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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都是偷偷的买,偷偷的用。”素素说,“哪个不想讨自家男人喜欢呢。”
    小晚记得相公说过,他不要小晚为了讨他喜欢而活着,可见京城的男人都不好,难道在他们眼里,妻妾和烟花女子都是一样的玩物吗?”
    素素捧着一罐香膏,闻了闻说:“我们小姐的东西,真真都是上好的,之前府里的夫人们,也没用这么好的东西。”
    张婶道:“素素,岳姑娘打哪儿来的?”
    素素摇头说:“不晓得。”
    陈大娘亦道:“我看铺子里姑娘们,都不提这事儿的,我们也不敢多问。”
    张婶含笑:“原来这样,怪我多嘴了。”
    马车回到凌霄客栈,凌朝风早已从地窖里出来了,小晚绘声绘色地讲述他们在街上捉贼的事,之后和素素一道去洗手换衣裳,张婶才来说:“我让二山把人放了,瞧着不是贼,反像是大户人家跑出来的姑娘,大过年的,不想惹麻烦。”
    凌朝风会意:“是该如此。”
    张婶又问:“掌柜的,你打听过岳姑娘的来历吗?”
    凌朝风淡淡一笑:“不相干的人,何必关心那么多。”
    张婶很满意:“说的是。”
    很快,天色暗了,店里摆晚饭,照旧一大桌的菜,小晚坐在桌边看张婶给她盛汤,笑道:“这会儿皇宫里,也在吃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喜酒了吧。”
    张婶笑道:“那咱们也当是吃喜酒,普天同庆。”
    众人举杯道贺,热热闹闹地吃饭,然而欢喜的日子眨眼就过去,过完年,素素和陈大娘,就该回胭脂铺去了。
    这天一大早,二山在门前套马车,却见李捕头骑着马来,他问道:“李爷,朝廷又有什么事?”
    凌朝风走出来,与李捕头道了新年吉祥,只听他说:“这回不是朝廷的事,是知府大人的千金,过了元宵节出嫁,要经过咱们县,从白沙河码头坐船走。十六一大早,送亲的队伍打从这儿过,县太爷命我来知会一声,凡事仔细些,该收的东西都归拢归拢。”
    李捕头又对二山说:“二月可就院试了,八月若是过了乡试,往后便是举人老爷,我见了你也要作揖了。”
    二山抱拳道:“不敢。”
    如此,他们一道走,把素素和陈大娘送回白沙镇,二山又驾着马车,受小晚的托付,去铁匠铺给周叔送了些礼物。
    回程时,见天色发暗怕是要起风雪,便将马车赶得急,一路奔驰跑出了白沙镇,车轮声风声马蹄声轰隆在耳边,他根本没听见身后有人在追喊,一口气就跑远了。
    元宵节夜里,凌朝风带着小晚去了府道看花灯,因知府大人嫁女,今年灯市格外热闹。
    但小晚从前也没见过元宵花灯,怎么看怎么喜欢,欢欢喜喜地逛完,便提着兔子灯随相公回家了。
    隔天正月十六,客栈的人起得大早,昨夜风雪,今早路上必然有积雪,预备着知府大人送亲的队伍经过,他们早早就把门前扫得干干净净,更是扫出去几里地,只因县太爷平日里很照顾,不想给他添麻烦,让他在上司面前不好开交。
    日上三竿时,送亲的队伍来了,二山忙收了扫把站在路边,恭恭敬敬等队伍走过,八抬大轿富贵体面,走到面前时,一阵寒风吹起,掀起了窗帘。
    新娘没盖红盖头,隔着窗,与二山对望了一眼。
    二山心里一咯噔,轿子里的新娘,竟是那天被他按在地上的小贼?
    正文 047 相公拿主意,我听你的
    新娘似也认出了二山,忽然激动地趴在窗棂上,可帘子已然落下,轿子不曾停留,便是她自行再次掀起帘子,二山已经落在后面。
    新娘刚要把脑袋探出来,一群喜娘围上前,纷纷劝说,硬是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把她塞了回去。
    但这一切,二山看在眼里,最后消失在眼前的目光,带着惆怅和悲伤,像是在求助,又像是在发问,二山觉得自己想多了,哪有新娘子,不是高高兴兴出嫁的。
    他拿着扫把,缓缓跟在送亲的队伍后头回到客栈,客栈门前的路被扫得干干净净,小晚和张婶都躲在殿门里看热闹,小晚问张婶:“我那天是怎么来的呀?”
    张婶愧疚地笑道:“咱们都忙着招待客人,你就被送亲的人直接送到三楼去了,还是二山去给你送吃的,才发现你被捆在床上,赶紧找掌柜的来。”
    小晚故作生气:“原来你们都不稀罕我,还是二山哥哥好。”
    张婶搂着她笑道:“现在我们都疼你,还不够呀?”
