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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朝风没有锁门,但也没睡着,听得吱呀一声,昏暗的烛光里便闪出娇小的身影,她蹑手蹑脚地爬上床,本是不想吵醒相公的,可凌朝风忽然猛地坐起来把她扑倒,小晚吓得惊叫,连忙捂住了嘴。
    “相公……”小晚说,“不在你身边,我可睡不着了。”
    凌朝风把她拥在怀里,这下舒坦了,慵懒地说:“我也是。”
    隔天二十八,女眷们上上下下贴窗花,凌霄客栈虽是在荒郊野岭,窗花贴起来灯笼挂起来,过年的气氛便有了。
    吃过午饭,小晚和素素在井边洗碗,凌朝风给他们送热水,但听小晚问素素:“京城很大吗?”
    素素刚到京城时,得宠了一阵子,也算见识过京城的风貌,还跟着老爷去过别的府里做客,自然之后被大夫人盯上,被老爷施虐取乐,就没再出过门了。
    她把自己知道的有限的都告诉了小晚:“京城得有白沙镇四五个这么大了吧,兴许更大一些,听说单单皇宫里头,就一天也走不完。可宫里没有妃子,只有一位皇后,府里的夫人时常念叨,不明白那么大的地方只住几个人,不觉得冷清吗?”
    小晚说:“她们真奇怪,一面容不得你,一面又为皇上皇后操心。”
    素素叹道:“不提她们了,如今跟着老爷成了阶下囚,不知过得什么日子,都是报应。”
    小晚想起了孙大人和孙夫人,再有素素从前的老爷,仿佛京城里的男人,不是无情无义,就是把女人当做玩物,那是个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她突然就不那么想去了。
    便说道:“我原本还盼着相公带我去京城开开眼界,现在真不想去了。”
    素素说:“论繁华,京城真是像天堂一样的地方,你若只是去玩一遭,不妨去见识见识。若要长久地住下来,就难了,元旦就要册封的新皇后,是从川渝来的,我看她要在京城过习惯了,只怕是不容易。”
    “是吃不惯吗?”小晚问,“我听彪叔说,川渝吃辣。”
    素素点头:“这只是其中之一,要紧的是京城里的事和人,都很复杂。”她说着说着笑了,“我这样的人,连皇后娘娘的脚趾头都碰不到,瞎操心什么。”
    小晚笑道:“那也不是啊,咱们不操心,可以祝他们好呀。皇上和皇后娘娘好了,大齐就好,大齐好了,咱们才能安居乐业,你看边上的梁国,被咱们打了两年的仗,民不聊生的。”
    凌朝风手里的水都快凉了,被小晚这句话逗乐了,她开始会用成语了,什么安居乐业,什么民不聊生,自己还是小小的,倒是操心起了国家大事。
    他赶紧把热水送出来,离开后,隐约听见素素说:“小晚你命真好,凌掌柜这么疼你,不是我说,我在京城也算见过那些贵人的,凌掌柜这样容貌气质的,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凌朝风没听下去,而小晚则骄傲地说:“婶子说,他娶到我,也是他的福气呢。”
    小娘子们在井边嬉笑,下午听彪叔把听来的书学一遍给她们听,冬天日长夜短,时辰极好打发,转眼两天过去,就是除夕了。
    彪叔张罗了满满一桌年夜饭,一家子人热热闹闹祝了酒,吃过饭去后门放鞭炮放烟火,小晚被爆竹吓得钻在凌朝风怀里,可是看见绚烂的烟花,便痴痴地呆住了。
    “相公,真好看。”小晚说,“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烟花呀。”
    凌朝风问:“喜欢吗?”
    小晚猛点头:“可喜欢了。”
    凌朝风说:“每年除夕,京城皇宫里都会燃放烟火,我小的时候,年年跟着我爹站在自家客栈的屋顶上看,那是外头买不到的烟花,花火更大更高,能把半片京城都照亮。明年除夕,我们去京城过年,带你看烟花可好。”
    小晚犹豫了一番,说:“我们过个年就走,不留下,立马回来好不好?”
    凌朝风知道是中午和素素聊天,把她聊怕了,颔首笑道:“都依你。”
    除夕夜守了岁,便各自去睡了,小晚心里痒痒的,主动向丈夫索取,结果最后吃不住,又是求饶又是撒娇,才叫相公放她一马。
    小娘子精疲力竭地睡过去,隔天早晨,被亲吻着醒来,天已大亮。
    客栈里外都还静悄悄的,小晚看着丈夫,心中一个激灵,元旦开口第一句便是:“朝风,过年好。”
    “怎么喊我名字了?”凌朝风问。
    “突然想来喊着。”小晚傻笑。
    “那以后都叫名字,我爱听你叫我名字。”凌朝风说着,递给小晚一只红色的绣花荷包,“给你的压岁钱。”
    小晚忙坐起来,打开荷包,里头是一枚金元宝,她上一回收压岁钱,还是五岁那年铁匠铺的周叔给的。
    她扑上来,将夫君亲了又亲,凌朝风拍拍她的屁股说:“昨晚谁受不了来着?”
