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蓁的想法被印证,她站起来,绕着圈子走一遭。“这般就说的通了,爹爹的头里有东西,或许身子上也有印迹,所以他们把头砍下来,身子丢了。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可这般浅显的道理,我通过卷宗都可了解。仵作怎会不知?究竟是死于砍头还是他物,只需检查尸体颈部的切口留学痕迹便知。”谢梓安心中的疑团被放大,看来秦溯的死牵扯众多。
“爹爹的尸身实在县里验的,我和娘亲没跟去。死因是刘师爷告知我们的,那时我小,娘亲又是足不出户的大小姐,怎会知道这些。”秦蓁走到窗边,“梦里爹爹说头疼,他不能酣睡。”
“我怀疑爹爹的死另有原有,他是被头上的东西弄死的。”秦蓁说着自己的猜测,“面色如常,红润,不像失血过多,又无外伤。因是毒死的!”
谢梓安见她神色又陷入癫狂,好言相劝。“说到底都是你的猜测,岳父究竟死于何物,年代久远无从考证。你说的再多又有何用,不如等我找到刘师爷,一切自然大白。”
“不!”秦蓁掷地有声,“刘师爷我们要找,可我们需要有证据与他对峙。不然如何让他说出真相?靠道听途说来的忠义帮的消息?还是漏洞百出的卷宗?他只需说一句,工作失职,就无话可说。”
“但我们并无证据,等找到他的弄些刑,自然会说的。”有关于秦溯的事,秦蓁格外执着。但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谢梓安希望她能用最为稳妥的方式解决问题。
“我们有,爹爹给我们留了证据。”秦蓁眼里燃起希冀。“就在他的身上,一直留着。”
“.......”谢梓安不明白秦蓁何意,但隐约觉着不是好事。
“爹爹的头上还有玄机,自我发现起到他下葬,再无人动过尸身,他的头上一定还留着当年的东西。”秦蓁转过身,对谢梓安坚定的说道。“我要重新开棺验尸!”
话音落下,谢梓安的眸子变得阴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我知道,”秦蓁平静的说道,“你或许觉得我有些疯狂,甚至真有几分失心疯的样子。但我自己明白,我没疯。我要替爹爹讨个公道,帮他找出真正杀害他的凶手。”
古语有云,入土为安。掘祖宗坟墓的都是不孝子孙,死后落入阎王殿,要受十八道酷刑,剥筋剔骨归还父母。秦蓁想了一晚上,还是决定要开馆。爹爹的死太过蹊跷,卷宗又被人动过手脚。再放过这条线索就真的只能让真相长埋与土中,与爹爹一同长睡不起。
“事情重大,你再多想片刻。若你仍坚持,我愿意陪你一起受万人唾弃。”谢梓安搂住在窗边淋雨的秦蓁,把她牵回塌边。“我永远站在你这儿边,和你同看日升日落。”
秦蓁点头,将头倚在他身上。杀害她爹爹的凶手,她绝对不会放过,绝对!
*
秦蓁在房中想了几日还是决定开馆验尸,谢梓安一如他答应的那般,同她一起去了黄桥。
事情办得漂亮,秦家母子被他支开,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她们秘密前来,只带了萧生。
秦蓁站在一旁,看着两个男人搬动锄头,把修葺好的墓堆敲开。这坟垒起来时,她才八岁,眼见着吹吹打打的一群人将爹爹抬进去埋好。十年过去了,现在是她亲手把坟又刨开。
旁边是娘亲的坟,娘亲死后由文清舅舅护送回来的,葬在爹爹身边。
秦蓁抚上坟头的字,那是她自己亲手写的,托了人刻好带回来安在坟头。
她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但她知道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她死不瞑目,后悔终生。
“少爷,夫人。打开么?”萧生挖到棺椁,十年的时间让木头有些腐朽,可上面的雕花依旧栩栩如生。他虽然曾经是梁上君子,但挖坟还真没做过,挖的还是夫人的父亲,,不免紧张。
“开吧。都到这一步了,不能再回头了。”随着秦蓁开口,尘封十年的棺椁重见天日,里面掩盖的真相呼之欲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最近参加日万,每天写的很晚,可能会有bug会慢慢改的,请大家多多包涵。
爹爹之死马上要有结果啦
谢谢大家支持~
☆、神仙粥
棺椁打开的那一刻, 萧生猛吸一口气。棺里的景象让人害怕, 秦溯的头颅已经腐朽,身子泥塑却还留着, 衰败对着永恒,一瞬便是长久。
重点是那颗头颅,竟然是黑色的,与斑驳了色彩的泥塑,静静的躺在棺椁里。
秦蓁爬下去, 她的猜测是正确的,爹爹不是死于砍头,而是毒杀。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低着头谢梓安不知她是什么样的心情。
忽然谢梓安听见滴答滴答的声响,是秦蓁的眼泪落在棺沿上,十年了她终于接近事情的真相。近在眼前却不敢触碰,她鼓起勇气,如同八岁那年一样, 她摸上爹爹的发。
头发已经干枯,变得像地里田间的杂草,没有水分失去光泽,被发冠束起,时间久了也有不服管教的几缕落下来。
她伸手摩挲着发间,果然传来尖锐的触感,那东西还在!
