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仅有的尚未表态的妃嫔就只有位分比纪青盈还低了不少的夏荣华与虞宝林,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于是四月二十五,天尧元年的首次夏苗行猎便正式开始。虽然祭天等正式大典上靖帝并未让纪青盈露面,但是到了黄昏时分,整个朝元猎场便无人不知,那位闻名已久的红颜祸水,还在东宫时便得到靖帝专房专宠的纪氏,如今又伴驾而来。虽然还是象征性地为设置了单独的妃帐,但那帐幕离靖帝的龙帐连十丈都没有,根本就是走个过场。
专宠至此,连素来厚道的谦王爷都忍不住温言劝了靖帝两句:“萱嫔服侍皇上忠贞恭敬,皇上疼惜偏爱,也是有的。其实皇上实在喜爱萱嫔,也不妨再升一升。只是这中宫之位,还有随行伴驾等事,若只有萱嫔一人,到底不大妥当。皇上当初既然迎娶了其他的臣女入宫,还是要适当想想臣子的颜面。君为臣纲,天经地义,但皇上仁厚,想来也不欲让臣子们太过难堪。再者,树大招风,皇上若是能稍微平衡一下后宫的格局,对萱嫔也未必不是好事。将来日子还长着,皇上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谦王爷是有名的忠厚长者,在皇室宗亲当中口碑极好,便是刚愎暴戾如肃帝,多年来也一直非常宽待这位兄长,而在上位过程中对谦王爷多有倚重的靖帝就更不必说了。
因此当屏息立足于屏风之后的纪青盈听见谦王爷的这一番言语,小心脏又有些不那么□□定了。要说敬才人乔娥眉说些类似的言语,那其实都是拿着冠冕堂皇的利害关系给自己的私心打掩护。可谦王爷说出来,那就是实打实的忠言劝解了。
这时便听靖帝沉默了片刻,帐幕中只能听见外头的晚风拂动帐幕与草丛的沙沙轻响,还有护卫们巡防走动之间的猎甲粼粼。
纪青盈不由将自己的呼吸放得更轻,几乎恨不得停下了才好,背脊本就不自觉地有些僵直,此刻整个人都几乎是凝固住了。
“伯父说的在理。”靖帝的迟疑与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几乎就在纪青盈开始渐渐焦躁的那一瞬间开了口,“中宫,后宫,的确样样都与前朝连在一处。朕也是想看看,这样情势都耐不住的臣子到底是哪一家。前几日朕请寒统领到内宫的事情,伯父也听说了吧?”
谦王爷轻叹道:“是,听说了。皇上请了寒统领,阖朝上下都明白皇上的意思。”
靖帝唇边浮起淡淡的讥讽:“朕请寒统领插手这件事,便是要给朝臣们一个不偏不倚的交代。欺君之罪到底是什么分量,宣威将军府也好,誉国公府也罢,最好还是警醒着些。他们与其整日里惦记着朕的内眷,还不如好好思量自己的本分。”
以靖帝惯常的风格而言,这话其实已经算是含着杀机、可说是极重了。
“是。”谦王爷也沉了沉,才躬身应道。
“但伯父的意思,是作为长辈的厚意,朕是明白的。”靖帝的声音越发温和,“朕自少时便不得太上皇与先太后喜爱,前途未卜之时,伯父的多番照拂教诲,朕从不曾忘怀。只是这君臣之间,能不能有这投桃报李的情分,也不全由得朕。往远处看,有当年的晏阁老之事,近处也有栾氏一族。”顿一顿,便改换了称呼,“子侄虽然心里仰慕伯父的宽厚,却也无法当真行效。如今——”再沉吟后,竟提了声音,“青盈,过来为伯父倒茶。”
纪青盈在屏风后登时一个激灵——不是说好就跟谦王爷说两三句话,才让她在这么个尴尬的位置稍等一等?怎么这就将她叫出去了?而且刚才的话题,也实在有些微妙。
