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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金茶。”这等好茶,千金也不卖。林葳蕤吩咐僮掌柜给飞扬李安排吃住的事情完,揣上那一罐“杂草”就走了。家里还有一个胃不好的大佬在等着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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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警察厅厅长府邸出来的于左棠皱眉沉思方才那厅长的一席话。
    “右礼啊,此事不必你再说,我也是万万不敢再动那有凤来居半分的,没想到啊,这襄城里小小的一家酒楼,竟然背后的人是奉天的那位,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沾惹。我那小舅子仗着我的名义在外为非作歹,我那婆娘又看妻弟看得跟儿子似的,我这次算是栽在他们手上了。”
    “奉天的那位?哪位?”
    “不就是姓叶的那位活祖宗。”
    于左棠左思右想也不知这林先生如何同那位有了干系,不过左右这不是坏事,现如今,这乱世之中,做生意若是没有靠山没有门路,就跟孩子没娘似的,受尽各家欺凌。
    但是那位爷不是除了削人的时候,其他时候一直蜗居在奉天半步不出吗?宋先生昨日还来电报说是要到访襄城一趟,劳烦他接待,那时候他还觉着奇怪,如今才明白恐怕是为了这一位来的。
    这襄城龙虎聚首,天怕是要变了。不过这不妨碍他带上老婆孩子上有凤来居去尝尝新菜先。林先生有很多妙语连珠,其中一句“这世间唯有美食不可辜负”他深以为然。人生来一张嘴,除了说话,便是要你去尝尽人间极致美味的。
    于左棠招了辆黄包车,晃悠悠地接妻儿去,嘴里不时咿咿呀呀唱一句“良臣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叶鸿鹄揣兜里带回来的伏仙鱼因为脱水缺氧,终究养不活。隔日他又一个人去了那河水源头,蹲了半天终于又捞着了一尾粉红鱼珠的伏仙鱼。这次他有备而去,带了个袋子装水带回来的,回来又让下属寻了个品味好点的小鱼缸养了起来。
    江坤:“大帅,这为啥养鱼还得换个好看的鱼缸啊?”
    “因为这样鱼才被留下。”
    于是忙了一天回到小别业投喂叶四哥的林葳蕤睡前突然发现自己的床头出现了一个精致的小鱼缸,里头装着一尾肥嫩的伏仙鱼。
    林葳蕤:……
    他找来胖婶问话,“今天有人进了我的房间?”
    “好像是叶先生拿着个东西进去了。”
    “我知道了,去休息吧。”
    回到房间的林葳蕤发现了鱼缸底下有一张小纸条,“帮我养着吧,想吃。”落款是叶。
    林葳蕤坐那看了半天,得出了一个结论:这鱼缸挺好看的,先暂且摆着吧。闭眼的时候,林葳蕤还在想,这襄城到底啥时候能有个空房?
    有凤来居。
    “哎,你说这今天来什么大人物啊,大少爷把后边楼子的二楼雅座全空出来了。好几个客人反应说底下的位置都快不够坐了。”
    “听说是那位暂住在大少爷家里头的四爷要招待远客,那人出手大方得很,包场是自然的。”
    “这架势挺大的,大少爷还亲自下厨做了新菜呢!灶上从昨天一直炖到现在,火就没熄过,那味道……我已经就着它吃了三碗白米饭了,真他娘的太香了!你说这厨房正在做的是不是龙爪凤肉啊……”两个跑堂的在角落里休息的时候边嗅着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边嘀嘀咕咕。
    他们不安生,大堂里的甚至二楼的其他雅座也都坐立不安。眼看着快到饭点了,来这的人都是踏着最饿的点上酒楼来填饱肚子的,本来就够饿的,哪能受得住这味道的侵袭!
