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宁大长公主宠溺的捏捏她的脸颊:“外祖母这不是高兴吗?如今难得回来小住几日,外祖母不由想到你小时候,粉雕玉琢的,没想到,一转眼就长大了。”
☆、第174章 无辜
“郡主, 窦继海差人传话, 半个时辰前, 太皇太后一杯毒酒赐死了四皇子。贤太妃闻着消息, 当即就疯了。”
四皇子闹腾着出家, 这在宗亲间,早就不是秘密了。自打先帝去世, 三皇子被贬黜, 大皇子又被遣去守皇陵,四皇子突然就疯狂痴迷起了经书,研究古籍不说,还经常出宫去寺庙吃斋,贤太妃原还以为儿子是心里烦闷,也没拦着。怎知,儿子却看破红尘, 闹腾的要出家。
这于皇室而言,确实算得上是一桩丑事,盖因本朝确实没有皇室之人遁入空门的先例。可即便这样,太皇太后这一招杀鸡儆猴, 确实显得有些野心勃勃了。
太皇太后这是明目张胆的要暗示朝臣,如何站队呢。王爷方离京,太皇太后看来是真的坐不住了。一改之前试探的态度, 竟然不惜用这一招来彰显她的威严。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对于四皇子被赐死一事,许姝虽有些叹息,却也晓得, 即便不是今日,怕也逃不过明日。阖宫上下皆知,四皇子自小就爱追随着大皇子,太皇太后到底还是忌惮大皇子这庶长子的身份。
所以,四皇子当不成富贵闲人,也没法遁入空门。
思询间,有丫鬟进来传话,说大长公主殿下午休起来,叫郡主过去一起打叶子牌呢。
闻言,许姝眉头微蹙。
她是知道外祖母的午休习惯的,平日里,还得半柱香的时间才会醒来,今个儿,怕是也已经闻着四皇子被赐死的消息了。
可想而知,外祖母是什么心情。毕竟四皇子是李氏家族的血脉,可外祖母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更残酷的现实是,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持续发生。
许姝过了鹤安堂之后,周嬷嬷早就站在门口,见她来了,低声道:“郡主,大长公主殿下近来有些忧思过甚呢,四皇子之事,怕是更让大长公主殿下睡不安稳了。”
“嬷嬷,我也想过,让人护送外祖母往平阳府的行宫去颐养天年,京城这破事,也算眼不见为净。可如今,靖南王率军北上,若得知外祖母住在平阳府行宫,怕是会生了别的心思。何况,纵是靖南王没别的心思,定国公府的一举一动,也逃不过太皇太后的眼睛,到时候,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下来,恐危及府邸。”
说完,许姝暗暗叹息一声,又道:“何况,嬷嬷也知道外祖母的性子,要劝她离京,谈何容易。”
屋里,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早就让人备好了宝贝外孙女爱吃的殿下,还有新进从南边来的荔枝,和其他一些水果。
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如何不知,周嬷嬷的担心。周嬷嬷伺候她这么多年,多年的主仆情分,早在一个月前,就劝她远离这京城的纷扰了。
许姝进来的时候,看得出,高宁大长公主有些神色不济,暮的,她心中一沉,“外祖母……”
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强撑着嘴角的微笑,看着宝贝外孙女:“姝儿,来,过外祖母身边来。”
见她这样,许姝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外祖母……”
前世,外祖母过世的早,并未真正看到李氏王朝的覆灭。近来,许姝常常在想,自己的重生,可能会让外祖母留着遗憾和歉疚离世,这是她最害怕,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了。
“姝儿,别哭,外祖母知道你是一个心思很重的好孩子,可这一切,都是命数。当年,先帝登上皇位,外祖母有从龙之功,外祖母手中,何尝没有沾血,这里面,又有多少是宗亲。外祖母到底是错了,当初强迫你允诺外祖母,即便到了江山易主那一天,也得想法子留下皇室的最后一丝血脉。现在想想,外祖母真的太异想天开了。为着那个位子,父不父,自不子,这一切谁都改变不了。是外祖母为难你了。”
