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五回过神道:“没什么,这月季花你喜欢吗?”
“这花虽然很像月季,但是香气比月季更浓,香味沁鼻,缭绕不绝,而名徘徊花,又因其株带刺,利而伤人,又名——刺客。”
李五:“……”
李五伸手去拿那花篮:“这么不吉利的花名,算了,丢掉吧,我去买别的花送你。”
玄友廉挡住她的手,笑道:“算了,现在的时节菊花开得正好,你没有送我菊花,就已经不错了。”
李五:“……”
玄友廉一手将花篮圈在胸口,起身道:“行了,回将军府吧。”
李五看着玄友廉这般抱花的模样,怔了怔。
玄友廉道:“你看什么?”
不得不说,玄友廉虽然是个大男人,但捧着一大篮花的模样一点也不违和,鲜红的花瓣配上他的白肤红唇、艳美容颜,和谐适宜得仿佛他就该是个每日与鲜花美物为伍的美男子,而不是穿上一身戎甲高举兵戈,在战场厮杀沾满鲜血。
李五道:“你这么看美得像个卖花郎。”
要是换个人说这话,玄友廉估定当场就发彪揍人了,觉得这是讥讽他面容阴柔不像男人,但这话从李五嘴里说出来,玄友廉不仅没怒,反而从篮子里抽出一朵花递到她面前,莞尔一笑道:“姑娘,买花吗?”
这一声姑娘叫得李五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忙道:“好了,廉公子我们赶紧回去吧,快到正午了。”
玄凉为儿子大办寿宴,自早上起,京城里的大小官员们就已经陆续上门贺寿了,将军府到处是人。李五跟在玄友廉身后进门,看着满院喜气洋洋的景像,眼前出现了一副画面,正是前世他俩成亲时,文武百官前来喝喜欢的热闹场面。不知怎的,两世的画面在这一刻重叠在了一起,吃寿宴的人和喝喜酒的宾客们互相穿插着彼此的身体而过,却互不相扰,就像活在一个世界里一般。
“小五?”
玄友廉拍了拍李五的肩膀,道:“怎么站着发呆了?”
李五转头,看向玄友廉,眼前的玄友廉穿着一身喜庆鲜红的新郞袍,言笑晏晏道:“公主殿下,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你终于要嫁给我了。”
李五道:“不!”
玄友廉皱眉:“不什么不?小五,你怎么了?”
李五眼前一花,顿时那幅重叠的画面不见了,玄友廉手捧鲜花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皱眉看她。李五回过神来,道:“没事,就是人太多,吵得脑袋有些疼。”
“那你先回房休息吧,父亲派人叫我,我先过去了。“
玄友廉转身离开,李五则熟门熟路向玄友廉的房间走去。这一阵子她经常跟玄友廉到将军府来,已经对这府里的地形非常熟悉。不知道为什么李五自打进了将军府,就觉得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进了门便爬上床睡了起来。等得再睁眼时,发现天竟然已经黑了。而屋内灯光通明,显然在她熟睡时,有人进屋将蜡烛点上了。
李五觉得嘴唇有些渴,起身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水灌了一口,眼光突然瞥到三步外的帘幕里,便见被风吹起的帘幕里,泄出一些红白相间的色彩,她疑惑地走过去,掀开帘幕,彻底震住了,就地面上铺着雪白的绒毯,绒毯摆着她送的花篮,在绒毯正中间摆放上一张小案,案上还摆着一个白玉酒壶。
这场景,分明是前世她与玄友廉喝交杯酒时,玄友廉为表隆重,精心布置的雅室。难道她在做梦?她拍了拍自己的脸确定自己没有做梦,并且这白毯小案玉壶虽然与前世一模一样,但这屋子里的陈设却分明就是玄友廉的卧室。难道在她睡着的时候,玄友廉进来布置了这一切?
可是这般情形也跟前世太像了,这只是玄友廉一时心血来潮造成的巧合吗?
门吱呀一声推开,玄友廉走进来道:“你终于醒了,这一觉睡得可真沉,我进进出出好几次你都没醒来,饿了吧,我带了点心给你。”
李五摇摇头:“我不饿。”
玄友廉遂将那碟子点心放下,向那帘幕走去,道:“既然不饿就过来吧,陪我喝一杯。”
李五站在帘幕外,隔着帘幕看他,没有动。
玄友廉道:“小五?”
李五迟疑了一下,走进去在他对面盘腿坐下,玄友廉刚要提壶倒酒,被李五按住了手。
玄友廉:“怎么了。”
李五道:“我来吧。”玄友廉移开手,李五提起酒杯,倒满两杯酒,将一杯递到玄友廉面前。
玄友廉看着面前的酒杯道:“你知道吗,这副画面在我梦境里已经出现很久了,洁白地面,红木小案,白玉酒壶……”
李五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道:“你的梦里还有什么?”