可是靖帝这样叫了,她总不能不出去,赶忙用最快的速度压下心里所有的震惊混乱埋怨,抿了抿鬓发便从屏风侧面绕了过去,先向靖帝与谦王爷微微一福:“皇上,王爷。”
“萱嫔娘娘。”谦王爷起身还了半礼,完全没有因为靖帝一再的温和敬重而丝毫忽略君臣之别。
“青盈,给伯父倒茶。”靖帝向纪青盈微微示意她手边的茶器。
纪青盈在蘅芳宫的时候自然也是学过宫中的茶艺,虽然谈不上多么优雅高超、引人注目的技艺,但在蘅芳宫做了多年宫女,在侍奉茶水方面还是熟练非常的,当下也不好多想,便依着靖帝的话倒了一盏茶,亲自奉给谦王爷。
“说到朕的难处种种,知我者莫如伯父。朕自垂髫至今,无一日不殚精竭虑,多忧多思,少安少乐。”靖帝自己也起了身,谦王爷忙微微躬身,双手将茶盏接了。靖帝又道:“如今朕身边可谓妻室者,唯此一人。这一杯茶,还望伯父不要嫌弃。”
第119章
此言一出,连纪青盈都是一震,只是强自忍住,才没有立刻去望靖帝。
谦王爷则是立刻躬身应道:“皇上言重。”稍沉了一瞬,便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又望向靖帝,“臣明白了,臣告退。”
眼看谦王爷行礼退出,纪青盈心里反而越发混乱了。她在夏苗启程之前又查看了自己的指数,如今在靖帝心目中是占到了70%。大约是因着蕙昭仪的这次突发状况,反而引发了靖帝的怀疑与反感,再加上敬才人乔娥眉那边的动作,概括起来就是对手们经过一直努力作死,让靖帝的心思更加集中在了纪青盈身上。
当然,在这些风波当中也有纪青盈之外的得利者,一个是福贵人宝音乡君,她自从花会禁足到夏苗之前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靖帝当初的怒气早已平息,偶然回想往事,对这个表妹还是有所怜惜的,所以已经吩咐了德海公公,等到夏苗结束就将福贵人的禁足解除,另外也会将她晋升到正四品嫔的位分。
还有一个当然就是在最近的小风波之中表现过人的英昭仪慕容燕。靖帝的后宫虽然妃嫔不算太多,但也不是真的只有一人,偌大的后宫之中便是妃嫔不多也会有无数繁杂事务,再加上宗亲命妇事宜种种,体现出了一定相当理事才能的慕容燕也迅速得到了靖帝的一定好感。
可是这些的得利与好感,完全没有动摇到纪青盈在靖帝心中的地位,刚才在谦王爷面前的意思,已经是郑重至极了。
“皇上。”纪青盈看着靖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路是这样水火滔天,她时常觉得自己也无力帮助靖帝什么,若是靖帝真的为了政局人心什么的叫她伤了心,纪青盈有时偷偷地想,或许她也不会太过恨他的。
“刚才又吓着了?”靖帝的目光温柔而宽厚,伸手去揽了她,“谦王爷提这个意思,也不代表宗亲们会给朕多大的压力。旁人不说,谦王爷自己便是与王妃多年恩爱过来的。当年谦王妃婚后五年无子,先帝都赐了侧妃侍妾到府里,谦王爷好吃好喝养着也就是了,最终谦王爷膝下的二子一女也还是谦王妃所生。”
纪青盈顺从地依进他怀里:“我哪有那么容易吓着,皇上知道我在后面,肯定会给我交代的,我是相信皇上的。”
“说的好听。”靖帝在她腰上毫不留情地捏了一把,“背脊到现在还是僵的,朕当时要再多沉吟片刻,你是不是就哭出来了?”
“这个么——”纪青盈脸上一热,顺势将头埋得低低的,“人艰不拆啊!”