“外祖母……”许姝又是一阵哽咽,她怎么都没想到,外祖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高宁大长公主殿下拿帕子轻轻替她擦去眼泪,幽幽道:“外祖母尚且都做不到的事情,又怎么能为难姝儿你呢?这些年,紫禁城的起起伏伏,外祖母其实早就应该看透一切,可惜,外祖母还是忍不住有些自欺欺人。可这样的自欺欺人,从今个儿起,再也不会了。”
许姝抬眸,深深的看着外祖母,心思飞转间,她突然觉得外祖母似乎真的老了许多。虽妆容上还是一如往日的雍容富贵,可作为李氏家族最尊贵,曾经最显赫的大长公主,让她眼睁睁的看着李氏江山濒临灭亡,这对外祖母来说,应该是最大的痛楚吧。
“外祖母,让姝儿送您离开京城,往西北的行宫去吧,那边,王爷会安排好一切。有王爷在,太皇太后即便心里憋屈,也不好说什么的。”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许姝想让外祖母远离京城这斗争的漩涡,外祖母老了,真的让她看着李氏江山坍塌,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而西北那边是王爷的势力范围,肯定不会让外祖母有任何的危险的。
见许姝眼中的担心和急切,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噗嗤笑了一声,伸手宠溺的捏捏她的脸颊,道:“姝儿,外祖母自小就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这个时候,是更不会往其他地方去的。若真等到百年之后,外祖母也想葬在京城。”
“外祖母,您胡说什么,您会长命百岁的。”见她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许姝忙捂住她的嘴,急急道。
高宁大长公主宠溺的把她的手握在手心,慈爱道:“是外祖母说话没有忌讳了。不过姝儿放心,外祖母不是不经事的人,朝堂再多的变故,外祖母其实早有心理准备的。”
许姝怔了怔,想要说什么,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却在这时,珠帘一阵响动,只见大太太苏氏和大姐姐殷锦菡走了进来。
作为恭亲王府世子妃,殷锦菡也有些日子没往定国公府来了,如今这多事之秋,尤其太皇太后又一杯毒酒赐死四皇子,掌控宗人府的老恭亲王,都要头痛死了,宗室中人已经有了流言,说太皇太后想自个儿垂帘听政,故意残害李氏血脉。
“大舅母,大姐姐。”
虽有些日子没见大姐姐了,姐妹间,还是一如既往的亲昵。殷锦涵也知道镇北王离京之事,原还怕姝儿觉得寂寞,这不,一听说姝儿回府小住些日子,她想都没想,就过来了。
“娴姐儿如今怕是洋洋得意呢,听南边儿传来的消息,靖南王府待娴姐儿,可谓比宫中的皇子妃,都要奢侈。”
殷锦涵自幼虽不怎么待见殷锦娴这个庶妹,可也从没坏心思的咒她不好。没想到,这拐了一道弯,从被贬黜的三皇子妃,娴姐儿又有了机会了。
可这机会,难免让人一阵唏嘘。
靖南王府如今这么给娴姐儿脸面,是真的想拥立三皇子上位,娴姐儿许现在日日都盼着大军攻入京城,她得以入主中宫,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是三皇子的发妻,也是糟糠之妻,在三皇子最落魄的时候陪伴身边,而今终于东山再起,怕是恨不得把她们这些姐妹都踩在脚底下。
许姝轻抿一口茶,笑了笑:“大姐姐,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娴姐儿既然这么高兴,我们做姐妹的,自然也替她高兴。”
一句意有所指的话,让殷锦涵忍不住噗嗤一笑,“也是,姝儿说的对,自家姐妹,自然是盼着她好的。”
不过想到如今靖南王世子妃的处境,殷锦涵还是忍不住有些感慨。
