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野吃东西时就跟他这个人一样,不言不语,动作沉稳。曲溪青依葫芦画瓢似的学睦野夹菜,木筷不好掌控,手一抖,菜就掉到了桌上。
睦野:“……”
曲溪青眨眼,无辜道:“我不是有意的。”他重新夹起一筷子,手指头依旧不听使唤,菜一抖,偏离着掉进了睦野的碗中。
狭长的凤眼在暗淡的灯光下格外迷离,曲溪青眼巴巴地瞅着睦野,睦野起身往灶屋走,很快拿了一个木匙进来。
吃上了饭,曲溪青安分许多,也不闹睦野了,农夫在外头忙了一天,他虽是心心念念吸取他的精阳之气,却也莫名不舍农夫太过劳累。
气候开始回暖,院子里的水井边不时传来水蛙的叫声。黑贝对着井口嚎叫,曲溪青听得津津有味,碗里的饭没过半,睦野已经吃饱收拾好碗具去井口处打井水清洗。
曲溪青捧着饭歪斜斜跟出去,夜色朦胧,黑贝跑到他脚边仰起狗脑袋欲往碗里探。
曲溪青看大黑狗很饿的样子,睦野刚转头的瞬间,他就把碗放到地下让黑贝吃碗里的东西。
“黑贝。”睦野的沉厚的嗓音带了些训斥,黑贝呜咽一声,马上跑到睦野腿脚边安分地趴下,黑碌碌的狗眼似乎还看着碗的方向。
夜色深静,曲溪青吃饱喝足,他看睦野对他不理不睬,开始坐不住了。
这会儿睦野正在灶屋里烧热水,他靠在门外探进脑袋,乌长的发丝几乎垂落到地面,映着跳跃的火光,眸光闪动,对睦野一副欲语还休的神态。
“木……睦野,我这儿疼。”说疼的时候尾音都上翘了,鼻音软软的,透着几分委屈和娇气。曲溪青的手按在后腰上,再细看过去,似乎因为疼,眼里都漫出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睦野移开视线,不欲多言的他想到今日看到青衫下的淡红之色,心头微动。他偏过半边脸看着曲溪青,沉声道:“我拿些药给你。”
曲溪青见睦野上勾,嘴角不由噙上笑意,扭着发软的身子回到屋内趴好。待农夫进来,凤眼微微挑起,眼神慵懒地看着进来的农夫。
油灯散发的光暗淡打在床边,为床上的人镀上一层迷蒙,犹如画中仙。
曲溪青见睦野杵在门边不进来,眉梢不禁扬起催促一声,实则心中暗恼,美色当前,木头居然还能游神,他当真要心服口服了。
睦野走近把捣碎的药草放在床头边的矮桌上,眼神至始至终没看曲溪青一眼。
“我出去看火。”
真是楞木头!曲溪青忙声把他叫住,“我自己够不着——”睦野似乎微微动摇,他又道:“是你把我摔成伤的,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是做了事不敢当么。”
睦野眼神一动,曲溪青加重声音,“我这儿疼了一天了,你摔的。”
睦野看着搁在桌上的药臼,喉结上下耸动,落在别处的目光移到曲溪青身上。
那乌软的长发拨到一侧,铺满了整个枕头。
曲溪青将素青色的纱衣撩开,左脸偏过,目不转睛地盯着农夫,纤细柔韧的腰肢毫无遮掩地落入睦野视线之中。
睦野只看了一眼,心跳倏地快了。他垂下眼睛心念非礼勿视,只一眼,那肌肤白如羊脂,娇嫩柔软,印在上面的红痕十分打眼,似乎是摔出血了。
“我去打盆热水,方便你清洗……”说罢睦野出了屋,步子好似有些急。
目光追随着走到屋外的背影,曲溪青笑得意味深长。夜里湿气颇重,身子裸在衣外的有些冷,不过也值了。
药是睦野亲手给他敷上的。
农夫手掌粗糙宽厚,横着将捣碎的药草压覆,雪白纤软的腰肢被那只手掌完全覆住。睦野时常在山野中,村里人晒习惯了,就是姑娘家也没有曲溪青这般白皙。
睦野的手掌按着药草缓缓按摩,隔着捣碎的药草贴在纤细的腰上,肤色对比强烈,带着茧子的手指无意触到娇嫩的肌肤时,睦野稍微一顿,继续敷药。
清细柔软的低吟随着睦野的动作叹出,时而婉转,时而轻哼,不懂的人还以为屋里有人在行云雨之欢呢。
曲溪青悄悄观察睦野的神色,睦野神态越寡淡他就吟哦得越大声,只是最后他把自己的嗓子喊沙哑,也不见睦野有其他反应。
敷好药睦野收回了手,曲溪青看他不为所动,讪讪地将脸转到一边去闷着不吭声了。他没看到在他转头后,睦野垂在一侧的手,指头悄然搓了搓。
睦野把装有热水的木盆摆到曲溪青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道:“你先擦洗,我在外头忙会儿。”
说完,睦野出了屋,还替曲溪青将门关好,就连趴在门外用爪子挠门的黑贝都被拉走了,一时之间屋内安静得很。
曲溪青伸手往水里拨弄,挂在一边的布巾叠得整整齐齐。他拉过来轻嗅,布巾上留有睦野身上淡淡的气息。他着迷的嗅上一口,打湿布巾后,开始擦拭。
