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动静,年轻的姑娘掀开帘子,看见里面的情形,无奈的笑了笑。
她将厨房的人往外拉了几步,一手接过锅铲:“老板,你先出去呆着,晚饭我来坐。”
叶寒声喘了一口气,又咳嗽起来,他也知道自己在这,反而更添麻烦。
只是她毕竟不一样,叶寒声往外面走了了几步,还不忘回头嘱咐道:“小鱼,肉刚腌好,碗里泡了香菇,辣椒在——”
“行了行了。”被称作小鱼的年轻姑娘挥了挥锅铲,“小老板,你先出去等着,别走远,一会儿就准备开放。”
半个小时后。
小鱼解下围裙,将冰箱里的自己腌的泡菜玻璃罐拿出来,捡了一小碟的,放在了餐桌中央。
红烧肉,香菇鸡蛋汤,青椒萝卜丝,一荤一素一汤并一碟小菜,两人吃绰绰有余。
叶寒声给小鱼盛好饭,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脸上挂着笑:“我要宣布两个好消息,第一个好消息是,我今天发工资了。”
叶寒声在的单位,每月十五定时发工资,不过他性格纯良,每个月都会当做好消息宣布。
小鱼十分捧场的,用左手拍了拍桌子,替代双手鼓掌:“小老板好厉害。”
跟安抚孩子似的,只是叶寒声很受用。
叶寒声清了清嗓子:“那么宣布下面第二个好消息,今天我要给小鱼发工资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信封,递给小鱼,眉眼都是愉悦。
当时收留了小鱼的时候,他刚交完老店的修缮费用,工作几年的存款耗的一干二净,所剩不多的钱,两人的伙食费都成了问题,自然不存在什么工资一说。
而这几个月,店里在小鱼的打理下,已经能够收支平衡了,加上他的工资和半夜接的私活,也算攒了一点点钱。
虽然小鱼嘴上不说,可她毕竟是个姑娘,日常无论是买衣服还是小零食,又或是生活必需品,都需要一些钱。
他就盘算着,从自己工资抽出一半,给小鱼发工资,而另一半则用作两人的伙食费。
只要多接些私活,还能存下一些。
小鱼下意识想拒绝,话到嘴边,看了一眼叶寒声的神色,伸手接过了信封,给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小老板——”
叶寒声见小鱼大大方方收下,心里越发开心,脸上的笑容也就浓了几分,他的视线落在小鱼的脸上,只觉得无论从哪看,小鱼都好看。
巧笑倩兮。
直到对上小鱼疑惑的眼光,这才低头拿起筷子:“吃饭,吃饭。”
叶家是前店后宅的格局。
后宅不大,但是也不小,上下两层楼,四室两厅,并一个书房一个工作室。
店和宅之间,隔了一个小小的院子。
叶寒声对“家”有些执念,穷到吃不起饭的时候,他似乎也没有想过把屋子出租过。
小鱼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住客,她睡在叶家的客房里,窗户朝阳,有个大大的阳台。
她靠在床上,将脖子上挂着的一块木牌从睡裙里抽了出来,这是一块介于平安符和挂饰之间的木牌,带着淡淡的檀香味道。
木牌的一面,绘制着繁复的绘纹,而另一面,只有一个“鱼”字。
所以,她才会给自己取名叫小鱼。
***
次日清晨,天气阴沉。
叶寒声将自行车从门口推出,没有着急走,而是看见小鱼走过来了,才上了自行车。
“小鱼,我去上班了。”
“骑车小心点。”
“好。”
小鱼冲他招了招手,看见他骑着自行车消失在巷口,回过头去走进院子,准备去开店门。
叶寒声是朝九晚五的工作,每天八点骑着自行车出门,之前他请不起店员,就只能下午和休息日开张。
现在店面由她看管,营业时间则从叶寒声出门开始,一直到晚上八点,每天营业十二个小时,节假日不休。
店里重新装修过后,吊了顶,给货架和柜台换了新玻璃,也刷了新漆,风格还是原有的风格,只不过换了灯,店里显得明亮了许多。
小鱼打开店门,转身拎了小半桶水过来,单手拧干抹布,将店面柜台的一些浮灰擦拭干净。
打扫完卫生,她将货从货架里拿出来,一一摆好。
自家小老板人好心善,却不是打理生意的料子,进货和出货完全靠感觉,有的货早就断了,有的货却堆积了很久。
她将一些实在卖不出去的旧货打折的打折,捐给学校的捐给学校,剩下的分门别类摆好,店内立马好看了很多。
为了方便小老板以后能够自己独立,她盘完货后养成登记一遍的习惯,然后将每个月销量做出统计,以此为依据,平衡进出货物。
说起来不少,但是每天需要花的时间,也不过就是个把小时的事儿。剩下的时间,她便拿着本书,安安静静的坐在店里,边看书边等客人上门。
阴沉的天气,终于淅淅沥沥下雨,大概是天气的原因,上午几乎没有什么客人。
小鱼躺在柜台内的摇椅上,脸上盖着一本书,听着外面的落雨声,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间,她感觉到外面的雨似乎越下越大,雨声在耳旁愈发清晰。
风从大门外灌入,带着水气和寒意,台阶的脚步声,几乎被雨声给淹没了。
小鱼突然醒了过来。
她侧过头去,脸上盖着的书滑到鼻梁上,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对上了门口来的男人。
男人身材有些伟岸,八月天,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宽肩窄腰,国字脸,背着光有些看不清五官。
他将手中的雨伞收好,放在台阶旁:“姑娘,你们这,有朱砂卖么?”