    与二山则说:“年也过完了,你赶紧回房看书去,院试之前店里的事不必你管,好生读书要紧,将来飞黄腾达,便越发有人罩着我们客栈。”
    二山嗯了一声,经得凌朝风同意,便退回房里温习功课。
    小晚和婶子坐在门前太阳下摘菜,说起知府大人嫁女儿,才知道,原来知府大人是把小女儿嫁到大女婿家里续弦,而他的大女儿两年前就英年早逝了。
    张婶说:“这是常有的事,两亲家若是交情好,多半是从原配家里选姐妹续弦,可照我看,自家闺女死在人家里,我不恨得杀天灭地找他们算账就很了不起了,再把闺女嫁过去,那真是把亲家当祖宗供着。”
    小晚如今机灵了,便道:“知府大人的亲家,一定比知府大人的官儿大。”
    张婶夸赞:“我们晚儿真聪明。”
    小晚转身向凌朝风炫耀,相公却招招手,让她过去算一笔账。
    可她疯玩了一整个年,从腊月起每天就是吃喝玩乐上街逛,算盘没先前拨地利索,账目也看得糊里糊涂,顿时便脸红了。
    凌朝风道:“拿回去看,明天要还是算不清楚,你说怎么罚?”
    小晚撅着嘴,轻声说:“那就算不清楚喽,又怎么样。”
    凌朝风神情严肃:“你自己说要学,那就要学个正经,我们说好的不是?堂堂客栈的老板娘,连账都算不清?”
    小晚不自觉地把手往背后放,她背书很快,没叫相公捉着把柄,不免有几分轻飘飘。
    学算盘因为被正经骂过两回,虽然已经很聪明了,可凌朝风要求很高,小晚总觉得他是故意找茬的,于是学算盘的心,不如头几个月认字那么积极,兼又过了个大年,玩疯了,眼下脑袋一片空白。
    小晚再回来摘菜,张婶笑眯眯地轻声问:“挨训了?”
    “嗯。”小晚不服气地嘀咕道,“刚开始还总是鼓励我夸我,现在老爱泼我冷水,他一皱眉我就慌。”
    张婶笑道:“早几年二山跟着掌柜的念书时,挨骂挨打是常有的事,掌柜的那会儿自己还半大不小的,却严肃得像个私塾里的老学究。不过掌柜的自己,从不轻浮轻狂,念书也好学功夫也好,什么都踏实,刚来那几年,他一面念书练功,老夫人一面还要他干店里的活儿呢,每天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可什么也没耽误。”
    小晚听得认真,相公果然很了不起,张婶便笑:“你看腊月以来,咱们天天玩,掌柜的也没管你,该玩的时候玩,该用功的时候就不能胡闹,晚儿,你可是咱们的老板娘啊。”
    “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学。”小晚下了决心,“婶子,不把账搞清楚前,我再也不出门了。”
    如此,摘了菜,张婶到后厨去忙,小晚跑来缠着相公。凌朝风冷着脸又问了几句话,见她一脸认真和愧疚,又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不再贪玩,本就没硬起来的心,越发软了,便耐下心来,手把手地叫她。
    凌朝风早不记得当年如何严厉地教二山启蒙,而对待自家小娘子,半哄半玩的,哪里会真的指望她学一身本事面面俱到,自己护着疼着便是了。
    说来,小晚隔了这么久,才刚知道,原来二山也姓凌,当年找不见二山的家人,老夫人便也将他留在客栈。只是和凌朝风不大一样,凌朝风是做儿子才姓凌,二山并非养子,二山的大名叫凌出,他去考科举,用的就是这个名。
    下午时,小晚正坐在八仙桌前对着账本和算盘昏昏欲睡,门前急匆匆地跑过一群人,她顿时来了精神,跑到门前看,他们是往白沙镇方向去的,依稀瞧着,像是早晨送亲队伍里的人。
    一个时辰后,李捕头带着人就来了,行色匆匆,他抽空进店与凌朝风说了一句,惊闻婚船开出去不久,新娘子就从船上跳下去自尽,当时就没能找到,这会儿要再派船和人手去打捞,可是已经大半天过去,泡在水里不淹死也冻死了。
    小晚听得心里颤颤的,与凌朝风对视一眼,不知是不是因为小晚逃过婚,多少能理解那份毅然决然的心,轻声问相公:“那位小姐,是不是就像张婶说的,因为姐姐死在他们家而含恨,所以不肯嫁?”
