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流言传入新帝耳中,新帝暴怒,若有人敢多言一句,抓到一个,九族俱灭。
这股流言大潮才终于渐次退散。
莫玉麒的人马由于暗号曝露,在城中泄露了行踪,引来禁军的搜捕和追杀,兄弟边战边退,已经死伤十余人,莫玉麒带着一众人退入了深巷之中。
身后是一堵围墙,身前刀剑如流星。
“王述,果然是你。”
禁军统帅王述,多年以前他们在禁卫军共事,还是把酒言欢的同僚。
王述脸色冷沉,“招认太子行踪,念及昔年袍泽之义,我放你走。”
“你做梦!”莫玉麒冷笑,从袖子上撕下一块长布条,用牙咬着抱在受伤的手背上,缠紧了,将长剑重新握住,鲜血沿着秋水一般澄明剔透的剑刃滑落,“王述,你我不是一路人。我莫玉麒此生,宁死,也不背叛主公!”
“好,”王述冷然咬牙,“那便休怪我无情了!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甜甜甜的糖每天都有哦~
☆、第79章 红绡春帐暖
随着王述的一声令下,黑影蜂拥而来, 弯刀交矢, 如雨点一般密集。
莫玉麒拔剑冲上去,一顿厮杀, 但巷口来的人源源不断,很快他的膝盖、手臂、胸口全部中刀, 还有飞来一箭将肩膀擦出一条狰狞的血口, 他眼神一暗,挥剑刺向王述的下盘, 王述被他一路不要命地快攻,连连后退。
莫玉麒看准时机, 轻功一腾便跃上了二楼。
炊烟与香风,宛如云雾朦胧, 蒸蔚而出一股浓郁的脂粉味。
王述亲眼见到他越过了墙头, 心道他重伤之下当然跑不远,下令,“追。”
“诺!”
都是禁卫军出来的新兵, 虽然轻功和交手经验远远不如莫玉麒, 但这么多人, 这次定让他插翅难逃!
莫玉麒也不知道翻墙越到了哪儿,只听到众宾欢飨之音, 觥筹交错之音,投壶之音,靡靡琴筝丝竹之音, 纱帘如云,长廊之下百花紧簇,初开的芍药蘸了雨露,娇软无力地仰卧在晓来绿枝之中。莫玉麒脚尖一点,扶着柱子爬上了二楼。
因为处处是伤,几番用力之后,便有些力不从心。他撑着长剑靠着圆柱后休憩,折角处却传来女人宛如莺啼的声音。
“咱们妈妈这次从各地征来的美人,听说都还是处子之身。正巧赶上新朝,送去给那些大臣们最好不过了。”
商女不知亡国恨,什么新朝,那分明是篡权暴|政。莫玉麒眼神微冷,提剑闯入了一间阁楼。
侍女捧着玳瑁头簪,并绫罗绡绸,言笑晏晏走过。脚链上叮叮当当地发出清脆的铮璁声。
大周有律,但凡女子入了娼籍,终身都要带着这样的脚链,永远不能摘下。除非,有朝廷命官表示青睐,愿意收容她,替她除籍,但这也需要向吏部和户部报备,形式十分繁琐,若只是将她们带回去当个奴隶,那便不用如此麻烦。
但也正好,她们脚上的脚链晃动之音,提醒他那两个女人已经走了。
他稍稍放松下来,将耳朵贴在斑驳雕花的木门上,日色高照起来,院子里渐次响起了一些动静。
王述带兵闯入,老鸨摇着团扇拦着,但拦不住,只顾着让他们别砸自己的院子,但那几从她最爱的芍药已经被踩得东倒西歪,根茎散乱,楚楚堪怜地倒在胭脂色的台阶上,老鸨忍着火,笑脸迎人,“军爷军爷,你们到我这儿来做甚么?我们云烟楼做的是小本生意,正经行当,您这是……”
王述心急找到莫玉麒,抽剑便架在老鸨脖子上,吓得老鸨脸色一白,他冷笑,“搜!”
