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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失望,而且依奴才想,定然是失望至极,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经得起九五至尊皇亲国戚的诱惑,陈家虽然诗礼传家,可就看他们这些年来与众多身为朝廷命官的门生来往密切,就知道他们家绝不想做隐士。
    初雪蹙眉道:“陈家如何想,我并不介意,我在乎的是皇后娘娘,我真不想因为这件事,从此就和她离了心。”
    见冯保不吭声,初雪又道:“可惜这道遗旨不能更改,其实我并不想豹儿做皇帝,奈何如今势成骑虎,豹儿若不坐上皇位,将来哪里还有命在。”
    冯保道:“娘娘省得利害就好,皇后娘娘此刻心中定然不好受,您这几日索性也不要刻意到她宫里去给她请安了,过些日子,她自己会慢慢平静下来,正如您所说,她是个大度明理的人,总会想通的。”
    “那他——张大人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冯保道:“他让奴才带话给您,不必担心哥儿的将来,他一定会全力辅佐他的。”
    初雪闻言,心里登时涌起一阵柔软的感动,任何时候,那个人都不会撇下他,任何时候,那个人都会用他的力量来保护她,甚至爱屋及乌,连她和别人生的儿子也一并保全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摸尚未隆起的小腹,他对自己情深若此,自己唯一能回报的,就是将他的骨肉平安带到这个世上了吧。
    想到这里,她轻声对冯保道:“我腹中已经有了先皇的遗腹之子,此事,还需你找太医来给我诊脉,然后上报给皇后。”
    冯保目光微微一凝,再看初雪的神色,心中已然雪亮,忙道:“娘娘放心,奴才晓得怎么做,只是大行皇帝尚未入土,新帝也未登基,此事,恐怕要缓几日,不必刻意请太医来。”
    初雪点了点头:“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人,就听你的,张大人那边,我还想求皇后同意,让他做豹儿的老师,不知皇后会不会同意。”
    “娘娘,皇后素来贤德,她一定会同意的,就算她不同意,您是新帝的生母,也是太后娘娘,您的意见她也不能无视。”
    初雪瞅了冯保一眼,目光中含有责怪之意。
    冯保却假装不懂,继续道:“娘娘,您是圣母皇太后,是和皇后娘娘平起平坐的人了,您若是那等不厚道的,想让皇后母子的日子难过些,她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当然,奴才说这些倒不是狂妄,更不是对皇后娘娘不敬,只是提醒您,不应该还继续停留在一个被皇帝冷落的妃子的角色里,您应该适应您现在的角色,母仪天下的皇太后娘娘。
    初雪苦笑道:“不管身份怎么变,我不都还是那个我,依旧关在这个大牢笼里,不得自由。”
    冯保郑重地道:“现在的您,不但不自由,而且处境更加危险,您也不想想,咱们哥儿才多大?他又没有强势的外家,张大人一人之力,毕竟还是弱了些,您做娘亲的若不强起来,今后还有谁护您母子周全?这天下觊觎江山,想着欺负幼主的人,从古到今可都不少啊。
    初雪浑身轻轻一震,瞬间领悟了冯保话里全部的含义。
    不错,现在豹儿只能依靠她了,若是她行事畏首畏尾,把自己缩在一方小天地里不肯面对这世间的风雨,那豹儿可该怎么办?
