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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温脸色温和:“看起来是个温纯的孩子,既然将人家带到了这条路,就好好待他。”
    沈止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发烫,开始反思自己怎么那么笨,不早点避开。反思了会儿,他就恢复镇定,冲杜温露出笑容:“多谢……舅舅。”
    杜温愣了一下,脸上也有了笑意,点点头,却不再多语,同姜珩对视一眼,便离开了。
    本来过来就是为了看看沈止的,既然见着了,也很满意,那也该离开给人家挪挪空间了。
    等人走了,沈止才松了口气,姜珩带着他往屋里走,语气平静:“不必担忧,舅舅人很好。小时候他进宫,都很有耐心地陪我和阿璎玩。”
    沈止道:“我只是怕叫了那声舅舅,杜将军会拔剑相向。”
    姜珩眼角微微一弯,莞尔道:“大哥说你上次叫了他大哥,这回又跟着我叫了舅舅。静鹤,等尘埃落定,我们就成亲吧。”
    成亲……
    成亲啊。
    沈止在心底琢磨了会儿,努力压下自己那些乱飘的思绪,含笑道:“好啊。”
    悠闲地过了白日,夜幕降临时,天气也没那么燥热了,夜风徐徐吹来,颇为凉爽。
    沈止和姜珩一同换了衣袍,穿着不起眼的普通服侍出了门,阿九白日就得了假去见沈秀秀,跟出来的只有流羽。
    乞巧节京城会格外热闹,上月因为常家大案宵禁,今日也解除了,长街上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沈止和姜珩这样走入人群,倒也没太显眼。
    长街上肩摩毂击,姜珩侧头看了看含笑打量四处的沈止,偷偷伸出手牵住他。沈止一顿,反手握回去,扭头来弯起眼,笑得好看。
    姜珩心中一动。
    当年沈止当他的伴读,两人面上不合,其实似乎存着种默契,在意着对方,不肯说,也不能说。
    那夜同样是七夕,他和沈止偷偷溜出宫,沈止怕他走丢了,牵着他的手,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灯辉交映时,秀丽带笑的侧容如玉,一下就顺走了他的所有心思。
    那时只敢将心思藏着,如今……人已经是他的了。
    姜珩心中柔软,任由沈止牵着他在长街上东游西逛。
    沈止的心思也没放在这热闹的七夕上,他眯了眯眼,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前。
    以前啊……他记得不多,就隐约想起他们溜出宫,结果在长街上游荡时被刺杀。两人那时武功都是半吊子,紧急时刻,姜珩竟然让他先跑。
    平日里骄矜贵气、嫌这嫌那不给好脸色的小皇子竟然这样开口,沈止笑了笑,依言……跑了。
    不过他是把刺客全引跑了。
    姜珩找到他时,哭得稀里哗啦,抽抽噎噎地喘不过气。彼时他受着伤,只能半抱着姜珩,看他哭得厉害,心想这孩子一个人真是不行,以后若是没人护着他,那可怎么办。
    这样想着,沈止忽然拉了拉姜珩的袖子。
    姜珩侧头看他,顺便把方才在一个小摊上挑的雕花木簪子插到他发间。沈止伸手抚了抚那簪子,低声道:“寻玉,还记得以前我们被刺客追杀的事吗?”
    四周吵吵嚷嚷,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听不到,姜珩凑近他,手有意无意护着他,挡开挤过来的人,以同样的音量道:“嗯,是常贵妃的人。”
    “不是说这个。”沈止促狭地笑道,“我还记得你抱着我的腰哭得喘不过气。”
    姜珩道:“……”
    沈止伸手在自己胸前比了比,叹道:“那时你才到我胸前,小小一个粉雕玉琢的,多好看。这几年你怎么长的,一下子就比我高了……”
    说话间两人挤出了人群,走到河边,顺着河流往下走,人渐渐少了,也安静下来。流羽远远跟在后面,警戒地左右探查。
    沈止比划完,唇角仍带着笑意,道:“还是以前的你可爱,会笑会闹的。”
    姜珩无言片刻,道:“长得比你高大,自然是为了保护你。”
    沈止横他一眼:“在外头呢,说这话要是给人听到……哎?”
