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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经验判断,这是一种拉近关系的举动,这或许意味着他心里有一些更私密的话题想要跟她聊。她马上就想到了能够拉近二人关系的那个话题,她想到这个闫敬昱或许一开始接受她的邀约的时候,就不是打算配合采访的,而是另有所图。
    这个话题,袁帅一直不愿正面启齿,闫敬昱也不愿打开天窗说亮话,李少君察觉这显然不会是什么哥俩好的东西,但是可以确定的是,闫敬昱对于袁帅的情况,应该比较有兴趣。
    怎么开口好呢?李少君在心里快速遣词造句,结果还没等她展现一个职业记者的优秀素质,闫敬昱先开口了。
    “其实我在孤儿院待过两年。”
    “什么……你是孤儿?不对啊,那天在医院的……”
    “那是我养父母。”
    “是这样啊。”李少君接受了这个设定以后,才突然发现刚才自己一番慷慨激昂的长篇大论在闫敬昱面前显得多么可笑,赶忙说:“刚才的话实在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
    “没事的,其实按理说,有过相同经历的人应该更能换位思考的,是吧?”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你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都是合理的。”
    闫敬昱对李少君这句话不置可否,开始摆弄起面前的那杯水。李少君也拿起来喝了一口,然后也把杯子放在更靠近闫敬昱的位置。
    “那你和袁帅呢,难道他和你的经历有关?”
    “怎么这么说?”
    “我总觉得你们俩好像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那天在医院,听说伤者是你的时候,反应很……怎么说,别扭。”
    闫敬昱笑了笑,开口道:“他没跟你说过?”
    李少君也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对你怎么样,你们俩考虑结婚了么?”
    面对闫敬昱突如其来的转折话题,李少君只能用套话回答:“挺好的,我俩也是奔着结婚去的。”
    闫敬昱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转向别处,若有所思。李少君更纳闷了,感觉闫敬昱问的这个问题似乎意有所指,却又不知其所指。她内心深处开始疑问,难道他俩搞过基?于是开始很仔细地打量闫敬昱,又觉得他的举手投足不像是一般概念中同性恋该有的样子。
    闫敬昱用余光感受到了李少君目光的不同寻常之处,笑了笑开口道:“你也别瞎猜了,我跟你讲讲吧。”
    4
    袁帅的父亲把离婚协议书拍在桌子上的时候,袁帅并不在家。
    袁帅的母亲早已经料想到这个画面,但是当它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这真实的情景不由得使她颤抖了一下。回想到最近半年多的争吵、哭诉、殴打甚至以死相逼,换来的还是相同的结局,她突然意识到之前的每次争执,对于这个男人来说都不过是给原本已经向外倾斜的天平上继续加重砝码。就好像跟一个比自己重两斤的人玩跷跷板,一开始还觉得挣吧挣吧有点机会,结果架不住人家一边玩一边吃,最后比自己重两百斤,一屁股下去,不但赢了,还一把把自己甩飞了。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当时就认输得了,起码面子上还过得去。
    母亲冷笑了一声道:“真是日防夜防,家长会难防啊,你说说你也挺棒的,开个家长会都能跟人勾搭上,也不怕帅帅被学校里人笑话。”
    “现在跟我说这个还有用么?签字吧,帅帅归你,家里攒下来的钱和东西都归你,对你够不错的了。”
    “哟,对我们娘俩这么好,那狐狸精没意见啊?”
    父亲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母亲悠悠地拿起那张协议,尽量控制住情绪以及颤抖的手,想在此时此刻显得没有那么失败,大概浏览了一遍以后,她看到了最下面他的签字,是如此苍劲有力,大概齐中美英代表签《波兹坦公告》也就这劲头了吧。
    想想这半年,从一开始的有所怀疑,到后来的板上钉钉,其实也挺快的。只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在给袁帅开家长会的时候跟一个低年级学生的妈对上眼了,这得是倒了几辈子霉才能赶上这种不着调的绿帽子。是不是学校也得对这事负点责任呢?本来一个教书育人的地方,生生成了搞破鞋介绍所了,这都怎么话说的。
    想到这里,母亲竟笑了出来,结果这情绪一流露,就容易控制不住,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母亲觉得实在太丢人,赶紧一手擦着眼泪,一手在模糊中把字签上了,然后把协议书往前一扔,赶紧走到里屋关上了门,把头埋在了枕头里。
    客厅里的父亲缓缓拿起这张协议书,镇定地把他放在公文包里,然后掏出挂在裤带上的钥匙链,缓缓地取下与这个房子有关的一切钥匙,一一放在桌上,然后拎起地上早已经打包好了的衣物,打开了大门。
    在关上门的最后一刻,他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房子,不知道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关上了它。
    5
    “也就是说,袁帅他爸爸和你母亲好上了,就和他妈离了婚,那后来呢?”
    “后来,听说我妈又把他给踹了,不知道上哪儿野去了。反正那个女人一直以来都那样,风评很差,我爸死了以后更是无所顾忌了。邻居那会儿都私下里传,说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我真正的父亲是谁。”
    “那你妈就再也不管你了?”