禁卫军开始蹿上楼阁。
此时来往赏月探花的男女都纷纷从后院退入了前堂。
老鸨吓得脸色惨白,哆嗦如筛糠。
一人突兀地推开房门,只见一对男女正在床上翻云覆雨,弄出些令人脸红的动静,但禁军军训在此,他们不会因为任何事耽搁查案缉凶。于是抄着刀剑便要闯入。
莫玉麒听到声音,正想往里走,找个窗户跳出去,人已经上了二楼,正要往找个房间来,刀剑磕在门框上砸出轰然响声,莫玉麒摸到了一扇紧闭的窗,只听闻屋外有一个女子道:“住手。”
禁军停了下来,王述押着老鸨沿着楼梯走上二楼,只见厢房前立着一个海棠红春衫艳袖的绝色,她的美有几分凌厉和野性,眼眸张扬厉害,两手平展开,护住了身后的房间,“大人,您要找的是何人?”
老鸨忙着对她使眼色,“罗绮!敢对大人这般无礼?快快让开道,让大人搜查。”
“妈妈,这是我的房间。”罗绮皱了皱眉,眼波泠然,“大人奉了谁的命令,又要查谁?谁人不知,我罗绮是云烟楼花魁,今夜便要竞价献身。大人你此时来,难道是要提前……”
“胡言乱语!”王述冷冷一笑,吩咐身后人准备刀剑。
罗绮柳眉倒竖,“我的房间,我亲自查!若有窝藏反贼,罗绮自任大人处置!”
王述挥掌,“围起来。”
“诺。”于是禁卫军团团散开,将罗绮的房间围得水泄不通。
屋外是大堂,此时也布满了王述的眼线。
禁卫军无孔不入,今日为了抓到莫玉麒,可谓是倾巢出动,煞费苦心。
因为白慕熙留在上京的人,都以莫玉麒为尊,他们的布防、暗线,都被掌控在莫玉麒的手中。
罗绮推门而入。屋内不怎么透光,黯淡得很,但还是隐隐约约瞧见窗边似立着一个修长的人影,她心中一跳,难道真有……
她犹豫地靠近,那人忽然暴起,粗壮的手臂一下抱住了她柔软的细腰,少女的胸脯被他紧紧地压在了怀里,罗绮张口欲叫,却被他堵住了嘴唇。黑暗里,只听得见她脚上细细的铁链声,还有少女急促的呼吸。
原来是她是娼籍女,莫玉麒自幼便晓得洁身自好的道理,若非事急从权,他绝不会抱住一个娼女。
门外传来王述不耐的声音,“罗绮姑娘,你若是再不出来,我便带人闯入搜查了,莫说我没给你留情面。”
罗绮出不了声回答,莫玉麒低下头,语含警告:“想办法打发他,否则……”
怀里柔软的身体仿佛在一瞬间颤抖了一下,宛如受惊的梅花鹿,鬓发之间有熟悉而温软的清香,来不及细想,他被一双手推到了一旁,莫玉麒掌心一松,罗绮对外道:“罗绮以性命担保,屋里没有大人要的刺客!”
莫玉麒被她一双柔软手掌轻易推倒在床榻上,他惊疑不定,没想到这个瘦小女人,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倒入床褥间的时候,饶是这床垫得已经十分软了,但还是触到了伤口,他疼得“嘶”一声。
罗绮咬了咬唇,将他翻到里边,伸手便解他的衣裳。
莫玉麒大恼,“你要做什么?”
但方才打斗之时不觉得,稍稍休息一番之后,此时再抬起手臂来,莫玉麒都发现,这已然是难如登天之事,他有些慌乱,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如此欺辱,还是个下贱娼女。他额头青筋暴起,咬牙道:“士可杀不可辱。”
罗绮解了他的外袍,声音细细的,十分温柔:“我会帮你的。”
“帮我?”莫玉麒并不理解。
她从里侧翻出了一床棉被,严严实实地裹住了他的修长的身体,“你把衣裳脱了,躲到里边。”
“罗绮姑娘?”王述等得不耐,“你若再不出来,本官便拿你以窝藏钦犯之名。”
罗绮正要出去,王述的人已经带兵闯了进来,刀剑寒光一闪,王述肃容而入,目色如冰似雪,“搜查!”
罗绮惊惶地被推到一旁,最终一个士兵撩开红帐,只见一人,禁军扭头便道:“大人,有人!”
王述“呵”一声,一副早知如此的形容,“亮灯。”
“诺。”
厢房里有蒺藜草焚烧的浓香,宣纸落入火钵,烛台被点上六根高烛。
王述走过来,幽微明灭的火光掩映之下,只能红绡帐暖处,一个男子裹着凌乱的被褥,露出一截光洁健硕的小腿,满脸覆着长发,而发上却是汗珠,正轻轻颤抖,手不经意扣住了床褥,莫玉麒屏住呼吸,手摸到了自己的剑柄,若是那个女人敢骗他,他立刻抽剑杀出来。
王述怔了怔,罗绮忽然受惊了一般冲过来,“大人,你要杀他,先杀了我!”