玄友廉道:“没有了,只有这样的一副画面,别的什么都没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这样的画面,觉得很幸福,醒来时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
玄友廉的梦没有记下濒死时的绝望与痛苦,记得却是自己激动等待着与心爱女子喝交杯酒的那一刻。
她看着他拿起酒杯将要饮下,突然出声道:“等等!”
玄友廉道:“怎么了?”
李五道:“我还没有敬酒,你怎么就自己喝上了。”说着举起自己的酒杯道:“廉公子,那日你在军帐中敬我两杯酒,今日我便也回敬你两杯。第一杯,你我之间的无论何种恩怨,无论何种情仇,无论前世,无论今生,在饮下这杯酒之后,一笔勾消。”
玄友廉侧头:“恩怨情仇?我与你有这个?”
李五道:“你别问那么多,喝就是了。”
玄友廉道:“好,恩怨仇这三个字可以勾消,情不我认。”
李五:“……”
李五恼道:“我敬你酒,你喝就是了,哪来这般废话。”
玄友廉微微一笑,仰首饮下。李五旋即又倒一杯,道:“第二杯,廉公子,今天是你生辰,我愿你长百命岁,病秽不侵,过了今夜,便是重生。”
玄友廉不再是刚才戏谑的模样,表情变得郑重起来,站起来,举起酒杯道:“重生?好词,过了今夜,若我活着,便是重生。”仰头将第二杯酒饮下。
然而就在喝下酒的一刻,玄友廉的表情突然一变,酒杯从手上跌落,整个身子也向前栽倒了下去,打翻了放在案几边的花篮,鲜红的花瓣一下子撒了出去,纷纷扬扬地飘落,仿佛喷溅出来的鲜血,李五被这抹鲜红刺痛了眼,等回过神时,玄友廉已经伏倒在地。
没想到他的胃症发作得竟是如此突然,李五立即在他身边跪下,将他身子翻过来:“廉公子,你怎么了?”
短短片刻的时间,玄友廉的额头已经满是细汗,眼睛开始充血,一张脸因为剧痛扭曲,死死抓住李五的手:“小五。”
李五道:“我在呢。”
玄友廉仍是道:“小五……小五……”
李五意识到他是忍受剧痛下无意识的低喃,只能安抚道:“我在我在。”却六神无主起来,那方士说的话太过玄幻,难道这玄友廉真会因为胃症发作死在与前世一样的时间吗?她倒底要怎么做才能阻止?自他摔碎廉母送给她的手镯那夜发作过一次,这五个多月,玄友廉的胃症再没有发作过,然而今夜还是发作了,难道命运真的逃不掉吗?
上一世,她与他有家仇国仇,不得不你死我活,然而这一世,他与她之间不再有这些恩怨,他不应该因为上一世的折磨而死!
李五握紧玄友廉的手,抵在下巴下,语无伦次道:“玄友廉,坚持住!你听着,你已喝下了我敬的酒,你我之间再无恩怨再无情仇,我们互不相欠!这一世,你必须得活下去,你应该活下去!”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话,玄友廉缓缓睁开眼,眼光却是涣散的,眼珠子是盯着她,但视线却仿佛越过她看向了别的方向:“你希望我活下去吗?”
李五毫不犹豫道:“我要你活,要你好好活着!”
玄友廉脱力地再次闭上眼睛,嘴巴低声呢喃着什么,李五将耳朵凑过去,想听清他在说什么。贴着他冰凉的脸颊,她听他用微弱的声音道:“徘徊花真的……好香啊……以后我每年生辰,你都送我一篮徘徊花好吗?”
李五看着散布在玄友廉身上如鲜血一般的徘徊花瓣,这样血白相间的场景分明就是前世他毒发刺心、鲜血喷溅的画面,然而前世地下流淌的是他的鲜血,今世却是她送他的一篮徘徊花。
“好。”她道,“我答应你,只要你还活着,每年生辰,我都会送你一篮徘徊花!”