小鱼的视线落在了他的鞋子上,外面漂泊大雨,他的鞋子却是一寸未湿。
第一百零五章
夏末的雨, 带着些许凉气。
小鱼后脊背一凉,仅剩的一点睡意也消失殆尽,她拿下脸上的书, 从椅子上起身:“稍等,我看看。”
朱砂在药店可以入药, 在文房四宝店,就是最寻常不过的颜料。
叶记别的可能没有, 朱砂还是常备的, 小鱼走到货架前,找到朱砂:“先生需要多少?”
男人看了一眼小鱼,视线在她残疾的右手扫过一眼,又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需要十来斤吧。”
小鱼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头重复了一遍:“十来斤?”
一般人买朱砂都是论克买,十克二十克,哪有斤这种单位的?
“十五斤上下。”男人给了一个更准确的数字,他轻轻拍了拍外套, 外套上的雨滴, 落在地板上。
小鱼面露抱歉:“小店最近没来得及进货, 店里没有这么多朱砂, 您看是不是换一家。”
“姑娘, 你是新来的吧?”男人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嘴角勾了起来,“叶记的朱砂,可不是进货来的, 你跟你家老板说,预订十五斤朱砂,明天我再来问拿货时间。”
男人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了柜台之上,转身走到门口,弯腰拿起自己的雨伞。
在撑开雨伞的一瞬间,男人已经踏进了雨幕之中,似乎连背影都变得模糊起来。
只留下一道黑色渐行渐远的影子。
小鱼伸手去拿信封,鼓鼓的大信封,比想象中的还重,里面有几万人民币和几块金条。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什么朱砂,能够值这个价格?
“轰!”
一道闷雷劈下,雨突然湍急了起来,落雨顺着屋檐而下,噼里啪啦的砸在台阶上。
小鱼清醒过来,将金条和现金七手八脚的裹在信封里,走出柜台,在门外四处看了一眼。
确定刚刚并没有人路过或是看见,顺手将大门关了起来,锁好门,将钥匙揣进兜里。
她转身回到柜台,将信用装砚台的盒子装好,从后门回到宅子收好。
然后将雨衣塞进了包中,手里撑着一把伞,急匆匆的就出了门。
***
市立档案馆,档案修复处。
吴姐端着保温杯,走到饮水机前倒水,热水呼啦啦的灌进杯中的声音,还是被外面的雨声所淹没了。
她拿起杯子,侧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倾盆暴雨,砸吧砸吧嘴:“天气预报不是说,今天不下雨么,怎么雨下的没完没了了?”
新来的小汪刚好拿着打印的文件从门外走进来,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吴姐,天气预报那么玄幻的东西,您不是不信的么?我早上还看见您带伞了。”
吴姐睨了小汪一眼:“那是你吴姐我,生活有经验。”
“那是——”小汪将资料发放到了柜子里,讨好说道,“吴姐,我记得您不是有把备用伞么,能不能借我用一用?明早我就给您带回来。”
他长的好,脸上总挂着笑容,平常又总帮别人跑个腿拿个快递什么的,十分会来事儿。
无论是年前一辈的,还是老一辈的,对他印象都十分不错。
吴姐点了点头,回到座位,从抽屉掏出备用的折叠伞:“来,给你。”
“谢谢吴姐!”
……
临近下班,到处都是类似的低声对话,借伞的,顺路求带的,路近的干脆让家人送伞过来。
条件不错的,则盘算着下楼的时候,去隔壁小店买一把新的。
只有角落里的单独坐着的叶寒声,带着手套,正在细致的辨认一张破损严重的古籍。
对旁边的一切,似乎毫无所觉。
下午五点半,准时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