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有请假条,门卫不放他们出去。
“学校不是有校医嘛,直接去那里看看就行了。”方争说。
“不行。”周敬年直接否定了,学校校医不靠谱,周敬年记得上辈子方争有次胃痛,身上没药就去校医那里拿了药,结果吃完更严重了,去医院挂了几天水才好的。
最后门卫看了看方争的右脚腕,确实已经肿起来了,证明他们不是撒谎逃课,门卫又打电话去办公室问了老师,才放他们出去了。
周敬年是想带方争直接去医院的,不过方争不愿意,学校附近就有诊所,一些寄宿制离家远的学生如果感冒发烧,一般都去那儿看,他指着路叫周敬年带他去那里。
周敬年抿着唇,只迟疑了一下,就跟着方争指的路线走了。他现在在方争眼里,只是一个班级里关系比较亲密的同学,无权替他做任何决定。
到了诊所,医生给看了脚腕,说没什么大问题,好好休息几天脚不要用力就行,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去医院照个片子什么的。
周敬年看向方争,见他一听医生说没问题,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拿了药付了钱,不过眉头没松。
周敬年知道,方争不去医院是为了省钱,这会儿皱眉,是因为他晚上还要上班。他每天花在跑步上面的时间就超过一小时,现在脚伤了,上学上班都是个很大的问题。
出了诊所,周敬年依然背着方争。
方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麻烦带我去旁边那个小超市去,我给酒吧里的同事打个电话。”
周敬年不动,只是转了转头,“你要做什么?”
方争解释:“我请他等会儿骑车来接我上班。”
周敬年抬脚就走,道:“等会儿我送你去。”
方争不好意思道:“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你是我朋友。”周敬年说。
他嗓音淡淡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像是随口说的客气话,却仿佛带着安抚的魔力,让方争因未来几天生活工作可能受到扰乱而烦躁不安的心忽然就沉静了下来。
朋友啊,在人生这条道上挣扎的方争,介绍身边的人总是“这是我老师、这是我同学、这是我同事”,却唯独没有“这是我朋友”。
朋友,这真是一组奇妙的词语。周敬年的这句话,让方争觉得他的心有点发胀,又有点酸。
周敬年背着方争,在第四节课开始之前回到了教室。
和方争熟悉的同学都来关心了一下。
周敬年坐在座位上,发了条短信给温洋,让他帮着买辆能载人的自行车,放学时送到校门口来。
放学后,周敬年扶着方争走到校门口,看到温洋正等在那儿。
温洋开车来的,他也没问周敬年要自行车干什么,把自行车从后备箱拿出来后,道:“周少,这是你要的自行车。”
周敬年点点头:“谢谢了。”
“周少客气了。”温洋笑着说,他看了一眼他身边的方争,对方回了他一个礼貌的微笑。温洋只觉得对方有点眼熟,目光在对方俊秀的脸上停了两秒钟,想到四九城那边的传闻,心中了然。
周敬年掌着自行车,把书包背在身前,让方争扶着他坐上车后,和温洋打了声招呼,就载着方争走了。
到了夜色后,同事们看到方争跛着个脚,走路得一跳一跳的,都叫他请假好好休息几天。方争对大伙儿的关心表示感谢,不过依然没有请假的打算,他找到酒吧管理,看能不能把他暂时调去后勤待几天。
方争的酒水业绩一向可以,管理也不忍心为难他一个打工的学生,就说没事,让他去吧台那里帮几天,也不需要怎么走动。只不过他不会调酒,所以基本工资要减半。
这样已经很好了,方争高兴地表示完全没问题。
说好了后,周敬年就带着方争去换衣服。
周敬年背靠着墙壁站在换衣间外面,方争在里面换衣服。方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还特意让人送了自行车过来。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也快回家吧。”
周敬年说:“今天数学老师布置的几道题我基本都看不懂。”
方争穿好衣服后,开始脱裤子,闻言疑惑地“啊”了一声。
周敬年淡淡说:“我以前的学校和这里的教材有些不同,我本身成绩也不是很好。到这里打算请家教的,不过听陈桉说你成绩一向全校前五名。你看这样行吗?这几天我负责送你上学下班,你帮我复习,给我讲讲那些比较难的知识点。”
