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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鲤伴抢先回答说:“这是解毒的药。”
    初九哼笑了一声,说:“这哪是药?这是平安符,解不了毒的。他是不想让你半夜来找我,才骗你说这可以解毒吧?唉,毒已经深入了,人我能救活,恐怕这张脸不能要了。”
    啊?鲤伴浑身一颤。
    他这才明白明尼的良苦用心。
    已经昏睡的明尼似乎听到了皇后娘娘的话,他像说梦话一般胡乱说了一番谁也听不清的话。
    伤口的毒已经让他意识不清了。
    商陆见明尼这样,差点哭出来,着急地拉着初九的袖子说:“皇后娘娘,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有什么能难倒您的,您肯定有办法的!”
    鲤伴也央求说:“如果没有了脸,他以后怎么出门?如果以后回到桃源,我怎么给他家人交代?你不是说就算他死了都能让他活过来吗?现在他没死,你都没有办法吗?求求你再想想办法。”
    初九无奈地说:“如果他死了,只要魂魄没散,我确实能让他活过来。可是他脸皮中毒,又拖延了一夜,皮肉已经坏了,我没有办法。”
    然后,她瞥了一眼鲤伴,看似无意地说:“如果你爷爷还在就好了。他的换皮削骨之术令人赞叹,定然可以将你朋友的坏皮烂肉去掉,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这时,一声叹息响起。
    初九循着叹息声看去,只见一只鹦鹉栖息在面盆架的横木上。那面盆架是用来放脸盆和手巾的。鹦鹉把它当作鸟架子了。
    “金刚?”初九叫出了鹦鹉的名字。
    “金刚怎么会在这里?”初九指着鹦鹉问鲤伴。
    鲤伴勉强一笑,说:“你留着它,不就是等我回来吗?你知道你自己说服不了我,但是它能。刚才进门的时候,你又故意提及我爷爷常来这里下棋的往事。到了这里,你又故意说要是我爷爷在就好了。你不就是为了让我想起我已经遗忘的事情吗?”
    初九愣住了,哑口无言。
    半晌,初九轻声地问:“那你……想起来没有?”
    鲤伴坐了下来,缓缓摇头,说:“没有,我一点儿记忆都没有。”
    商陆听到皇后娘娘这么说,顿时两眼瞪得圆溜溜,不敢置信地问:“皇后娘娘,鲤伴真的是他爷爷?”
    初九神情复杂,说:“是的。可是跟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不是原来的他,也不记得原来的事,不认得原来的人。对于转世的人来说,回到上辈子经过的地方,或许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他回到原来生活的地方,竟然没有一点儿感受。”
    “怎么会这样?”商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鲤伴。
    面盆架上的金刚也朝鲤伴看去,然后发出一声——“参见太傅大人!”
    原本郁郁寡欢的初九忽然忍不住乐了起来,她仿佛一瞬间恢复了少女那样的轻盈和活泼,快步走到面盆架那里,用手刮了一下金刚的嘴巴,说:“就你记性好!”
    金刚得了皇后娘娘的夸奖,又连叫了好几声“参见太傅大人”,好像要向皇后娘娘邀功一样。
    鲤伴忍不住说:“这鹦鹉原是雷家大小姐的鸟儿,怎么见了你还亲近?”
    初九转过头来,依然一脸喜色。她并不介意鲤伴这么说,挑了挑眉,然后说:“人的眼里有对错,鸟的眼里哪有对错?说来其实人跟鸟一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不是为了对错,也没有对错。”
    这时,明尼又开始说一些含糊不清的胡话。
    鲤伴急忙去面盆架上的脸盆里搓了一条毛巾,敷在明尼的额头上。
    初九眼神里充满怜惜地看着明尼,叹息说:“他是中了毒,不是中了风寒,用毛巾敷是没有作用的。”
    鲤伴终于忍不住愤怒了。
    “那你说怎么办!”他咆哮了起来。
    商陆和金刚都吃了一惊。
    初九脸上波澜不惊,她看了看还在说胡话的明尼,平静地说:“你都知道你就是当年的太傅大人了,所以只有你救得了他。”
    鲤伴气得踢了一脚脸盆,脸盆里的水溅了出来。
    “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记得我爷爷的事情,我不记得我怎么变成这样的,我也不记得如何像我爷爷一样给人换皮削骨!你叫我怎么救他?你是不是昨晚知道他受了伤但是故意不来,等到毒侵入身体,然后逼迫我来救他?这些你都算到了,是不是?你对所有人都算到恰好,所以这些都是你计划之内的,是不是?”鲤伴大声质问初九。
    初九不说话。
    “是不是?”鲤伴对着初九大吼,如同愤怒的猛兽。
    初九淡淡地说:“你忘记以前的事情,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相反,我所有的计划,都在你的计划之内。”
    鲤伴没听明白,问:“你所有的计划在我的计划之内?”
    初九叹了一口气,说:“我也很矛盾,不知道该不该让你知道这些。我想如果你愿意记起,应该是能记起的。我也很自私,我不想你忘记我,不认得我,但我从来不向你谋求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记得我。”
    鲤伴更加听不懂她的话了。
    但是初九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唉……”
    面盆架上的金刚发出一声叹息。
    初九用丝巾擦了擦眼角,说:“你朋友暂时生命无碍,除了脸之外,毒不会渗透到其他部位。以后戴个面具,也是可以出门的。你若不能救他,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说完,初九转身离去。
    鲤伴愣愣地站在原地。
    商陆也呆呆地站着。
    不一会儿,鲤伴听到太监尖细的声音大喊:“起驾!”
