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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来,自己就成为谋害妈妈的凶手了!
    鲤伴浑身战栗。
    明尼见鲤伴脸色大变,忙问老翁:“要真是这样,还有没有解救的办法?”
    老翁抿嘴摇头,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说了,我一个普通人,哪里斗得过活了超过百年的狐仙?”
    鲤伴一怔。老翁说的是啊,狐仙的修为远比一般人高,当年皇帝陛下都围而不杀,又岂是普通人能对付的。就算我现在返回去质问狐仙和花瓶女人,不再帮他们忙,他们也有其他办法达到他们的目的,仍然不会放过夺取恩人身体的机会。
    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鲤伴早已把他们当作敬而远之的亲人,没想到他们居然是为了夺取他妈妈的身体而来。鲤伴顿时满腔愤懑,恨不能立刻回楼上扒了狐仙的皮,砸了女人的花瓶。
    第二章 檵木
    明尼指着被风吹得呼啦响的幡旗质问老翁:“你这里不写着‘指点迷津’吗?你怎么不指点指点?”
    老翁尴尬不已。
    鲤伴说:“明尼哥,你跟他较什么真?算命先生嘛,都是先说你即将遭遇什么厄运,然后故意一问三不知,非得让你掏了钱再‘指点迷津’,帮你化解。走,别搭理他,他就不会胡说八道了。”
    说完,鲤伴拉着明尼加快脚步往前走。
    老翁一手持幡旗,一手持签筒在后面追赶。
    “小哥,小哥,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没有要钱的意思。我提醒你不是为你好吗?”老翁在他们后面大喊。
    鲤伴听他这么喊,就站住了,转过身一本正经地说:“既然是为我好,为什么你不现出真身来?”
    “啊?”明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翁也立即站住了。风将他的头发和胡须吹得凌乱不堪。
    “我早已看出你是一只兔子了。虽然你能幻化人形,但是你人中处的裂口还在,这是你的破绽。”鲤伴说。
    老翁惊诧不已。
    “怎么了?很惊讶我能看出你的破绽吧?最近几天鲇鱼精、獐子精都来迷惑我,想要对付我家楼上的狐仙和花瓶里的女人。我看是他们失败了,又叫你过来的。”
    虽然鲤伴认为老翁是精怪幻化而来,但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由兔子幻化的,因为见他人中处有裂口,而兔子是三瓣嘴,他才这么说。鲤伴见老翁惊讶,心中又多了三分把握。
    不过,就算此老翁是兔子精,但老翁的话并非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落叶飘进地坪,雪花降落屋顶,鸟儿栖息窗边,都是自然。但对人来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人如此,修炼成人形的精怪亦是如此。精怪有了人形,就有了人的贪欲,就做不到自然。鲇鱼精如此,獐子精如此,这位老翁亦是如此。
    明尼听鲤伴说面前的老翁是兔子幻化而来,吓了一跳,抬腿就要溜。走了几步,回头见鲤伴没走,他又跑了回来,挡在鲤伴前面,对着老翁大喊:“你要对鲤伴做什么?别以为我怕你!”
    老翁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能看破精怪的破绽,跟你爷爷当年简直一模一样!不过你看错了,我不是兔子,更不是来害你的。”
    “那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目的?”明尼张开两臂,像他们小时候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一样将鲤伴护在身后。
    老翁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说:“我是幻化而来的,这没错,但我不是兔子,我是牛。”
    老翁摸了摸人中处的裂口,说:“这破绽在我还是一头牛的时候就存在了。”
    鲤伴问:“牛鼻栓?”
    老翁点头,说:“是的,我出生没多久,就像其他的牛一样,鼻子被装上了牛鼻栓,从此被牵着走。”
    鲤伴又问:“牛鼻被牛鼻栓穿过,即使留下痕迹,也是在鼻壁上,怎么会到人中上来?”
