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让挑井水了,这可不成,我家那菜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了,哪能说不挑就挑。
如果村长真接了这事,也得给我们一个妥当的解释,不然,我可不依。
三三两两的小团体挤一声小声嘀咕着自己的想法。
刚尝到了甜头哪能说放弃就放弃的。
这些过来挑水的村民,在他们心里虽有些怜悯季哥儿,可到底还是把自家看的更重点。那些一直没来挑水的村民,才是真真正正的知季哥儿的难,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刘阿麽一家和王哥儿都未到,季安逸和王小二孤零零的站着,还得时不时的接受村民们的各种目光。
其中滋味不难想像。
没过多久,村里的大人都到齐了。
村长和几个老人走了过来,这几个老人在村里都有一定的说话份量。
叽叽喳喳的场面立即就安静了,大家伙的目光都看向村长。
气氛不知不觉中,带了几分紧张和凝滞。
“今个上午,季哥儿过来找我了,跟我说了关于那口井的事。”
话说到这里,人群明显的有些躁动。
村长微眯着眼睛,冷冷的看着某些人。“谁再打忧我说话,往后他家有个什么事,就休想我出面。”
这话一出,场面又死静死静了。
“季哥儿这孩子,是个难得的好孩子,经历了接二连三的苦难,仍保持着和善性子,知恩图报。他来找我,把他的一些想法告诉了我,想寻问我的意见。他的想法很好,小小年纪能这般处事,实属难得。我把话说出来,你们这里头的某些人呐,就赶紧找个裂缝钻进去。”顿了顿,村长轻轻的哼一声。“还不如人家一小孩子,真是白长了这么大的岁数,一天三餐都白吃了。”
教训完人,村长心里头舒坦了。“季哥儿说,井水这事,说起来是他阿麽阿爹护佑他心疼他,才落下的大福,可到底是咱河溪村这地好,福泽深厚,才让这井里的水跟着沾光,有了颇为神奇的效果。这井水理应是全村共享这福气,奈何这井却是小了些,若说把井重新开凿,又怕坏了这福泽,他想着,倒不如这样,全村分两部分,上半个月由第一部分挑井水,下半个月由第二部分挑井水,每家只出一人,早晚各两回,每回一担水。这样就不用担心井水干枯,也能全村都跟着沾福。”
“这是季哥儿的原话。”顿了顿,村长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你们自己心里都有把称,自个想想,他这法子好还是不好。”
安静了一会,有人说话了,说这法子很好,第一个声音出来了,紧接着就有第二个声音,然后,无数个叫好的声音响起。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们就把组分一分。”说完,村长开始点名。
该怎么分组,这是经过几个老人一起商量出来的结果,自然是大家心里都满意。
分完组几个老人出面说了点话,大概内容就是,季哥儿年岁虽小,却是在磨难和风雨中,真真正正的成长起来了,有这样心胸的一个人,日后的作为自然不可估量。大伙儿跟着沾了福气,人家小俩口日子也不好过,有个什么事都要帮把手,全村都团结起来,咱河溪村的日子才能越来越红火。
这几个老人的潜意思,其实挺好懂的。甭看人家年岁小,可他脑子灵光,又有着死了的阿麽阿爹在天上护佑着,有什么小心思就别搁他头上,跟他打好关系,才能跟着多沾福气。
“咱们河溪村关起门来是一家人,就算有些小打小闹,也是不可避免的,人多了自然会生茅盾。可,我希望村里人都清楚,咱河溪村是个大家,这口井的事,意味着什么,你们心里头都清楚,季哥儿大义,愿意让大伙儿跟着沾福,我们得承着他这份情。别惹出太多的事情来,把嘴都给闭紧了,跟着沾福发财就好,不该说的别拿着往外提,这事传出去了,会有什么后果你们比我更清楚。”
说到这,村长目光严厉的看着老槐树下的村民。“季山夫夫心疼自己的孩子,这大福才落在咱河溪村,这福气什么时候说没就没了,你们都好好珍惜着,我话说在这里,真闹出什么不好看的事,别怪我不留情面。”
刘阿麽这个时候,笑呵呵的出声了。“村长说的对,若这口井出了什么事,季山夫夫知晓了,说不准半夜里还会亲自找上某些人。季哥儿吃的苦头可不是一丁半点儿,五月里还差点儿就去了呢,好不容易日子有点好转了,转眼又没了,季山夫夫不生气才怪,大家伙说是不是这个理啊,自己的孩子哪有不疼的道理,这可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说完这话,刘阿麽话锋一转,又乐呵呵的说。“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我想着,季山夫夫留下来的产财是不是也一块理清了?季哥儿都嫁进王家了,那田地……”
刘阿麽前面的话,可把人吓的不轻,村民们的心思都落在这上头,暗自嘀咕着。
这后面的话说出来,倒没几个人应声,连柳银都好像没听见,瞧着那神情不知道心里头在想什么。
“这是私事了,不宜在这里说,没什么事,就散了,各回各家。”村长一摆手,看着季谷和季安逸。“你们两家跟我回院子。”
村长带着人走后,老槐树下渐渐热闹了起来,那几个老人领着自家的人往回走,这是准备开小会了。
第28章
“季谷你是个什么想法?”村长很直接的问着一家之主。
“还给季哥儿。”
听着季谷毫不犹豫的回答,柳银反对的声音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不行。”这都是钱啊!在他这边从来都是只进不出,一下子要拿出一半家财,这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不错,在柳银心里,季山家的田地已经是属于他家的财产了。
“季阿强你呢?”村长看向季阿强。
季阿强沉默了一会,才说。“这是季哥儿家的,理应还给他。”
“不行。当日季哥儿住进我家了,又是从我家出嫁,这财产自然得归我们。”柳银理直气壮的反对。
村长看向旁边的季安逸。“季哥儿你是什么想法?”