她迫不及待的剥开爹爹的发髻,才发现不只是一根, 脑袋上密密麻麻扎满了银针,每一针深入脑髓。见着眼前此景,秦蓁觉着浑身无力,再无力气去拔针,背靠着土堆,身子缓缓滑落。
爹爹死前究竟受过什么酷刑,一根根银针扎入脑内,那该有多疼啊。她此时感同身受,那一根根针仿佛扎在自己的脑中,一下下的往里窜。
她抱住脑袋,头往后砸去。似乎撞到土地上发疼,她内心中的难受就可消退。
“陶陶,你冷静一点。”谢梓安跳下,用手隔住脑袋与土堆。秦蓁用劲大,往后敲去砸到谢梓安的手,他眉头微皱,一会儿就舒展开。“萧生,你去把针拿下来看看。”
秦蓁浑身发抖,见萧生从爹爹头颅上取的针足有两寸长,末尾发黑,针头还闪着银光。那就是在爹爹头里呆了十年的玩意,让爹爹在梦中都不得安生。
秦蓁喘着粗气,伏在谢梓安身上,看萧生把针一根根取出来,一共四十八根,根根刺入脑髓,只有针头露在表面,被发稍稍掩盖。
萧生把针取出,放在绢帛上,卷好递给谢梓安。
“陶陶,时候不早了。秦家母子就要回来,既然东西拿到手,早些回去吧,莫再生事端。”他扶起秦蓁,站立在墓碑前,让萧生把土填回去压实。
“岳父岳母,没曾想小生第一次与二位见面是此情此景。”他燃起三炷香,毕恭毕敬的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您们二位的冤屈,小生会替您们讨个公道。”
秦蓁将白酒蜡烛元宝放在墓前,打开酒塞子,淋在坟头。“爹爹,我给您带来了您最爱的杏花酿,喝了这杯酒您就安息吧。您的仇您的怨我都会替你报,您睡去吧,夜里不会再头疼了。”
秦蓁上完香,磕完头低声道:“回去吧,我还有许多地方没弄明白。”
*
这四十八根银针,足以证明秦溯的死同忠义帮无关。
银针做的精细,谢梓安回去后反复查看,虽是小小的一根银针,但韧性极佳,扎入体内十载再取出没有半点弯折。位于西南边陲的竹县,做竹制品是一把手,但此地多玉石少金银。金属制品少,做工粗糙。
再者四十八根银针,埋入体内深浅一致,没了深厚的功夫可做不到。忠义帮山匪出家,拿铁锤大棒还行,这般细腻活非要练家子不可。
“梓安,你觉着上面的毒是什么?”秦蓁借着烛火,看向绢帛上发黑的一头。
谢梓安摇头,隔着布蹭了一下,布上随即染上一层黝黑。“且不说世上□□千百态,这药过了十年,发散掉许多,剩下的恐怕也查不出个理所然来。”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认。”他取出一根针,放置烛火下烧灼,燃起一道青烟。“此非见血封喉之毒。剧毒性烈,遇热易挥发,常伴有刺鼻气息。”
秦蓁嗅了嗅,只有烛火香气。“此毒不烈,但量多可致死。若是想直接杀了岳父,把嘴掰开往里灌更加迅速简单。打造一副精巧的银针,工时可不少。我上次见着这么一套银针,还是在大理寺刑房里,一共四十九根,用作逼供。”
“此招不轻易使用,只因太过惨烈全无人性。”谢梓安把针收好,“针入脑疼痛难忍,伴随□□发散,被扎人恨不得将头拧下来,通常只需两至三根就会全招。足足用了四十八根的前所未见。”
秦蓁越听手握的越紧,“这么说是京城之人所为?爹爹来西南十多年,还有人记着改革之仇,非报不可?”
