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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到大,犬子没穿过像样的衣服,这身衣服虽然是旧衣,但完好无损,看不出穿着过的痕迹,像套新衣服。
    “过来,阿母帮你梳发。”
    犬子乖乖蹲着,刘母拿梳子,细致给犬子梳一个寻常可见的男孩发髻,缠上条黑色的发须。
    这番收拾下,犬子简直焕然一新。先前要说是位小乞儿,此时则是位英俊挺拔的少年。
    眉眼之间,像极了他那位一去不返的爹。
    刘母叹息着,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难过。
    “旧衣服拿来给阿母,要缝一缝,都快成破布了。”
    刘母从来不会自怜自哀,当年选了刘爹,也没什么好后悔,至少给她留下这么一个儿子。
    “你要谢谢庄家郎君,真是天下少有的好人。”
    刘母没见过犬子口中说的庄家郎君,可是这人先是送米粮,既而又送犬子旧衣服,可见是极其仁爱的一个人。
    “嗯。”
    犬子点点头,他知道受人恩情,得回报。
    夜晚入睡前,借着月光,犬子将庄扬送他的小圆漆盒打开,闻到药草的气味。这药膏呈青色,抹在手掌的伤痕上冰冰凉凉,十分舒服。
    为了糊口,刘母终日守在织机旁,对犬子的关心不多。犬子身上时常有伤,总是觉得小伤痕,自己会好。原来还要涂药啊,犬子趴在席子上,看着手中的漆盒。
    双手虽然有伤,犬子仍是削竹子,制作竹条。豆田需要插篱笆围起,避免小动物进入豆田扒食。
    清早喝过一碗米粥,犬子便开始劳作。他先削好竹条,再抱到田边,将竹条插入耕土中,插成一排,用麻绳编成篱笆。
    一个人无人搭手,只能慢慢来,也急不得。
    插好第一排竹条,将麻绳缠上,犬子站远打量它是否整齐,不只是孔眼要密实,还需要它美观。
    “犬子兄,你在干么?”
    听到一声清脆的女声,犬子回头,看到庄兰站在他身旁。来的不只庄兰一人,还有一位带条小黄狗的腼腆男孩。
    犬子本不想搭理庄兰,然而想起庄扬待他温和的样子。
    “给豆田围篱笆。”
    “我来帮你,我也会。”
    庄兰从地上拾起竹条,有样学样想帮忙。
    犬子看她热情的样子,想着反正正缺人手,而且这女孩很呱噪,不让她帮忙估计会纠缠他,像上次要他编篓子那般。
    “不许踩豆苗,走这边,竹条像这样插入土中,一排排插过去。”
    “这样吗?”
    “一根根插成排,要整齐。”
    犬子教庄兰怎么插竹条,他教得认真。
    庄兰没下地干过活,庄家有许多田,由佃农和奴仆耕种。她只当这是玩耍,觉得很有意思,兴致勃勃。
    阿平拘谨站在一旁看着,他性格内向,不擅长和陌生人交谈、相处。
    “阿平,把竹条给我。”
    庄兰插好一根竹条,朝阿平叫唤,一大捆竹条就在阿平脚旁。
    “给。”
    阿平拾取一根,递给庄兰。
    “你们是兄妹?”
    犬子觉得两人性情真是南辕北辙。
    “嗯,阿平是我兄长。”
    “那个带貘的人呢?”
    犬子觉得那人应该是他们的兄长,不过他也还不清楚庄家有多少人,都是什么关系。
    “那是我们仲兄,那只貘叫竹笋。”
    庄兰说起庄扬,嘴角上扬,显得很骄傲。
    犬子拿麻绳绑竹条,听得那只貘崽也有名字,觉得很稀奇。
    “犬……子兄,竹条用完了。”
    阿平学庄兰这么叫,他看着犬子,觉得犬子比他年长,其实两人同龄。
    “我再去削几根,不用你们帮忙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犬子兄,你羊放在哪里?”