这靖南王世子妃又是许家的大姑娘,如今却要面对这般处境,想想,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为叛寇所累,若靖南王真的能成事,这还好说,可天下大势,靖南王岂会是镇北王的对手,只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听闻世子妃前段时间终于平安诞下了小世子,姝儿,大姐姐有时候也忍不住在想,这到底是福是祸。稚子无辜,想想就无力的很。”
对于大姐姐说的这些事情,许姝也有所耳闻。大伯母也不是没找过她,可这事儿,确实为难的很。在当初一道圣旨把大姐姐赐给靖南王世子开始,或许便注定了大姐姐这辈子的悲剧。
上一世,虽说老靖南王死的早,可靖南王世子爷左右逢源,瞻前顾后,一方面忌惮镇北王的势力,一方面又暗中讨好南方朝廷,最后落得那般境地。这一世,虽说有些地方变了,可大姐姐面临的困境,却是愈发让人不知所措了。有了孩子,便有了牵绊,即便她可以派人暗中把大姐姐弄出来,可孩子呢,靖南王府皆是叛、军,孩子身上也早就已经被贴了标签了。
想到这些,许姝一阵心烦,也不知是天气热了,还是怎么的。
大伯母不是没求过她,让她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若真有那一日,留的孩子一条性命,甚至想让她帮忙把孩子养在膝下。可这一切,又谈何容易。
☆、第175章 丁忧
“主子, 奴婢要不帮您通通头。”近来诸多事务, 太皇太后到底是老了, 往日里一个月也就头痛那么两次, 可近来, 竟是愈发频繁了。
太皇太后摇摇头:“罢了,哀家这身体, 哀家也清楚。太医院的人日日都来请平安脉, 老毛病罢了,不碍事儿的。”
说罢,她冷冷又道:“贤太妃呢?可还再闹腾?”
赐死四皇子那日,太皇太后也没想到,贤太妃会亲眼看到儿子惨死,这事儿确实出乎她的意料,更想不到的是, 贤太妃竟因此疯疯癫癫的。这节骨眼儿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想也不用想,坊间会如何传她。
可她就是再怎么气, 这个时候也不好再杀了贤太妃,她还没蠢到一点儿名声都不顾。左右一个疯女人,好好养起来便是了。这些年, 冷宫里那些被废黜的妃嫔,不也最后疯疯癫癫的。
“回禀太皇太后,太医院那头已经差人去看贤太妃了, 说是有些不好。不过容太妃,倒是因此闭宫不出,听闻也是吓坏了。这么看来,太皇太后这招杀鸡儆猴,已经开始起作用了呢。”
容太妃是什么性子,没有谁比太皇太后更知道她的胆小怯懦,她也不是故意要吓唬容太妃,只是,她不得不提防大皇子仍不死心,这些都是她的无奈之举罢了。
“派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贤太妃,胆敢出现奴大欺主的事情,看哀家不把这些贱奴乱棍打死。”
太皇太后确实懒得理这疯女人,说完,她伸手揉了揉微微发痛的太阳穴,又道:“清溪郡主回定国公府有几日了吧?”
“是啊,已有两日了。昨个儿恭亲王世子妃也去了。”
闻言,太皇太后微微勾勾唇角:“也难怪,这清溪郡主自幼被高宁大长公主殿下娇养着,而今,镇北王不得不离京,坊间多少流言,她应该是怕了,才想着去定国公府寻求庇护的。”
太皇太后这话,不无讽刺之意。在她看来,镇北王离京,那便是不得已而为之,是皇、权之下的让步。这事儿让她很是沾沾自喜,西北那边,她会安排督查去的,她绝对不会允许镇北王活再威胁到她。
甚至为了一己之私,她可以下更大的决心,这些年因为镇北王,蛮子死伤无数,内部也出现了极大的分化。若她可以好好的加以利用,未尝不可以利用这些外族,杀镇北王个措手不及。
朝廷虽无钱,可南边那些富饶之地,总还能救救急。这事儿,大可以让冯振着手去做,他那些干儿子,哪怕是为了讨好他,也得乖乖的把事儿给办妥当了。
当然,暗中勾、结外、族之事,得秘密进行,否则,她虽贵为太皇太后,怕也会招致民、愤。
可这事儿到底该交由谁来做呢?太皇太后不由有些犹豫。
思前想后,也唯有郑家人能信得过。
毕竟是自己的母族,她若坐稳这天下,郑家也是既得利益者,才能安享荣华富贵。
太皇太后正想着什么时候召郑国公进宫,却不料,国公夫人周氏的请安折子到了。
自从之前那事儿之后,周氏已经许久未递请安折子入宫,她该是知道,她心里早已经存了让别人取代她的心思。是以,眼前这请安折子,就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了。
国公府是有什么事情了吗?
