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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多时,塔外又亮起一阵金光,贾科的“眼睛”差点儿被闪瞎,只见到十数个佛身进入佛塔,其中有一朵便是先前总是寻不到的金莲。缘空惊呼道:“光祖法师,明轮法师……思惑法师!”
    善静立刻说:“这都是来评判的大法师啊!”
    贾科见小和尚激动得差点要手舞足蹈,顺口说:“这思惑怎么也是评判的法师了?他不是要参赛吗?”
    缘空一愣,一拍脑袋道:“对呀,思惑法师来参赛怎么会做参赛者呢,必然是评委呀。”
    贾科:“……”
    之间十几道金光入内,往常百年难得一见的法师齐聚一堂,周身佛光差点没讲在场的妖道湮灭贾科虽说是一串佛珠,修习的也是妖法,连忙藏匿到佛珠深处闪避。几位法师入内,有高高在上宛如尊者,有慈悲似仙尊佛陀,有面目平平如肉体凡胎……在贾科眼中,他们的法身却一个个极为庞大,有璀璨如旭日,有刚硬入金铁,也有和煦若春风……
    缘空和善静和周围的小沙弥一样都看得呆了,仿佛听到黄钟大吕。贾科却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这些和尚,也不过如此。”
    缘空的崇拜敬仰被打断,恼怒道:“珠珠,你怎么可以如此无礼!”
    贾科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他倒也不存着什么必争之心,只是他曾经险些历经九九八十一劫飞升九天,在他看来,这些人也不过是从前位列他之后的佛修,各个胸腹藏有欲念,不得其果。而他如今也不是什么佛修了,不再禁锢自己的七情六欲,该评评判判指指点点的自然直说,只不过他现今弱小,不便现身,也没有任何依凭与兴趣来说自己的过去,便不再说话。
    这十几人当中,只有思惑让他惊叹,无非是因为思惑的年纪。
    缘空见贾科不说话,也不再理他,抓住还在发呆的善静的手,像是两尾小泥鳅一般钻进了人群里,一直凑到最前方,占据了观瞻前辈的最好位置。
    不多时,佛塔外的结界闭合了,善静趁着一位佛道大能前辈主持之时,悄悄在缘空耳边介绍了诸位前辈,介绍完了还意犹未尽,又介绍起这尊佛塔来:“这尊佛塔原先是不在这儿的,这里原来举办过道修的地仙大赛,死伤无数,明轮法师受邀净化此地冤魂与阴秽,才将自己的昆仑塔寄在此处,千年之后收回……”
    贾科看了看那位明轮法师,明轮法师在他眼中当真是一轮弯月,光芒鄙人,这佛塔也气势逼人,不知道比起共工山的镇寺之宝自在塔如何。
    大赛的规程一介绍完毕,所有佛修就自行分边登记参赛了。贾科心想佛修这点最好,特别听话,从来不起纷争,只要有个领头人,就全跟绵羊似的,力争无欲无求。
    缘空在分组之时就看到了自己的师兄弟,与他们寒暄了几句,又问道自己的师父无衣,却发现无衣也未到此处,当下奇怪,在贾科的催促下与善静一道去登记了。
    在缘空登记之时,贾科特意对那几个旁观的道修妖修看了几眼。道修倒是各个正经,妖修好几个居然在向佛修暗送秋波,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胆子。
    缘空和善静恰巧被分为了同一组,贾科随口便问:“这第一轮考校的是什么?”
