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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倘若倾官能以一己之力统帅魔道,少叫他们为非作歹……
    但是阿奴还未想完,就听到倾官含着笑意的声音:“到那时,我会率魔道,把仙界之人剿杀干净,一个不留。”
    阿奴猛然一惊,想要翻身坐起,却被倾官温柔而坚定地推回了床上。
    倾官抬手,温柔地绞弄着阿奴面颊侧旁垂下的一缕青丝,指节轻轻擦过阿奴的脸:“阿奴,我的阿奴。”
    “我不能再让你置身险境,我不想再看你受伤了。”
    “阴阳不是最好的生辰贺礼,它配不上你。我想了很久……我要把这个世界送给你,安安全全、干干净净的世界。没有所谓的魔道和仙界、只属于我们两个的世界。我是这个世界的王,你是我的王妃。”
    第140章 双神(七)
    阿奴只怔愣了片刻, 一把打开了倾官的手:“……我不要。”
    倾官略略皱起眉来, 反问:“为什么?”
    ……为什么?
    阿奴这回是真真正正地愣住了。
    以往自己若是不愿做什么, 倾官向来是不会问缘故的。
    ……倾官态度的变化,让阿奴想到了某些非常糟糕的事情。
    人心莫测,神心亦如是。
    之所以神看上去要更与世无争些, 是因着他们对自己所要的东西向来是唾手可得,因而比凡人少了许多欲望。
    但欲望一旦滋生,六界之内, 八荒之中, 神,仙, 人,魔, 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
    阿奴支起自己的上半身, 盯着倾官,感受着他身上气息的流动,少顷后, 脸色更见凛冽。他试探着反问:“你也不是真心要做魔道之祖吧?”
    倾官轻轻抚摸着自己刚刚被阿奴打开的手背, 神情有些压抑,似乎是怕阿奴真生气,现在听他松口,喜不自胜,又重新欺近了阿奴, 搂住他的后背,让他倚在自己怀里:“果然是阿奴最了解我。那些脏东西伤了你,怎么配活着?我只略施手段,提升了他们的魔力,他们便对我顶礼膜拜。可他们怎知道,我是推动了他们身上的时间流速?他们现在暴涨的每一分灵力,都是透支他们的性命换来的。凡是受了我神力驱使的魔修,顶多能多活半载到一载,最后必死无疑。”
    说这话时,倾官面上如沐春风,口吻柔和得像是在说什么动人的情话。
    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后,倾官显然是大松了一口气:“……阿奴,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
    阿奴却听得浑身发冷。
    ……竟然真的是这样。
    倾官根本不是要做魔道老祖,只是要把这些魔修当做傀儡,让他们攻下仙界。
    等他们完成使命的时候,他们的死期也就到了。
    明白了倾官的计划,阿奴闭了闭眼睛:“……如果,我让你不要做呢。”
    他感觉环住自己的手臂猛然一僵。
    第二次,倾官反问了:“为什么?阿奴你不喜欢吗?”
    阿奴沉吟了许久。
    他向来清楚自己的心。即使有造物之力,他也从不想做世界的标杆,仗着自己的力量擅自干预世界的走向。
    他没有什么强烈的野心,他想要的只是一方安宁的逍遥天地,有倾官和小鱼干就够了。
    假使遇到恶霸妖魔盛行,他也会随心而动,行使属于他自己的正义。但他绝不会想要去灭绝魔道。因为身为造物之神,他太明白阴阳调和的道理:如果没有阴面,阳面也会不复存在。人间、仙界、魔道,三足鼎立,对这个世界而言,是最平衡的局面了。
    他向来对自己有把握,却不小心忽略了倾官的心。
    倾官之前和自己一起生活在神界中,无忧无虑,安然快活,除了变些小玩意儿,他很少用到自己的实力。
    时间逆转,威力着实强大,是逆天之力,有可能造成各种各样的连锁反应,神主曾下令,倾官的时空倒转能力,非有指示不得擅动。
    倾官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本事厉害,所以即使众神离开,他依然忠实遵守着这个规矩。即使是在与自己嬉闹时动用神力,他也会小心地设下结界,至多倒转五六秒钟的时间。
    而在面对魔修时,他也很少出手干涉。
    也就是说,倾官根本没有在神界和结界之外尝试动用过自己的神力。所以,这次清剿魔道的行动,也许在无意中,让倾官尝到了压倒性的神力所能带来的好处。
    这是权力的滋味,统治一切的滋味。
    他……真的肯放手吗?