靖帝嗤笑道:“哪里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话。明日起朕要忙一些,太上皇这次也驾临夏苗,当中的意思想来你也能猜到些。你如今位分仍旧不是太高,也不必与宗亲和命妇走动太过。有谦王爷刚才那句话,最多与谦王府的女眷们来往一下。平素出去的时候,燕晨会亲自护卫,你自己还是要行事小心。”
纪青盈知道燕晨便是谢允的副手,三月与四月份到天祈园请安的时候若是靖帝不去,随行的侍卫统领便是这位燕副统领。
“燕副统领亲自跟着我?是不是太郑重了些?”纪青盈略有迟疑,御前侍卫副统领是正四品的军衔,若在军中也是统领千人的副将了,要像侍卫一样亲自跟随在旁,实在有点让她心虚。
另一方面,刚才在靖帝的话中又提到了晏阁老三个字,虽然姚家似乎不足以让靖帝单独言说,但身为晏阁老一党的姚家也被连累到几乎是灭门之祸,纪青盈还是不能当做没听见这个重要的关键词。
今年的夏苗一定会危机重重,这一点她是知道的。不过存档在手心不慌,纪青盈并没有什么惧怕之意,相反的,她甚至有些期待,因为太上皇驾临朝元猎场的意思,就是她可以找机会见到顾川了。
进一步探听消息是一件事,纪青盈也是真心想知道顾川的近况如何。带着个侍卫或许还有支开片刻的机会,带着燕晨这个副统领,那可是有了靖帝一句话打底,就敢冲进慈仪殿与夏太后正面冲突的猛将,纪青盈心里还是有点虚。
“你若与谢允更相熟,朕叫谢允跟着你也可。”靖帝随口道,“今次的夏苗必有风波,若没有护卫统领跟着你,朕如何放心。”
纪青盈再是挂着事,闻言也是心里甜甜的:“那就多谢皇上啦。”
靖帝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先睡罢,朕等下与罗慎去一趟英国公府的行营。你有事便叫燕晨。”
纪青盈应了,当即送走了靖帝,随即自己安歇不提。
随后两日是夏苗之中最主要的大型行猎,皇室宗亲与那些公卿子弟有些是为了游玩,也有些是为了显出英武身手,从而谋些羽林营甚至翊卫司的上进之路,因而整个朝元猎场中马蹄声人声处处,还有许多宗亲公卿的年轻人说笑喧嚣。
纪青盈其实全无朋友,前次夏苗的时候靖帝还是太子,她全程几乎就是寸步不离地跟着靖帝,这次靖帝不时要接见甚至探视几位重臣,纪青盈便多了不少空闲工夫。反复琢磨之后,纪青盈决定以给夏太后请安为名到太上皇与夏太后的营帐附近转转,或许会有与顾川见到的机会。
夏太后在行营中也是并无太多事物,她虽然贵为太后,但上位匆匆,又移驾及快,既非靖帝生母,又不是靖帝养母,只从她侄女夏珊珊如今的位分不过五品荣华就可看出,夏太后的这个尊位其实也没有当真比靖帝的庶长兄恭亲王生母蒋太妃好到哪里。
纪青盈过去请安,其实就是走个过场,毕竟醉翁之意不在酒。夏太后也没有难为,之前在天祈园里有什么面上好看难看的,在场的不过靖帝嫔妃数人,以靖帝的手段与宫禁森严,其实很多消息言语若不是极其刻意向外传播,当真无人可知。但在朝元猎场要是闹起来可就不一样了,万一再来一个“夏太后难为萱嫔、燕晨副统领当场进帐顶撞”的故事,那面子上也太过不去了,而且最多两三个时辰,消息就能传遍整个朝元猎场。
因此在彼此都心照不宣的配合之下,一场最多十五分钟的请安匆匆结束,纪青盈就在太上皇与夏太后的行营附近貌似悠闲地开始散步。
夏苗的第二天与第三天都没有什么收获,而靖帝在忙碌之间也没有细问纪青盈去给夏太后请安的事情,纪青盈就抱着一线希望继续尝试,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如愿以偿地遇到了顾川。
其实燕副统领并没有距离纪青盈太近,毕竟男女有别,燕副统领都是保持在一个足以护卫救援纪青盈、大约是呼叫之后能迅速赶来的距离,与谢允那种随身跟随靖帝的方式完全不同。
纪青盈虽然知道燕晨一定会看到知道自己与顾川相见说话,那这个也是不可完全避免的。其实以靖帝的掌控力,相信自己与顾川是旧相识,以及在梦蝶轩里见过几次的事情应该是知道的,只要不知道谈话的具体内容就行了。
反正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有些什么,她也还有存档打底,总是不会出大问题的。
顾川的精神还不错,仍旧是墨绿宫衣,只是领口袖口皆有金银线织就的花纹装饰,昭示着副总管太监的身份。而那俊美夺目、白皙如玉的面孔上多了十足的沉稳,仿佛让数月不见的他老成了五六岁。原先纪青盈见到他时,总觉得顾川是个惊才绝艳的俊美少年,此刻相见,便看着像是一位俊秀而内敛的青年,不可同日而语。
“萱嫔娘娘安好。”顾川见到纪青盈的时候毫无意外之色,只是微微含笑,躬身请安,连声音中都多了许多沉着。
纪青盈心里却是微微一突,不知为什么,虽然顾川的气色精神甚至言语状态都看上去还不错,她却在那眼神与笑容中感受到了一丝阴骘。
但此刻也不便多想,只能先含笑招呼:“顾总管。”
“萱嫔娘娘客气了。”顾川微笑道,“奴婢只是太上皇身边的小管事,当不起娘娘如此称呼,您叫一声小顾,便是奴才天大的荣幸。”
纪青盈想着有燕晨在,也不好多说太多,便也多客套了一句:“顾总管也是太过谦虚了。太上皇调养病体,近来有不少起色,昌泰宫上下也都辛苦了。”
“这是奴婢的本分。”顾川的神色不变,甚至都没朝燕晨的方向看一眼,“奴婢也听闻娘娘一直深得皇上宠爱,恭喜娘娘。”
“客气了。”纪青盈有些沉吟,顾川的这个态度是因为谨慎小心,还是有什么变故呢?