    若芙虽是他的嫡母,可是她自己也有儿子要照看,何何况若芙从来就是个不问世间烟火的性子,是不能指望她如何辅佐豹儿的,何况豹儿可以说是取代了虎儿的嫡长地位,再宽宏大量的人,心里大概都会有些芥蒂吧,就算没有芥蒂,也不至于全心全意地辅佐豹儿。
    想到这里,她缓缓点了点头:“你话虽如此,可皇后那里,我却不可失了敬意,还是得派人过去询问一番,若是她不肯答应,咱们再坚持也不迟,不过我想,娘娘她一定不会此事上持反对意见,她毕竟是个知书明理之人。”
    冯保嗯了一声,奴才这便去办,娘娘还要当心身子,等丧事一过,您可就该好好养胎了。
    初雪点了点头,她想,张居正一旦成了豹儿的老师,俩人见面的机会就多了起来,他若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会是什么表情?他会猜到这是自己的骨肉么?如果他猜不到,自己要不要告诉他”
    第173章 遗腹
    新皇的登基大典,办得极是热闹, 虽然杜太后因为伤心爱子之死, 身体彻底的垮了下来, 不能操持这些事务,可内阁里的那帮大臣个个都是能干的, 也亏得皇帝生前只顾自己享乐,放手让这些人做事, 才锻炼出了这帮人的才干。
    其中, 高拱身为内阁首辅,不管心里对豹儿继位有多少不满, 都只能忍着,而且要越发认真地操持来掩饰自己的失落。
    张居正和其余几位内阁大臣就不必说了, 自然是竭尽全力辅助幼主。
    初雪被封为圣母皇太后,正式住进了慈宁宫, 而杜太后则住进了仁寿宫, 身为皇帝嫡母的陈太后若芙则带着虎儿住进了清宁宫。
    先是皇帝的册封仪式,紧接着又是两位太后的册封仪式, 陈太后是先皇正室,自然要先册封, 太后的册封仪式冗长繁琐, 丝毫不逊于新皇登基, 还未等到陈太后的册封仪式结束, 初雪就晕倒在了太庙。
    太后晕倒, 当然是件大事, 太医院的几位大国手立刻会诊,其中一位太医只用手一探初雪的脉搏,面上就显出了又惊又喜的神色。
    杜太皇太后见状便道:“刘太医,太后晕倒了,你怎么反而如此高兴?”
    刘太医颤声道:“恭喜太皇太后,贺喜太皇太后,太后娘娘这是喜脉,她的腹中,已经有了先皇的遗腹之子啊。”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太皇太后面上更是不辨悲喜,半晌方回过神来,问道:“太后又有了身孕?这——这可怜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啊。”
    陈太后上前道:“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件好事,先皇九泉之下得知,也该含笑。”
    太皇太后看着晕倒未醒的初雪,目光沉沉,半晌方缓缓道:“是的,这是件好事,宫里这么多后妃,也就她的子女缘厚些。”
    陈太后吩咐御医道:“太后腹中龙胎非同小可,你们可要每日里轮流诊视,务必要将太后的身子调理好了。”
    众太医轰然称是。
    太后有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京城。
    别人听了这个消息,都是无关痛痒的感慨几句而已,可张居正却不可能无关痛痒。
    初听这个消息时,他正在书房中写字,一闻此事,笔尖就是一颤,那一横竟是再也写不下去了。
    先皇有了遗腹之子,而且是在当今圣母皇太后的腹中,初雪怀孕了,怀了皇帝的孩子 在经过了行宫里那些甜蜜的夜晚之后,她居然给别的男人怀了孩子!
    张居正心中酸楚不已,他知道,皇帝最后的那段日子都是初雪在伺候,他也同样明白,若是皇帝要临幸,初雪根本无法拒绝。
    可是本能地,他就是嫉妒,对那个已经入土的男人嫉妒的发疯。
    他人都已经不在了,却依旧在初雪的肚子里留下了骨肉根苗,为什么那个孩子不是自己的呢?他们如此相爱,为什么老天爷不赐给他们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啊!如果有这样一个孩子,那也不枉与初雪此生倾心相爱一场。
    想着想着,他不觉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双手紧握成拳。
    不知什么时候,玉容突然来到了房中,见他一脸的酸楚失意,心中油然生起一阵快意来。
    她上前几步,笑微微地道:“先皇虽然去了,却留下了最后的骨肉,这可是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啊,张大人,你说呢?”
