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一怔,秋香白着一张脸便走了过来,上前躲过了铜盆,低声道:“腊梅在厨房找你,你怎么跑这来了。”
金钏被秋香一唬,委屈的看了一眼贾琏道:“是莲香姐姐让我来的。”说着便红着眼睛跑着去了厨房。
贾琏擦了手,张瑛抱着孩子过来,奶娘则跟在后头满脸通红,小红则低声劝慰道:“大夫刚才说是湿热所致,兴许是穿的多了些。”
且说奶娘看着那红疹消下去后便放了心,却不想等睡醒喝了奶后,下巴那直接闹出来十几粒红疹子,这下子想瞒都瞒不住,小红第一时间便去通报了张瑛奶娘则直接抱了哥儿过来。
“这是怎么了!”贾琏上前便见着各位下巴上长满了红疹子,瞧着有些吓人,张瑛抱着哥儿坐下道:“方才已经找了大夫看过,说是湿热所致,不需药物,注意屋内通风清洁便是。”
贾琏面带惊异的看了看哥儿,原本胖乎乎的小子,下巴上都是红色的疹子,好不可怜,遂看向奶娘道:“你们这是怎么伺候的?”
奶娘本就心虚,此时被贾琏一问,当下便怕了,直接跪在地上道:“二爷饶了我,今儿上午哥儿下巴上只起了一个疹子,我用松花油擦了便好了,没想到下午喝了奶竟然突然长了这么多来。”奶妈说着便滚下泪来。
张瑛抱着孩子坐在一旁,瞧着贾琏训斥奶妈,待差不多了便劝慰道:“时候不早了,二爷也累了一天了,还是先吃饭再说。”说着便看了一眼奶娘,奶娘当即便道:“多谢二奶奶体恤,我自当尽心尽力,再不敢有一丝懈怠。”张瑛把哥儿递给奶娘,奶娘没想到张瑛仍旧用自己,当下更加的感激涕零,不免对哥儿上了十二分的心来。
贾琏瞧着奶娘抱着孩子回了屋子,略有些不赞同的看着张瑛道:“你倒是会收服人心,只是难道你就不怕养大了她的心。”
张瑛顿了顿,上前给贾琏按了按肩膀道:“表哥说得对,是我没想周全。”
“就会说好听的。”贾琏喝了一口酒,看着张瑛道:“刚来滨海,总不好这么快换人,就算要换个奶娘也不是三两天就能办成的事,你这是想着先稳住她,再在外面慢慢寻摸。”
“知我者,表哥也!”张瑛笑着便夹了一筷子凉拌海蜇放贾琏嘴里,贾琏被张瑛这般服侍今儿累了一天的火气都渐渐消散了,两人互相靠着看着悬在空中的弯月喝了不少酒,两人算是正式在滨海住下了。
天还没亮,张瑛便起了床,看着贾琏睡的挺沉便悄悄的穿了衣裳去看哥儿,昨儿张瑛一瞧心口便发堵,只是想着自己初来滨海,人心不稳,奶娘和小红慌得腿肚子都发抖,张瑛想着自己是主母,万不可乱了阵脚,这才强忍着没发火,又故意让贾琏申斥了下奶娘。
这不一早便过来瞧哥儿,奶娘也一夜没睡,就半躺在哥儿旁边的小塌上,见了张瑛当即道:“晚上起来三次,喝了一次奶,尿了两次,擦了两次汗。”
张瑛点了下头道:“疹子倒是下去了,只是要注意通风,衣裳穿少些。”张瑛用手捏了下哥儿的肚兜,宽宽松松的穿在哥儿身上,薄薄一层薄纱棉又保暖又吸汗。
奶娘在旁连连点头,张瑛起身又交代了两句,最后看着奶娘道:“熬了一夜,你也累了,换了小红过来看着。”
“二奶奶体恤我等,是我等之福,只是我却不好懈怠。”奶娘一来是有些心虚,二来也是想着二奶奶待人素来大方和气,三来在这滨海自己要是被撵了出去可真是两眼一抹黑,生死不知。
张瑛瞧着奶娘确实后怕,便笑了笑道:“我挑了你奶哥儿,自然是看重你,将来哥儿好了,必少不了你的好。”
奶娘连连称是,笑着道:“哥儿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将来定然封侯拜相。”奶娘一说完便觉得不妥,轻轻的拍了下嘴巴道:“瞧着这人,嘴笨的很,哥儿来自国公府,自然是尊贵非常。”
张瑛笑着摆了摆手,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出了屋。
贾琏睡的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边觉得身侧空落落的,摸了两下才发觉张瑛不见了,平躺在床上看着帐顶的花纹,想着今儿要去水军营地怕是赶不及回府吃饭,待会要交代一声。
一只皙白的手指掀了床帘,莲香穿着一件浅绿的薄衫低着头道:“二爷,可起了!”