第120章
“去岁娘娘伴驾青宫之时,曾有英勇救驾的功勋,奴婢也曾耳闻。”顾川微笑道,“不过今年皇上登基,格外加强了猎场内外的防务,想来旧事是断断不会重演,娘娘可以安心无忧了。”
这话说的有些不伦不类,乍一听是叙家常,纪青盈的神经却立刻绷紧了,去年的救驾?那就是靖帝做太子之时的那个假刺杀事件。顾川点出这件事,又提到什么“旧事重演”,难不成是太上皇谋划了什么类似的把戏?又或者,是太上皇想要找人刺杀靖帝、从而复辟?
“这个自然。”纪青盈知道顾川便是真想告诉她什么,怕也不能正大光明地讲出来,只好含笑应了再回去自己猜,总之听起来就是应该要将存档珠子再贴身放得近一些的感觉。可是另一件事,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问了。
“娘娘慢慢散,奴婢告退了。”顾川居然这就躬身行礼,转身走了,完全没给纪青盈再多说几句话的机会。
纪青盈心里有些不安,却也知道不能多问了,大家都是走在一个很微妙的位置上,说不定顾川的这句话已经是他能力的极限,她也不想再给顾川惹麻烦了。
晚间回到营帐,纪青盈还没来得及试探着问靖帝,有关此次猎场守卫的安全问题等等,就被另外一个消息震惊得措手不及——太上皇下午行猎收获颇丰,与老臣谈话之间居然露出了一个消息——位同五品的太上侍妾傅妙庄,居然怀孕了。
这个消息的爆炸性可比什么妃嫔们冲突、女眷们的斗嘴,甚至王孙公子们的比武之类的新鲜多了,连那些训练严格的侍卫们听了也不禁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肃帝都年过五旬,傅妙庄也三十好几,居然在太上皇因疯病退位之后三个半月来了一次喜当爹?这事情怎么看怎么荒谬,面上却又说不出什么,而且还很有几分尴尬。
“皇上,太上皇这是有什么打算?”纪青盈待得靖帝与谋士们商议完毕,回帐休息之时才有机会单独问他。虽然知道靖帝心中应该是有了定案的、且自己并不能帮上什么,但此事实在太过狗血,她很难不好奇。
“难说。”靖帝眉宇间露出了些疲惫之色,伸手揽了她进怀里,好像回到头一次将她当做抱枕抱在怀里的时候,在她的脖颈边埋首了片刻,才又再抬起头来,“这里头复杂得紧,瞧着太上皇今日说话的神色,他大概是真当自己还龙精虎猛,能叫傅氏再得个孩子。又或者,他自己心里明白,就是要装疯卖傻、将难题抛给朕,那也不无可能。无论如何,如今作准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郗太医亲自给傅氏诊了脉,确实有了。”
“傅氏真的有了?”纪青盈忽然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这感觉就好像是她原本知道些什么事情,却有些想不清楚,只能先按着能想起来的部分顺着道理推算,“这个意思是不是说,她的地位就更安稳了,要尊为太嫔或者太妃?”