    接着,太监又喊:“回宫!”
    鲤伴浑身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想记起以前忘记的事情,又害怕记起。他清楚得很,学识渊博的太傅大人既然决定忘记“生前”的事情,自有他的原因。那应该是他不愿记得的回忆。既然不愿记得,若是此时又记起来,岂不是违背了太傅大人的意思?
    虽然太傅大人就是他自己,可是他依然觉得那个人是他印象中的爷爷,是与他有分别的人。
    可是如果不记起那些太傅大人刻意忘记的事情,他又无法让明尼的脸完好如初。
    忽然,一道灵光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太傅大人会皮囊之术,所以能救回明尼的脸。初九说只有他能救明尼,是因为初九早已将皇城里高明的皮囊师赶尽杀绝。这么说来,并不是只有太傅大人能救明尼,而是会换皮削骨的皮囊师能救明尼。
    皮囊师中的高手,鲤伴除了知道太傅大人之外,还知道另一个人!
    那就是小十二!
    并且,根据可靠消息,小十二已经跟狐仙他们一起潜入了皇城。
    也就是说,现在的皇城里,除了他自己,还有小十二可以治好明尼的脸。
    他亲眼见过小十二的手段,虽然不知道小十二的皮囊之术在皮囊师内算是什么层次,但是小十二的手既然能让一只耗子变成一个活肉球,就应该能让明尼脸上这两寸来长的伤口愈合得浑然天成,不留痕迹。
    鲤伴猛地站了起来,对商陆说:“走,我们去皇城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人。”
    “找什么人?”商陆问。
    “一个偷偷潜回皇城的皮囊师。”鲤伴说。
    “既然是偷偷回来的,肯定会掩饰自己,我们怎么找他?”商陆问。
    “总会有破绽的。”鲤伴说。
    鲤伴刚刚走到庭院,就见迎面来了三个人。定眼一看,原来是换了便服的初九和胡子金胡子银。
    胡子金朝鲤伴施礼,朗声说:“别来无恙啊?”
    鲤伴见了胡子金胡子银,顿时感到非常亲切,想起那次雨天他们俩来到家门前讨水喝的情形来。这么一想,鲤伴又悲从中来,想起父母亲已经在大火中丧生,想起明尼此时中毒在床。
    初九见他们俩急匆匆要出门的样子,问:“你们要去哪里?”
    鲤伴朝胡子金胡子银点头示意,然后回答说:“我想去皇城闹市上转一转,看能不能碰到小十二。你一定记得小十二这个名字吧?”
    初九勉强笑了笑,说:“当然记得。”
    因为知道初九昨晚故意拖延不来,鲤伴对初九多少还是有些气,便说:“那真是记性不错。他记得你是当然的,你记得他却让我意外。”
    初九明知他话里有话,却还问:“为什么?”
    鲤伴说:“被你伤害的人自然都记得你。你伤害了那么多人,却还记得那些人的名字,难道不让人意外吗?你赶他走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对他无辜的妹妹下手?”
    胡子金咳了一声,说:“鲤伴,不要这样对皇后娘娘说话。”
    初九一挑眉,问:“我对他妹妹怎么了?”
    鲤伴说:“你让皮囊师将他妹妹换皮削骨,变了模样,让他在茫茫人海之中如同大海捞针一样寻找。”
    初九摇了摇头,走了几步,说:“如果我不将他妹妹换皮削骨,藏入茫茫人海,他就会留在皇城,寻机报复。可是当时我不把所有皮囊师清除是不会罢休的。这样的话,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鲤伴不以为然,说:“你是怕他报复,才转移他注意力的吧?”
    胡子银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插言说:“你也太小看我们皇后娘娘了,这么多皮囊师都不是皇后娘娘的对手,皇后娘娘何惧一个小十二?你家楼上的狐狸和女人当年那么厉害,还不是……”
    “住口!”初九大喝一声。
    胡子银将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其实鲤伴何尝不知道楼上的狐仙和树枕当年是被初九逼得走投无路,才躲在他家楼上许多年的。不过经过胡子银这一点拨,他觉得胡子银说得有道理。狐仙都拿初九没有办法,一个小十二又能奈她何?
    如此说来,初九不是害小十二,而是放小十二一条生路?而小十二自己都不知道?
    可是,为什么初九对别的皮囊师不这样,偏偏对小十二这样?
    鲤伴的脑袋里冒出无数的疑问。
    “我几乎就要相信你说的话了,可是你有一个破绽。”鲤伴看着初九的眼睛说。
    “哦?什么破绽?”初九侧头问他。
    “你说你要清除皮囊师,为什么还要设计放他一条生路?”鲤伴问。
    一阵风吹来,院子里的树沙沙地响,厚厚堆积的落叶翻滚不止。
    “因为他是你最得意的徒弟。”初九望着被风吹动的树说。
    “小十二是我徒弟?”鲤伴又吃了一惊。
    自从见到初九之后,她的话经常让他大为诧异,像是一个新世界有无数的门,初九一扇一扇地给他打开。
    胡子金胡子银也面露惊讶之色。
    初九指着她看着的那棵树,那也是昨晚金刚栖息的那棵树,说:“你这么善于发现破绽,就没有发现那棵树有什么破绽吗?”
    几个人都朝那棵树看去。
    商陆看了看,说:“不就是一棵树吗?有什么破绽?”
    鲤伴却看出问题来了。那棵树乍一看没有什么问题,但仔细一看,居然看不出那是一棵什么树。它的树叶各种各样,有圆的有方的,有宽的有长的,有已经泛黄的有正在发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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