贾琏顺着她的手指一路看向她胸口,这种把戏当年在贾府不知遇了多少。贾琏只觉得好笑,坐起来便道:“菊青呢?”
莲香身姿不变,微微抬头斜眼看了眼贾琏道:“今儿是我值夜。”
贾琏轻笑起来,莲香面上一喜,正要上前,却见贾琏陡然一冷,朝着她道:“我最恶自以为是的丫头。”
莲香一怔,脸颊发红,咬着嘴唇便跑了出去。
第103章
碧海蓝天, 晴空万里。
贾琏一身轻甲站在台上,看着下首整齐划一的军士,一时间豪情万丈。不免多说了几句, 不外乎大丈夫当于世, 因立不世之功,保家卫国等等。
贾琏在上头说的兴起, 下面的人也被他带动起了情绪。在操练的时候比以往用心十倍, 贾琏在旁看着连连点头, 没想到这滨海水军人数少, 可士气却不是一般的高涨着实让人纳罕。
杨主簿站在贾琏身后, 状若无意的说了句:“水军俸禄高,贴补也丰厚,不少人都想着进来,只是上头规定的军士只有五千,陆大人是个死板性子,说五千就五千绝对不多一个也不少一个。”
贾琏摸着手里的玉佩笑了笑,这个杨主簿有意思的很,这几天冷眼瞧着, 他和沈沉说的上话, 和肖炎也能说几句, 这般八面玲珑的人怎么就在这当一个小小主簿。
杨主簿似乎猜到贾琏所想, 略带自嘲道:“让大人笑话了,我父亲是教书先生,可怜我自幼便读圣贤书, 最后不过一个屡试不第的秀才而已,幸好陆大人看得起,让我在这当一主簿糊口。”杨主簿说着便给贾琏倒了茶。
贾琏坐在这边自然有专人服侍,杨主簿这是在讨好,贾琏抿了一口茶。
这时候场下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冒了出来,说是要和沈沉比试水下闭气。
沈沉本就是从兵士慢慢起来的,又素来和气,况且平日也时常有好胜的兵士找他挑战,不过是逗趣而已。
今日新上任的总兵头一次过来,众人都看着,原先爱胡闹的都一本正经的操练,却不想这个愣头青不管不顾的冒了出来。
沈沉脸色不变,说了个好字,也不看贾琏直接脱了衣裳,跳上夹板朝着海水里一跳。那个提出比试的小兵随后也跳进了水里。
肖炎站在一旁脸色发青,看了看贾琏最终什么都没说。
贾琏起身站在甲板上饶有兴致的看着水下的两人,海水清澈无比,水下的沙子细腻柔滑,要不是顾忌着身份贾琏觉得在这水里泡上一会说不定很好。
一开始兵士们还中给中矩的长在旁边不说话,后来见贾琏笑嘻嘻的没架子,几个年纪略大的兵士胆子也大了起来,站在一旁给那个小子加油起来,声音喊得一个比一个高,最后那小子从水里站了起来,这一站起来,贾琏才发现这水也就到腰那而已。
这小子起来后笑嘻嘻的摸了摸脸上的水,捡了衣裳随便擦了擦道:“沈大人厉害,我练几天再来。”边上几人哄笑起来,纷纷道:“你就是练十年也比不上!”
那小子也不生气,偷偷看了眼贾琏,贾琏则看向他道:“参军多久了?”
