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身后那一声声生怕别人听不见的嘲笑非常的刺耳。
宣统回头,宣净干咳,宣冲打哈欠,宣凝咧着嘴巴嘿嘿嘿……
“闭嘴混账!”
廖辉借题发挥,立刻点了一把火:“果然是混账,混账之极!”
“娘的,你骂谁呢?”
“杀了官差救宣将军!”适才提点黄旺的干瘦脑袋取弓射箭,箭头直飞廖辉面门。
廖辉反手打落箭头,高叫道:“杀了贼寇,回京领赏!”催马杀入,亲兵一拥而上,双方短兵相接,瞬间杀得敌我难分。
和慌里慌张的解差相比,宣家上下,连仆役都训练有素,将老弱妇孺围在中央,青壮男子有守有攻,配合无间。
端静捋着袖子,原本准备上去大显身手一番,但袖子刚翻起,人已经被挤到包围圈的最中央。
老太太抓着她的手,宽慰道:“不怕不怕,一些宵小,很容易对付的。”
端静:“……”
她觉得她上去,会更容易对付一些。
悄悄将手从老太太的手掌里抽出来,她脚步往左挪了挪,慢慢地从宣准与宣凌中间挤过去。
宣准被她救了一命,平日多有亲近,眼疾手快地抓住她:“别担心!二哥不会有事的。”
端静说:“我去帮忙。”
宣准感动地说:“你知道你担心二哥,但是二哥能应付的,你对他的信任就是最好的帮忙了。”
端静说:“……我师公嫌我碍手碍脚的时候总是这么说。”
宣准忙道:“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你师公和我都是爱你的。”
端静:“……”完全没有否认嘛。
宣准不放人,她又没法硬闯,只好踮着脚尖,竖着耳朵听动静。
廖辉孤军深入半天,终于发现冲过头了,掉转头来,已与主军失散,眼见亲兵越杀越少,慌了神,扯嗓子大喊:“宣将军救我!”
宣冲跳到宣统身边,小声说:“干脆当没听见。”
宣统瞄了眼扁轲。
没了廖辉,扁轲越发无顾忌。
宣冲恶从胆边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乱……”话未说完,已经被宣统一脚飞踹出去,扑向敌人堆。
被一把贴头顶而过的钢刀吓出一身冷汗,宣冲自觉地闭上嘴巴,拿着抢来的刀子,认认真真地打起架来。只是这群人打着解救他们的旗号,下手不能太狠,处处缩手缩脚,太不痛快!他追着人踹屁股。
宣统吹口哨,宣络和宣凝同时朝他看来。
宣统朝廖辉一指,宣络会意,扬起手中钢刀,正要突围,却被那个干瘦脑袋缠住,被宣凝抢了先。
宣凝也不蛮干,三两下溜到自己的三叔身边,果然见黄旺躲在干瘦脑袋后面,鬼鬼祟祟地打着敌进我退,敌来我跑的战术。他抬头,冲宣络眨眨眼。
宣络与他默契十足,立刻转了个方向,将干瘦脑袋带偏了些许。
身后的黄旺惊觉不妥,已被宣凝老鹰捉小鸡似的拿在手里。
宣凝以他为盾,带着几个家仆,一路杀到廖辉被围困的地界。
廖辉的亲兵被杀得七零八落,有的连刀都握不住了,绕着树狼狈逃窜。
宣凝随手抓住一人,问:“廖辉呢?”
“少将军,我就是廖辉。”那人手抹一脸血,头顶一鸡窝,丝毫看不出武将世家子弟的风采。
宣凝脱口:“怎么证明?”
那人呆住:“还要怎么证明?”
宣凝已经从黏糊糊的血块中认出了他的五官,示意他站到自己身后。
“你们……慢点说,先把我正过来。”被宣凝提着、头下脚上的黄旺终于忍不住说。
宣凝将他倒过来,拎着头发。
黄旺痛得头皮都要飞起来了,尖叫道:“放手!痛,痛,痛,放手!”
宣凝不理他,冲黑风第一寨的其他人说:“你们寨主在我手里,还不停手?”
话音刚落,就听箭啸声扑来,宣凝侧身一躲,箭扎在黄旺的肩膀上,痛得他乌七八糟地破口大骂起来。
干瘦脑袋躲在小弟堆里高叫道:“寨主被他们杀了,我们为寨主报仇!”