“这法子来自京城不假,可到底出自谁手不得而知。看来还是只能找到刘师爷才行。”谢梓安安慰道:“我已经加派人手去寻他,探子来报说有人在九婆山见过他,想来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秦蓁眼神无色,最近她太累了,爹爹的事压在她胸口,半点不能喘息。“辛苦你了,梓安。”
“你我夫妻,谈什么辛苦。”谢梓安用鼻子蹭蹭她的鼻子,额头相接:“你累了,多休息一会儿。”
“嗯。”秦蓁点头,半依偎在他身上。身上的熏香传来,是紫檀加龙涎香的味道,温暖安心。
*
西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找一个蓄意藏起来的人却是没那么容易。秦溯的死恐与京城有关,谢梓安查起来怕牵扯众多,仅仅动用自己的力量寻找,一来二去耽搁了许久。
刘师爷虽没有找到,但也带回来一个消息。当年给秦溯验尸的仵作,早就身亡。在卷宗送来渝州城没多久,仵作就因喝多了酒一头栽倒在山崖下,头破血流。
线索又断了,秦蓁失意了几天。可生活还在继续,临近年关,她第一次在渝州城过年,要准备的东西不少,忙起来倒是把难受冲淡了一点。
“腊肉十斤,腊鱼五条,再熏点腊肠。”秦蓁一笔笔的记在账目上,“果儿,还有什么没记得。”吃的东西问果儿准没错。
果儿眼神飘忽,没注意到秦蓁喊自己。她的心里还想着萧生哥哥下午做的叫花鸡。看着不出彩,童子鸡腌好调料,裹上荷叶,再把泥巴糊作一团。放入火里烤上半个时辰,吧唧听见里面土裂开的声音,就能取出来敲碎泥块,里面便是香喷喷的烤鸡。肉滑柔细嫩,真是回味无穷啊。
她吸吸口水,萧生哥哥真有能耐,会打不说还会做的一手好菜,好想再吃一次啊。“果儿?”秦蓁拿起笔往她鼻梁上轻轻的敲打。“快帮我看看,还少了什么吃食,就要过年了样样要齐全才行。”
“再添置点开心果吧,小姐好久没笑了,吃点开心果开心一下。”秦蓁想了想觉着很有道理,大笔一挥添上去。
“小姐,瑞王妃来了。”秋诗在门外提醒。
与瑞王妃熟识后,她就是不是的来串门。她从京城来,西南人生地不熟,身份高贵,没交到知心朋友,单单与同是京城二来的秦蓁一见如故。“弟妹,可叨扰了?”
