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富商家眷近日皆以佩戴祥泰义卖款绝版绒花为傲,未买到的有钱夫人们涌到祥泰绒花铺前想买其他款式的绒花,却发现铺门紧闭,门上贴有告示,告知绒花铺因此前日夜筹备义卖而人员疲乏,特休铺三日,望顾体谅云云。众人求而不得,反使祥泰绒花更声名大噪。
而未买到绒花的官宦之家心情颇为复杂。诸位夫人被老爷质问为何不赴现场,有夫人辩称并没像知府夫人般收到请柬,有夫人辩解汪岐兰往日名声不佳故未上心。后经查问,发现汪岐兰亲自给各家都送了请柬,且请柬中关于义卖原由与事项说的一清二楚,诸位夫人要么是治家不严,未能管束好门房等一干下人,要么就是识人不清,听得他人谣传,误会了汪岐兰,总之被老爷们一通训诫。那些闺房小姐也受到了牵连,被勒令与之前搬弄是非的沈玉楼断绝交往。沈玉楼因为接连受到知府夫人的不喜和众多小姐的责怪,闭门不出。很长一段时间内,外人不见其身影。汪岐兰之后到祥泰布庄多次,也未遇着,倒也耳根清净了些。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夹带一封急奏从扬州知府府衙出发,驿差日夜不停往京城而去。
………
京城,紫禁城金銮殿,一众大臣低头而立,噤若寒蝉。
适才,元盛帝发了一大通火。黄河在铜山决口,元盛帝令河道总督袁斌与章师载治理。二人完成任务不力,属下李屯、张炳二人贪污公款,导致河工未成。元盛帝大怒,命令立即将李屯、张炳押赴刑场处斩,并且袁斌与章师载也一通捆至刑场陪斩,使其目睹死状,而后告知免死。
众大臣听得胆寒。元盛帝自登基始,便以礼治天下,以“宽仁”待臣治民,凡死罪者可免则免。然而自孝贤皇后殁后,元盛帝不仅性情大变,喜怒无常,连同执政之风也为之调转,由“宽”入“严”,由“仁”变“苛”。近几日朝审,已勾绝了大批死刑,立即执行,若是往年,定是爱惜人命,能缓则缓。
刚才殿内所议之事,要是从前,二人不会被判斩立决,而袁斌为二品大员,是皇贵妃袁氏的父亲,已年逾七旬,这陪斩无异于吓掉他老人家的命。众大臣没想到元盛帝连自己的老丈人都不放过,一时之间,心颤不已。
“还有何事要奏,无事退朝!”元盛帝环顾四周。
一片沉默。
“退朝!”元盛帝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
众大臣如潮水般退下。唯有一人岿然不动。
元盛帝本欲发怒,待看清楚是户部尚书左侍郎贺兰博泰,目光便软了下来。“博泰,是有何事?”
贺兰博泰乃贺兰明珠的二弟。贺兰家共三个子女,明珠已逝,二儿、三儿又远在边关。元盛帝恐二老膝下空虚,便将贺兰博泰从边军调回了户部,平日深受元盛帝的信任与器重,
贺兰博泰从怀中掏出一本奏折道;“启禀皇上,微臣上朝前刚收到一封扬州知府宋舫送来的奏章,想私下呈给皇上。”
元盛帝语气和缓:“呈上来吧”。
“是。”贺兰博泰恭敬的把奏章呈上。
元盛帝看完奏折,没有激动,亦无大怒,陷入静默之中。贺兰博泰看到他放软了的身躯、微垂的眼角以及平静了的呼吸,犹如看见一块干旱很久的土地遇到了雨露,慢慢的温润起来。
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人念着贺兰明珠的好,这世上总有人懂得贺兰明珠是多么的珍贵。
“与这封奏折而来的还有一枝义卖上的绒花,当时宋舫的夫人戚氏买了下来,现在就放在偏殿中,皇上可想过目?”贺兰博泰补充道。
“好,拿给我看看。”元盛帝声音微哑。
打开锦盒,是那枝仿点翠的“凤吹牡丹”,“这是?”元盛帝迟疑。
“这是汪家用绒花技艺仿制的,说是用廉价的蚕丝做出与真点翠别无二致的首饰。”贺兰博泰解释道。
元盛帝不觉一愣,昔日贺兰明珠的话浮现出来:“皇上,点翠首饰固然美轮美奂,但需活鸟取毛,才能保证毛色鲜亮,且每只鸟仅取两处,制作一件点翠不知要伤害多少翠鸟性命,取之何忍,还需辅以金银托底,工艺繁杂,耗资颇巨。臣妾建议从今后后宫内不御珠翠,皆戴通草绒花。若他日有人可不取翠鸟之羽,以易得之物代之,或可恢复点翠为宫中之物。”
明珠,如今已有人研制出价廉物美的点翠绒花,可不正如了你当年的心愿吗?
“来人,拟诏书,朕要赏赐扬州汪家,还有宋舫,也一并奖赏。”元盛帝起身朗声道。
“是。”立即有人上前应道。
贺兰博泰微笑的立于一旁。不知怎么的,他想亲自见一见汪家的那位小姐,在宋舫的描述中,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脑海中浮现出淡淡的身影,那是他幼时每日见到的姐姐,还没有出嫁的姐姐……
………
京城的赏赐来的很快比想象中快,刨去路程,可以算出皇上几乎是看了奏折便即刻拟了诏书。
知府宋舫得了一方刻有“教化育民”的一方松花石砚。松花石砚以松花石为原料,只由皇宫的造办处在长白山采集,运回宫中研制成砚,做为国宝御用,只有少量用于赏赐有功之臣。宋舫得之自然喜不自胜。
那边,汪家得到的赏赐更是轰动扬州城。元盛帝御笔亲题“祥泰”二字,诏令扬州知府寻上等木料制成匾额,悬挂于汪家店铺门上。因汪家店铺有四家,所以宋舫让人特制了四副匾额,挑选了吉日齐齐挂上汪家店铺。
汪岐兰立在绒花铺前,那乌地金字的匾额,在阳光中熠熠放光。是她熟悉的字迹,匾额中上有一方御印,“元盛御笔之宝”。
新罗景鸿,此生我们还会再遇吗?
汪岐兰望着匾额,眼角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