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字是柳二爷这等人写的也罢,自不引得一众人这般好奇,只沈鱼不过一个通房罢了,上不得台面的身份竟是不想有这等才情。
那看热闹的人多,求字的人也不少,由二夫人打头的带着几个姨娘都为自家院门前求上一幅对联,沈鱼身份所限自是拒绝不了,只应下等写好了便差着人送了过去。
尤静婉托着腮瞧着案前忙活的沈鱼半晌只幽幽道一句:“这么多年姐妹,我倒是不知你竟还有这等好本事。”
沈鱼将手中笔搁下,提起将写的好春联吹一吹墨迹才叫千月拿着晌置一旁回她一句:“不过是字写的工整些罢了,哪算什么本事,从前在坊里记帐记得多了,自然就练了也来。”
“你莫诓我,我虽不大通文墨却也识得,从前你的字却是跟如今差得不止一点半腥。”尤静婉睨她一眼,一副叫她从实招来的模样。
沈鱼皮皮一笑,活动一回有些酸软的手腕道:“便知道瞒不过你,罢了,也不是什么秘辛,不过是自小练得多了,自是比旁人写的好小,从前在清平坊有心藏着是怕那精明的嬷嬷瞧见生出什么不好的念想,久了便记不得同你提上一回。”
尤静婉点了点头倒是体谅她有这般想法,来来往往的买主,不定哪天碰到个喜欢侍弄文墨的,嬷嬷一贯是个投其所好的,若知沈鱼有这一手好字,怕是赶着便能将人卖进府里,再不济事儿也比个侍婢值钱一些。
尤静婉叹息一句起身来到案着,瞧着下笔写字的沈鱼只说一句:“不怪你比别人谨慎一些,人为歌姬你为侍婢总是要辛苦许多。”
沈鱼抬道笑了笑:“辛苦什么的倒量不打紧,便是那日日吃不饱饭的日子忒的难熬一些,那里大约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日晚间总是饿的睡不着觉,次日起来却又是一大堆做不完的活堆在眼前。”说到此处便顿上顿又言:“多亏你后来总将午膳省下来同我一道吃,才好了许多。”
尤静婉不依的推她一把:“总提这些作什么,你我姐妹都是应当的。大奶奶叫我过来同你讨几副对子的,一会儿你卖足了力气写得尽心些便罢了。”
“那是自然,旁人我自有法子敷衍着一回,静婉要的自当尽上十二分的尽力,保管叫大奶奶那里瞧了挑不出错来。”
说罢只见二人相似一笑,尤静婉便取代了千月的位置,亲自为她磨上一回墨。
彼时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了一地,屋子里的火盆烧得极旺,宛若春归。
这个年过得虽不如以往热闹,却是极其舒适。各个院子里的主子娘们知晓柳二爷不在府里,原是想邀了了沈鱼一道过年的,奈何沈鱼皆由二爷不喜自家独自出园谢绝了好意,人又想着那春联也不好白求一回,三十守夜的这天晚上,便瞧着一个个食盒争先恐后的便送置了栖意里,旁人便罢了,慈安堂老夫人那里便是叫青蓝姑娘亲自提着送了过来。
沈鱼自是不能不理,论身份她不过是个通房罢了,那青蓝自小便是在老夫人身前长起来的,便是二夫人那里也是礼让三分,沈鱼听了白术回禀忙叫人将她请进外室,为显得隆重,又亲自站在门迎上一迎。
青蓝倒是知趣将那食盒放下,说上几句吉祥只说老夫人那里还等着会话便欲告退,沈鱼也不好留,又是身份所限不好赏赐人些什么,只捡了平日里无事儿做的几朵式样新颖的珠花送了两朵,说是新年礼物。
青蓝瞧着别致自然是欢喜的收了。
沈鱼将人送至门前,才退了回来,只瞧着厅堂里几个食盒发了愁,吃上几日也是吃不完的。叫来白术只说拎着去送给大家分食了罢了,记得交待一回叫人嘴巴紧上一些,莫传出去让有心人听去挑事儿。
白术应了声,便拎着那食盒送了出去,沈鱼单独拿了尤静婉差人送过来的那一个放置桌面,里面大都是她极爱吃的饭菜,沈鱼瞧着心暖,招呼了千月一道坐下,只等着白术将食盒分完回来一并吃了。这便算是年夜饭了罢,沈鱼心想。
千月饭不多,白术有些腼腆,这年夜饭的气氛实在称不上热闹,沈鱼倒是吃的悠哉,等酒足饭饱才将饭菜撤下,拿出她先头无聊画的一副纸牌按着二人斗起了地主。