    “不知道……”她娇然笑着,脸蛋已是通红,痴痴地念,“朝风,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命呢,我不是在做梦对不对,千万不能醒,千万不要醒。”
    人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纵然过去四五个月,心里偶尔还是会不踏实,实在因为太过满足太过幸福,倘若像素素那样,摆脱了地狱回到人间,从此平平淡淡也罢了,可她是直接从地狱到了天堂。
    大年初一,客栈里喜气洋洋,彪叔和张婶也给了小晚和素素还有二山准备了压岁钱,把几个年轻人高兴坏了。
    他们照旧开门做生意,只是往来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小晚站在大门前,看着日头移到正当中,忽然一阵风过,把帝后大婚的告示吹落。
    小晚赶紧捡起来,跑回柜台问凌朝风要浆糊,凌朝风说这告示过了今天就用不着了,不贴也不要紧,小晚则问:“相公,这会儿功夫,皇上和皇后娘娘成亲了吗?”
    凌朝风说:“应该已经礼成,夜里该摆国宴了。”
    小晚托着腮帮子幻想:“咱们新的皇后娘娘,是什么样的人呢,要是皇宫里的厨子,能给她做辣的吃就好了。”
    此时张婶和陈大娘还有素素从楼上下来,招呼她:“晚儿,咱们逛庙会去,让掌柜的和你叔看家。”
    正文 046 小贼,哪里跑
    听说逛庙会,小晚来了精神,与凌朝风道:“相公,我去啦。”
    凌朝风给她拿了一袋铜板:“爱买什么,别舍不得花。”
    小晚捧着钱袋晃了晃,喜滋滋地说:“你放心,万一碰见不该碰见的人,我就仰起脑袋从他们身边走过,我不会害怕了。”
    “去吧,叫二山慢些赶车。”凌朝风把她们送到门前,叮嘱了几句,马车走远后,便转身与彪叔道,“我到地窖里拿些东西。”
    彪叔会意:“店里我看着,你去忙。”
    大年初一的镇上格外热闹,一行人到了城隍庙,请香叩拜,在城隍老爷面前许愿。
    素素轻声问小晚:“你许了什么愿,怎么脸都红了?”
    小晚赧然垂下眼帘,素素便笑道:“是不是求城隍老爷,赐你一个小娃娃。”
    “你可不许胡说呀。”小晚捶了她一拳头,“可别说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素素笑道:“别着急,凌掌柜这样疼你,早晚的事。将来有了小娃娃,可要叫我做干娘呀。”
    小晚又害羞又十分期待,她当真是许了这个心愿,想早日能给相公生个小娃娃。毕竟是村里长大的姑娘,生儿育女是夫妻之间头等大事,她如今一心一意爱着凌朝风,自认为能为他做的,便是传承凌家的香火。
    不过小晚也好奇,相公并不是上一代掌柜的亲生子,他在襁褓里就被人丢了,那么他本来的爹娘是什么样的人呢。
    出了城隍庙,沿街逛庙会,小娘子们买了些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后,张婶便要带二山去书斋买些笔墨纸砚,好预备他二月的院试。
    书斋在桥的那一头,小晚和素素蹦蹦跳跳的上桥,忽然有个人冲过来,照着小晚一撞,小晚傻乎乎的,还连声说对不起,那人却是匆匆走了。
    素素问她:“没事吧。”
    小晚拍拍衣裳说:“没事,就是……”可她的手摸到腰里,钱袋不见了,再仔细摸了两边,钱袋真的不见了,忽地一个激灵,朝远处张望,果然见刚才撞自己的人,鬼鬼祟祟地往前跑。
    “我的钱袋,我的钱袋!”小晚惊呼起来,张婶和陈大娘听见,忙问怎么了,二山听说小晚的钱袋丢了,立刻朝那个人追去。
    而那人听见动静,也撒开腿就跑,众人齐齐追上前,小晚真是生气了,右手一握拳,心中默念,那人瞬间摔个大马趴,被二山追上,把他压在身下。
    “哪里来的小贼。”二山抓着这人的帽子,底下的人奋力挣扎,帽子被揪下来,散开一头青丝,二山一愣,竟是个女人?
    众人围上来,也看清是个姑娘,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姑娘犟头倔脑地挣扎着,素素忽然说:“我的棉鞋。”她指着这人脚上的鞋子说,“这是我给娘买的棉鞋,那天和烧鸡摆在一个包袱里,被偷了的。”
    竟是个惯偷,偷了素素的烧鸡和鞋,今天又来偷小晚的钱袋,小晚生气地把钱袋夺过来,拍了又拍,责备道:“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做什么不好,做贼。你知不知道素素攒了好久的钱,才给她娘买一只鸡吃,那天我们施粥又给钱,你怎么还能偷呢?”