    二楼的包厢里,几位老客人笑着道:“我说,湘姑娘,你们酒楼今日是做什么新菜了?可不能藏着掖着,快介绍介绍,这味道,就算是贵顶天了,咱们也得尝尝了。”
    “今儿个后边二楼设宴,大少爷亲自给做了道新菜。不过几位都是老顾客了,等会定会送一份过来给各位尝尝表示敬意。”原来还真有自己的份啊,几位老食客这下子都乐开颜,心里头对有凤来居的好感愈发升腾,往后的走动更是频繁,这都有感情了都,跟自家人似的。这便是有凤来居给老顾客的特权,也真是这样,使得这样一家定价偏高端的餐馆一直以来都拥有一批固定的忠实食客。
    第35章 壬子年大暑·佛跳墙
    襄城的泥路上突然多了两辆小轿车, 就跟鸡堆里飞了只仙鹤, 显眼得很。这可把那些未见过多少市面的平头老百姓给稀奇的, 一个个都使劲瞧稀罕。车里坐着的几人却是眉头紧锁, 神情不带放松。
    前头的那辆,后座为首的是一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一身西装,手上拄着文明杖,端的是温文尔雅的海派人士。他浓眉挺鼻,嘴唇上养一撮短胡子, 梳着大背头, 用了头蜡,看上去格外锃亮。此刻他瞧着窗外, 缓缓开口:“你说这叶志之跑到襄城来做什么?”
    旁边坐着的人与他同岁, 但显然是个急性子, 嗓门也大, 文人的身板武人的气势,霹雳巴拉就道:“我们之前邀请他南下他不来, 要不是我们的人查到他在这, 他在这小小的襄城, 我们还真找不到他。先生, 我们三番两次请他, 他倒好, 好大的架子, 还让我们这番屈尊降贵来寻他, 实在气人。”
    被唤作先生的正是此次前来赴约的孙韫仙,他听到马子文的话,笑道:“奉天向来保持中立,叶四爷又是你我都敬佩的民族英雄。他选了这么个地,恐怕也是为了避嫌和安全考虑,左右不是他和我们的地盘,对双方都好。另外,我们要劝说与人结盟,怎么也得表示出诚意来,待会子文你可不可冲动啊。往日里,你下一盘棋可以全悔棋,但是对待人事却不可这般急躁。”
    马子文素来最服他的义兄孙韫仙,此刻听到他的劝谏自然也点点头。再说了,他虽说此刻这般叫嚣,但到底明白叶鸿鹄确实有傲气的资本。
    眼看着快到了赴宴的酒楼,马子文又道:“设宴在一家中式酒楼里,不知道里头有没有西餐。”许是说到此处,触及了他的一桩心事,他开始大谈特谈:“如今看来,我国之饮食委实太过油腻,远远不如西洋东瀛诸国养生,这实在不利于国人的健康。煎炸爆炒红烧,哪一样不是重油多脂,五千年以来,未见其变,反而花样诸多加重。依我之见,这政体得改,这饮食之法也得改。我们可以在吃食上规定一二,学习西人的饮食方式。比如,早晨吃面包拌果酱,中午三明治配上咖啡,晚上牛排奶油汤,如此这般,以清淡为主。”
    孙韫仙心不在焉,为即将到来的赴宴思索,也没听清义弟的话,只应付几声。不过对方的高谈阔论也没能持续多久,有凤来居便到了。
    眼前的酒楼古香古色,不像他们见惯了大饭店,过于奢豪华丽,恨不得让食客知道它有多富丽堂皇里头建筑又是用了多少金箔,有凤来居比起他们,实在古朴雅致。
    门口站着叶四爷的副官吴冕,此刻见着他们,迎了上来伸出手,虽是年岁不占便宜,但态度不卑不亢,微笑以对:“孙先生和马先生这边请,我家大帅在上头等着几位呢。”
    孙韫仙上前握手:“久闻吴副官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后生可畏啊!”