    老翁居然两眼湿润起来,说:“我刚被装上牛鼻栓的时候可以说是饱受折磨。当时我的主人用松树的木头给我做的牛鼻栓,那木头一沾水就发胀,一磨就变毛糙。这木栓在我鼻子里,就像一根刺扎在肉里,特别是缰绳一扯,我就痛不欲生。后来我的鼻子腐烂流脓,身体也日渐消瘦。主人见我常常生病,不能下田干活,就把我卖了。新主人收留我之后,见我鼻子腐烂,立即给我换了一根檵木做的牛鼻栓。檵木紧实光滑,我舒服多了。鼻子渐渐好了,也变得身强力壮。但是鼻子下面留下了裂口。只有两种树的木材不伤鼻子,一种是竹子,一种是檵木树,而檵木比竹子又稍胜一筹。”
    鲤伴恍惚记得爸爸曾经看见一位牵牛的农夫路过他家门前。爸爸跟那位农夫说牛鼻子上的木头最好换成竹子或者檵木。农夫笑话他从未下过农田,怎么知道牛鼻子上该用什么木头。爸爸说他听父亲生前提过。
    鲤伴当时没太在意,没想到此时又听到这位老翁说起同样的事情。
    老翁蹲下来,将签筒放在地上,然后从头顶抽下发簪,头发散落下来。
    “你这是……”鲤伴不知道老翁要做什么。
    老翁要将发簪递给鲤伴,却被鲤伴身前的明尼夺下。
    “你看,这发簪是檵木的,是我取下牛鼻栓之后削成发簪的。留着它,就是留着一个念想。”老翁说。
    明尼摸了摸老翁的发簪,虽然轻如木质,但光滑得如玉石一般。
    老翁对着鲤伴说:“那个新主人,就是五十多年前还未考取仕途的你的爷爷。我这次来告诉你这些,是为报答当年的恩情。”
    明尼仍然犹疑,问:“鲤伴楼上的狐仙修炼了这么久还没有得人身,据说得人身要五百年,你才五十多年,怎么能有人形呢?”
    老翁说:“小哥,得人身跟幻化人形不一样。得人身,是修得了跟人一样的身体,是实的。幻化人形,不过是障眼法,是虚的。”
    旁边刚好有一个小池塘,周围的树倒映其中。
    老翁指着小池塘中的倒影,说:“修得和幻化,就如岸上的树和水中的影,一个是名副其实,一个是镜花水月。”
    鲤伴说:“五十多年前的时候我还未出生,我父亲也还未出生,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看你从哪儿来的,还是回哪儿去吧。明尼哥,我们走。”
    明尼见鲤伴这么说,便要将檵木发簪还给老翁。
    老翁摆手,说:“鲤伴,这发簪就送给你吧。你现在可以不相信我说的话,等你以后相信了,需要用到我的时候,只要拿出这个发簪,‘哞哞’呼唤三声,我就会来帮你。”
    明尼便转手将檵木发簪递给鲤伴。
    鲤伴接过来,却丢在了地上,愤愤地说:“你自称‘指点迷津’,现在却指点不了迷津。要你的发簪呼唤你来又有什么用?”
    明尼看了一眼地上的发簪,有些不舍,劝鲤伴说:“不管这发簪有没有用,他是一片好心,你就收下吧。万一有用到的时候呢?”
    鲤伴的嘴角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说:“狐仙和那女人来我家楼上已经十多年,与我家,与桃源的人一直相安无事,怎么他一说就变成这样了?谁知道他是心怀好意还是包藏祸心。这发簪你想要你要,我是不会要的。”
    其实鲤伴并不是不相信老翁说的话,但是老翁也说了,他只有五十多年的修为,远远不是狐仙的对手。那么,自己还不如老翁,更不是狐仙的对手。若是信了老翁的话,带了发簪在身上,狐仙一旦发觉,反而打草惊蛇。这条受了惊吓的蛇可能不但不逃跑,还极可能咬人。狗急了还跳墙呢,狐仙急了,有可能不等母亲遭遇劫难,就将母亲的肉身抢走。狐仙之所以这些年安安分分,一则可能是因为他确实需要一个避难的地方,二则可能是他还有一点感恩的心,不想亲手血刃恩人。
    基于这些考虑,鲤伴认为现在不能让狐仙起疑心,更不能将老翁的发簪带在身上。
    发簪是老翁的破绽,虽然鲤伴刚才没有发现。但是如果发簪放在自己这里,也会是自己的破绽。
    不仅如此,他还不能让老翁认为他相信了那些话,更不能让明尼认为他相信了老翁的话。不然明尼回去之后可能会走漏风声。
    除非有能力扭转局势,不然就只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们走!”鲤伴说完,加快脚步往县城走。
    明尼过了一会儿才从后面追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干吗这么倔呢?万一他说的是真的,你怎么办?”
