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如往常一样来到厉家。
厉奶奶坐在沙发上教岑曼曼织毛衣,两人就‘厉建国大把年纪还不退下来’这一话题聊起来。
“……他啊,就是不服老,总觉得自己还能操那些心,可事实呢,他那身子骨哪能开那么长的会议?”
岑曼曼抬眼看着老人,说道:“爷爷是责任心重,当初您还和我说嫁给他就是看中这点。”
厉奶奶有埋怨了两句,说到了生气的原因,“说好今天陪我出去逛一逛的,那些部下一来,又上楼商量事情去了。”
倪初夏抱着亦扬走过去,笑着调侃:“亦扬,太爷爷没时间陪太奶奶,你就替他陪吧。”
天气冷,小家伙又裹的严实,全身上下只有小脑袋能动,乌溜明亮的大眼看着老人,咧嘴笑得开心。
厉奶奶见到小重孙,脸上扬起慈祥的笑,“咱们家亦扬长得真俊,不认生胆子还大,这一片军属可都夸赞。”
倪初夏把孩子交给老人,坐下回:“应该是随了泽阳。”
厉奶奶听了她的话,直接笑出了声,“这孩子比他爸讨喜多了,瞧笑得多好看,他爸可不会这样。”
“泽阳小时候也不爱笑吗?”倪初夏来了兴趣,想知道他小时候的事。
厉奶奶摇头,很神秘地开口:“他啊,小时候爱哭,等稍微大一点,严肃的像小老头,对谁都不苟言笑。”
岑曼曼借机问:“奶奶,那泽川呢?”
“泽川啊,倒是和亦扬差不多,从小就爱笑,老头子时常就说这两兄弟性格迥异,要是综合一下就完美了。”厉奶奶想到那些旧事,感慨道:“我倒是觉得这样也好,人啊,要那么完美干嘛,不嫌累吗?”
倪初夏与岑曼曼点头附和,显然是赞同厉奶奶的话。
如果两兄弟性格综合,可能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直至午饭期间,厉建国才从书房出来,身后跟着面孔熟悉的军区其他领导。
厉奶奶留他们下来吃饭,声称有事婉拒了。
上了饭桌,老人面对客人时大方的态度全无,让保姆不用给厉建国盛饭。
厉建国吹胡子瞪眼,想开口又怕话说得重,只能委屈地夹菜。
倪初夏给岑曼曼使了眼色,前者打圆场,后者则进厨房盛饭,配合默契。
厉建国扒拉两口饭,瞧着桌子含糊开口:“你看看,多大的人了,还使性子,让小辈们看了笑话。”
两小辈对视一眼,低头吃饭,沉默不语。
老人家的战场,她们不掺和。
“粗鲁,饭吞下再说话。”厉奶奶白了他一眼。
厉建国:“……”
想当年,他还是下层摸爬打滚的兵痞,是谁夸他不拘小节,很有男人味的?!
两位老人斗着嘴,最终转到重点。
厉建国把筷子放下,清了清嗓:“上头抓得严,先有半年前那批人下马,后有杨闵怀被查,现在人人自危,你又不是不了解那些人的脾性,屁点大的事情都能放大,何况这次的事影响不小。”
“我知道你护短,但你能护着他们一辈子?总要给机会让他们历练。”厉奶奶不赞同他的做法,“再说,泽阳从军校毕业都没见你护,怎么对外人这么热心?”
“妇人之见。”厉建国哼了哼,不打算和她争论。
珠城军区军演获得第二的名次,本就被人盯上,这事又来的凶猛,自然不能放松,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说的就是如此。
至于泽阳,那臭小子本事大着,他还怕插手遭嫌弃。
倪初夏听到熟悉的名字,眸色一怔,想开口问,又怕显得突兀,暂时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饭后,趁亦扬睡着,岑曼曼去厉氏时,她上楼去书房找厉建国。
老人似乎是知道他会来,把手中的报纸放下,并没有惊讶。
倪初夏组织语言,斟酌好一会儿,才开口:“爷爷,您刚才提及了有人被查,方便告知吗?”
“你说杨闵怀?他这些年背地里动的手段不少,现在才被翻出来算他走运。”
厉建国抬眼看过去,沉吟道:“他之前来找过你吧,也是时候新账旧账正好一起算了。”
倪初夏眼底有疑惑,并没有弄明白他的意思。
老人也不着急解释,出声问:“记得没错,你哥是有名的律师吧?”
