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嫂子皱着眉头又一次进来:“大娘,那位姨娘还跪在门外,说是大娘不见她,除非大娘不是她昔日的好姐妹。”
顾默默放下书卷轻笑,还想威胁她?太可笑:“你去跟她说,本恭人就不是她昔日的姐妹,又如何?”
“是”冷嫂子转身欲走,顾默默又叫住她说“跟她说,别忘了她十四岁那年夏天的绿裙子。”
听了冷氏传出来的话,晚碧确信她的确是顾默默,那年夏天她来红……那件事只有她们两知道。
晚碧换成柔弱的样子,求冷氏:“麻烦这位大嫂进去说一声,就算恭人不念我们往日一起为奴的情分,也念在少爷待她一片赤诚……”
左邻右舍说闲话的,早就注意到这边的情形。他们一边说闲话,一边都支棱着耳朵听呢,没想到竟听到这样出奇的事:恭人竟然是丫鬟出身!竟然还有个痴情少爷……天哪,将军的帽子……
“闭嘴,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跟我进来。”冷嫂子知道自己身份,从来不自作主张。不过晚碧的话实在骇人,因此把她领进院子,自己去内院通禀。
顾默默听了冷氏的话轻笑:“我是丫鬟出身没错,后来少爷娶的新妇容不下,就被发卖了,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那……”冷嫂子犹豫前院的晚碧,虽然没什么见不得人,可也不好到处说。
顾默默轻叹,顾家的人轮番来找,一向心眼多的晚碧,竟然软的硬的都使上。看来原来的这笔烂帐,非得算清才能了解:“你跟她说,明天午时樊楼见”
顾青云惊喜不已的拉住晚碧双手,一双眼睛亮晶晶:“阿默说明天午时樊楼见?”
晚碧浅笑吟吟抽出手,温柔的按着顾青云的双肩,让他躺好:“少爷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好去见阿默妹妹。”
顾青云面带喜悦顺从的躺下,又坐起来:“叫厨房做些饭食来,我要用饭。”
“是”周氏笑着答道。自从晚碧走后,她一直在书房陪着顾青云。
听到周氏的声音,顾青云的脸冷下来旋即又带上浅笑,正室的体面他总要顾及。前几日大吵一架已经很不好,要是再闹下去两家长辈怕是要说,再者家宅不宁,总归不是好兆头。
“玉如也累了一天去歇着吧,这里有晚碧伺候就行了。”
周氏的脸顿时冷下来,她甩下帕子转身就走。周氏奶娘在旁边看实在不像样子,连忙向顾青云屈膝赔罪:“安人这几日为少爷劳心老神,有些太累失了礼数。”
顾青云依旧浅笑:“无妨,劳你多费些心思照顾,去吧。”
哎,真是不在乎小姐,周氏奶娘感叹,把小姐喜怒哀乐全不放在心上,难怪小姐性子越来越拧越来越坏。
周氏坐在卧房越想越恼:自己堂堂正三品嫡女,为了他舍下面子求人被拒,不见他安慰。自己陪他大半个时辰,他躺在床上面对墙,连自己看都不看一眼!怎么要见心上人就精神抖擞?
“奶娘,你拿一百两银子去见张二小姐,让她通知牛将军,明天午时顾默默要在樊楼私会情人。”
周氏奶娘领命去了。
留下周氏一个人坐在孤灯的屋里暗恨,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我看你夫君抓到你私通,还怎么疼你。周氏脸上现出狰狞,让你端着破架子不见我,让你霸者我夫君,顾默默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
听了周氏奶娘的话,张婉儿心里千回百转:顾默默要在樊楼与人私通?不是被她们陷害的?
周氏奶娘把两个大元宝,往前推了推,笑的矜持:“那顾默默原本是人家丫鬟出身,和那家公子不清不楚,如今那公子找来……”
程氏看着自家小姐抿紧唇不说话,就知道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不过她倒是拿定主意了。
“这位妈妈放心,明天我们一定会通知将军。”程氏一边说一边去拿银子。
周氏奶娘按住程氏的手:“光通知到可不行,得让牛将军人到才行。”
程氏挪开她的手冷嗤:“你就等着消息吧。”
周氏走后,张婉儿看着程氏喜滋滋的拿帕子把元宝包起来,有些纠结烦恼:“要是有人恨顾默默而故意下套呢?”