    他脚下撞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就看到个小孩儿,抱着他的腿,仰头看着他,满眼好奇,倒是不见害怕。
    沈止道:“你看,我就说。”
    说着,他弯下腰,摸摸那孩子的头发,温声问:“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和爹娘走丢了?”
    这孩子不哭不闹,点点头,开口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可爱得紧:“大哥哥……长得好看。”
    沈止莞尔:“旁边这位哥哥不也很好看?”
    小孩儿扭头看了会儿姜珩,有点害怕,往沈止身边又扒紧了点,小小声道:“那个不是大姐姐吗……”
    沈止扑哧笑出声,乐不可支地戳了戳姜珩,“大姐姐?”
    姜珩默然看着这孩子:“……”
    他倒不是男生女相,只是偏向中性,继承了母亲的艳丽容颜,在夜色的笼罩下,确实会让人误以为是个姑娘。
    沈止兀自笑了会儿,俯身抱起这孩子,道:“在哪儿同爹娘走散的?”
    小孩儿指了指人群的方向,那边正有许多人在放孔明灯。沈止抱着他往那边走去,姜珩闷不作声地跟上,开口道:“我来抱吧。”
    沈止知道他是怕他累着,逗了这孩子两句,扭头笑:“我可不是弱不禁风的。”
    小孩儿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看沈止,又看看姜珩,眸中生出疑惑:“大哥哥和哥哥看起来,好像爹爹娘亲。”
    沈止诧异:“像?”
    小孩儿砸吧砸吧嘴,说不清楚,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沈止抱着他走近了人群,迎面就跑来一对年轻夫妇,看到这孩子,连忙唤起他的名字。小孩儿听到声音,回头笑眯眯地叫了声爹娘。
    沈止正要把他递过去,那孩子忽然凑过来吧唧亲了他一口,灿烂地笑着说了声“谢谢大哥哥”,才走回自己爹娘身边。
    年轻夫妇连连道谢,又塞给沈止一个孔明灯,说是谢礼。沈止拿着那孔明灯,摸了摸被亲的脸颊,笑意盎然。
    扭头去看姜珩,才发现他看起来似乎有些郁闷。
    沈止琢磨了一下,惊奇道:“我的殿下,您不会是连个小孩儿的醋都吃吧?”
    姜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左右看了看,见人人的注意力都在孔明灯上,把沈止按到怀里,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又在他脸颊边留下一串细碎的吻,低声道:“小孩儿也不行。”
    沈止哭笑不得:“跟个孩子争什么?”