老鸨进来,见到这一幕,也傻了眼。
王述嘴角一抽,冷笑道:“今日不是花魁罗绮的初夜么?原来早与人勾搭成奸!”
老鸨惊道:“罗绮,你身后是什么人?你们已经……”
罗绮的明眸沁出了水,只听一名禁军道:“大人,褥上有血。”
王述眉梢一动。
“妈妈……”罗绮低回婉转地捏住袖角,“我已经……给他了。”
“你……”老鸨气得要吐血,这是她好不容易找来的花魁,本想着她还是清白之身,今夜趁此大赚一笔,没想到这个不争气的!
“我们走!”王述带人冲出了云烟楼。
一名禁军跟上,讷讷地问道:“大人,怎么不查了?那莫玉麒分明进了云烟楼。”
“我了解他,”王述道,“他这个人迂腐不通,不会藏身在烟花柳巷。多半趁我们搜查云烟楼时伺机逃跑了,给我围住白虎街,密切盯着可疑人。”
“诺。”
老鸨还喋喋不休,爬上床要把莫玉麒拉下来,罗绮几番阻止,拽住了老鸨的手腕,“妈妈,既然人已经走了,我,我把话同他说清楚便是了。我是不走的。妈妈可以放心。”
“我放什么心?你竟然藏了个男人在你房间里,今夜我还拿什么去换银子?”老鸨怒极。
只在此时,莫玉麒提着一柄长剑翻身而起,寒光直逼老鸨的喉咙,方被人拿剑威胁,此时又是一个刺客,老鸨脸色发白,“罗绮,这,这莫不是就是王大人……”
剑锋又近了一分,她只要一个吞咽就能触碰到冰冷的剑刃,老鸨吓得再不敢说话。
莫玉麒的目光移到罗绮身上,她微垂着眉眼,犹若绿水低回,幽幽几缕火光亮起来,只见她描了浓妆,艳抹如霞,额间点了花钿,两靥出海棠,樱唇含朱丹,端的是位倾城的佳人,可是这倔强而固执的目光,清越的嗓音,熟悉的发香……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罗绮是……
不知不觉把莫玉麒被追杀都写了三千多字了,我的锅,马上马上把这块儿写完~
☆、第80章 驴车山道行
莫玉麒张扬有力的握住剑柄的手猛地一颤,艰难地睁大双眼, “你……”
他手臂受了伤, 握剑不稳,被眼前的人儿所带来的冲击惊得掉了手中利器, 愣愣道:“你是小春?”
他没见过她穿女装的模样,也不知道她画上女儿妆是如此明艳照人。
老鸨因畏惧他再度把那剑拾起来, 退了一步要逃, “罗绮,这人只怕不是善类, 你救了他,将来他害了你如何是好?”
“妈妈, 我……不会,有些事我同他说清楚便好了, 以后我不会再多管闲事的。”送走了老鸨, 罗绮掩上房门折回来,她脚下的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音,震得莫玉麒肝胆巨颤, 他心惊地低下头, 只见她执了一盏烛灯走来, 罗裙之下扣着锁链,她花容娇艳, 云鬓间金钗错落,明眸含春。
罗绮笑语嫣然道:“你身上还有别的伤么?我还有点伤药,我看那位军爷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 你不如用了药膏再走?”
她的声音也变得柔软清丽,不再有当初的稚嫩和执拗。
莫玉麒怔了许久,与她隔着烛火对望,明明灭灭中,他突然想到了此前云烟楼那群婢女和王述的话,她成了云烟楼的花魁,入了……入了娼籍,今夜还要……
“小春!”那两个哽在喉咙里的字终于出口,在此时却变得如此艰难,“我以为……你死了。”
罗绮疑惑,“小春?大人在叫谁?”
“你同我走。”莫玉麒的伤口又淌出了淋漓鲜血,他上前一步,胸口贴过来,手紧紧攥住了罗绮的一截皓腕,沉笃地盯着她,眼中藏火,“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这种地方,我不许你待。就算是对睿王有恨也好,对我有恨也好,小春,你怎可以如此作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