    几人寒暄完,步入楼内。为了避人耳目,几人是从后边的院子进的楼内。厢房内,叶鸿鹄嘴角带笑,手底下泡着的是林葳蕤锁在柜子里的宝贝千金茶,名字虽俗气,但滋味绝伦,若是外头那些文人雅士见了,恐怕还真会捧着千金来求。仔细泡好,将茶杯推到身边人跟前。
    旁边的林葳蕤一身秀丽的长衫,他今日盯着后厨的新菜,忙完临了被人拉来作陪客,不得已回去换了身新衣。身为有凤来居的老板,自然要顾虑到酒楼的整体形象,是以他摒弃了他最爱的西服,一身长衫与厢房内的旧式风格格外搭。
    “既是四哥的客人,葳蕤在这里未免太过唐突。”
    “听说体面的先生们谈事,席间其夫人也会出席招待女客,即所谓夫人外交。若是待会客人有夫人出席,我岂不失礼。葳蕤左右无事,又是酒楼主人,出席陪伴,也免得我尴尬。”
    这里头是有何重大因果,逻辑所在?
    林葳蕤瞧了他一眼,做打量状,道一句:“也罢,大帅带出去也够体面的了。”
    叶鸿鹄大笑,“葳蕤愿意出席陪坐,也是我叶四的体面,感激不尽。”
    门外传来三声响,是江坤的声音:“大帅,孙先生来了。”
    主客两批人马见面,自然是先来一番你来我往的寒暄,之后便是你请我让地落座。
    孙韫仙瞧眼前的青年人面白如玉,虽秀美然而气场不凡,又是陌生面孔,遂问道:“这位是?”
    “我挚友林葳蕤,也是这家酒楼的老板。你我商谈之事,他皆可知,不必顾忌。”虽然不知道这般私密的谈话为何多出个陌生面孔,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孙马这边也便放下心来。
    林葳蕤按了下桌上的钟,门外的湘姑娘闻声,便招呼人上菜。铃声有点响,吓了离得最近的马子文一跳,他瞧了瞧据说是酒楼老板的林葳蕤,又看了几眼那按钟,想询问一二却是忍住了没开口。
    今日的菜色由于招待的是惯吃西餐的客人,僮掌柜他便建议林葳蕤上西餐,他是知道东家在海外留洋五年,自是西餐也有一手。后厨里的人包括张师傅和那些师侄也都赞成,他们自从知道那位叶四爷出了多高的费用之后,就差把叶四爷和他要请的客人当成佛祖供起来。
    没想到林葳蕤直接一票否决了他们的提议,笑话,来有凤来居吃西餐,传出去他林·中厨第一人·中华小当家·葳蕤的面子放哪?所以僮掌柜眼睁睁看着他用一道新菜征服了所有人,包括他在内。如果这道菜放在客人面前,客人都能视若无睹,六根清净,那他比佛祖还厉害。
    说回包厢里头,时人常笑,要判断人与人之间的交情,要到那这有凤来居来。关系亲密的,上的都是大盘菜,只分公筷。若是刚刚相识或是关系一般的,主人家交代一声,堂上便会上小盘菜,人人都有份,只吃自己的碟子。
    现如今上的便是小盘菜,最开始上的是四道冷菜。
    “翡翠苦瓜,樱桃萝卜,水晶肴肉,拆骨鹅掌。几位慢用。”
    菜虽然上桌了,但是显然客人并没有很大兴趣,孙先生仍旧和叶鸿鹄交谈,马子文也兴致缺缺的模样。马子文一早想到既然约在中式酒楼,那便是十有八九无西餐的,然而眼见真不是西餐,心底到底不满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桌上这道苦瓜名翡翠,还真不是酒楼卖瓜自卖自夸。后厨的厨子选用的果瘤最饱满、纤直漂亮的小苦瓜切条在开水中烫过去掉苦味,迅速放入冰凉的水中冷却,别小看这个步骤,这样就能一直保持苦瓜上桌后的翠绿莹玉,加入细盐、红辣椒丝等腌制稍许,再加入蒜泥香油拌匀。吃过没有苦味的苦瓜吗?这就是!桌上的凉拌苦瓜清爽微辣,嚼之有声,脆嫩可口,腌制之后既留有瓜香也让诸味调料都浸透。