    张居正没有理她,自顾自地发着呆。
    玉容又道:“这个孩子么,若是托生在别的妃嫔的肚子里,天下人还不至于如此兴奋,可偏偏就托生在咱们的圣母皇太后肚子里,可见老天有眼,对太后她老人家很是垂青呢!”
    见她一双美丽的凤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幸灾乐祸的光芒,张居正一阵厌恶,他低声道:“不管别人有没有身孕,我只遗憾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儿子为什么偏偏托生在你的肚子里!”
    说完这句话,他就站起身来,正眼也不瞧她一眼,就扬长而去。
    玉容在房中怔了良久,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的哭声惊动了院子里伺候她的乳母,乳母慌忙跑进房里,一把将自家小姐抱进怀里,不停安慰:“小姐呀,你怎么又跟姑爷吵架了?我不是天天都劝你么,要温柔和顺,男人家都喜欢妻子贤惠。”
    玉容抽噎着道:“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根本就装不下一个我,我就是再贤惠,在他眼里也是不能跟李初雪的一根小指头相比!”
    见她公然嚷出李初雪三字,乳母吓得连忙捂住她的嘴,又紧张地向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方小声道:“你是疯了么?以后若是这般口无遮拦,这身家性命你要还是不要?”
    玉容楞了楞,这才醒悟过里,李初雪早已不是那个不受待见的贵妃,而是母仪天下的太后娘娘,皇帝的亲娘,自己若是对太后不敬,那后果——
    想到这里,她的双眼泛红了,咬牙切齿地道:“妈妈,我只恨老天爷不长眼睛,怎么居然就让那个贱婢的儿子当了皇帝。”
    乳母叹息道:“这就是命,谁又能说得准,咱们家大人是先皇的托孤大臣之一,以后定然要经常与太后娘娘见面商议国事。”
    “岂止是商谈国事?那贱婢还亲自指定了他做皇帝的老师,这下可好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奸夫淫妇,**,说不定哪天又能弄出一个孩子来呢!”玉容恨恨地道。
    乳母正色道:“就算他们真的有染,你也不能再干涉此事了,小姐呀,你须得以林家满门老幼的性命为重啊,那皇帝的亲娘,就算做出了有伤风化之事,你以为皇帝会承认么?你以为大臣们会去彻查么?”
    玉容凄然一笑:“妈妈,我当然明白,可是,我若不在你面前说出来,真的要憋死我了,我就看着,他们的爱情到底怎么个地老天荒法,我就不信,她一个寡居的太后,还真敢和人通奸了!”
    第174章 冷淡
    豹儿登基之后,就搬进了乾清宫居住, 因为他年纪幼小, 初雪不得不日日在乾清宫照料他的日常起居, 只得把顺姐和君哥给忽略了。
    好在若芙对她心中不存芥蒂, 又非常喜爱孩子, 便主动跟初雪说:“你尽管在乾清宫里好好照料皇帝, 那两个孩子我给接到我宫里去,跟虎儿做个伴, 既开心又热闹, 岂不是好?”
    初雪闻言,虽舍不得顺姐和君哥,可自己肚子里毕竟还有一个,两边奔波劳累,伤了胎气可不是玩的, 只得含笑称谢了。
    随后,她就搬到了乾清宫里, 随身只带了冯保和小月以及几个粗使宫女和太监,林嬷嬷则带着其余几个大宫女到清宁宫里照顾顺姐和君哥去了。
    皇帝的日常工作, 当然是上朝下朝批阅奏折了, 豹儿才八岁年纪,自然谈不上什么处理朝政, 不过就是每日上朝做个样子, 下朝后跟着张居正读书罢了。
    这下可忙坏了张居正, 又要处理政务, 又要给皇帝上课,简直满得连喝杯茶的功夫都没有,好在他的一个同窗开口推荐了一个叫申时行的翰林院编修,此人是前科的状元,才高八斗,且年轻,精力充沛,工作又清闲,由他来一起担任帝师之职,着实让张居正轻松不少。
    在繁忙的政务之余,张居正其实是渴望在乾清宫里教授小皇帝的。
    距离上次行宫一别,又是四个多月了,心里的思念与日俱增,明知道初雪此时腹中怀着别人的骨肉,却依旧渴望见到她。
    可惜,一连两个月,尽管他跑御书房跑得勤,却一次也没有在那里见到过初雪。
    张居正有些纳闷,小皇帝在书房里一呆就是大半天,一日三餐起码有两餐都在书房里用,更别说素日里的茶水点心,还有他的功课进度,这些,难道做娘的统统都不关心了?天下哪有这样的母亲
    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终于有一次,他憋不住了,问小皇帝:“陛下,您每日的饮食起居,太后娘娘不过问么?”