    “她之前也没怎么管过我,我小时候她每天晚上都去舞厅玩,怕我瞎闹,还经常把我锁在大衣柜里,后来我很长时间都不敢关灯睡觉,这几年才好点。”
    说完,闫敬昱似笑不笑地看着李少君,却发现李少君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惊讶的样子,想了想毕竟是多年的记者,什么混账事没见过,估计也见怪不怪了。
    “所以袁帅是恨你母亲的。”
    “与其说是恨她,不如说是恨我,毕竟比起一个连轮廓印象都没有的女人,一个活生生的每天出现在周围的人更适合拿来复仇吧。”
    “那……你们之间后来发生了什么?”
    闫敬昱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他觉得那些事并没有什么跟李少君吐露的意义,他说:“后来我就去孤儿院了。”
    李少君点了点头,她心里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袁帅一直迟迟不肯下决心结婚,或许父母的离异对他的打击很大。在他眼里,婚姻这件事大概并不值得向往,反而有些失败的烙印。她同时也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了解袁帅。
    第八章
    1
    《肇事·孤儿》特别节目第一期如期播出,在网上引起了不大不小的反响,主要集中在对王小龙处境的担忧和对其父母不负责任行为的讨论上,并不算多热烈。想来,毕竟偌大的北京,偌大的中国,哪天不出点幺蛾子事,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不过有另一件事倒是有点让人哭笑不得,就是王小龙同款儿童安全座椅销量飙升,上某宝一搜安全座椅,热销排名里十个有八个借了这个新闻的报道文字,剩下两个直接上了截图。国内口口声声喊了好几年的普及安全座椅,最后还得靠血的教训来达成。不过还有些吃饱了撑的的人表示,光孩子没事也不灵,跟这出似的,父母都没了,光留一孩子,还不够窝心的呢,不知道是悲还是喜,因此买家频频询问有没有可以装在驾驶座上的安全座椅。
    李少君浏览着网上关于这次专题节目的议论,一边看一边直嘬牙花子,流露出一副不满意的表情,老主任经过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背。
    李少君一回头,看到这个即将退休的老人家,想站起身来说话,又被主任按回座位了。
    “主任,找我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路过而已。”
    李少君点了点头,然后发现主任也在注意她电脑屏幕上的内容。
    “这期节目做得不错,听说从前期采访到后期制作,整个过程都是你亲自跟的。要我说啊,你也该从一线上撤下来了,还跟着起什么哄啊。”
    李少君笑了笑说:“多跑跑腿当减肥了。”
    主任也笑了笑,把一旁的转轮椅拉了过来,坐在李少君身边,稍微凑近了点儿说道:“你啊,不用跟我藏着掖着,我知道,等我退休以后咱们部门会有一系列的人事变更,你在台里时间也不短了,能力也是有目共睹。趁这个机会当上咱们部门副主任我觉得还是没问题的,而且组织上也希望领导班子里能多点女性同志,以免让人家说咱们搞歧视嘛。”
    李少君觉得主任说这话本来就有点“搞歧视”的意思,也不做回答,默默点了点头。
    “你这次想做一个有点轰动性的系列专题,从台里角度讲,这个选题还是挺有意义的。不过要是我个人说,在现在这个裉节儿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对你可能更好。”
    李少君看着主任的眼睛,她觉得这种看似关切的眼神实则透露出来的不过是对女性的轻视。说台里希望领导层有个把女性确实不假,但是那说白了也只是追求个花瓶效应,或者说叫作“强制优势”,她并不想成为台里出于某种所谓政治正确的考虑因素而坐上副主任位置,然后让下属当着面“嗯”“啊”“是”,在背后指着她的屁股说“你看那个女人”。
    李少君点了点头说:“主任你放心吧,我有把握。”
    主任走后,李少君接到一个电话,是王健打来的,说给她带来了一本新发行的《超级娱乐》,让她品鉴品鉴。
    2
    小龙被二姨二姨夫带回了老家,一来他已经出院了,原本父母租的房子也正好快到期,没有什么续租的必要。二来他们也要回来给小龙的父母办丧事,不管人是怎么没的,最后一路还是必须得好好送一程,也不能真的喊两条狗给拉走,不然以后乡里乡亲的说起来,脸上也挂不住。
    按法律讲,小龙和姥姥姥爷都是父母遗产的第一继承人,二姨属于第二继承人序列的,说白了其实就是没她什么事。姥姥姥爷也是小龙的法定抚养人,这些二姨夫之前是问清了王律师的。
    他想了半天,这里头怎么算,都没他们什么事,此时此刻小龙在他眼里倒像一个累赘,让他每天都有点喘不上气。不过二姨夫不傻,他合计了一下,二姨很疼小龙,如果他不跟着疼,那就是和媳妇对着干,这叫不忠;姥姥姥爷对小龙有抚养义务,但是又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作为儿女若是不帮忙,这叫不孝;小龙还是个孩子,若是他对个孩子都这么狠心,这叫不仁;小龙再怎么说现在跟他们也算是一家人,若是不管不顾,这叫不义。这家伙一个不留神就容易把自己落到“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地步,二姨夫这步子是万万迈不开的。
    二姨已经联系过了大姐,得到的消息是孩子要上大学了,还有他们最近跟风炒股,结果直接赶上大跌,已经赔得够呛了,实在拿不出钱来。
    “什么叫拿不出钱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让他们出钱,难不成咱们要卖房卖地?”