请家教是假,不过周敬年这话里也有一部分是实话,丽城和四九城的教学材料有很大不同,两边的教学程度也不一样,周敬年这几十年每天看的都是各种合同,高中知识什么的,许多都记不清了,不努力复习一下还真跟不上。
方争换好衣服了,一蹦一跳地扶着墙走出来,笑着道:“不用这样啊,我们是朋友,前后桌的同学,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就好了。”
周敬年伸手扶着他,摇头:“不好,你的时间太贵了,那样我会内疚。”
高中不在九年义务教育里面,方争家长不许他继续读书作为学校也没法强制。学校老师听说他在酒吧里打工本来是不同意的,是方争几番保证后才被允许的。他的情况在学校里太特殊了,所以平时班级里的同学也很少约他参加什么活动,担心他脱离集体太久融入不进去,又担心贸然提出活动要求,会干扰他的工作。久而久之,班级里的同学都知道,除非必要,不然不会要求方争参加什么活动。
方争要忙着自己挣学费,还要保持那样的好成绩去拿每学期的几百块奖学金,他脑袋聪明是一方面,但他下课期间手不离课本也是一方面。要不然有了学费成绩却一塌糊涂,这与方争这么努力生活完全本末倒置,他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以每天除了睡觉,方争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忙碌。说他的时间贵,也是对的。
方争想了一下,回味着下午对方说出的“你是我朋友”这句话时自己的感受,最终点头:“那好,按你说的。”
两人去了前面,像以往那样,方争拿着课本出来做作业,只不过今天多了一个周敬年。两人模样都非常好,细腰长腿的坐在那里,即使埋头作业,那也是一角不错的风景,酒吧里的小姑娘十八九岁,胆子基本都大得很,也不去打扰他们,只是盯着这边看,激动得脸红心跳。
方争摊开课本,正跟周敬年讲题,一个小青年端着托盘从旁边走过,轻嗤道:“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周敬年抬头看了他一眼。
方争也看了那人一眼,皱了皱眉,说:“别理他,来我给你讲下一题……”
做好作业后,酒吧里只有零散几个客人,周敬年不想方争再饿着肚子上班,去酒吧附近的小饭店打包了两份吃的回来解决了晚饭。
他考虑到方争的经济能力,打包的都是并不贵的素材和肉菜,吃饭的时候,方争还冲周敬年比大拇指,说他选的菜都是他比较喜欢的。
当天晚上,方争在吧台工作,周敬年就点了一杯果汁占了一个位置。方争去过两次厕所,都是周敬年扶着他去的,当然他喝果汁太多也需要解决一下。期间因为时间太晚,方争倒是又犹豫了,好几次想开口叫周敬年快回家,没必要陪着他一起熬夜。
但是最后想了想,他还是没有开口。
又一杯果汁喝完,方争又递上来一杯:“请你喝。”
周敬年轻笑:“感觉以后我都不想再喝这种果汁了。”
方争哈哈笑了一声:“下次给你换别的口味,再坚持下,等会儿我就可以下班了。”
在方争忙着其他事情的时候,周敬年问恰好站到他旁边的小张哥:“小张哥,他叫什么名字?”
小张哥是吧台调酒师,现在客人渐少,他也才稍微闲了一点。周敬年在吧台坐了一晚上,彼此也算混了个脸熟。
小张哥顺着周敬年的视线看过去,回道:“哦,那是谢庆。”说完,他又凑近周敬年压低了声儿,“他和方争一直有矛盾,你不知道吧,我们酒吧前几天出了点事,方争被谢庆阴了一把,差点出事。”
第10章
周敬年这辈子是第二次来夜色,第一次来的时候,虽然是李哥带他们上楼的,但是在斑斓灯光下,李哥也没仔细打量他们,当晚打了架后周敬年就直接走了,李哥还真对他没有印象,酒吧里的人都当周敬年真的只是方争的一个朋友而已。
谢庆在酒水业绩上一直不如方争,觉得方争那么努力读书也不过是在大家满前做出来的样子博同情,认为方争虚伪。他还颇有点自以为是,心眼也小,酒吧同事好几个跟他都合不来。
方争为人处世可比他聪明,对谁都有礼貌,所以酒吧里的人基本都挺喜欢他的,包括小张哥。小张哥这么说,也是为了让周敬年跟方争提个醒儿,注意着谢庆一点。
听小张哥这么一说,周敬年想起了上辈子方争高二暑假时被逼得离职的那件事,也是有人设计他在一个喜欢包养小男生的中年人面前露了脸。酒吧李哥一直挺关照方争,遇上些难缠又惹不起的客人基本不让他们这些长得好的上去。那中年人就是这么一位,方争被那中年人几番纠缠,除了离职别无他法。当时本身暑假过后就高三,方争早打算开学前离职了的,出了那事方争最后只能提前一个月离开酒吧。
当时周敬年不在丽城,也是过后好久才知道的,过后周敬年帮方争出了气,但因为对方实在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加上时间过去这么久,周敬年还真不知道当初设计方争的那人叫什么。