“被人下套也是她活该,像咱们本本分分谁来下套?”
张婉儿却坐不住:“不行,我得去跟她说明天不能去。”
“回来。”程氏拉住张婉儿“要是真的呢?小姐可别忘了当初牛家那档子事。为什么那两口子敢磋磨她,不就是因为顾默默是买来的没根没底。”
张婉儿想起那三口人做下的事,就恶心又害怕,他们可都是杀人犯。不过想到这里张婉儿倒是更要去报信,那次她的莽撞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
程氏察觉张婉儿还要出门,把她强拉回来,按到椅子上:“小姐,顾默默是丫鬟出身肯定没错。”
“你想想顾默默的容貌,哪家大娘能容得下她?这送银子的十有九成九,跟那少爷家的大娘子有关。”
别奶娘这样一说,张婉儿恍然大悟,恐怕真是这样。
“小姐你想想,你要是说了,顾默默这次是不去了,可谁能保证她一辈子,不再跟那家少爷勾缠?”
张婉儿听得皱眉,程氏觑着她的脸色说:“小姐难道想将军戴顶绿帽子?再说这要是真成了,受利的是小姐你啊。”
程氏语重心长的劝张婉儿:“小姐不是喜欢将军?这是天大的机会,如果将军抓了顾默默的奸……小姐……”
张婉儿的心‘咚咚’的跳,她咬紧嘴唇:到底是告诉顾默默别去,还是告诉将军去抓奸?
第67章 阿默
第二天早上张婉儿领着程氏, 在顶银胡同外边的街上卖糕饼。卖糕饼是幌子, 她们是来看顾默默会不会赴约。
程氏挎着特编的大篮子,在附近走走停停的叫卖,张婉儿假借歇腿, 坐在胡同和街道相交的地方, 不时往牛宅看。
牛家并没有马车, 快到午初的时候,张婉儿看见一辆马车驶进顶银胡同, 到牛家门口停下。她的心缩成一团,暗自念到:不要是顾默默出门, 将军那么喜欢你, 不要做对不起他的事。
可惜事与愿违,张婉儿看着顾默默领着丫鬟出门,临上车前还和门口的邻居说了几句话。虽然离得远看不清神色, 可是光看身形, 能发现顾默默很自然的样子。
张婉儿捏紧拳头, 看着那辆载着顾默默的马车, 从自己面前轱辘辘小跑过去:你怎么对得起将军?张婉儿神情愤愤, 她站起来走到牛宅叩门。
顶银胡同的人, 和张婉儿那条胡同的人不一样,他们看不上这姑娘。因为她自作主张接来牛家三口, 害的将军倒霉。他们也不觉得牛大壮夫妻欠这姑娘什么,后院不得宠的妾侍丫头多了,恭人也没亏待磋磨她, 每月都给送银子去。
所以虽然认识张婉儿,胡娘子却并没有搭理她,继续坐在门口和人闲聊做活计。
冷嫂子开门看到张婉儿有些奇怪,这姑娘怎么又来了?不过她脸上是客气的笑容:“张二小姐这是?”
张婉儿冷着脸:“我找将军。”
“将军有事不在。”冷嫂子不理她的冷脸,依旧客气的笑着说。
张婉儿听了急道:“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这就不是我个下人知道的。”冷嫂子说完笑着关上门。
其实冷嫂子知道,不光冷嫂子知道,就是牛家的邻居也有知道的:牛大壮手下副千户给儿子娶亲,因为是在京外的郊县,离得远昨天去的还没回来。
张婉儿站在牛宅外心慌意乱:怎么办?决不能让将军受辱,她捏着手里的帕子一角皱眉:实在不行我自己去,决不能坏了将军的名声。
只是张婉儿刚转身走了几步,就碰到牛大壮在阳光下骑着高头大马,‘嘚嘚嘚’迎面跑来,张婉儿心里的爱慕溢满了胸膛。
“奴家见过将军。”她两手捏成兰花搭在腰间,盈盈屈膝。
“吁……”牛大壮拉住缰绳,面无表情的问“起来,你怎么来了?”