    “教典。”缘空说。
    贾科心想少年组就是少年组,考校得也容易一些。
    这么想着,他就看到佛塔分为了三部分,每一部分仿佛都和上面的空间联通,每一部分却又都是分割的。
    贾科一抬头就看到明轮法师站在半空中俯视下方,那轮弯月亮得耀眼。
    “考校教典怎么考校?”难道像是学生一样做试卷吗?贾科内心想着,却看到一名佛修走向前来,即便面对着少年组的小和尚们,也恭敬礼貌地行了个礼,指着一旁的一面石壁道:“诸位可自行挑选一段刻于壁上,三个时辰为限。”
    缘空挠了挠脑袋说:“珠珠,这比赛真简单。”
    贾科眯眼看了看那石壁,没有提醒缘空那石壁有古怪。无衣都把自己的小弟子放飞了,贾科若是一直护着他,这小和尚别说不聪明,就是聪明也长不成器。
    善静看到其他人都上前了,于是认准自己组的石壁也上前了。石壁旁躺着一束石棍,几个同组的小和尚一人一支,先后靠近了石壁。只听见缘空身旁不远处一个小胖子说:“不过是写字,有什么难的,我能把金刚经倒着写下来!”
    缘空被他唬住了,瞪大眼睛看着那小胖和尚上前,飞快地在石板上划了起来。然而方写了一个字那小胖子就愣住了。石壁上光滑如初,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善静在一旁说道:“这石头好硬呀!”
    贾科心里笑了笑,这石壁可不是硬,而是考验气力。佛修先注重修身,接着修心,最后修业。只见那小胖子这一次用上了力气,却也只留下了一道极浅薄的痕迹,那小胖子顿时有些愣住了。
    缘空此时也上去了,他也不挑,就将自己念得最多最熟的金刚经第一品给刻了下来。缘空好歹是共工山的人,力气不小,天天早上要打一通拳法用以强身健体。
    缘空比那小胖子略有准备些,于是第一笔就有了痕迹,于是更多的小和尚上前落下他们的第一笔。善静就在缘空的身边,然而善静却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只见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刻出一条笔画便是气喘吁吁,缘空刻完了一行字,他还在挣扎第一个字。
    缘空的速度算不上顶快,却也不觉得有何困难之处,只是第一遍刻下不久,他就发觉那些字迹开始渐渐消失了。缘空大惊,连忙问:“珠珠!珠珠!它们怎么都消失了!”
    “先前那和尚说什么来着?”贾科懒洋洋地提点了一句。
    “诸位可自行挑选一段刻于壁上,三个时辰为限……”缘空楞了一下,“三个时辰……莫非要刻满三个时辰才作罢吗?”
    没听到贾科回答他,缘空只好又继续刻下去,果然他一落笔,那些半消失的字迹便不再消失了。缘空只好往下写去: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缘空写得胳膊酸疼,背上直冒热汗,总想放弃,却又提醒自己要一鼓作气。只要一断,那些字迹就会变淡,前面所写功亏一篑,干脆在心里念起了经文,这样反倒让他心无旁骛好受了一些。他一旁那小胖子早已是大汗淋漓,刻得手腕颤抖不已,而善静则是两手两脚一齐上阵,每划一笔都艰难困苦。
    缘空刻完十品,三个时辰便到了。许多人仅仅刻了百来个字,甚至有人一字未能刻上,还有更多的人则是半途休息,结果所有的字迹都消失了。小胖子算是及格了,眼见先前那说话的佛修眼神扫过小胖子向善静看来,善静的脸色都僵白了。他的背后不足十字,恐怕是过不了关。
    贾科对善静这小和尚挺有好感,眼见着他要被刷下去,便悄悄吹了口气。缘空的佛珠一闪,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发现异常。善静面色苍白地挪开身体,等候那位前辈报到他的名号令他出去,谁料闭眼等候半天也没有什么动静。一旁的缘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善静你真厉害,刻的字每一个都那么深,我都刻不下去啦!”
    善静楞了一下回头一看,只看到方才自己所刻的那九个字每一个都深深陷入石壁三寸,足见力量之大!
    善静再一看缘空,缘空的字浅,却洋洋洒洒刻了十品金刚经,这在众多弟子之中也不常见,果然,待佛修前辈宣布之时,缘空的名次一下子从混乱的近千人当中窜上来,占据了前五十的位置。
    善静的佛号出乎意料地出现在第三百名,这让善静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欢呼一声抱住了缘空。
    此刻正是名次布出之时,塔内难免一片喧哗。思惑身边的一位法师见他不看自己负责的青年组,目光却投向少年组,便问道:“看什么呢?”