    吴冕见大帅被搭话搭得无暇享受美食,知道他此刻铁定心下不耐烦,但是还是不厚道地在心底偷笑完,然后一本满足地开动了。白底青釉的碟子里只有十几根苦瓜条,他省着吃,还是三俩下便没了。只好转战樱桃萝卜,樱桃萝卜实则扬州水萝卜,切成圆球状裹上鸡蛋液和淀粉、面粉,放到油锅里炸成金黄色再用高汤调成的红汁上色,美哉妙哉,对于喜欢甜食的吴冕来说简直不能更对胃口了。哎,待在这久了,就越发不想回奉天去了。想不到他堂堂奉天二把手,就这么被美食套住了!不过,没关系,比起奉天一把手被会做美食的美人套得死死的,他还算有救的。
    林葳蕤见他吃得开心,吃完了还一副沉痛脸,心下好笑,把他还没动过的那一份不着痕迹地推了过去。林大少向来是看脸送菜的。叶老四若是一个胡子渣拉、肥头肥脑的土匪,别说是借宿了,估计连吃的都混不上一口。
    估摸着差不多了,那边的后厨开始上热菜。
    “……这是何味道?”随着包厢门的轻轻推开,有条不紊地进来送菜的服务人员,越走越近,一股奇特的香味突然席卷了整个房间。孙韫仙突然停下交谈,下意识地问出了那一声。话音刚落有些尴尬,但发现其他人心神都已经被吸引了去,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唐突才恢复自然。他望过去,发现刚才那股让人忍不住口齿生津的味道是从那一口口未掩盖完全的小炖盅里冒出来的。
    待到送菜的服务员将盖子掀开,这股霸道的香气升腾至上空,原本清幽的雅间突然变成了美食的主场。
    湘姑娘依旧慢悠悠:“本店新品,佛跳墙,贵客慢用。”说完瞧了瞧诸位面前的碗碟,问道:“需要将冷菜撤下去吗?”方才还无心菜色的孙韫仙此刻倒来了兴致,见别人跟前的碟子都空着,只有自己这一方的连筷子都没动过,连忙摆手示意不用。
    叶鸿鹄见对方开始动筷子,笑着问旁边的人:“从前怎不见你做这佛跳墙?”
    林葳蕤慢条斯理只挑了里头的粉丝吃,“鲍鱼、海参、鱼唇、杏鲍菇、蹄筋等二十多样东西要各自先做成菜,最后再依次放入炖锅中炖上三天三夜,好吃是好吃,麻烦死了,以后都不做了。”
    孙韫仙此刻已完全被小小的一碗佛跳墙完全征服了,闻言立马道:“实在是感谢林先生的款待!孙某游历世界各地,平生未吃过这般好吃的中餐,简直令我对我国食物之看法完全改变。”
    第36章 壬子年大暑·吃货国
    从刚才大菜端上来就安静如鸡的马子文见此, 又把他那套中食西改的理论搬了出来, 洋洋洒洒恨不能立即执笔写下便实施,彻底改变华夏饮食之落后面貌。
    一人一盅佛跳墙, 分量自然不多, 其他人吃完了, 林葳蕤也挑完了粉丝,用布帛擦了擦嘴。旁边的叶鸿鹄见了, 问他:“不吃了?”
    林葳蕤点点头,他便很自然地拿了过来,嘴里说着:“吃这么少, 跟猫一样”, 便拿起汤匙吃他剩下的。旁边的孙韫仙目睹这一幕,心下哑然,这两人的感情还真是……不分你我,情如兄弟啊。从前也没听说叶鸿鹄身边有姓林的好友啊。没想到外头传闻那般骁勇狠辣的叶大帅竟然在私底下是这番模样的。殊不知,桌底下,重重帘布遮掩,某人被狠狠地踩了一下脚尖。
    可以看得出, 马子文对西餐十分推崇,也真情意切地希望国民都能养成健康的饮食习惯。当然他这会嘴里还余留有佛跳墙的滋味呢,所以末了又添了一句, “当然林先生酒楼里的吃食自然是非同凡响, 不可与外头那些饭馆同语的。”
    林葳蕤让人上了酒, 自己则端了一杯茶, 想了想,接上了这话:“我与马先生看法倒有些不同。在我而言,现今的华夏,若有一样东西是傲然于世,永处于不败之地的,便是这盘中珍馐了。天上飞的,水底游的,不管什么,都能成为食材。不提别的,单就豆腐一物,随便一个华夏的农妇都能给你做出十几道不重样的菜色来。它本身也有百八十种不同形态,毛豆腐,酿豆腐,豆腐花、麻婆豆腐、臭豆腐、干豆腐、豆腐皮、冻豆腐……且豆腐乃不可多见的高蛋白低脂物,常食可降血压、血脂、胆固醇,老少妇孺皆适合。然而,如今的西人恐怕还不知此物为何物吧?”