    阿奴强忍着内心的不安,试图把倾官的野心拉回来:“……我不喜欢。我愿意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里,我……”
    倾官却贸贸然打断了他的话:“阿奴,你要怎么才能好好活在这个世界里?就在仙界和魔道的包夹下?你敢保证他们下次不会再拿释迦法阵对付你?”
    阿奴坚持:“敲打一下就行了。他们一击不成,必然心有戚戚。稍加提点,他们就不会再穷追猛打……”
    倾官冷笑了一声,下巴抵在阿奴的头发上,亲密地摩挲了两下:“阿奴,你真傻。仙界胆敢如此做,难道不是处心积虑日久的结果吗?他们总惦记着你,我心里不舒服。”
    勉强挣扎着从倾官怀里钻出来,阿奴转过身去,和倾官对视:“倾官!你听我说!你现在是走了极端了,这样会走上邪道……”
    谁想,倾官嗤笑一声,眼中似有罂粟花绽开,甚是邪艳:“何谓正,何谓邪?我有神力,我说什么是正便是正,说什么是邪便是邪。”
    阿奴终是有些绷不住了:“我问你,你助那些魔修进益的话,你知道他们会做什么吗?他们会在人间横行无忌,危害众生!我问你,那些普通百姓何辜?”
    面前人捏住了阿奴的脸颊,笑道:“成大事者,为何要在小节上多加考量,浪费时间?”
    阿奴睁大了眼睛。
    他仿佛从来不认识眼前的人。
    用陌生的眼光在倾官脸上逡巡一番后,阿奴攥紧了被角,恨道:“倾官,我只有一言:你如果执意要做,你我便不再是一路人,分道扬镳就是!”
    倾官听自家家猫如此发狠,起初还有些好笑。
    然而他渐渐笑不出来了。他从阿奴眼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戏谑。
    仿佛被迎胸捅了一刀,他缓缓从床边站起,逼视着床上面色苍白的阿奴:“你……为了那些凡人,要与我决裂?”
    得到了阿奴沉默的回应,倾官不可置信地倒退一步:“阿奴,你究竟懂不懂我的心?我是怕你再受伤,我把那些仙魔都除了去,这个世界就再没有能威胁到你的东西了!”
    阿奴喘了两口气,才缓过那磨人的窒息感:“古语云,天行有常。况且……”他抬起头,看向倾官,字字说得诛心:“再者说,倾官,你当真是全然为了我吗?没有哪怕一点点的私心?”
    ……以往的倾官,断然说不出为奴为主之类的话。阿奴不信他没有动些旁的心思。
    这话像是一记猛拳,直捣进了倾官的心窝。他的面皮迅速变成青灰色,竟然在暴怒之下一把拎起了阿奴的前领,把人一下从床上提起一尺有余:“……阿奴,你竟这样想我?我倾官在你心中便是这样不堪吗?”
