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只是想给他施加一点压力罢了。经你这么说,郭徽的形象这么正面,那事情应该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社会正能量又将得到弘扬,我们作为传声筒也感到很欣慰啊。”
王健笑了笑,没说话。这会儿李少君手机震了一下,她拿起手机,回了条微信,然后开始收拾东西,看来是要走了。
“诶,李大记者,这是几个意思?都这个点儿了,赏光让我请你吃个饭呗。”
“不用了,我男朋友做好饭了,等我回去吃呢。”
“啧啧,行,李大记者驭夫有术啊,自己在外头忙事业,让老爷们儿给你搞后勤,佩服佩服。”
“你别扯了,该干吗干吗去吧,你看你那衣服上好几个油点子,也不知道洗。”
王健低头看了看,还真是,这衬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滴了几个油点子,这还是知道要约李少君,特意从家里找了半天找出来一件不太脏的。
王健目送李少君离开,感慨自己大概真是应该活得稍微细致点儿的同时,心里同时泛起了一些暖意。
袁帅把菜摆上桌,坐在椅子上又给李少君发了条微信,点上一根烟刚抽没两口,门就开了。
“还挺快啊。”
“离着不远。嚯,这菜不赖啊。”李少君换着鞋,看着桌上的几道菜露出了垂涎的神色,袁帅不禁想起了那天在床上的情景。
从那天后,俩人的关系有所缓和,平时也可以正常沟通了,不过倒是没再做过爱。一是因为俩人都挺忙,聚少离多,二来俩人也是还有点情绪没纾解开。情之所至是一回事,真说找个晚上,沐浴更衣后,俩人四目相对,规规矩矩从从容容地来一次,还都有点抹不开面儿。
今天袁帅刚出差回来,中午落的地,想了想没什么必要再去公司了,就直接回了家,心血来潮弄了点饭。准备饭菜的时候他看看都有点沾灰了的锅碗瓢盆,回想了一下,已经记不清上次在家开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吃饭的时候,李少君提及了闫敬昱的事。
“啊,你们见过面了。”袁帅静静地说,筷子没有停地继续夹菜。
“真是想不到,你俩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嗯。”袁帅低头夹菜,情绪略略低沉。
“后来呢,你还见过你爸么?”
提起他爸,袁帅抬起头说:“你要是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他跟那女的已经白头到死了呢。”
“你这么盼着他俩死呢?”
袁帅想了想,说:“也不至于,小时候不会这么想,现在更不会了,若是他俩能有个好结果,也不枉费他死活要抛妻弃子走向新生活。结果弄成这样,估计他心里也不好受吧。”
“这么多年,他也没回来找过你们?”
“他不是那种人,他特别要脸。”
“要脸还跟其他家长搞婚外恋,这人丢的多大啊。”
“我又没说他要我的脸,反正不是他跑了,丢人的是我们娘俩。”
李少君略微沉吟,扒拉了几口菜,然后又说:“嗯,你和闫敬昱都挺苦的。想不到他还在孤儿院待过。”
说到这,李少君感觉袁帅整个人定住了。她看向袁帅,发现他的反应显然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这倒让她没想到。
“你不知道么?”
发现袁帅用一种发蒙的眼神看着她,李少君又说:“他从小没爸,他妈跟你爸跑了以后他就没人管了,勉强上了一阵学,但是因为没有经济来源,最后还是上不下去了,只能去孤儿院了。最后是被他妈的远方亲戚带走抚养长大的。这事你不知道么?我还以为都传开了。”
“不对,他不是因为家里没人管上不下去学,他是因为天天挨我打才上不下去学的。”袁帅在心里这么说到,并没有把这句话讲出来。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闫敬昱也没有把这些事讲出来,是想留给他自己说么?还是觉得往事随风,不提也罢。袁帅拿起手机,他觉得,自己也不能再耗着了。
第九章
1
“师傅啊,我们真是校友,我是99届的,他是02届的,就是想回母校看看。”
“不行,学校规定不让外人进。”
“不是,我们不是外人啊,都是自己人。您听我跟您说,您看看我说的对不对,我班主任姓张,张淑荣,一老太太,教语文的,他班主任……你班主任叫什么来着?”
“我就上到二年级就退学了,我怎么记得。”
“你们两个人啊,倒是把词对好了再来啊,这刚没说几句就露馅了,你刚才不是说他是02届的么,怎么又光上到二年级了,瞎话都不会编,赶紧滚蛋吧!说不让进就不让进。”
袁帅一看这看门大爷逻辑思维可以啊,这么快就找到了其中的漏洞。他还想再努努力,又说:“不是,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别说上到二年级,就是只上了一天学,那也是校友啊,您不能区别对待啊。”
“我没区别对待啊,没说么,你俩都不能进。”
大爷这句话有理有据让人信服,袁帅无话可说。
一旁的闫敬昱说:“算了吧。”
闫敬昱选择在母校见面,袁帅心里还是挺打鼓的,毕竟这不是一个留下美好回忆的地方,尤其是对于闫敬昱来说。但是后来想了想,大概闫敬昱的这个选择,是想向他表态: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正因为他已经把这个坎迈过去了,才会坦然地约在这个地方吧。
当然,闫敬昱也有可能想在曾经被伤害的地方报复袁帅。对于这点可能性,袁帅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大不了就是挨顿揍什么的,原样奉还呗。都是成年人了,还有什么委屈受不住的。
不过可惜,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被公事公办的看门大爷扼杀在摇篮里了。
俩人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点饮料,坐在外头的台阶上喝了起来,袁帅这会儿倒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想着看看闫敬昱会不会先开口,最终他没有令袁帅失望。
“你女朋友挺不赖的。”
“啊?”袁帅早该想到,两个男人。打开话题的最好方式就是女人。
“看起来不错,长得好看又大方。”
“啊,还好吧。”袁帅喝了一口可乐,然后俩人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女人只能帮助打开话题,却无益于话题的深入开展。
这时候,马路对面楼房里出来一个倒垃圾的老大爷,倒完又回楼门里了,袁帅看了半天,突然说:“啊,你看那人,那人是那会儿学校边上书店的老板!对对对,就丫的,我记得那会我偷了一本《七龙珠》被丫抓着了,为了不让丫给我告老师,我赔了丫整整三十块啊,那本书就卖五块钱其实,生生要了我一个月的零花钱啊!”