那小子一脸藏都藏不住的喜气,赶紧回道:“刚满一年。”
“好好干,我等着你下次再跟参将比试。”
那小子得了贾琏这一句话,笑的快要撑不住,贾琏笑着道:“快把衣裳穿了别着凉。”
水下的沈沉仍旧还在憋气,一伙人看着站在岸边面露敬佩,唯有肖炎在旁恨恨道:“惯会投机取巧。”
贾琏只当没听见,而一旁的兵士似乎习以为常。
不过几句话功夫,沈沉也起来了,只见他面色如常,比方才那小子精神多了,贾琏便知他并没有尽全力。只是沈沉是个沉默的性子,拿了地上的衣服朝着贾琏拱了拱手道:“海水里一股子盐味,我先去冲个澡再来。”
贾琏摆了摆手,便走回放在的歇息的地方,方才日头大,晒得都有些头晕。只是这话贾琏不能说,更不能让人小看了去。
这几日贾琏每日上午在水军军营,下午便在总兵衙门查看这几年名册还有物资军费往来等等。
滨海这边水军虽只有五千人,可每年的军费却不少,这军费除了朝廷拨款最大的一笔来源便是本地税收。而杨主簿的账册记录的又十分清楚明白,除了军士的俸禄和年节的补贴,还划出一项是给死亡军士家眷的钱。贾琏看着这一项才发现原来军中几十年年年都在这 一项上花费上千两都不止。
想起冉家村那事,贾琏便想着找个不想干的人好好问问,只是这事要私下里找人,万不可让肖炎等人知晓。
贾琏心理存了这事,一直没得机会,正好这日见着张瑛在家躺了两日越发懒怠,便提议出门走走。
张瑛本就是个闲不住的,只是先前她自己出去过几次,不过都是在集市里走动而已。
一来是女子二来对当地也不熟三来也是怕给贾琏惹事。
如今听着贾琏要带她出去,自然是欢喜的,当即便回屋要换衣裳,腊梅开了箱子把衣裳一件件挂了出来,张瑛瞧着竟都觉得不好,这些日子在这久了,也喜欢当地女子穿的那种窄袖清爽的衣裙,而自己带来的这些着实繁复了些。
最后挑了一条嫩黄色收腰燕尾裙,头上只戴了两只古朴的木簪,贾琏倚在门口,忍不住赞道:“好一个天然去雕饰 ,清水出芙蓉。”
张瑛脸颊一红,瞪了一眼娇嗔道:“表哥说这话,倒有些不像表哥了。”
贾琏笑着走上前来给张瑛整理衣摆,腊梅等默默的退了出去。
“表妹是绝代佳人,我也只能装成才子才能配一配了。”贾琏说着便长叹一声,张瑛伸出手指点了他下,“什么才子佳人,依我看都是那些狂徒浪子胡诌而已。”张瑛说着,笑着上手摸了下贾琏的脸颊,张瑛这做派十足十的一个浪荡公子模样。
贾琏一张脸被张瑛羞红了,直接拉着张瑛便往榻上走,张瑛站在原地不动,贾琏直接横抱起来丢在床上压了上去,张瑛早就撇了头低声道:“不是要出去么!”张瑛的声音低哑而娇媚
“夫人打算出多少银子?”贾琏戏谑着说道,一双手却朝着张瑛腰后伸了过去,嘴里接着道:“只要银子使够了,我保准把夫人伺候的服服帖帖的。”
贾琏演上了,张瑛觉得有趣,接口便道:“罢了吧,你年纪大了,换个年纪轻些的小子来。”
贾琏一面上下齐手一边凑到张瑛耳边道:“夫人第一来这地方不懂,小子哪有我会伺候,保管让夫人□□,乐不思蜀。”说着便顺着张瑛耳垂一路到唇,两人唇齿相依张瑛微微推了下贾琏喃喃道:“要死了,我家夫君还在家等着我呐,虽说他粗鄙不通文章可我也不能在外胡来!”
就这一句话,惹得贾琏大笑起来,最后起了身扶着张瑛起来点了下张瑛额头道:“哪里会有人逛窑子还想着家里人的。”
张瑛整了整衣裳,起身道:“那你们男人逛窑子是定然不会想起家里妻小了!”
贾琏没回答,就定定的看着张瑛,最后上前拉起张瑛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道:“我这颗心都是你的。”
“惯会说这些话哄我!”张瑛虽撇了头故意不看贾琏,可贾琏却低头笑了起来,张瑛跺了跺脚开了门道:“还不走么。”
贾琏走上前来,拉起张瑛的手便往外走,张瑛甩了下没甩脱便由着他,两人上了马车便出了城。
眼下太阳已经很高,早过了打渔的时辰,贾琏撑着伞带着张瑛在海边缓缓走着,张瑛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碧蓝碧蓝的天空,这心情也越发开阔起来。
边上有几个八九岁的半大孩子在捡海蟹,张瑛见了便跟着他们挖起了海蟹,那几个孩子皮肤黝黑脸色红润,见张瑛笨挫的在沙滩上行走便带着点自傲道:“在海边光着脚才好,你这样平白的把鞋子都弄湿了。”
这孩子说完见张瑛无一丝怒色,便接着道:“你这衣裳穿的也不好,那么大裙摆,太不方便了。”这孩子说完摇了摇头就跟学堂里的老先生一般接口道:“明天你要是还来,就换了这身衣裳,到时候我带你挖个几筐海螃蟹。”
这般言之凿凿的话,张瑛忍着笑连连说道:“我就是闲着玩的,明儿不一定能出来。”
那小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也是,你是女孩子,女孩子就是这点不好,出门都不方便,那你为什么要做女孩子?”