    在座诸位和马子文一样,被一大堆专业名词弄得有些发懵,马子文内心动摇,仍气虚地反驳道:“林先生所言不过豆腐一物,如何能概括华夏全体饮食呢?”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林葳蕤懒得跟他逗嘴皮子,只下了结论:“若是这位先生觉得西人的某些茹毛饮血的饮食习惯是谓文明之先进,那我无话可说。我留洋五年,只了解到西人的肉只会煎炸二法,再淋上琳琅满目的酱汁,土豆只会做成泥,蔬菜生吃,主食单一以面包为生,随便一家华夏的饭馆能让洋人吃的走不动路就是了。”
    马子文和其他客人都面露尴尬,显然没想到这位林先生这般能言善道,且人家有理有据,若是反驳又不知从何处取证据,实在憋屈。
    孙韫仙先前对他义弟的看法虽认为不妥但也有几分赞同,此刻听了林葳蕤一席话,却是自愧不如,但眼见场面如此,只得出来当和事佬,偏偏边上一直看着林葳蕤说话的叶鸿鹄像是也被挑起了兴趣,道:“我在一书上曾看过,魏晋以前是不吃下水之类的腌臜东西的,据说后来是因为五胡乱华之时,灾民遍地,到处缺粮,是以闹饥荒的人们饿到穷途末路,连动物肝脏也不放过。毕竟跟肉长在一起,吃了应该也无妨。”
    他的眼神深沉,声音也有几分沉重,“就这样,华夏民族吃着动物肝脏啃着草根活了下来,熬过了战火纷飞,汉人重新主宰中原华夏大地。人们忆苦思甜,便琢磨着将战乱饥荒时候的下水变着花样烹调成了美食。历史上华夏大地不是永远的乐土,外骑的铁蹄也不是第一次踏破此间山河,但终归龙魂犹在,或许美食也是浸润在了我们民族的血液中,永远支撑我们反抗崛起,将外敌赶出境外吧。”
    桌上一片静默。孙韫仙等人哑口无言。林葳蕤盯着刚说完话的人看,那双形状姣好的丹凤眼不再是半阖着的慵懒散漫样,仿佛瞳孔中散落了碎碎星辰,此刻清亮地有些慑人,被对方回了一笑,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
    不过幸好此刻厢房内又上了新菜和酒酿,算是缓和了凝滞的气氛。有凤来居的神仙酒可是能将神仙也醉了,果然酒一上,微醺的客人也抛开了刚才的尴尬,话匣子便打开了,酒桌上谈事情向来是国人的传统,林葳蕤只挑着喜欢的吃,闲下来便去逗弄锦鲤,仿佛一个精美的花瓶,便是听到了不该听的,也神色无常。
    一桌宴吃完,众人转移到可以谈正事的地方继续大谈,林葳蕤没有继续作陪的兴趣,出了厢房,见着门口站着的江坤等人,道:“把家伙藏严实一点,吓着了我的客人,我找你们大帅算账。”
    江坤和诸位下属立马表示记住了,老天爷,谁敢小瞧这位爷,这可是大帅夫人,虽然大帅还没追到手,但应该也是板上钉钉了。
    下午孙马一行人告辞的时候,脚步匆匆,神情凝重,面色不虞,反正是没什么好脸色便是了,林葳蕤想,哦,看来是谈崩了。
    僮掌柜正给东家报账,这个月酒楼的生意非常不错,主要是推出了佛跳墙这道新菜,价格不便宜,但耐不住滋味绝顶,一大帮食客跟不要钱似的,做多少都供应不上。因为费时费力,所以有凤来居又重启老招,搞限量供应了。这一道菜硬生生将酒楼的预约期给推到了至少三天前。想要上有凤来居吃佛跳墙,至少三天前你得准备一下跟酒楼预约,还不定有份。这没吃着的人,每日闻着了那香味也犯馋啊,吃不到佛跳墙多吃点别的也好啊,是以这个月的账面非常好看。
    “大少爷,眼见着我们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酒楼里的席位一到饭点就没有空的,很多客人都抱怨没有位子,您看,是不是该考虑下开分店的事情了?”