不仅宣凝,连黄旺也呆了下,忙说:“我还没死……”
又一支箭射来,显然要他不死也得死。
远程武器加入战斗后,场面越发混乱,连宣家家属区都不在安全,箭头时不时从他们头顶飞来飞去,宣统只好缩小保护圈。虽不情愿,扁轲还是带人向他靠拢。
宣凝带着廖辉回来。
宣冲看他提着黄旺,欣喜地跑过来:“哥!给我玩玩呗!”
头皮已经被拽得发麻的黄旺闻言头皮更麻:“……”
宣凝说:“他是弃卒,没什么价值。”
宣冲说:“我早就看出他身边那个干瘦干瘦的才是真正老大!那我们就宰了他吧,拿着占地方。”
“等下!”黄旺自救,“谁说他是真正老大,我才是老大……啊!”
最后那一声,是因为他看到箭矢朝自己射来。
宣冲反手打飞,随即脸色一变。
箭头被打飞的方向正是家属区!
由于箭的距离太近,家仆们都没防备,眼睁睁地看着箭往里飞……往里飞……往里……被一只手捏住。
那只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就缩了回去,但宣凝还是一眼就认出那只袖子,顿时怒从心起。
他将黄旺丢给宣冲,冲进家属区。
宣家女眷围了一圈,嘘寒问暖。端静蹲坐中央,白着脸,刚才英勇抓箭的手软软地垂着,血从手掌流淌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遗弃的箭矢上。
☆、家里不太平(十)
宣凝弯腰去抓她的手,端静顺势倒入他怀中。
宣凝:“……”那么七平八稳的坐姿,到底是怎么倒下来的?
端静也不想。
但是,真的,太痛了!
不受管束的流窜真气在体内肆意闯荡,一会儿胃疼,一会儿肚子疼,一会儿胸口疼,像是谁拿着小锤子在身体里叮叮当当的敲。怪她逞强接箭,动用内力,就中招了。
宣凝检查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好几遍,就是割了两道口子,不深,对常年作战的人来说,和挠挠痒差不多。但见她难受得嘴唇发白,心里有些触动。到底是千金小姐,吃不了苦头也在情理中。
只是……
“谁让你去接的!”
他气恼地撕下内衣的衣摆,替她包扎伤口。
端静伏在他的怀里,痛得冷汗直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手被摆弄了一会儿,人也被翻了个面儿,隐约有人在耳边说话,她都无心再听。
早知今日,当初她练功就会小心点,小心点,再小心点儿。
果然,一劳永逸的办法还是洞房啊。
她勉强撑开眼皮,寻找宣凝。
漂亮到极致的脸靠过来,似乎在问她什么。她听不清楚,只知道这个人不是相公。
端静扭开头,重新直起身板,蹲坐平稳,试图引导那股乱窜真气。
宣凝将同意撤退的黄旺丢回黑风第一寨的人堆里,趁他们内部乱成一团,消灭了一小撮人。干瘦脑袋见大势已去,受不了黄旺叽叽呱呱的吵闹,总算下令撤退。
宣冲冲黄旺的背影喊道:“你姓黄一定要穿黄色的才能相得益彰!下次别黑不溜秋的出来了。实在不行,脱光了也比穿黑的强!”
宣家家仆与解差们一阵哄笑。
宣凝回家属区,发现端静又坐起来了,皱眉道:“她怎么了?”
宛氏说:“别人她不喜欢,一刻都离不得你。”
宣凝:“……”近墨者黑,娘这样贤良淑德的人会说这种话,一定是被爹污染了。
想是这么想,还是蹲下来,轻轻地拉了拉端静的胳膊,一个“你”在还含在嘴里,端静已经倒了下来,直接瘫在他怀里。
宛氏愣了下,暗暗点头:这儿媳妇有点手段!
宣凝僵了僵,耳朵悄然地泛红,正想让她规矩点,才发现她已经昏了过去:“……娘!”
兵荒马乱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廖辉带着扁轲清理战场。
一个是立志混吃等死的世家子,一个是没见过啥世面的武状元,哪里遇到过这等情况?
最后还是宣冲出马。
这次退敌,宣家功不可没,廖辉论功行赏时也没有错过,一通感谢不说,镣铐什么的也都收了起来。
战后疲乏,挑了个可攻可守的地方就扎营休息。
两堆篝火,廖辉分了宣家一个,见宣凝抱着一动不动的端静,目光在她包扎过的手上顿了顿:“徒手接箭的姑娘?”
宛氏说:“就是伸手撩了一下……”自己都糊弄不过去。
好在廖辉也没有追问。
宛氏跑去和宣统说悄悄话:“没练过武功的人也接得住箭吗?”
宣统那时候忙着打架……嗯御敌,并没有看清楚来龙去脉,只是想象了一下:“除非拿自己当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