千月冷静聪慧虽是将学不久便已知其中要领,总是冷着张俏颜将二人斗的穷途末路。
直至午夜,睡意袭来,才算散了场。沈鱼洗漱一番,栖身躺在榻上瞧着窗外明明灭灭的烟火,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分明她小时候也是这般,便是过年祖父那里也有明文规定,守过十二点便算是完成了守岁,不管家里小孩子还是大人,皆要回房睡觉。这般次日醒来才有精神头去各家百年。
那时她年纪小,总有使不完的精力,除夕这般热闹的节日,哪里来的心思睡觉呢?却也是奈不住祖父威严,强迫躺在床上,只能眼巴巴瞧着漫天的烟火流口水。
第90章 事起
除夕过后的半个月皆算在年里,所以过完了十五方才算是出了年。
沈鱼整日无所事事,有时便拉了千月白术斗一回地主,每每尽是她输,输的多了再往后便有些兴致缺缺了。
栖意园这几日似乎有些不寻常,晚间她总能瞧见窗外印着千月的影子,她这般寸步不离的守着怕是已经窥破了什么蛛丝马迹。
外面实在冷的紧,沈鱼原想叫她一并进来入睡罢了,却是千月死活不肯,只寒着个俏脸回一句:“姑娘只管回歇了便是,奴婢瞧着没什么打紧便自会回房睡下。”
沈鱼无可奈何只点了头,回屋拿了件斗篷于她,见她收了这才重新躺下,一夜无梦。
这般下去连续几日,饶是千月这般一身武功的练家子也是吃不消的,到底是个姑娘哪里当真能跟那些糙汉子比。
沈鱼一早便瞧见脸色苍白千月,只当她是风寒着了凉,将人劝了几句,说白日里有白术在跟前候着,要她只管回去休息便是,再般强撑下去,怕是要把身子弄坏了。
千月知白术身手不差,又想着自己如今这情形的确不济只得应下。
药庐里沈鱼亲自为千月配上一味治风寒的药,熬好便端至千月房间,此时见她已经有些昏沉,不若平日里那般警醒。
沈鱼扶了扶她的脉有些吃惊,这哪里是风寒,分明是外伤处理不当发炎所致。
单单瞧着她侧卧的姿势那伤怕是伤在了背上,沈鱼将手中的药碗放至一旁,出门寻了白术叫去药庐里寻了药箱,才又回到千月房里坐在床边伸手便要挑开她的衣领检查一下伤势如何。
千月似有察觉,微微皱一皱眉,还不等沈鱼伸出去的手碰到衣领便叫人拿住。
她手上力道极大,只抓的沈鱼一阵吃疼低低一呼,千月这才勉强睁开眼等瞧见是沈鱼这才岔开力道松了手。
“姑娘您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千月?”说着便要挣扎了起身,叫沈鱼一把按下。
“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能比得过你身上的伤势?若不是今日我自己瞧见你还打算撑到何时?”
沈鱼微微动了怒气,她已经这般严重,竟是无有一点自觉。
千月也听出她话里的情绪,抿了抿嘴才回一句:“自小伤得多了,便习惯这般,原想着撑几日便好的,或许此次伤得重些。”
见她这般模样沈鱼也不好多说,只听着门外白术敲了门,便起身先出去将那药箱拎进来再言其它。
“千月姐姐无大碍罢?”白术将手中药箱递给沈鱼,有些担心的问上一句。
沈鱼挑一挑秀气的眉毛:“你可是早先便已经知晓了的,看来千月受伤一事儿,我估么着整个园子里单只有我叫蒙在鼓了罢。”
沈鱼口气不善只把白术唬的一愣,忙躬身坦白:“姑娘莫气,原是前两日夜里有伙子贼人翻墙而入,千月姐姐带着奴才同园子里的一众小厮费了好些力气才将人赶了出去。原是为着救小厮苍耳千月姐姐才叫人划了一剑,原是伤口并不深的,如今瞧着模样怕是那剑上淬了毒。”
沈鱼点了点头一时有些问题却叫她一一压了回去,眼下还是千月身上的伤为要紧。
只拿了药箱奔至床前将千月扶起,放下幔帐为其退了衣物便瞧见那背上的剑伤已经隐隐泛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