    “自然是过问的,只是母后说她不方便和外臣见面,每日里都是让小太监仔细的报给她,我每日里吃的茶点羹汤,都是母后亲手做的呢,张先生,你吃过我母后做的点心么?可好吃啦!”豹儿仰起小脸,天真地回答老师的话。
    不方便和外臣见面?外臣?张居正的心像是被重物击中,隐隐做痛起来。
    外臣?这书房里,能称得上外臣的,只有自己和申时行了,她要刻意躲避的,当然不会是申时行,那么,她这般刻意躲着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皇帝已死,杜太后老迈不问世事,陈太后与她素来交好,她现在贵为天下之母,想见一个人,谁又能阻止得了?谁又敢有半句非议?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开始躲避自己了,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若说是因为她怀了先皇骨肉,可之前的三个孩子都是先皇骨肉,也没见她忘了自己啊。
    张居正被这个问题折磨着,在一日比一日更深切的渴望和失望中,快要爆炸了。
    终于,他决定去找她,当面问个究竟。
    这日,等皇帝下朝以后,他来到乾清宫外,正式求见太后娘娘。
    他一个托孤大臣,又是皇帝的老师,求见太后,谈谈小皇帝的教育问题,或者是朝政上的事情,都是再理所当然不过,太后若是拒绝见他,反倒显得不妥。
    果然,不消片刻功夫,冯保就出来了,对他道:“张大人,太后娘娘有请。”
    他深深看了冯保一眼:“冯公公近来是不是挺忙的?”
    冯保机警地看了看左右,嘿嘿笑道:“是啊,前段时间太后娘娘刚搬到乾清宫,诸事都要安排,她老人家又有了身子,做奴才的,自然是能不让主子操心,就不让她操。”
    听到身孕二字,张居正的眼神明显地黯淡了。
    冯保见了,心中暗暗叹息,其实,他何尝不想亲口告诉张居正,太后肚子怀的正是他张家的骨肉,可是太后早已洞悉了自己的心思,千叮咛万嘱咐,此事绝不能让张居正知道,于是他也只好沉默了。
    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初雪平日里议事的偏殿门口,小太监通传过后,张居正一脚跨进了偏殿。
    只见初雪一身华贵宫装,在上首正襟而坐,敛着秀眉,手里捧着一卷书在看着。
    张居正心中有些不快,她明知了自己来了,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硬着头皮跪了下去:“臣张居正,叩见太后娘娘。”
    “张爱卿平身,小月,给张大人看座。”初雪语音淡淡。
    小月忙给张居正指了右下首一张花梨木圈椅,让他坐了。
    张居正谢了一声,坐在椅子上,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张爱卿,你求见本宫,想必是有什么要事,这就说罢?”
    张居正看了看左右,且不说小月,这殿里无声伺立的太监宫女一眼望去最少也有十几个人,这些人看起来面无表情,可实际上个个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否则也没有资格在太后身边伺候,这叫他如何说起?
    难不成要当着这些人的面问她:太后,您怎么会怀上了先皇的的骨肉?或者是:“太后,您为什么躲着不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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