    思惑收起了目光,闭上眼睛拨动佛珠。那法师看了一眼,只看到两个抱在一起高兴得直蹦跳的小和尚,于是也笑道:“小辈沉不住气。”
    只这一轮,就刷掉了一半的佛修,被刷掉的佛修也不气馁,就坐在塔的周围观看。缘空兴奋地和门内的师兄弟挥手,贾科看了两眼,共工山的倒是没有一个下场。
    但见先前那佛修再度起来了,淡淡地布置了第二个比试,四周的道修和妖修都窃窃私语起来。
    第189章
    “此塔昆仑乃明轮法师宝物,诸位任选一道金莲盘坐于上。”住持佛修开口便吩咐众人上金莲。那些金莲在下方佛修看来,统统浮于半空,无阶梯也无攀绳。
    善静瞪着眼睛说:“毫无依凭,如何能上去?”
    当下诸僧众之间有人向上猛地跳跃,凭一己之力攀上了莲台。正当其他人也打算上去时,最先碰到了莲台的人群突然大叫一声坠落下去!紧接着一心想要拔得头筹跳得最高的和尚接二连三掉了下来!
    缘空和善静睁大眼睛看着一个个往下坠落的人,心高的那些起初跳得越高,坠落下来就越惨。善静赶紧找到一个最为低矮的金莲努力试着往上跳,然而刚一碰到那金莲的边缘,便仿佛灼伤了手一般大叫一声松手掉了下来。
    “看来我是要折在这里了,”善静心有戚戚地说,“缘空你有办法么?”
    贾科心道:缘空不比你聪明多少,他要是有办法,一定是我有办法。
    果然,缘空低声说:“珠珠,这可怎么办!”
    贾科哼笑了一声,懒洋洋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缘空楞了一下:“你是我的佛珠。”
    “我是你的佛珠又不是你爸,凭什么告诉你,你又不给我好处。”
    缘空呆楞了一下,说:“师父说给予不求报偿……”
    “佛亦讲究因果报偿,”贾科说,“你问我要东西,却不给我报偿,怎么断因果?”
    缘空愣了好一会儿,纠结着说:“你……你要什么好处。”
    贾科想了想,说道:“首先,我可不是你的佛珠,我这么有灵性的菩提珠,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串了。我教了你那么多东西,你要把我当前辈看。”
    缘空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珠珠是教了他不少东西,年岁也比他大,于是缘空点了点头。
    “第二,”贾科说,“不准再叫我珠珠。”
    “那叫你什么?”缘空皱起了小脸。
    “叫我……叫我……叫我前辈。”贾科也没想好该用什么名字,于是不耐烦地说。
    善静见缘空一直自言自语,于是问道:“缘空,你在说什么呢?”
    缘空看向他道:“珠珠前辈让我仔细看看这金莲。”
    贾科:“……”
    “珠珠前辈是谁?”善静问。
    缘空托起手里的佛珠道:“是我——脖子上——的这串佛珠。”
    善静睁大眼睛盯了贾科好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贾科被他看烦了,于是说:“看什么看,小光头。”
    善静吓了一跳,猛地跳起来,指着贾科说:“这、这佛珠会说话?!”
    贾科和缘空都楞了一下,贾科心里一跳,又问道:“你能听见我?”
    善静见了鬼似的看着贾科道:“缘、缘……空,你听见他说话了吗?”
    缘空说:“珠珠前辈一直会说话。”
    贾科心里此刻却是日了狗了的。善静能听到他说话,也就是说除了缘空也有别人能听到他说话。下山之前他确定自己的声音从来没被其他的和尚听到过,下山之后他吞噬了不少妖精阴魄,难道实力已经有了精进?凡人听不见他情有可原,可是……和他们一路行来的除了凡人还有那个思惑法师!