张婉儿左右看看,见门口有三三两两的闲人,有些为难的轻咬下唇:“能不能进去说话。”
“本将向来不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话你就在此处说。”牛大壮不为所动。
张婉儿看看左右,那些闲人都好奇的往这边瞟。她走到马前想要低语,谁知牛大壮却拉马上后退几步:“张二小姐有话只管光明正大的说,本将不想本将的娘子有什么误会。”
张婉儿气恼:“就是和恭人有关的事。”
昨天才听了恭人的过往,今天又有?几个闲人心不在焉的说闲话,耳朵却支棱起来。
牛大壮依然面无表情:“本将的娘子从来光明磊落,有什么话你只管大声说出来。”
“将军!”张婉儿跺脚。
“大声说,让人都听见。”自己的娘子自己知道,牛大壮相信顾默默的人品。
张婉儿这下反倒骑虎难下,她真不想将军名声受辱。
“说不说?不说送你去衙门说。”牛大壮面无表情的说。
张婉儿恼了,真是狼心狗肺,她字字清晰的说:“顾默默午时在樊楼和人私会。”
这一圈地方顿时安静下来,连牛大壮□□的马,都察觉到不对纹丝不动。几个闲人面面相觑,倒是胡娘子回过神来:“恭人是去樊楼,刚走的……要是私会也不会跟我说吧。”
牛大壮没什么表情的看了张婉儿一眼,翻身下马。
“将军还是弄清楚,莫不是有人给恭人做套,要不将军快去看看”胡娘子劝道,多好的小夫妻,真不忍心看他们反目。
牛大壮笑着对胡娘子说:“我娘子的品行我相信,我娘子的本事我也相信,没几个人能让她上当。”
说完牛大壮叩开院门当众问冷氏:“冷嫂子,大娘呢?”
“大娘说顾家人三番两次来纠缠,她去和顾大人把话说清楚,要是将军回来了就去樊楼接她。”
张婉儿听了脸色变得雪白,她又自作聪明,她忽然想起以前顾默默让人带给她的话:凡事要谋定而后动……而她不要说谋定,她连事情都没搞清楚就……
几个闲人倒是和昨天联系起来:“原来昨天那两拨是顾家人。”
牛大壮脸上是轻笑,实际上心情飞扬,自己的娘子最磊落。
当然,这种事最容易让人拿来做文章,顾默默自然不会留下话柄,因此出门前,才特意跟邻居说她去哪里。张婉儿的这一通告密,再加上牛大壮准确的判断和作为,愈发显得光明正大。
“诸位高邻慢聊,我得去接娘子。”
“将军随意。”几个人笑哈哈的说。
樊楼里顾青云一早,就包好二楼的雅间等顾默默来。他点了阿默爱吃的菜,穿了几年前阿默亲手帮他缝制的衣袍,这衣袍被他仔细的收藏,一点也没掉色。
他站在窗边,手扶窗栏往下看,看见街上人来人往,心里猜测阿默会坐哪辆马车来。他知道阿默要从东边来,一直眼含期待的看东边过来的马车,可是那些马车,却一辆辆从樊楼驶过不见停下。
不过顾青云不着急,还没到时间,他的阿默会来的,因此他继续一辆一辆期盼,总有一辆会载来他的阿默。
终于顾青云从二楼的窗户,看到顾默默从马车上下来,只消一眼他就认出了那是他的阿默。他的胸膛几年来第一次‘砰砰砰’的重新跳起来,他慌张的想要下楼去接,跑了几步又觉得有失风度。
顾青云按耐住激动喜悦,整整身上的衣裳,尽量不失风度的站在门口迎接。楼梯传来一声一声的脚踏声,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阿默,你来了。”
顾默默带着阿蛮刚上二楼,就看见二楼雅间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浅绿色在袍脚绣着几杆翠竹的儒衫,姜黄色的如意丝绦佩着白玉环,那玉环用梅花攒心的络子络着。
这些都很‘熟悉’包括他脚上的鞋子,头上的发簪。鞋子是‘她’亲手缝的,发簪是‘她’用月钱买来送他做及冠礼物。
顾青云看顾默默留意他身上的装束,笑着说:“阿默还记得这些?”
顾默默浅笑:“今时不同往日,顾大人还是称呼我一声牛恭人的好。”
顾青云脸上笑容一滞,他震惊的看向面前朝思暮想的人,这才发现面前的人乍一看是阿默,仔细看却又不像。
他的阿默温婉若水,不是这样气度从容;他的阿默总是柔软多情的看着他,不是这样客气疏离。
“阿默你怎么了?”
顾默默浅笑:“我怎么了?我被你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