姬洛乃皇帝幼弟,排行第十二,极得太皇太后宠爱,据说之前一直在潼关离宫休养,刚刚回宫不久,自己也从没有见过。今日倒是一并得见。
    她微微一笑,道,“还请银果姐姐进殿传话,说是阿顾和十公主过来给外祖母请安。”
    银果屈膝应是,便重又进了殿。阿顾和姬红萼在廊下等候了一会儿,便有小宫人出来,屈膝清声道,“太皇太后宣顾娘子和十公主进去。”
    阿顾应道,“是。”和姬红萼一道进了殿,见得仙居殿中,太皇太后坐在上首红袱楠木榻上,另有两个男子在殿中,年长的少年长身玉立,着一身华贵紫色圆领袍,当胸正处银线织五爪盘龙,腰间系一套白玉蹀躞腰带,气质清持华贵,正是昨天在琉璃亭遇见的皇帝姬泽;另一个六七岁的男童倚坐在太皇太后手边,一身鸦青袍子,脚蹬皂色六合靴,五官和皇帝有三分相似,一张脸微微圆润,清秀讨喜,正拉着太皇太后的手讨好祖母,太皇太后被逗的笑的十分开怀。
    阿顾端端正正的行了礼,“阿顾见过皇祖母。”又朝着一旁姬泽和六七岁的男童分别福身道,“见过圣人,见过燕王。”一旁姬红萼亦拜道,“阿鹄见过皇祖母,见过九皇兄、十二王兄。”
    姬泽漫不经心应声道,“两位妹妹请起。”燕王姬洛却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姬红萼的面上顿时显出尴尬来,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坐在上首,瞧着下面孙儿孙女的官司,微微一哂,嗔着燕王道,“雀奴,你怎么说话的?还不重见你阿顾表姐!”
    太皇太后位份尊重,又是长辈,对燕王发了这样的话,燕王纵是皇子皇孙,也不得不听从,只得不情不愿的起身,重新对阿顾还礼,“雀奴见过顾家表姐。”复又对阿顾起了兴趣,望着阿顾好奇问道,“你就是六姑姑家那个走失了七年的阿顾表姐?”
    阿顾清淡的笼烟眉微微一簇,随即平复下来,道,“正是哩!”脸上泛着淡淡的笑意。
    燕王目光上下打量了她的身子一遍,落在她轮舆上无力的双腿上,恶意的停留了一会儿,嗤笑道,“还以为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呢,真是没意思。”
    “雀奴。”太皇太后斥道,声音里已经含着怒意。
    燕王眼神微微一凝,他的母妃周充媛乃是太皇太后嫡亲外甥女,因故入宫,生下自己。因为这个缘故,皇祖母素来对自己多加疼宠。在先帝的诸多儿女中,皇祖母最看重的自然是继承帝位的皇帝姬泽,但最疼爱的,却是自己这个幼孙。没想到,自己今天不过是说了阿顾几句,皇祖母的语气便变了。看起来,这个姓顾的小丫头在太皇太后心中分量当真是十分的重啊!
    他扭着身子转向太皇太后,抱怨道,“皇祖母有了阿顾表姐,就不疼雀奴了!”
    太皇太后不由一怔,瞧着燕王,见男童转过头去,面上些微别扭神情,似乎想对自己撒娇,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啼笑皆非,放柔声音道,“你呀!”略微板了板脸,“皇祖母自然是疼雀奴的。但你阿顾表姐也是个可人疼的,雀奴你是弟弟,对于姐姐自当尊重大方一些。”
    姬洛低头想了一会儿,方勉强道,“皇祖母说的有礼,既如此,我就马马虎虎认下这个表姐吧!”
    太皇太后心中不由高兴,笑着道,“这就好了!”
    仙居殿中安楠香气息冲淡,年轻的皇帝坐在玄漆广榻上,倚着一旁扶手,手中端着一盏越窑碧海天青盏,观看着殿中景象,垂下黝黑深沉的目光,忽的开口问道,“阿顾表妹从前住在湖州,湖州山水秀丽,东都洛阳气候却颇有些干燥,表妹在太初宫中住着可还习惯?”
    少年皇帝的声音清朗闲适,带着淡淡的尊贵和一丝不经意便听不出的疏离,阿顾垂了手,微笑着恭敬答道,“劳圣人垂询,阿顾着实一切都好。”
    姬泽闻言,凝眸望了阿顾一眼,“说起来,你的阿娘是朕嫡亲的姑姑,我们是表兄妹,阿顾实不必如此生疏。”
    阿顾不由一怔。姬泽的凤眸生的极好,眼形狭长,在中间处微椭,又斜长下来,到了眼角处微微上挑,带了一丝妩媚之意,但他通身的清华气度之下却将之掩盖住,不显一丝女气。瞳仁极黑,凝在自己身上,仿佛颇为专注,流转着淡淡光华。
    她强自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浅浅笑道,“阿顾心中也是亲近圣人的。只是圣人身份尊贵,掌管国事,日理万机,已经是颇多忙不过来了,阿顾只是一介小小女子,只好在暗处仰望,着实不敢拿自己的小事来烦扰圣人。”
    姬泽微微一怔,瞧了面前的少女一眼,笑着道,“既如此,阿顾叫圣人,似乎太生疏了。日后见面,便唤朕一声九郎吧!”
    第23章 光风流月初(之兄妹)
    阿顾闻言一怔,抬起明亮的琉璃眸,意外的看了姬泽一眼。
    这位少年帝王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要知道,当日在琉璃亭中,姬泽言语上待自己虽颇是客气,内里却有些冷漠疏离的意思。对于这个她倒并不觉得讶异,反而觉得正常。毕竟姬泽并非一般人,而是大周的帝王,少年君临天下,正是最雄心壮志的时候,一腔心力都投注在国事之上,对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表妹,又怎么会费半分多的心思呢?
    但此刻,他却在仙居殿中,开了金口,让自己唤他九郎。
    大周惯称青年男子为郎,论起来阿顾和姬泽也是嫡亲表兄妹,姬泽在同辈中行九,若是在平常人家,自己是该唤他一声九郎的。但到了皇家,这个普天下最尊贵的家族中,这般家常的称呼就不免显得失于恭敬了!大周臣民惯尊唤皇帝陛下为“圣人”,内宫服侍宫人则称“大家”。先帝神宗性情随和,专宠唐贵妃,帝妃二人在宫中日常相处,犹如民间夫妇。满宫的宫人唤神宗皇帝为三郎,唤贵妃为娘子;今上登基后,宫人却只能恭敬的唤一声“大家”,可见得这位年轻的新皇性情严峻,不喜戏谑。此时他却开口让阿顾唤他一声“九郎”,亲近示好之意不自禁透出。
    阿顾眸中的意外一刹而逝,太皇太后却十分愉悦,拄着金丝楠凤头拐杖欣慰笑道,“这样很好!圣人,你和阿顾乃是嫡嫡亲的表兄妹,本就该相互亲近才是。”又转向阿顾,“阿顾,还不快谢谢圣人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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