倪初夏点头,“大哥的业务水平挺好的。”
“杨闵怀这起案子,他是原告代表律师,进展顺利,三个月差不多能结束。”厉建国把这事告知后,未等她回话,继续说:“小夏,具体的情况爷爷不便透露太多,不过倒是能告诉你一些陈年旧事,就怕说了你不感兴趣。”
“怎么会呢,爷爷您说,我听着。”压下心中的错愕,认真听厉建国的后话。
厉建国指着一边的椅子让她坐下,清咳几声道:“杨闵怀和于诚是少忠的战友,算是我一手带出来的,相较于他们,少忠的性子沉闷,向来沉默寡言,凡事不争不抢的……生平第一次违背我的意愿,就是一意孤行要娶周颖,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父子俩关系开始疏远。”
倪初夏听厉建国说及周颖时,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和埋怨,怕是一直对厉父的突然离世难以释怀。
厉建国父子关系即使疏远,血缘关系却割舍不断,所以,即便厉少忠是靠自己的本事立功、升迁,都会有人在背后嚼舌根。按照他的性格,这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只要兄弟不这么想就没事。
人都是有劣根性、嫉妒心的,于诚与杨闵怀看不惯他顺风顺水,多年的兄弟情也因‘人言可畏’四字土崩瓦解,恰巧这时厉少忠与周颖的婚姻出了问题,之后的事,厉泽川曾在西北的时提及过。
提到儿子,厉建国难免情绪难控,擦掉眼角的泪,感慨道:“你奶奶总抱怨我,在事业上不帮扶泽阳,我不是不愿,而是明白人言可畏,怕他会走上他父亲的路,好在……那孩子争气。”
听过厉泽川提及英年早逝的公公,也在深夜听泽阳的说过此事,今天又再次听厉建国提及,心里还是会有动容。
倪初夏收拾好情绪,询问:“爸的去世,是意外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能感受到泽阳在遇到于军官时,内心的排斥,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和谐,而……爸去世那天是代替他去救灾,所以有些怀疑。”倪初夏如实回。
厉建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沉默片刻说道:“少忠的死亡鉴定是意外,当年我怀疑过,也派人暗中查探,并没有发现异样。”
刚开始他不愿意承认唯一的儿子就这么离世,打通关系查了又查,最后只能作罢,如今这些年过去,早已经接受曾不能接受的事。
倪初夏开口:“可是泽阳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
“我知道他不相信他的父亲死于意外,这些年还在不懈的调查,可即便真是人为,没有证据都是空。”厉建国说到这,有些疲倦地扶额,最终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回到房间休息。
二十年前,他还没有接管珠城军区,势力也没有今天这么强,或许真的忽略了什么,亦是让人钻了空子。
出了书房,倪初夏走进房间,亦扬睡得很香,月嫂在一边坐着。
打发月嫂离开后,脱了外套躺在床上,本想着午睡,可心里压着事,睡不着。
几次想给倪明昱打电话询问,可联系人翻出来,迟迟没有按下。
最后,干脆把手机丢到一边,转而看身侧睡着的孩子。
没一会儿,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是厉泽阳发来的消息,简短地告知他晚上有事,不用刻意等他回来。
点进微信通讯录,一路向下拉,看到‘宁婧’时,眸中微怔。
两人互加好友是在临市的时候,最近一次聊天是亦扬满月酒前夕,邀请她来参加。
倪初夏点开会话框,发了愉快的表情,询问她是否在忙。
那边很快回过来,“午休时间,不忙的。”过了一会儿,又发来一条消息:“有什么事吗?”
倪初夏从床上坐起来,询问她现在找是否会打扰到她。
看到她回的‘不会’后,斟酌了一会儿,先是问她最近工作如何,然后将话题转移到事务所,最后问到重点,想知道倪明昱的近况。
宁婧看到这句问话,稍稍愣了一下,虽然不太理解她为何问自己,却也如实回答:“老板接了比较棘手的案子,一直在事务所加班,具体是什么她也并不清楚。”
倪初夏靠在床头,想着宁婧提及的棘手案子十有**是爷爷刚才所提,对她表示感谢后,最后拜托:“我哥的电话一直不通,麻烦你替我和他说声,空闲的时候给我回电话。”
看到宁婧答应下来,她将手机放到一边,躺下休息。
名誉律师事务所,正是午休时间。
除了宁婧在和人聊天,其余几人都趴在桌上抓紧时间休息。
宁婧把手机放进包里,起身朝倪明昱的办公室看,隐约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
考虑到应下别的请求,现在又是休息时间,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敲了门。
听到应声,推门进去,“老板,你现在有空吗?”
倪明昱从文件里抬起头,目光带着审视。
宁婧快速开口:“就耽误你一分钟的时间。”
“说。”
“初……你妹妹让我和你说一声,空闲下来给她打通电话。”宁婧说完,朝他略弯腰,准备离开。
“等等。”
倪明昱出声止住她的步子,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封信,不客气地扔到桌上,“把它拿回去。”
宁婧看着桌上那封‘辞呈’,头皮发麻。
这些天见他忙得厉害,还以为他并没有看到,就算看到也不会专门抽时间找她,这下是自己撞上枪口。
“老板,我知道事务所辞职需要提前说,现在是十二月底,如果你觉得不合规矩,我一月底离开也行。”再留下一个月,应该不会出有什么问题。
倪明昱闭了闭眼,抬手摁了太阳穴,“我说话你听不明白?我让你拿回去!”
宁婧看着他,说道:“你虽然是事务所老板,但任律师也有话语权的,他已经同意我辞职了。”
倪明昱手中的动作一顿,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下号码拨过去,不等那边回答,径自说:“我不管你现在在哪,十分钟内给我回事务所!”
在任志远回来之前,宁婧站在书桌前,一会儿垂头望着地板,一会儿又偷瞄看跟前工作的男人,后来觉得累慢慢挪到一边,靠着书架缓解疲惫。
十三分钟后,任志远气喘吁吁推门而入,把公文包放到桌上,询问:“是不是案子出问题了?”
倪明昱把文件合上,手指轻点桌上那封‘辞呈’,“你同意的?”
“……”
任志远愣了一下,注意到宁婧也在一边,心中千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
午休时间,紧赶慢赶回来,竟然就为了这破事?
“是不是你同意的?”
任志远没好气说:“是啊,不就是一封辞职报告,你至于把我叫回来?你知不知道我已经连续一天一夜没合眼,回去了!”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