曲溪青很快擦洗干净,他故意没碰后背,意图让农夫替他擦洗。
夜里湿凉,窗外芭蕉叶上露水重重。为了引诱那根木头,曲溪青没披上睦野的外衫,仅穿着他淡薄的纱衣,推开门往外走。
院子黑乎乎的,灶屋里没有睦野的身影。曲溪青惊疑,才要出声唤对方,耳边传来哗啦的水声。循着声音过去,后院里搭了间小木屋,昏暗的油灯摇曳,夜色中黑贝嚎了声,水声就是里面传来的。
曲溪青立在小木屋外,睦野正在里头冲洗。
他听到沾着水的手掌在身上拍打时发出的啪啪声,他摸过睦野的臂膀,睦野的身体紧实有力,摸哪儿都是硬的。
昏暗中曲溪青无声勾唇,手往前一推,仅作遮蔽的那扇门就被他推开。映入眼帘的,是睦野正对着他,赤身裸体,体格健硕挺拔。
昏暗的光线下,黑茸茸的丛林有些可怖,尤其是黑丛下蛰伏的那物叫曲溪青眉梢一跳。
红唇微启,他还未出声,睦野拉起挂在一边的布衫穿上,厉声道:“出去。”
“我——”曲溪青调笑的话咽在喉中,此时睦野的神态就跟那黑丛一样看着可怖,即便他并未显露被激怒的神色,可似乎就真的动怒了。曲溪青退出去,思量过会儿要如何开口。
只是睦野出去后没再给过他一个正眼,休息时睦野在屋内打了地铺,曲溪青趴在床头侧着看他,心中滋味难言。
这木头莫不是真的因为他将他身子看了发怒吧?
斟酌过后,曲溪青诱哄道:“木头,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身子?”
他等了又等,等来的只是一室沉寂。
第7章 继续埋胸
过了两日,睦野将晾晒干净的药草装进竹筐封好,这些积攒了一个冬季的药草将大竹筺子几乎塞得满满当当,他找了块干净的粗布覆盖在框上,又从屋内拿出一身身斗笠蓑衣。
眼下天气虽然见晴,可进城里需要的时间并不短。路途尚是久远,做些防范还是好的,哪怕今日无雨,这身斗笠蓑衣也能遮蔽冷风,做个保暖的用处。
家里没有马,只得将牛拉过来系上车前,药筺稳妥安置在牛车上。天色尚早,曲溪青披着睦野的外衫出屋,对方正从门外走进来,两人目光撞了个正着,睦野很快移开,进了灶屋。
曲溪青跟着进去,他软软地靠在门上,才起身,柔软的嗓音透着沙哑,笑吟吟问:“今日要外出么。”
睦野将要带在路上填肚子的锅贴用布包好,他热了锅水,一旁的水囊已经装满,灶上还有一锅刚热好的粥,石台上摆着炒好的酸豆角和萝卜块,这是今日的早饭。
睦野转头看了眼烧水锅里剩下的半锅热水,对曲溪青说道:“放些冷水进去用作洗漱。”
曲溪青心情大好,嘴角翘得老高,问道:“这是特意留给我的?”
睦野:“……嗯。”
“好好好,我洗。”一连说了三个好,虽然他嫌做人洗漱麻烦,可看到睦野为他做了这些事,他就烦不起来,甚至乐在其中,尽管这很可能只是农夫顺手给他留下的而已。
睦野将早饭摆上桌,一转身险些碰上不知何时在他身后出现的曲溪青。
“哎,木……睦野,我能不能跟你一块出去,我独自待在这屋闷得慌。”细长的手指往睦野肩膀撩了一把,曲溪青脸庞挂着刚清洗过的水珠,顺着白净翘挺的鼻尖落下,滴在嫣红的唇上,他下意识舔干净,睦野眸光微动,侧身后退两步。
黑贝吃饱了跑进来,睦野看着它,说道:“黑贝也在。”
曲溪青收回落空的手指,执着地盯着睦野,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言道:“我想跟着你。”
睦野:“……”
“你就带我去吧,我可以化成蛇,不占牛车什么地方。”
睦野性子寡闷说不出什么花样,他动了动唇,最后只能默认了曲溪青的请求。
出门前睦野从木柜中找出另一件厚些的布衫递给曲溪青,睦野的衣衫穿了有好些年头,色泽都褪得差不多了,且布衣老旧又宽大,完全将曲溪青的身形罩住,下摆还拖在地上有余,有风一吹,衣衫便鼓起来。
曲溪青容貌艳致张扬,罩了睦野的宽旧衣衫,好歹能将他那明艳的气场压了一把,显出几分柔和。
用完早饭两人坐上牛车往岳城的方向赶,出村时遇到出门农作的村民,村民看到老好人身边的曲溪青,有了这身旧衫的衬映,倒没再把曲溪青误认为是女子,还有村民问他是不是睦野的远房亲戚。
出村的一路,曲溪青笑意盈盈地和跟他搭话的村民回话,其中好些身强力壮的男人,让他不由舔了舔嘴。这些壮年男子身上的精阳之气虽没有睦野纯厚,仔细嗅过去倒也不错,可惜他们身上的精阳之气他都不喜欢,不然这一个个的,他铁定要勾过来,吸干了精阳之气。
他曲溪青要么不吸,一吸就得吸最好的。
一扭头,刚迎上农夫的目光,这人又马上不看他了。曲溪青微微翘起嘴角,他挨过身子轻轻碰了一下睦野的肩膀,揶揄道:“你偷看我啊?”