    听着二姨的抱怨,姥姥姥爷也说不出话来,毕竟都是自己亲闺女。想来想去,二老拿出了最后一招,叫作转移话题。
    “小龙的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后遗症啊?”
    “大夫说基本都是外伤,但是一个月后要去复查呢。我们想着到那会可能官司也该打起来了,回来歇些日子还得上北京去。”
    姥姥捅了捅姥爷,这大概是某种事先约定好的暗号,于是姥爷点了点头,走回里屋,过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布裹着的东西,走到几个人跟前坐好,一点一点把它打开了,里面露出了两个存折。
    “老二,我俩眼睛不太好使,你给看看这俩存折里头还有多少钱。”
    二姨和二姨夫面面相觑,这两个存折他们有所耳闻,据说是老两口存的老本。俩人从来没说过这事,但是家里三个孩子都知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按常理推论,肯定是大姐先知道的,但是大姐死不承认,说是听她们说的,这事就成了悬案。这两张存折也成为了家里的一种图腾,类似于民间传说一般的存在。
    二姨小心地接过存折,打开翻看,二老虽然说眼睛不好使了,但是也跟着看,还指指点点意思是得往后翻,好像除了他俩没人见过存折似的。
    二姨夫也很好奇,不过他自我定位很清晰,这种涉及家族传说的大事,还是少掺和为妙,因此跨出门槛,坐在屋外的小椅子上望着天抽烟。
    过了一小会儿,二姨走出来,坐在二姨夫身边,然后从二姨夫手中把烟拿了过来,自己抽上了。二姨夫吓了一跳,瞪了二姨两眼,自己又掏出来一根点上。
    “咋了,钱不够?”
    “差那么多,卖房卖地都不够,本来也没指望他们钱够。”
    “那你这么苦闷干什么?”
    “我就是发现,这俩老油条啊,也是真能攒。”
    说完话,夫妇二人共同抽着烟望着天,天色并不好,大概快下雨了。
    3
    钻石王老五郭徽在塞舌尔海边与新欢亲密嬉戏,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就解衣服扒裤子的照片在杂志上赫然出现。照片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是还是满园春色关不住,广大网民们最爱看这个,比看那些停车场里头偷拍的戴口罩的各路明星带劲多了。
    “可以啊,这都能拍着。”
    “当然了,这就叫‘你找他,苍茫大地无踪影,他抓你,神兵天降难提防’,我们狗仔容易么我们。”王健笑道,“这还是因为出版审核,你去搜搜,现在网上已经流传出来尺度更大的套图了。”
    李少君白了王健一眼没接这话,又说:“话说回来,你们那儿福利倒是不错啊,连塞舌尔都能跟着去。”
    “跟屁,这是寸劲,赶上我们老大去度假,撞枪口上了。”
    “就是清晰度差了点儿。”
    “你不知道拿多长的长焦调出来的,闹着玩的呢。”
    “你们老大出去度假还带长焦?”
    “职业操守嘛。”
    “可以可以。”李少君又欣赏了一遍图片,然后把关注点放在了后面的文字上:郭大老板前任吴晗遭遇车祸,尸骨未寒,转脸他就跟新欢(疑似是新出道的女歌手裴雪)在人间天堂滚沙滩,简直是惬意自在。
    然后文章历数了郭老板的各任女友,着实拉了一拨仇恨。文章最后又提到了网红吴晗之死,并表示车祸发生时吴晗的座驾——那辆报废的奔驰,正是郭老板的公司财产。后面有张郭徽发布会时微微一笑的照片,旁边配的对白是:一个小奔驰,废就废了,就当听个响。
    最后,文章里还表示,记者联系了裴雪的经纪人以及郭徽的公司,双方均不置可否,不做表示。
    这事捅出去,下一步就等着看舆论是否会按预期发酵了。而再之后郭徽会怎么出手,是李少君关注的重点。若是他在舆论的压力下放弃索赔,李少君一来又可以渲染一番人间真情,二来还能落得个救命恩人的名头,毕竟她已经跟王小龙一家交底,赔偿的事一定尽全力帮忙,到时候淡淡地把功劳一揽,良心媒体人的名号怎么也算是坐实了。当然,这事肯定不能跟他们完全交底,狗仔的事就不必提了,就说是斡旋了斡旋。
    倘若是郭徽不放弃索赔呢?这事也有意思了,起码专题报道是有的说了,而且作为官媒,效果一定比八卦杂志好得多,到时候舆论风向一把握,效果可能更好,这叫两头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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