    凌朝风安抚她:“那也是别人家的事,晚晚,我们是生意人。”
    小晚点头:“相公,我知道。”
    到夜里时,小晚已经把白天没弄明白的账算清楚了,但是一天下来,其他什么活儿都没干,帮着来端菜盛饭时,与婶子说,难以想象过去凌朝风那么小,又要念书又要学各种本事。
    张婶道:“那可不都是苦出来的。”
    一家子吃晚饭,过年每天大鱼大肉,这几日便都吃不下了,晚饭不过是一盘炒青菜,一碟萝卜干和几块腐乳,只有二山碗里有一大块把子肉,彪叔说他念书费脑子,一定要吃的。
    今日为了送亲扫雪,大家都起得早,于是也早早关了店门睡觉,只有二山房里亮着灯,还在用功念书。
    不知夜里几时,店里早就安宁了,二山渴了出来倒水喝,隐约听见客栈外有踩雪的动静。
    他端着油灯来到门前,刚站定,就听见两声敲门声。
    放下油灯来开门,心头便是一惊,门前站着穿着红彤彤喜服的女子,浑身湿透了还结了冰似的,青丝散乱脸色煞白,三更半夜见到这光景,仿佛从水里爬出来的女鬼。
    但是二山下一刻就定下神,他认出了这个人,庙会上偷钱包的小贼。
    “我的荷包,你见着吗?”女子开口,却是问这句话,话音落,柔弱的身躯轰然倒下。
    “姑娘?姑娘!”二山惊呼,如此便惊动了店里的人。
    这姑娘不知怎么来的,浑身湿透了,张婶和小晚为她脱下衣衫时,里头的皮肤都被水泡皱了,这么冷的天,体温根本没法儿把衣裳捂干,背上也都结了薄薄的冰。
    但这会儿,她浑身滚烫,烧得像火炉似的,二山连夜去镇上把相熟的大夫请来,大夫把了脉说:“极寒入肺,难了。”
    那日在庙会相遇,姑娘脸上抹了炭黑,本是瞧不真切,此刻她双目紧闭,小晚倒是认不大出来,但张婶曾仔仔细细看过她的脸,她认得出,二山也认得出。
    再看脱下来的那一团湿透了的衣裳,不是普通百姓家的红衣,而是绣工精湛十分华丽的喜服,毫无疑问,这位就是早晨从门前过,上了船后投河自尽的知府千金了。
    可知府千金,怎么会在镇上做贼?
    张婶对小晚说:“素素那双棉鞋,在她脚上干干净净,我当时就想,她未必是个贼,就是图个好玩儿,偶尔出来逛逛,那天把偷来的棉鞋穿出来,兴许是心血来潮。”
    小晚觉得不可思议,千金大小姐,放着好日子不过,这是闹得哪一出?
    可是,昏迷的人发出了声音,她烧得很痛苦,浑身抽搐着,口中念的是:“姐姐,姐姐……”
    眼泪不断地从她的眼角滑落,看到这情形,小晚心疼极了,不自觉地握起了右手,她希望这姑娘能好好活下去。
    整整一夜,张婶和小晚都守在她身边,又是白酒擦身,又是掰开嘴灌药,折腾到天亮,娘儿俩累得背靠着背睡着了。
    床上的人,终于睁开眼睛,本能地喊着:“水,水……”
    小晚蓦地惊醒,赶紧跑到床边:“姑娘,你醒了?”
    她微微转动眼珠子,依旧索求:“水……”
    天大亮时,高烧的人彻底清醒了,虽然身上还发烫,可大夫瞧了说不损性命,实在是奇迹,虽然昨夜忙乱,小晚也不清楚算不算她许的愿望,可人能活下来,便是天大的好事。
    且说知府姓孟,这床上的便是孟小姐,小晚为她盖好被子后,凌朝风二山他们便都来了。
    隔着纱帘一见二山,孟姑娘就猛地折腾,从纱帘里伸出手:“你,你看见我的荷包吗?”
    二山愣一愣,想起庙会那日捡起的荷包,忙道:“我给你去拿。”
    孟小姐闺名连忆,她的姐姐则叫孟连惜,那个荷包是姐姐留给她的遗物,是她视作生命的珍宝。
    从二山手里夺回来,病弱的人泪如雨下,紧紧捧在胸口,浑身不住地颤抖,二山才明白,昨天她在轿子上看见自己,原是想问他有没有见到这只荷包。
    孟连忆渐渐平静后,将眼前的人审视了一番,张婶小晚她都认得,布施见过一回,庙会又偷了一回,凌朝风便是陌生脸了,而这荒郊野岭的,竟有凌朝风这般品貌的人。更让她意外的事,那傻呵呵的漂亮小娘子,竟是他的夫人。
    在孟连忆这样的千金小姐眼里,小晚这般活泼开朗,毫无城府心机的人,一眼看着就是傻乎乎的,用傻乎乎来形容,并非她真的傻,而是连忆这般浸淫在官家世族,人与人之间只有利益的世界里的人,怕她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活。
    自然,是多操心的。
    她咳嗽了几声,头晕的厉害,还是那日在庙会上的骄傲倔强:“你们报官了吗?”
    小晚说:“没呢,昨晚大半夜的,这会儿正商量,是直接把你送走,还是先去报官。”
    孟连忆瞪着小晚:“不要报官,我马上就走,我立刻就走。”她大口喘着气,想要努力爬起来,可半点力气也使不上,脸上又烧得红,神情十分痛苦。
    小晚说:“你可消停些,别激动,命都要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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