睦野:“……”
曲溪青神色认真,“你偷看我了。”
睦野:“……”嗓子紧了紧,他开口说道:“你不要吸他们的精气……”
曲溪青轻轻挑唇,“这你都能看出来了?那你再接着猜猜,我还想对你做什么。”
睦野目光一垂,随即目视前方,不接他的话。曲溪青自讨没趣,耸耸肩软骨头似的躺在牛车上不动了。
牛车出了村,四下都荒凉下来。周遭都是高山,远峰上终年雾气奔腾,仰目高望,天地间除了身边的人与物,一切都朦朦胧胧,微弱的日光穿破叠叠云雾,照到地面时并没有什么暖意。
曲溪青裹紧了身上的旧衫,蛇是冷血动物,他从出门时就感到有些冷。此时或许是受到这寂静山岭的环境影响,肌肤起了层细细的疙瘩,似乎更冷了。
牛车走动的哒哒声回响在这片慌岭间,曲溪青听着昏昏欲睡,他往农夫身上靠了靠,遭到对方轻微避开后,他吸了吸鼻子,嗓音有些嗡嗡的,“我冷。”
脚下的鞋不合他的尺寸,睦野给他塞进一层软干草,草枝刮在脚心,他全身肌肤都细嫩得不得了,时间久了又痒又有些疼。
睦野目光微动,他把置放在一旁的蓑衣抖开,对曲溪青说道:“披上。”
曲溪青咬着唇笑,“你为我披。”
蓑衣绕到曲溪青后背展开,睦野仔细将每一处都抚平,完完整整给他披上蓑衣御寒。
“你不冷么?”曲溪青说话间伸手覆上睦野的手背,农夫体魄强健,明明穿得并不十分厚实,肌肤却温热,如同火炉一般。睦野的温度叫他留恋不已,正欲把那手掌往那温热的手心塞,睦野就抽回了手,坐到前面架牛车了。
牛车走了三个时辰,总算到了岳城镜内。
入了城,街市上络绎不绝人群熙攘,出来赶集的小贩早早就搭好了摊,有卖吃食的,卖陶瓷的,卖布匹的,耍杂的,应有尽有,挤满了长长的街道,各式摊铺飘来的气味很快将曲溪青从梦中惊扰。
他从牛车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瞪着陌生的地方。清醒后他上前轻轻扯了扯睦野的衣角,鼻子转向气味飘来的方向,问道:“何物这么香?”
睦野回头看了他一眼,“过会儿去吃些东西。”
睦野牵着牛车一路往城里最大药铺的方向走,药铺在东市,离这儿不算远,集市上人多,牛车走得慢悠悠的,曲溪青半躺在上面,时不时有人将目光停在他身上,露出惊艳的神色。
穿过最密集的地段,人群总算没那么拥挤。牛蹄踏在石板路中,发出一阵阵清脆而有规律的哒哒声,曲溪青支起下巴跟随牛蹄声轻轻晃着脑袋,他凝视睦野的背影,心情甚是愉悦。
拐过石巷,眼前突然敞亮,福来药铺的大牌匾映入眼帘。
睦野把牛车系在一边的石墩上,走到牛车后把装着药草的大竹筐小心卸下。
曲溪青搭着睦野的肩从车上轻盈跃下,可惜他高估了自己,还没站稳,一股软麻从腰往下袭来,往后仰身眼看就要跌落。
腰肢一紧,睦野一手提着竹筐,一手牢牢把他圈稳,力道大了些,身体相互抵着,一个高大稳健,一个纤长如竹,还很软。
睦野很快把手松开,曲溪青笑而不语,跟在睦野身后朝药铺里走。
药铺的老板和伙计对睦野早就眼熟,几年时间睦野时常将山里挖到的药草送到这边卖,他摘来的草药都是极为有用的,因此老板给他的价钱也算不错,并且承诺只要是他带来的药草,药铺都全部买完,老板还曾经暗示睦野可以采摘更多,他们出的起也愿意给他那份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