    姜珩抿抿唇:“你刚刚一路上,都没看我几眼。”
    沈止乐得不行,捏捏他的脸,软声说着“我错了,笑一个”,没料到姜珩居然真笑了笑。他拿起孔明灯,道:“正好,我们也过去放灯吧。”
    姜珩点点头,流羽像是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忽地凑过来递了火折子,才走到一旁,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
    沈止点了灯,放开手,就看这只孔明灯幽幽燃起明亮的黄光,慢慢升空。他闭上眼,不知该许什么愿,实在是忧虑的事颇多,却又不能贪心。
    转念一想,看到身侧也闭着眼的姜珩,他重新阖上眼,想,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来年若是姜珩还能陪他来放灯,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黑色的夜幕之下,数不清的或明或暗的孔明灯像忽然被吹散的蒲公英,悠悠漂浮而上,在夜幕下点亮一寸又一寸,萤火虫般美丽。
    仰头而视,实是目眩神迷,仿佛连自己也跟着飞上了天空。
    沈止攥紧了姜珩的手,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姜珩,我可喜欢你了。”
    姜珩难得神色温柔,眸色深深地看着他,道:“我也是。”
    ***
    七夕过后,依旧是忙碌的日子。
    沈止大清早蹑手蹑脚地回了府,差点被守着的沈大尚书吓得跳回去。
    夜不归宿的沈某人垂头听了会儿训,才轻咳一声,提醒他爹再说就要迟了,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户部现在又是空荡荡的,补进来的官员不多。圣上看起来暂时没有提拔谁进户部的意思,大家只能闷头办公,期望圣上能高抬贵手放点人进来。
    沈止忙了好几日,上朝时还有点晕。抬眼一看,姜洲却是不见了,也不知是不是请求在冷宫陪常贵妃。现在前头就站着姜梧和姜珩,两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也没人敢上去搭话。
    圣心难测,连以前宠爱有加、看起来随时能让姜梧从东宫滚蛋自己替上去的姜洲都被完完全全地冷落了,姜珩看起来正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可谁知道,会不会在哪天又出问题呢。
    沈止耳力不错,听到几个官员窃窃私语,说圣上有意让杜温补上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的位置,若是杜温真的坐上去了,那姜珩也是如虎添翼,底气又足了几分。
    太子势弱,安王不受宠,晋王失宠,如今也只有昭王有可能了……
    他们也不敢多说,憋不住私语几句,便又轻咳着说起闲话。
    沈止含笑看着前方,心想,这位置本就是姜珩的,如今不过是讨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怎说得上争呢。
    思考间,皇上也上来了。如今正是七月,南涝北旱,四处有灾情,大臣们递了折子,商讨许久,才定了前去赈灾的钦差。
    等将此事讨论好了,皇上才咳了声,道:“如今,五军都督府空无大将军,犹如一盘散沙。朕想了许久,只选出一位适合担此大任者。”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杜温杜大将军,素来足智多谋,骁勇善战。五军大都督之职,也只有杜卿能担当了。”
    大臣们纷纷附议,赞扬陛下英明。
    自然没有异义——武将那边更没有。
    这次清理常家,连带着砍了五军都督府几个重要人物的脑袋,还有其他许多同常轲有牵扯的武将,也被一个个拖出了大殿。
    文官自然也有,只是少了许多。
    这个决定不是姜珩下的,都是陛下抬抬眼皮子动动嘴说的,所以现在众人更是如履薄冰,害怕一不小心就要倒霉,在大殿上直接被拖下去活活打死,等了一天的家人只等得到一具尸体。
    话说回来,所以不止是户部,整个朝廷都因为常轲空了一小部分,也给了不少待职的进士机会。
    朝会过了会儿就散了,沈止正准备和同僚一起回去,又被一个小内侍叫住了。
    他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陛下这是觉得他顺眼还是不顺眼了。
    又要说什么?上回说过的废话,这回总不会再说了吧?陛下没那么闲吧?
    沈止心里犯着嘀咕,同那小内侍在宫中行走,路过一处走廊时,忽然看见了姜洲。
    他正呆呆地坐在一个池子边,望着池子中盛开的荷花,像是随时会跳进去的样子。眼睛通红,看起来刚哭过,脸颊上也有个掌印,因为他肤色白皙,便尤其明显,像是沾了血。
    沈止不由停了脚步,细细一看,发觉上面还有点指甲的刮痕,十有八九是个女子打的。
    宫里的女子很多,不过有胆子打姜洲的数不出几个。毕竟姜洲就算再失宠,也还是个王爷,她们没那个胆子。
    是常贵妃吧。
    沈止暗暗想。
    常贵妃向来恣意妄为,骄傲嚣张得不可一世,忽然直接从云端坠入了泥地,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姜洲纯稚,恐怕是不经意说了什么话,刺激到常贵妃了。
    常贵妃是活该,可姜洲又是……
    可能是因为他多看了两眼,小内侍也看过去,见着姜洲了,先是一怔,又摇了摇头,显然不止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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