    林葳蕤没想到僮掌柜的志向还挺大的,连分店都想开了,不过,“开了给谁吃?襄城有多少达官贵族?你以为有多少人吃得起佛跳墙?别跟着人瞎起哄,要开也不是跟这开。”
    旁边的詹叔白也跟上来,“大少,烟草的生意就那样,不好不坏。咱这个月最大的订单是跟叶四爷签的那笔,他们统共定了五千台收割机和一千台脱谷机器,好家伙,几十台机子同时开工,昨日已经把第一批出厂的先拉上火车给送到奉天去了,前期款子早就收了,没想到他们立马把余款也结清了,出手大方啊!还有田庄那边有人听到了消息,也往我们那打听,有个别大户也定了三两台算作尝试,瞧着这劲头,咱机子又这么好,是不是应该在报纸上刊登一下广告,吸引更多的顾客?”
    林葳蕤点头,“这主意不错,不过等到厂子的产量上来再说,还有,最近着手把烟草的机子给停了吧,不做了。”詹叔白这会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心疼了,满心满眼都是农具,自然满口赞同。
    僮掌柜眼见着生意没得做,白花花的银子整天在跟前晃却不能拿,临走前还在念叨。给下楼的叶鸿鹄听了去,拦住人问了几句才放他走。回头便找了吴冕来,让他找一找奉天有没有什么好地皮子,要人流多,地方大,环境又清雅的。
    吴冕一听就知道大帅想干嘛,不就是想把夫人拐回奉天嘛!正好奉天府又来了十几封电报,大帅再不回去坐镇,底下人估计要反了。他赶紧殷切地给人出主意:“大帅,让夫人去奉天开酒楼的诱惑力估计还不够啊!你瞧瞧,奉天是好,可再好能比得上上海、天津和北平?这哪个不比我们那近,文化底蕴什么的也更适合开饭店。所以我觉着应该让夫人知道,我们那有比夫人待在襄城这更好的发展空间啊!”
    叶鸿鹄手背向下,扣了扣桌子,“说说看。”
    “咱奉天别的没,地多机器多。夫人国外学的是农学和科学,手上又有一个小厂子和小田庄,之前咱不是要跟人合作买稻种培育,现在可以直接聘请他为奉天农事试验田的顾问,再提出要同夫人合作开设农具机械厂的想法,最后在奉天开设有凤来居的分店,三管齐下,在奉天又有大帅您罩着,大丈夫志在四方,夫人肯定动心!”
    叶鸿鹄点了点头,为他这一口一口叫的夫人,然后拍了拍他的肩:“想法很美好,但是蕤蕤要有这么好拐,我早八百年就把人抢回去奉天了。我跟他非亲非故的,却这么帮他,他心灵通透,聪明得很,不谨慎戒备才怪。”
    吴冕龇牙咧嘴,揉揉酸痛的肩,“您的身体离不开先生,可是您又不能一直待在这。”这会眼见大帅的胃口一天比一天好,可谁能保证离了林先生,不会再犯?
    叶鸿鹄只说会解决,让他不用担心。吴冕走之前又被人叫回来,叶鸿鹄期待地问:“我让你派人去把我书房那一柜子书带过来一些,拿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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