张瑛被这话给问住了,转而干笑道:“我也不想,只是这个是老天注定的,选择不了。”
那孩子摆了摆手道:“你放心,我爷爷从小就教我要尊重女子,保护女子,因为女孩是弱者。”
这孩子说完,边上另一个孩子指着他笑道:“还保护女子,那你去年干嘛把小花的裙子扯烂了。”
这话一出,这孩子一张脸便涨的通红瞪着那个插嘴的孩子道:“小花长得比我还胖,她也算女孩子?”说完便满不服气的拿着铲子直接朝着一处高耸的沙坑挖了下去,一只比手掌还大的螃蟹串了出来,张瑛抬脚便踩住了,岂料那孩子瞪了张瑛一眼,张瑛面色一囧,那螃蟹早就从沙地里遁走了。
贾琏在旁笑了起来,张瑛起身拍了怕手上的细沙道:“看样子我不适合干这个。”
马车停在远处,这边小海滩也比较僻静,贾琏甩掉了鞋子,挽起裤脚,脚底碰触着沙子和藏在沙子里的贝壳石头,竟觉得新奇无比。
贾琏一步步走入起起伏伏的海浪中,感受着海水的清凉,这一刻他没来由的便对前路充满了信心,回头见着张瑛还站在原地便伸手,张瑛到底有些羞怯,只是被贾琏这难得的放浪给吸引住了,最后也脱了鞋袜,把裙子撩起来拉在手里一步步走到贾琏身侧。贾琏揽着她细腰,看着极远处那一条连接海水和天的白线道:“那里想必就是天的尽头了。”
张瑛靠在贾琏身侧,“都说秦始皇派了徐福去海外求取仙丹,也不知道到底成了事没?”
“表妹也爱看这些野史?”贾琏拨弄着张瑛的手指,张瑛轻轻道:“哪里是野史,不过要是我取了仙丹自己就吃了,在外面躲上几十年再出来谁能知道。”
贾琏吃惊的看着张瑛,过了好半响才道:“没想到表妹是这样的人,我要重新认识表妹了。”
张瑛一锤贾琏胸口道:“我就是这么小气的人,随你怎么想。”说着便要走,贾琏一把拉住,张瑛手一松,裙摆直接落在水里,张瑛看着已经打湿的裙摆忙捞了起来。贾琏直接抱起了张瑛放到岸边一处石头后的礁石上。贾琏帮张瑛把裙摆摊开,海风一吹,张瑛歪着头看着贾琏道:“要不回去,裙子都湿了。”
贾琏在张瑛身侧坐下,捡了枚贝壳拿在手里慢慢把玩,张瑛还要再问,却被左手手指堵住,贾琏右手压着张瑛靠在礁石上,两人面对面,张瑛不由得便红了脸。想说又说不出口,最后便瞪了一眼贾琏,贾琏轻轻笑了起来,拿开堵住张瑛的左手从张瑛裙摆下探了进去,张瑛没想到贾琏这般胆大,这礁石处虽没人,可后面沙滩上可有不少孩童在捡贝壳挖螃蟹,当即便要制止,却不妨贾琏伸入裙摆下的手颇为放肆,张瑛忍不出便□□了下,贾琏一脸戏谑,张瑛滚了个身,直接滑下礁石也不顾裙摆还湿着,朝外便走。
贾琏自知孟浪,当即便追了上去,岂料这一出去便见着有一带着草帽的老者正在训斥那几个孩童,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便是那个能说的孩子,眼下他耷拉着一张脸,背上的箩筐也放在地上,几只螃蟹已经跑了出来。
贾琏正要去拉张瑛,却见着张瑛走过去道:“都是懂事的孩子,就别太责难了。”
那老头头都没抬直接便来了句:“你谁啊!”
张瑛冷不丁被这么一刺,本就红的脸当下便低了下来,那个孩子原本耷拉着脑袋,当下便站在张瑛身前道:“爷爷不是说,要尊重女子么!”
那老头被自己孙子一抢白,顿时便吹胡子瞪眼道:“我花钱让你读书,你偷偷跑出来挖螃蟹,你还有理了?”说着便上手要打。
“老伯,这孩子要循序渐进的教,打多了可就打皮了。”贾琏说着便撑了伞站在张瑛旁边。
那老头这才抬起头看向张瑛和贾琏,张瑛一看便觉得眼熟,最后问道:“老伯莫不是鱼市那个说海虾要做成蒜香整虾的?”
被张瑛这么一说,那老头带着一丝丝窘态道:“瞧瞧我这人,就会得罪人。”说着便朝着他孙子道:“你先生还在学堂等着打你们板子呐!”
这话一完,那几个孩子丢了竹筐便朝着远处疯跑,老头略带尴尬的说道:“花了钱让娃上学,整天带着几个人偷偷跑出来弄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真是让你们看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