    鲤伴不高兴地反问他:“你刚才怎么不立即跟我走?”
    明尼说:“好歹人家一片好心,怎么能说走就走?对了,你刚才说这几天有鲇鱼精和獐子精找来了,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鲤伴说:“有什么好说的,反正跟这位变作算命先生的老人家一样,都不能信。”
    “他们都是奔着狐仙来的吧?”明尼还不死心地问。
    鲤伴说:“是啊,这么多年平安无事,这阵子突然都蹦出来了。”
    “都被你看出破绽了?”明尼追问。
    “碰巧而已。”鲤伴谦虚地说。
    明尼见他不想说细节,也就不问了,转而说起上次在县城看的皮影戏里的故事。
    说着走着,两人不知不觉到了县城。
    他们在皮影戏院门口付了钱,一起进入昏暗的戏院。
    皮影戏已经开始了,此时不知道唱到了第几出。
    明尼很快就看得入神了,张大了嘴巴像夏天的狗一样盯着皮影戏的幕布。
    鲤伴看了不一会儿就偷偷地溜了出来,想要去找专门治骨伤的小十二。
    他以前没有去过小十二的家,但是小十二在这县城里是名人,随便一问就问出了位置。
    他走到小十二的家门前,发现门口排了很长很长的队。有一个小童在门口维持秩序。
    “请问这是小十二的家吗?”鲤伴问那小童。
    小童点头说:“正是。”
    鲤伴说:“我有事要找小十二,可以让我进去吗?”
    小童眉头皱起,用鄙夷的眼神看着鲤伴,说:“请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队。不过我事先说明,我师父有时候一天看十多个人,有时候一天只看一两个人。愿意等就等,不愿意等就不等。”
    鲤伴踮起脚看了看门口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要是这样等下去,等到后天早上都没戏。
    “小师傅,我是受了别人的委托来这里找他的,有急事。”鲤伴说。
    小童不买账,冷冷地说:“那也得按顺序。”
    鲤伴一急,将花瓶女人的耳环掏了出来,说:“这是委托我来的那个人的信物,你师父看到就明白了。”
    小童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说:“你想贿赂我师父?对不起,我师父不吃这一套。”
    鲤伴解释说:“小师傅,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耳环是你师父的故友叫我送来的,你给你师父看一眼,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小童抱起双臂,不搭理他。
    鲤伴将袖子撸起,又将裤腿挽起,拍了拍自己的手臂和腿,说:“小师傅,你看,我身上没有一点儿筋骨的伤,我不是来治筋骨的,没必要贿赂你师父。麻烦你把这个耳环拿进去让你师父瞧一眼,你师父若是不认这个耳环,你再赶我走,好吗?”
    小童见他赖着不走,只好点头,将他手里的耳环接了过去,然后进了大门,反身又将大门关上。
    不一会儿,大门开了一条缝,小童的头从门缝里伸了出来,对鲤伴说:“进来吧。”
    鲤伴大喜,慌忙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鲤伴跟着小童走进了大厅。
    大厅里有一个伤了筋骨的人躺在竹床上,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对那个伤者说道:“好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在后面的一百天里,你要小心点,别碰到伤处了。过了这一百天就好了。”
    那伤者爬了起来,连声道谢,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戴面具的人侧头看见鲤伴,怔了一下,眼睛里发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仿佛他早就认识鲤伴。
    因为面具挡住了他的脸,鲤伴看不到面具后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但鲤伴知道,这个人就是小十二。
    鲤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戴着面具给人治骨。不过他应该是最近才开始戴面具的,不然桃源的老人们讲到小十二的时候应该会说他戴着一个脸谱面具。
    那面具有点吓人。
    小十二坐回藤椅上,轻轻嘘了一口气,说:“你像极了以前的太傅。”
    “你说的是我爷爷吗?我爷爷以前位列三公。”鲤伴问道。
    小十二眼睛里的光突然暗淡下来,低声说:“我还以为你就是他呢。”
    鲤伴说:“我爷爷早过世了,人又不是狐仙,不能一直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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