自季安逸嫁人后,这是,柳银头一回见到他。
他发现,季哥儿跟他印象中的模样,差的好多好多。
这还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季哥儿吗?
这才是真正的季哥儿?
有些话到了嘴边,突然间就无法说出口了。
“我一切听从长辈的安排。”说这话的时候,季安逸的目光落在季谷的身上。
算起来,这是头一回面对本尊的大伯。
印象里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现在看着,却发现他眉宇间暮色深沉,甚无活力。这情况跟本尊当时差不多,都是行尸走肉般麻木的活着,本尊是一时想不开,他却是自我惩罚?
听过那段往事,不管当时的真相是什么……
曾经,他听过一句话。
死去的人,活下来的,更悲伤。
有时候,活着不一定就是好。
“柳银你是什么想法?”
听着村长的话问,柳银立即回答,好像他若回答慢了,那财产就从手里飞走了般。“不同意。那是我家的财产。”
“王宝儿你是什么想法?”
王宝儿看了眼季哥儿,又看了眼身旁的季阿强,很坦然的答。“我已经是季家人了,阿强怎么想的,我便怎么想。”
放屁!财产肯定得归还给季哥儿。
王宝儿不明白,季哥儿为什么要他那样回答。万一,那笔财产真的不归还了,怎么办?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错过了就没了。
就在刚刚答完话后,看到季阿强的反应,王宝儿明白了季哥儿的心思,心里头感动的不行,顿时,眼睛有些热,他垂了眼,死死的忍住,这会可不能出状况。
“季谷你媳妇不同意把财产归回给季哥儿。”村长再一次看向季谷,对上他黑沉沉的眸子。
季谷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平平淡淡。“不用管他。”
“季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些年,可都是我在管家,辛辛苦苦的为这个家打算,操碎了心……”
村长皱眉,瞪了眼柳银。“不准闹,要吵,回家吵,像什么话。”顿了顿,接着又说。“既然如此,就按季谷说的,原属于季山夫夫的财产,二亩水田三亩旱地一个池塘归还季哥儿,田地里的稻谷抢收后,谷子归季谷家,但,季谷一家得把这五亩田拾掇好,种上庄稼。”
说完,村长摆了摆手。“都散了吧,甭在我家闹,我老伴最喜清静了,别坏了这院子的气氛。”
柳银动了动嘴,还是没敢出声。
村长不比旁家,他俩儿子出息大着呢,万一惹恼了他,还不知道要受什么罚。
“季哥儿回头记得过来学纳鞋子。”刘大麽站在院门口,乐呵呵的出声,就算提起嗓子说话,他的声音仍细细柔柔的。
想着村长的性子,季安逸笑了,真是一物降一物。“好呢。”
回了家,吃过晚饭,把物件都收拾妥当,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躺在床上,季安逸心里很踏实。
这事,总算要过去了。
往后的日子,好好经营着,应该不会太闹心。
现在是七月,还有半年,不知道能挣多少钱,这屋子是该好好的整整。
说到这事,他想起村长家的小院落,不知道是多少钱。
他想像中的院子,就是那般模样,安静别致,屋前种棵大树,夏天好乘凉,屋后理个小菜园,那些鸡啊鸭啊,都搁旁边的禽舍里,气味也不用太浓。
狗狗的窝搭前院,母羊的羊舍搭禽舍旁边,再种上两三棵果树……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日,应着要进镇卖菜,季安逸和王小二都起了个早床,王小二挑着箩筐去山坳里摘菜,季安逸在屋里做早饭,顺便把屋前的菜摘好,果酱菜干都收拾妥当。
这一趟进镇,若果酱和菜干都好卖,家里的那堆杏就得赶紧处理了,就算有地窖,过了八天,对杏多少还是有些影响。
“季哥儿起这么早这是准备进镇卖菜呢?”
突然的声音,把季安逸吓了一跳,他抬头,看了看来人,笑着答。“对。菜长过了也不好。”
“就是这么回事,托你的福,今个早上我家也要进镇卖菜。”顿了顿,那人又问。“甚时候出发?咱们搭个伴一起走,边说边走也不觉的累。”
“小二回来就能走了,他摘山坳里的菜去了。”
之后,又陆陆续续的来人挑井水,都会笑着跟季安逸打招呼,说叨上两句。
这么明显的态度转变,季安逸自然看在了眼里,稍稍一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经村长把话一说,效果比他想像中的要好多了。
村里的人再也不把他当个孩子看待,而是,站在了平等的位置,给予了相对的尊重。
这是其一,还有一点季安逸未猜出到。
那几个老人领着自家的人回家后,又说了些私话,至于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季安逸有些明白了,昨天上午离开时,村长跟他说的一句话。
他说,很多时候,你把心思光明正大的显露出来,比你遮遮掩掩要好很多。
倒是他有些想左了,幸好村长是个通透的,替他把事圆了过去。
一会从镇上回来了得去村长家走一趟,还有,晚上刘阿麽过来时,得跟他说说话,不管刘阿麽知不知道他的某种小心思,他都要把话说开。
现在回想一下自己的想法,真有点躁的慌,他原先的想法是,让村长来解决井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