得到承诺后,玄友廉的表情缓了下来,歪过头闭上了眼睛。
李五看着他这模样,瞪大了眼,有一瞬间完全不敢去碰他,觉得自己只要碰一下,他都会碎了一般,直到看到他的胸膛微弱地起伏了一下,她才发觉自己停跳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她立即手忙脚乱地去探他的鼻息脉搏,发现他竟是睡了过去。
意识到他没死只是睡了,李五觉得身上的力气一下子就散得干干净净,跪在他身侧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缓了一会,觉得手脚有力气了,这才起身将他扶到床上,替他将被子盖好,就在这时她发现枕头下似是有什么东西露出了一个小柄,样子有点熟悉,她伸手将那东西抽出来,发现是一个竹签儿,上面正是墨笔所绘的两个字“重生”
那是那日参加浮川书院的游园诗会她抽到的签题,玄友廉向她讨观,她未曾给他看,后来带回家后就弄丢了,却没想到会在这里找到,分明是——玄友廉偷偷拿了。
这一刻,看着这上面的字,李五却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冥冥中老天爷的暗示。
不仅她重生了,玄友廉也重生了,但是玄友廉的重生是不完整的,他没有上辈子记忆,却留下了上辈子伤痛,需要靠她才能完全彻底地重生,而今夜就是他的重生。
“今天是你生辰,我愿你长百命岁,病秽不侵,过了今夜,便是重生。”
李五伸手轻轻抚过玄友廉美好的脸部线条,这样的美好男子因为她的缘故,上一世停留在了最美好的年纪,再无未来,而这一世,他与她一样拥有了全新的未来。
“玄友廉……”李五低声道,“这一世,你我一起,好好地活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改动了不少,建议后半段都重新看一下。这一章写得太卡了,所以超了时间,请大家见谅。
玄友廉是重生的,所以心口上有疤还有胃症,不过认真计较的话,他应该算是投胎转世,而李五是直接回到十二岁接着过。重生本就是件玄幻的事,所以稍稍带了一点玄幻有暗示性的描写,宝贝儿能接受吧?
至于别的人就不剧透了,反正,除了李五记得上一世的事,不会有别人记得的。玄友廉有的也只是一些梦境里莫名其妙的片段而已。
最后,郑重感谢“苏”宝贝儿投的雷,应该昨天的章节感谢的,结果卡着时间发文一着急给忘了,今天一天都念叨着更新一定不能忘了谢雷,哈哈。
真的好久没收到了雷了,真的超高兴!
ps:时光大法读条中,下一章三年后啦!
第092章
天色将晚,丛林变得幽暗起来, 树影重重叠叠, 土生土长的大嘴蚊蝇们如一团团黑烟一般飞舞,只要叮着个活物便一嘴巴扎起去狠狠地大口吸血, 不到肚皮饱撑起来,绝不撒嘴。就在一片“嗡嗡嗡”的虫鸣声中,突然穿出一声响亮的“啪”。
这一声响起, 旁边一人立即低声怒吼道:“是谁,都他妈说了给我把气都掐了,不许发出一点声音, 还敢打蚊子, 找死呢!”
“伙长,蚊子太多了,受不了了。”
“受不了就出去死去!”
“伙长,我们到底要在这里蹲到什么时候啊!我们埋在这里都喂了一宿蚊子了,说不定敌人根本不会从这里经过。”
“将军都没说话,你倒先喊苦了?你还比将军娇气不成?”
“嘿嘿, 将军不娇气, 就是皮白脸薄长得嫩。”
“找死呢, 敢拿将军开玩笑?”
幽暗的深林里,一支十几人的队伍埋伏在林道旁挖好的土沟里, 一个穿着烂泥色一般的衣裳蹲在土沟里,灰头土面满容衰容,加上一群群蚊烟在他们头顶旋绕, 看上去仿佛一个个头顶冒黑烟一般。就在这时,一个刻意压低却仍听得出音色清悦的声音道:“都他妈的闭嘴,来人了,戒备!”
众人一听,立即噤声,埋头将耳朵贴到泥土上,就听闷沉的震动声从地底由远及近传来。”
“将军,听声音应该是四五匹马。”
“全员听命,打起精备,准备动手!”
“是!”
一刻钟后,五匹快马踏着林间小道疾驰而来,这时突然从林道旁扔出十几个绊马索,同时林道间埋伏的人一拥而出,向那林道上的人扑去。
不一会就将那些骑兵尽数砍死,将尸首拖到一起清点,一人道:“不对,五匹五个人,怎么少了一个人,快追,逃了一个!”
又一人道:“将军呢,将军不见了!”
“快,那人没马,肯定没跑远,大家散开,在林子里搜,一定不能让他逃了!”
就在众人准备搜林时,一个明显相较这些魁梧粗糙的兵士们显得单薄矮小的身躯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拎着一个东西。
那些人见着这个小矮子却立即一拥而上:“将军!你没事吧。”
那被唤为将军的矮子将手上的东西抛了出去,一人接住,正是逃跑敌人的首级,顿时嚷道:“还是将军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