    算算日子,这小贼在白沙镇徘徊一个来月了,那么冷的天,也不知偷了多少人家,才能没饿死冻死,小晚再好的心肠,也见不惯这样的人,便说:“二山,我们把她送去衙门,交给李捕头发落。”
    “等等。”
    只见张婶走上前,捏过那姑娘的脸,脸上的炭黑像是故意抹上去的,底下透着的是细皮嫩肉。
    再抓起一双手,虽然弄脏了,可十指又细又嫩,指甲整整齐齐,小指上染的凤仙花汁还没退干净,她问:“姑娘,你不像是贼吧?”
    “是不是和你什么相干?”她别过脸,大义凛然地说,“既然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便。”
    张婶冷笑:“送到衙门,扒了裤子光着屁股打二十大板,没羞没臊的,你乐意?”
    那姑娘顿时红了脸,挣扎了一下,冲着二山吼:“你放开我,光天化日的,你要强抢民女吗?”
    二山原就因为拽着个姑娘,有些不自在,被这么一吼,还真是松了手。
    那姑娘灵活地朝后一跳,本是要趁机逃跑,可她不知道自己被小晚“念”过,只要他们松口不放,她是跑不掉的,这才往后退了两步,结果踩空了台阶,仰天就摔下去。
    “小心。”二山眼明手快,冲上来一把揽过姑娘的腰肢,再差一点,她的后脑勺就要磕在台阶上,后果可大可小了。
    两人傻傻地僵持了须臾,二山慌忙把手松开,腼腆的小哥,竟是脸都红了。那姑娘则大声说:“你们到底要把我怎么样?”
    张婶上下打量她,转身与小晚和素素说:“钱袋没丢,就饶过她吧,衙门里今天只怕没几个当值,我们送人过去,还被他们埋怨呢。素素的烧鸡是要不回来的,这双棉鞋你也不会要了,就当做好事让她穿去吧,这身板子送到衙门一顿好打,只怕活不长。”
    素素看了眼那姑娘脚上的棉鞋,嘀咕道:“都一个月了,她倒是穿得爱惜,还干干净净的。”
    张婶就是觉得这小贼身上各种古怪,根本不像是贼,兴许就是从某个大户人家跑出来的千金小姐,自以为是、无法无天,还是不要与这种人有瓜葛,没得给客栈添麻烦。
    “你走吧。”小晚见张婶这么说,便答应了,与姑娘道,“你可别再偷了,下回遇见别人抓到你,可真要把你拖去衙门挨板子的。”
    “呵……”姑娘却是嗤笑了一声,拍拍身上的尘土,把帽子戴上,转身潇洒地走了。
    “行了,咱们买纸笔去。”张婶说着,又叮嘱晚儿和素素,“你们都看好自己的东西,别跑跑跳跳的。”
    一行人返回原路,二山刚要走,见地上躺着一只精巧的小荷包,刚才搀扶那姑娘时,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腰里掉出来,这会儿捡起来看了看,上面绣着一个“惜”字,不知又是她从哪里偷来的。
    二山四下望了望,那姑娘早就跑远了,便自己收了起来。
    他们在书斋买了纸笔后,转道去了思韵阁。
    店铺里一半的人回乡了,也没有开张,冷冷清清。
    岳怀音迎出来,彼此道了吉祥,见小晚穿着红彤彤的新棉袄,明明是俗气的打扮,可衬着她漂亮娇俏的脸蛋,竟是这样合眼。
    他们互致问候,留下一些礼物,岳怀音也送了几盒香膏,一行人便要赶着日落前回客栈。
    回家的马车上,素素给小晚解释那些瓶瓶罐罐都是派什么用场,说京城里那些贵妇人,每天要往脸上抹好多东西来保养皮肤,为了驻颜,费尽心思。
    小晚说:“我懒,我才不乐意每天这么折腾。”
    素素笑道:“你猜在京城,哪里的香膏脂粉最抢手,特别是我们府里的夫人姨娘们,总是派人想法子从那里花钱买呢。”
    小晚歪着脑袋,一个激灵说:“宫里,一定是娘娘公主们用的最好了。”
    素素笑道:“那可不成,那是上用的东西,老百姓随便用,是要掉脑袋的。”
    张婶在边上笑眯眯听着,素素到底是去过京城开过眼界的。
    小晚实在想不到了:“那是什么地方,有名的胭脂铺吗?”
    素素笑道:“青楼啊,京城一些楼子里的花魁,那都是倾国倾城的容貌,不仅脸蛋长得好,身段皮肤样样都好,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若非身在风尘里注定卑贱,德才容貌,是贵族千金也比不过的呢。”
    “那些贵族夫人们,愿意去买?”小晚觉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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