秦蓁起身行礼,“瑞王妃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命妇巴不得您天天都来。”
“怪不得梓安都成了痴情种,小嘴儿真甜。”她挥挥手,把带来的礼品放在桌上。“本宫给你带了点吃食玩意儿。”
秦蓁眼睛一瞥,瞧见开心果。真所谓瞌睡送来枕头,瑞王妃出现的正是时候。
“本宫见你近来多烦忧,身子骨又弱了。”她握住秦蓁的手,西南冬天不冷,但秦蓁的手还是冰凉。“本宫按照京城的习俗给你带了碗神仙粥,喝了暖暖身子。”她将安放在食盒的神仙粥拿出来,递给秦蓁“趁热喝。”
秦蓁舀了勺放入嘴中,是京城的味道,淡淡的药味包裹着五谷的香气。“你年纪也不小了,身子骨再不硬朗点,将来生孩子咋办?自古生育就是鬼门关,你可得当心。说起孩子,你们也不抓紧,瑞王殿下不过大梓安两岁,瑞王府的孩子可有三四个之多。梓安上次去府里看着华儿,眼神中的喜爱做不了假。你要上点心,莫等到他从外头抱一个回来,有你哭的。”
大概所有高贵的外表都只是因为矜持,相熟后伪装剥离才是真正的自己。瑞王妃就是如此,认识久了就知她是个八卦热情的妇人。秦蓁明白这个话题一开头就没个结束,想着用什么法子岔过去才好
灵光一现,瑞王妃来自京城,定对当年爹爹在京城时有所耳闻,也许可以从她这打听点什么。“瑞王妃,您还记得京城里的往事么?命妇自打出来就总记挂着京城的种种,心思淤塞身体自然瘦弱。”她眼波流转,放下碗,拉住瑞王妃的手。“您也是从京城来的,命妇想听听京城的过往,以解相思之愁。可好?”
瑞王妃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秦蓁像极了她家的小妹,同样的俏皮可爱,心下自然柔软许多。“说起京中往事,不如就从神仙粥说起。”
“这神仙粥啊,流行于京城也就四五十年。本宫爷爷辈可没吃神仙粥的习惯。”她把神仙粥推向秦蓁,示意她再吃一点。“因为这粥是前朝最后一任皇后研制的,原是宫中的物品,有一荒年开仓,配方才流落民间。这玩意儿东西不复杂,也不金贵,但加了几味药材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又传闻只有皇帝才能吃,百姓们纷纷效仿,久而久之就成了过年必备的玩意儿。”
秦蓁原打算让她说说那年的改革,没想瑞王妃说起了吃食,她想引回去。“开仓济粮应是户部职责所在吧,命妇瞧着户部最累,田地粮食进贡都有他们负责呢。”
“户部一直是能人所居,天赋异禀者总归要承担的多些。”瑞王妃显然没有接受到秦蓁的用意,自顾自的说。“前朝那位皇后也是个天资聪颖之人,家中代代为军人,到她这代反而生出个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据传还通药理,这般通透的女子若是遇见个人中龙凤,指不定又是个长孙皇后。可惜啊所嫁非人啊,选了前朝皇帝那个昏庸种,可不最后年纪轻轻的被一把火烧得干净。”
秦蓁苦笑一声,看着瑞王妃一副惋惜的表情。也不好再问她关于改革的事,低头把粥喝完。虽不知前朝皇后究竟是什么样的绝世奇才,但这粥委实不错。
“最后她家的军队被瓜分,现在绝大部分都握在誉王手中。誉王原先就是前朝皇后家的旧部,后投诚献出部分兵力,圣上大度允许他留了部分,是个典型吃里扒外的。”
“可怜前朝皇后生的貌美伶俐,还育有一子。偏偏不得前朝皇帝的喜欢,轻信奸妃导致灭国。”瑞王妃表情严肃,突然拉住秦蓁。“所以弟妹说来说去,还是得笼络住男人的心,再多生几个孩子,一世无忧啊。”
“说起孩子,本宫当初求遍名医觅得一方子,可一举得男.......”瑞王妃喋喋不休的念叨着。
秦蓁扶额,怎么又说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两更
反差萌的瑞王妃喜不喜欢?
☆、年味
瑞王妃的好意她心领了, 不过这事需得随缘。她的药没有断过, 每月葵水稳定不少,也不再腹疼, 想来也的确是该考虑孩子的事。
谢梓安出去时,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她想多些欢声笑语,尽快让新家热闹起来。不过谢梓安似乎不急,他说秦蓁最近身子亏空, 还虚再补补。
说补就补,秦蓁为第一个在新家过的年绞尽脑汁,力图过得顺顺当当,美美满满。
不过谢梓安见着一桌菜时,不自觉的吞了下口水,身子朝后仰了仰。鸡鸭鱼肉样样俱全,就是颜色太红了点,光想想舌头就感到一阵麻意, 火烧火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