    贾科见了鬼一般,一时之间不敢开口。
    缘空却仿佛有几分欣慰愉悦。他说:“珠珠前辈先前说这莲花是用来考校我们的心境的,需要仔细看才能看出端倪。”
    缘空说着看向了面前的莲花。贾科知道缘空这小笨蛋理解东西起来有时候很困难,但也正因如此,心境纯粹如一张白纸,长大了恐怕也难产生心魔。
    果然,缘空看了半个时辰之后,仿佛看出了什么,双眼一下子瞪大了。他看到金色的莲座下出现了几行小字,于是惊讶地小声叫了一声。
    贾科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它说:‘无知小儿,也妄图登我宝塔,不自量力。’”缘空认真地说,“可师父说世间无有万般艰难,若是艰难,必是通往心之所向之地。我佛修所求尽皆不过脱于轮回天地,身证各果……若登塔是件困难的事,那必然是我途之必经,我无论如何也是要登的。”
    缘空说完,上方那行字就消隐了,接着一道隐隐约约的金链垂落下来,缘空一伸手就抓住了。一旁的善静惊愕地瞪大眼睛看着缘空竟然仿佛抓住了什么无形之物一般往上爬,连忙往四周看了看,只见有不少人也在仿佛依凭什么往上爬去,还有人在莲下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善静连忙找到另一朵金莲,使劲瞪着那莲花,心道他那未受佛祖点化的师父是不是忘记给自己的眼睛开了光,怎么让他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金莲底座上显出了几行字:“天赋贫弱,四体不勤,修佛一途,无期无望。”
    善静楞了一下,脸色变化些许,说道:“这难不成是评判弟子资质?我的资质不如缘空,但是……”
    “人贵有自知之明,修行不足,亦因堕、欲、贪牵魂萦梦,无有佛心,亦缺诚意,从何而来,由何而去。昆仑塔不留废人,不留不礼佛之人,不留六根不清净之人!”
    善静脸色发白,仿佛被什么击中,一屁股坐倒在地,但见周围名门子弟一个个都上去了,仿佛都捏住了那条通途,自己的上方却只有一个金灿灿的大字:“滚!”
    缘空已经到了莲座上方,他向下看去,却见到善静面无血色,满脸难堪,神思恍惚。贾科说:“那小家伙自卑心重,可能上不来了。”
    缘空急了,连忙对善静叫喊,善静仿佛感觉到什么,看了他一眼,却听不见缘空的任何话。他们一个天一个地,竟然连对话都不成了。
    善静想到这里,登时跳了起来,大声道:“佛眼中众生平等,此塔之内妖道横行,怎么不留不礼佛之人了?我生来不是大门派的弟子,难不成连说话都不能和人说了?你这塔真不是好塔,硬生生将人分了三六九等!”
    善静话音刚落,一道金链竟然渐渐从莲座上垂落下来,看得善静的眼珠越瞪越大。他一抓住那金莲,缘空的话就听得见了。缘空高兴地说:“珠珠前辈,你看他还是上来了!”
    只听那串佛珠说:“那你就别管了,别以为你登上莲座就大功告成。”
    缘空刚想问为什么,就看到自己座下金莲震动起来,头顶上的金莲底座又显示出了两行字:“心甘情愿位居人下?不实现你师父的愿望了?”
    缘空楞了一下,眼神忽然有些涣散。
    不远处有个和尚看着此地,却是也不知何时进来的无衣。他看着上方的缘空皱着眉道:“缘空怎么上了第二层?”
    “教导有方啊。”无衣身边的同门佛修微笑道,“缘空这孩子看上去不甚机灵,却是大智若愚,多少人都下来了,缘空却一次就上去了。”
    无衣皱着眉。他是缘空的师父,自然最明白缘空平时能有多愚钝,本来他以为缘空最多走到这一步,这昆仑塔里的金莲足以令他修心体悟上数年,怎么突然间就开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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