但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基本就是这个谢庆了。
快十二点半的时候,方争可以下班了。
方争坐在后面,为避免摔下去双手撑在后座上。车轮滚过一个小坑,车子晃了一下,他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后仰了一下,他赶紧伸出一只手拽住周敬年腰上的衣服。
“你拉着我吧。”周敬年说,“这里路不好走。”
道路年头久了,地上坑坑洼洼。
车子快要到方争家的那条小巷了,方争在周敬年的腰侧拍了拍,“就放我在这里吧。”
周敬年踩着车没停,“这里还没到你家吧。”
“就在前面。”方争说,“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在哪里?指给我看。”
方争无奈,只能又让周敬年载了他差不多五分钟,直到真的到了家门口后,才停下。
从车上下来,方争再次道:“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
周敬年把车子调了头,一脚踩在地上,回看他:“不用客气,我们是朋友。”
方争很高兴地点了下头,“嗯,那朋友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早上你不用过来,我搭公交去,明天见。”
周敬年只是点头:“你进去,进去我再走。”
摆手和方争说了再见,看他开门进去后,周敬年又等了两分钟,才骑着车离开。
方争现在住的地方,是一层的红瓦房,像他家这样的房子这里到处都是,一长串,一排又一排。四周全被高楼大厦包围,丽城的城市版图上,这片城中村像块难看的破布补丁一样钉在上面。这片地区将来确实会改造拆迁,开发商恰好是周敬年家,只不过那都是十年后的事情了。上辈子,方争的叔叔在方争高三毕业那年就把房子卖了,倒是便宜了别人。
回到家,老太太已经睡了,柳枫开着电视摊在沙发上迷糊,听见动静一下子就醒了。
周敬年正在卫生间里刷牙,柳枫打着哈欠靠在门边,也没因为外甥回来这么晚而生气,下午的时候周敬年就发短信来跟他说了下事情的大概,所以这会儿他就问道:“送了同学才回来的?”
周敬年点头,取了毛巾擦了嘴边的泡沫,回头就看他舅舅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柳枫道:“什么时候,你对一个认识没几天的同学这么热情了?”
周敬年放下毛巾,拨开他舅舅走出来,淡声道:“我乐意。”
柳枫似笑非笑地跟上去,“那个应城呢?”
自家外甥喜欢男人,在柳枫这里并不是秘密。
那时候周敬年刚上初二,柳枫有次去四九城出差,想着去学校看看外甥,恰好就看到周敬年围着一个面皮白嫩的小少年殷勤打转。
柳枫因为本人就是gay,对着方面比较敏感,观察了几天后确认外甥和那小少年之间不正常。他虽然吃了一惊但是立即就尽起了一个长辈的责任,很认真的引导他,最后知道周敬年就是天生的gay。让柳枫震惊的是周家人比他还先知道,但周家人却是不以为意。他们说这种事在四九城都见得多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不管他们还是当事人一般都有个准备,年轻时候随便怎么玩都可以,只要最后自觉结婚生子就行。
正因为他们这样放任,而周敬年恰好没有那种“自觉”,所以上辈子看到周敬年真的陷进去后,周雍是雷霆震怒,万般手段地对着自家孙子使出来,再加上父亲和继母一家三口的逼迫,周敬年节节败退后奋起反抗,一家子死的死,进监狱的进监狱,周雍更是被自家孙子送进了养老院。
当然,后来的所有事都只有周敬年知道。他拿着杯子倒了杯热水,喝了两口才道:“黑名单,以后拒绝往来。”
“我记得你挺喜欢他的啊?”柳枫说,从初二开始,柳枫就时不时打电话和外甥联系一下感情,也会和他谈谈心。那时候的外甥哪像现在这样啊,硬邦邦的,成天面瘫着脸。这次周敬年过来后,柳枫看他整个人变化很大,就猜测是不是外甥和应城发生了什么。
“那是以前年少不懂事。”周敬年说。
柳枫打趣:“我看你现在也没长多少。”
周敬年懒得解释那么多,拿出手机,里面有周松下午发给他的照片,他调了出来,直接递给柳枫。
柳枫看着那上面不堪入目的照片,瞠目结舌,半晌才道:“看不出来啊……”
然后他按了下一张,下一张图片却不再是那种大尺度照片了,而是一个少年的睡着的侧脸,可惜才刚看到手机就被外甥抢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