    阿奴不说话。
    倾官这样的恼羞成怒,于他自己的个性而言,已经是失常了。
    ……但他显然还没能认清自己真正的欲望,所以他被阿奴的话伤得不轻。
    咬牙切齿了半晌,他一甩手,把人狠狠推倒在床上,负气转身,冷声道:“那便不劳烦你了。你好好在此处休息,我所做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也不要来干涉我。等我做成事情,自会来接你。”
    阿奴对此突变始料未及,赤着脚想下床追人,却忘了自己的左腿,一挨地就钻心剜肺似的疼,猛地朝前跪趴在地上,捂着伤处,疼得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倾官刚刚走到门口,听到身后的动静,心里一抽,可还惦记着阿奴刚才说要同自己分道扬镳的话,一时热血上涌,心念一乱,推开门就跨了出去。
    等阿奴挣扎着拿过竹杖,冲到门口时,他再也找不到倾官的影子。
    他突然觉得很累,扶着竹杖,就地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好像,他只是一觉醒来,一切就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多时,有一个人影自月色中踏来,阿奴抬起头来,赫然是宫一冲。
    宫一冲自从得了阿奴的恩赐,对这个能生万物的神便怀有万分的崇敬之心。他隔着老远就撩开衣袍跪下,行了一个重礼:“上神大人。”
    哪怕心里再乏力,阿奴对孩子总是温和的:“天色这样晚了,来找我有何事?”
    宫一冲恭谨道:“是倾官上神,他说,以后让我夜间睡在上神大人的寝殿中,好时时聆听上神大人教诲。”
    闻听此言,阿奴浑身陡然涌起一股更深的无力感。
    ……他是怕自己一个人住会怕黑。
    这也就意味着,他是铁了心一定要按照他的计划行事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阿奴一直在悟仙山养伤,因为那夜的莽撞,他的腿骨又开裂了。他想要潜心修炼,催伤口速愈,但外面沸沸扬扬的消息,让他根本无心集中精力。
    ……倾官当真成了魔道之主。
    关于他的消息也越来越不堪。
    他收获了一批死忠拥趸,且拥戴他的魔修越来越多,有不少小门小派的正道修士也被这样“快速修炼”的法门所惑,一门心思贴上了他。
    关于他的谣言也是越传越邪乎,世人不知其为上神倾官,只当他是突然冒出来的魔祖,权势滔天,能成吞天之事,便给了他个“吞天之象”的名号。
    至于“吞天之象”的外貌,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他身高八丈,生有麒麟角、龙身和凰尾;有人说他是蛇身龙须,为上古灵兽烛九阴所化;但多数人更相信,这个隐藏在幕后的所谓老祖,根本没有人型,本相是一团肮脏恶心、喷吐着血沫和黑气的肉球。
    仙界之人知晓此事的也并不很多,毕竟倾官自任魔祖之后,从不以“倾官”之名行事,悟仙山人甚至以为上神倾官是去剿灭魔道了,见到阿奴,还会恭恭敬敬地尊称他一声“上神大人”。
    但阿奴却始终提心吊胆,夜夜梦魇。
    他想把倾官带回来,只是他现在这副样子,根本不能奈何铁了心的倾官。
    释迦法阵对他身体的伤害太大,他甚至连走下悟仙山都吃力。
    整整两月,他再没见过倾官。
    某天,阿奴正在殿室内看书,心情躁郁,一目十行,就听殿门被人敲响,宫一冲清朗的声音透了进来:“上神大人,仙界来人了。说有重要事情要与您商议。”
    第141章 双神(八)
    仙界遣使, 并不是来当面锣对面鼓敲打衔蝉奴的。借他们三百个胆子也不敢对上神如此无礼。
    来使恭恭敬敬地将一卷精心装裱过的卷册呈送到阿奴面前, 神色凝重, 目光沉痛:“上神大人,近来人间有魔祖‘吞天之象’率领魔道,为非作歹。此祸甚患, 以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是各地呈送上来的魔道造成的损失,请上神大人过目。”
    拿过卷册,阿奴只看了三两行, 脸色就变了。
    ——冬云镇有百余镇民被魔疫感染, 浑身溃烂而死。
    ——江安县数十魔道众将上百劫来的婴孩投入丹炉、炼成丹药。
    ——梅河口妖邪作祟,决堤三日。事发突然, 临河居民来不及撤离,三地同时受灾。
    ……凡此种种, 历历写了十数条,都是这两个月来的魔道作祟事件, 至于没有载入其中的灾患,恐怕更是浩如烟海。
    来使束手,稍稍抬起眼来, 看向阿奴, 眼底闪过一丝令人捉摸不清的笑意:“仙帝想请二位上神大人想想办法,镇压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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