袁帅指着楼门,义愤填膺地说完,看了看闫敬昱,只见他漠然看着自己,然后开口说:“我连班主任都记不住了,还能记得他?”
袁帅一想也是啊,低头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闫敬昱又开口说:“那件事,我已经不在意了,劝你也不必在意。”
袁帅扭过头问:“哪件事?”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你我二人见面,还能有哪件事?”
“不是,那其实是两件事。”
“我知道是两件事,两件事也是一件事。父母的问题不该成为你我的负担,因此而生的仇怨自然也大可化解,毕竟我还活着,而且活得凑合。”
“你不恨我?”袁帅问。
“你不恨我?”闫敬昱问。
袁帅想了想,说:“要不找个地喝点儿吧。”
“喝白的喝啤的?”
“我先来一瓶啤酒吧。”闫敬昱道。
“一瓶?你怎么跟个上海人似的,来二两啤酒一醉方休?先来半打吧,你喝啤酒我也不喝白的了。”袁帅道。
“不行不行,我酒量特别差,顶多三瓶。”
“好吧,不强求,先来三瓶喝着吧。”
叫了啤酒,袁帅给闫敬昱和自己都倒上,俩人先碰了一个。结果闫敬昱喝了一口,袁帅干了。看着袁帅那空空如也的瓶底,闫敬昱有点尴尬,赶紧猛地灌进去了。
“没事,你随意。”
闫敬昱咽下啤酒,自己给自己倒上了,然后说:“看起来你酒量不错啊,什么时候练就出来的?”
“从……小学的时候,偷我妈的酒。”袁帅回想起那一阵儿偷母亲的酒喝,嘴上泛起笑意。
“啊,是啊。”
袁帅看闫敬昱有点尴尬,不由想了想,其实说起来闫敬昱比他的情况更悲惨,自己好歹还有母亲可以相依为命,而他呢,彻底失去了父母,还平白遭受自己的羞辱。
在袁帅当年幼小的心里,大概认为勾引自己父亲的女人是狐狸精,那么自然而然的,狐狸精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逻辑大概就是小孩子的正确逻辑,就好像在网上看到的那些指爹骂娘的键盘侠一样,幼稚得可怕。
等长大了再回来看,他也一样是受害者,但是作为一个懵懂的孩子,父母在自己眼里就像天一样,父母犯了错,便自认为是自己也犯了错,父母没有受到惩罚,那就自己代为受惩罚吧,如果能因此抵消掉父母的过失的话。
也正是因此,闫敬昱并没有更多地记恨袁帅,反而会觉得袁帅会欺负他,才是正常的表现。
袁帅不自觉地干了眼前的酒,他感觉自己当年是利用了闫敬昱毫无根据的愧疚心理,一次又一次践踏他的尊严,却自认为有理走遍天下。要是反过来,如果闫敬昱说袁帅他爸勾引他妈,把他妈拐走了,然后天天揍袁帅,感觉也是合情合理啊。
说白了还是袁帅岁数大。想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自己是以大欺小。袁帅觉得这个结论还挺在理的。
想到这里,袁帅一口干了杯中酒,又倒了一杯,如此往复连干了三大杯。对面的闫敬昱有点蒙,不知道袁帅这打的是哪路拳,想跟着喝,又觉得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一下再干一杯,他也有点扛不住,只好愣愣地看着。
干完第三杯,袁帅打了一个酒嗝,然后说:“小时候那些事,我实在是不敢说跟你赔罪,这么着也挺累的。你当我年幼无知也好,当是往事随风也罢,我先自罚三杯,算你原谅我了,你看怎么样?”
闫敬昱又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他一笑,袁帅也跟着笑了,这时候服务员正好上菜,看着这俩人有点不知所措,放下盘子赶紧走了。
笑完,二人又对着干了一杯,不知不觉已经没了两瓶了。袁帅拿起第三瓶,开口道:“就没了啊,再来点儿吧?”
闫敬昱说:“不要。”
“不喝了?”
“不要普啤,来纯生吧,冰的。”
袁帅哈哈大笑,一边倒酒一边斥责闫敬昱不地道,还说什么这不能喝那不能喝,结果开口就是纯生。闫敬昱回说他没骗人,真的不能喝,不信等着看三瓶以后他是个什么样。
袁帅一听这意思就是三瓶起喝啊,赶紧叫来服务员说来一箱,结果被闫敬昱拦住了。
“怎么,又怕喝不了?”
“先来半打,要不酒不凉了该不好喝了。”
2
郭徽晚上回来发现法律部经理给他发了个消息,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已经是深夜了,郭徽不知道该不该回信。他想了想,还是发过去了一个视频通话申请,没想到几乎第一时间就被接听了。
“啊,你还没睡啊?”
“我算了时差,打算等您到四点,还不错,这刚不到一点。”
郭徽点了点头,琢磨着今年年终奖是不是应该多给他分一点。
“有什么事?”
“你们度假的照片被八卦杂志拍了。”
郭徽往旁边的卫生间看了看,裴雪正在里面泡澡,没什么动静。他起身走到阳台,点上一根烟,眼前乌漆漆的,耳边海浪声滔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