“太上皇是有这一层意思,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女眷的名分,不过就是一个虚名罢了。”靖帝顺手在她脸颊蹭了蹭,“便如你一样,萱嫔也好,采女选侍也好,将来再有什么贵嫔妃子的名头,其实也都是给外人看的,在朕心里,你都是一样的纪小怂。”
纪青盈不料他在这时候竟提起了这样的话头,脸上微微一热,原本还满是思虑考量的心里就好像打翻了蜜罐子,笑意不由自主地便在她明艳无双的面孔上绽开,而靖帝的眼光太过温柔,她竟有些受不住,便慢慢低了头。
“那你呢?”靖帝伸手挑起她的下颌,“朕若不是天子,在你心里也是一样的么?”
纪青盈看着面前这个日益熟悉,叫她已经习惯了日夜依赖的男人,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几乎都忘了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惊惧感觉,即便是心里还挂着有些未解之谜,不愿意在他面前主动提起那些事,她也觉得自己是可以信任他、依靠他的。
“你若不是天子——”纪青盈认真地想了想,忽然不可遏制地展开了一个脑洞——万一靖帝的大业有个啥三长两短,他有没有啥机会跟她一起穿越回到现代呢?
“又想什么呢?”靖帝见纪青盈这个时候居然有点出神,立时大为不满,伸指在她额头敲了一下,“找点什么话搪塞朕就这样难?”
“哎。”纪青盈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随即主动搂住靖帝,“说真的,你想过如果不做皇帝要做什么吗?”
这次靖帝是真有些意外了,纪青盈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兴奋,搂着他的样子好像真的他能脱下龙袍抛下帝位,转身就跟她去浪迹天涯一样。
但她眼中的神采是那么鲜活,就好像在笼子里锁久了的金丝雀忽然看见了自由的蓝天,靖帝隐约约地感觉到,纪青盈内心应该是想要离开皇宫的。
只不过,看她的样子,这个小没良心的丫头还是想着要带他走的。
“我要是不做皇帝,就去开个书画铺子可好?”靖帝随口扯了一句,“那你就做铺子里的老板娘。”
“好呀!”纪青盈越发兴奋起来,“其实你写字那么好看,完全可以出字帖,也可以教人写字,铺子就叫‘孟夫子书斋’,或者取个再文艺点的名字也可以,肯定很赚钱的!”
“孟夫子,你也真想得出。”靖帝笑道,“朕当年随着梅大人读书的时候,表字是子熙。”
“子熙书斋?”纪青盈想了想,“还是孟夫子听上去比较厉害,或者放你的名字怀渊也很好,高端大气上档次。”
“又浑说什么。”靖帝忍不住笑意淡了些,“就这么满心盼着离了宫里?”
纪青盈抬眼去看他,那双惯常沉静的眸子里竟然有一丝闪烁,她心里莫名软了,伸手去捏他的脸颊:“离了这宫里,也要想办法带着你走才行。不然我走了,你就有点孤单可怜了。”
“傻丫头。”靖帝的笑意重又满了,什么太上皇的算计、朝局的争端、百官的制衡,原先还压在心里的那些重担这一刻全都抛开,便低头吻了下去……
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靖帝便起了身,像八爪鱼一样挂在他身上的纪青盈也同时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孟夫子,你起这么早?”
靖帝拍了拍她:“你再睡一会儿,我去一趟太上皇的营帐。”
纪青盈一下就清醒过来,也坐起身来:“太上皇怎么了?有什么变故?”
“太上皇放出这个消息,意思就是圣躬康泰。”靖帝随手将外衣递给纪青盈,“毕竟当初退位,主要的原因是身体违和,且傅氏屡用药物。在太上皇心里,大约是觉得只要能昭告天下说圣躬康泰,再加上傅氏功过相抵,便能‘拨乱反正’。只是这里头的事情,怕是比他老人家想的再复杂些。”
“复杂些的意思是……”纪青盈总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太对,此刻似乎听出了一些苗头,只是她太过认真思考着靖帝的话,就没注意到自己胸前的锦被下滑,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美好的春光景色。
“意思就是,”靖帝扫了她一眼,便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太上皇早就不能生育了。”这个重磅消息丢下的同时,自然也不忘顺手占个小便宜。
纪青盈脸上一热,忙去打靖帝的手:“皇上要办正事,还这样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