    “屋后。”
    “你家怎么没养鸡。”
    “没养。”
    “怎么不养牛,耕地要养牛。”
    “……”
    犬子用砍刀将竹材劈开,劈得啪啪响。
    阿平凑庄兰耳边说:“你就别再问了,别惹犬子兄生气。”
    “问一下又不会怎样。”
    庄兰根本就不害怕,她坐在席子上,抽出两条竹篾把玩。
    “犬子兄,你教我编篮子好不好。”
    阿平没再理会庄兰,觉得她一会肯定要挨训,他走在河畔,蹲下身逗蛋饼玩耍。
    抬头,看到河对岸走来一位文雅的男子,正是兄长庄扬。庄扬渡过木桥,他身边跟着竹笋。
    大概是见他们都在河对岸,这才过来。
    “兄长。”
    阿平高兴地喊他。
    犬子立即抬头,见到庄扬已经过了木桥,正朝他们走来。
    黄昏,夕阳照在一犬一貘,仨个孩子和一位秀美少年身上。
    他们身旁的木屋燃起篝火,屋前小河流淌,远山披着晚霞,一时美好得像似是一幅画。
    第7章 亲戚
    天刚亮时,犬子和刘母阿言起身前往丰里。他们走半个时辰的山路,来到丰里时,太阳已老大,里中鸡犬相闻。丰里的人,都姓董,有或远或近的亲戚关系。
    犬子母子走在田埂上,还未挨近里中的房屋,便有耕田的人认出他们。犬子不理会里中的人,自顾往前走,阿言偶尔会停下和人问候。
    被舅家逐出时,里中这些人,没人为他们母子说情,时局动荡,人心自私,谁也不在乎谁的死活。犬子没觉得多心寒,只是冷漠、麻木。
    犬子站在坡上等阿言上来,犬子说:“阿母,我们走吧。”见母亲爬坡爬得吃力,犬子伸手搀扶。
    他们回丰里,是为拿一件陶甑和一个汲水的陶瓶,还有几个碗盘。当初离开丰里走得很匆忙,母子俩能带上的东西实在有限。这趟回来,想将家里剩下的物品,带去竹里。
    这些物品,都是阿言购置,属于他们的东西,取走也是应当。
    犬子母子没有什么财物,家中最贵的东西,也就一头羊和一只煮饭的铁锅。
    穷人家,不浪费东西,已有现成的便去取来用,重新添置还得花钱。
    朝里中走去,屋舍十数间,居民认得这对母子,在门口观看,有的人上前打招呼,有的人不理不睬。
    犬子自顾离去,前往舅家,那是一处寻常可见的民宅,有个大院。
    还没靠近大院,从院中走出一人,正是表兄董粟。
    “呦犬子呀,过不下去又回来了?”
    董粟年十七,吃得肥壮,犬子个头只到他肩膀,和董粟站在一起,显得瘦小。
    “阿母,快来看谁回来了。”
    董粟自己嘲讽还不够,将在院中晒谷子的母亲阿禾喊来。
    阿禾拿着一把短柄笤帚,正在竹席上扫谷物,听得大儿子的话,抬头一看是犬子,顿时怒气冲冲奔到门口,手中的笤帚都忘记放下。
    “还有脸回来啊?没爹教养的东西,走前说得多豪气,怎么还回来?”
    这妇人长得黑壮似熊,双手叉腰,眉头上扬,两片薄嘴唇抖动骂着话语。
    “让开。”
    犬子不怕他们这对重量级的母子,要论起打架来,他未必会打输董粟。
    “自己做得,别人还说不得了?别又想来赖在我家里,去丰湖找你仲父。”
    阿禾还在那边喋喋不休,犬子听得心烦,把门旁一根晾衣的竹竿抽出,怒喝:“是谁不要脸贪了大父给我阿母的钱,还把我们赶出去!”
    “哎呀,苍天啊,他要打我呢!”
    阿禾见门口早来了四五个围观的邻里,连忙捶胸大叫。
    “犬子,放下。”
    阿言步入院子,言语没有情绪起伏,她冷眼看着这位嫂子。
    相处这么多年,她还不知道这恶婆娘的伎俩。
    犬子将竹竿放下,却不想表兄已从厨房拿出把擀面棍,他袖子高卷,给他母亲助阵说:“要打是吧,我今日就代替我爹好好教训你。”
    犬子瞅着表兄那滚圆的肚子,冷冷说:“你打我试试,看我不射烂你肚肠。”
    里中谁不知道,犬子是神弓手,这野小子跟了丰湖的王瘸子学得一手绝技。
    “我和犬子来拿碗盘,拿了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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