先帝还在时,郑国公府的二公子私放印子钱,难道是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国公爷也兜不住了?
想着这些,太皇太后不由一阵烦躁。不过烦躁归烦躁,左右她现在的地位,即便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她想要既往不咎,内阁那边,也只能退一步。谁让郑国公府是她的母族呢?
真正让她烦躁又无力的,是内阁首辅许晟阳。上次她有意拉苏次傅上、位失败之后,便迟迟没有动作。可她又怎么能甘心。许晟阳在首辅位置上多一日,她便不可能真正的只手摭天。
太皇太后知道,许晟阳下面那些阁老,未必就真的和许晟阳站一条战、线,只是碍于对方是首辅,不得不屈从罢了。内阁首辅有多大的权利,许晟阳可能一句话,一个眼神,这些人就会被闲职。
“主子,奴婢可听闻许老夫人的身子有些不好呢,大曜国以孝治天下,若许首辅不得不丁忧致仕……”
桂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这话却听得太皇太后心里猛地一咯噔,是啊,大曜国以孝治天下,这官位再高,也不可能不为慈父慈母守制。哪怕紧紧两年时间,可若再想官复原职,再想恢复之前的势力,怕是难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一样的道理。
况且,她贵为太皇太后,是绝对不可能给许晟阳任何起复的机会的。
这么想着,太皇太后像是已经看到许晟阳落魄一般,别提有多得意了。
“可是主子,这丁忧一事,也得许老夫人真的去了,难不成我们真的就这么一日日的等着。”
桂嬷嬷这话是真的戳中了太皇太后的心思,是啊,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耐心。她如今,最盼着能够真正的垂帘听政,哪怕外头人说什么牝鸡司晨,那又如何?权利的滋味,是最让人贪恋的。
太皇太后转着手中的檀木佛珠,沉默几许,开口道:“这事儿许还要交给蕙太妃来做。”
桂嬷嬷有些惊讶:“蕙太妃?主子,这历来太妃可……”
桂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太皇太后打断了。
“大曜国以孝治天下,许老夫人身子抱恙,蕙太妃回家探望一番,有何不可?何况,这事儿低调点儿就成,也不是非得弄得满城风雨。”
“可是主子,那许氏肯吗?这有这胆子吗?”
太皇太后轻轻一笑:“蕙太妃是许家庶出的姑娘,这心里,未必就真的敬重许老夫人这祖母吧。而今,她又在哀家手下讨生活,就连这条命都是哀家的,她如何不肯?”
“再说了,她这辈子最大的心结,不就是清溪郡主,现在,镇北王离京,清溪郡主回了定国公府,蕙太妃这会儿怕是得意极了。若许阁老这个时候也回家致仕,清溪郡主岂不更没了倚仗,她素来争强好胜,见不得清溪郡主好,你说,她会拒绝这绝佳的机会吗?哀家看,她非但不会拒绝,还会感谢哀家成全了她。”
太皇太后的语气中,颇有一种上位者高高在上的施舍,一旁,桂嬷嬷也忍不住点头道:“主子说的是,蕙太妃一直对庶出的身份耿耿于怀,当年若没有淮穆长公主,她该是许府嫡出的女儿,这人愤愤不平这些年,即便犹豫,最终也肯定会下这个狠手的。”
说完,桂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婢提前恭喜主子,早日执掌这天下。”
太皇太后所说确实没错,另一头,许蕙在得知镇北王离京的消息时,竟然忍不住喜极而泣。
就连当初她成功爬了先帝的龙床,得了先帝的盛宠,还让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