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认得她?”文思惊讶地说。
“她从前是盛府的侍女。”杨柳跑到文思身边,低声说。
文思一怔,继而一惊。
他苦笑着说:“你不用讲这么小声,陈留郡主既然能找到这个桃花,肯定什么都问出来了。”
“对,她已经全部都告诉我了,你从前也是个奴婢!”沈朝亚崩溃地吼道。
她已经快被院子里当当啷啷的响声吓疯了。
☆、落幕
“害怕吧?”沈朝元随口说,“那不是活该吗?”
不用顾忌别人感受地说话,感觉果然很好。
在伤口撒盐这一专长上,沈朝元是先天型的。
“做过奴婢的人,也敢这样对我说话?我是燕王之女!”沈朝亚已经彻底丧失风度。她站在自己家里,看着这群人闯进来,将她新建的郡主府最珍贵的地方拆得乱七八糟,而她的侍卫们竟然一个也没出现!那群白吃饭的废物!
“我是公主殿下。”沈朝元跟她对仗,“对了,也有你的功劳。”
“呸!什么公主殿下!你不过是个……”沈朝亚最后的理智逼她及时咬住余下的话。
如果她丧失理智地当着自己的敌人喊出侮辱皇帝亲自敕封公主的言辞,她就真的完了。
比郡主府被拆,更惨一百倍。
沈朝元很高兴:“我以为你要骂我,原来你也觉得我说得对?”
“……”沈朝亚不敢开口,她怕自己再搭理这人,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给自己提前挖的坟。
将那句大逆不道的话憋住后,沈朝亚倒清醒不少。
她重新恢复冷静,指着桃花:“我把她送给你,一了百了,好吗?”
桃花惊恐地看着沈朝亚:“殿下不要啊!”
她用头发想都知道自己落到沈朝元手里会是什么结局!
这个礼物,沈朝元哪能拒绝?沈朝亚想。
而沈朝元,能。
“我不要。”她嫌弃地看着桃花,“我不喜欢她,带回去有什么用?”
沈朝亚哑然半晌:“你不恨她?不想报复她?不想折磨她吗?”
“我又不是你。”沈朝元补充,“你这变态。”
“……”沈朝亚需要用沉默来补充理智。
桃花倒松了口气。
她真怕自己落到沈朝元手中,被她报复折磨,她也听说了沈朝元和亲的事,她觉得,换做自己是沈朝元,一定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沈朝亚一从燕王口中听说了涪陵县主改封金城公主,并代替真正公主和亲的消息后,就立刻高兴地回到了府中。她没有能够分享的人,只能和知道内情的常玉和桃花炫耀。
那时候桃花也想过如果沈朝元知道这一切有自己的原因,会怎么办,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不过,她却没想到,沈朝元竟然不肯跟沈朝亚讨要自己,难道她当真有如此度量?桃花悄悄打量着沈朝元,在心中斟酌一番,暗暗觉得她多半是太傻,太耿直,想不到折磨人才是最大报复的道理。
她眼里竟然只盯着沈朝亚这始作俑者,桃花虽然暗笑她傻,却绝不会跳出来替沈朝亚挡。
于是沈朝元的手下并未收手,拆屋可比拆墙快得多,眼看着陈留郡主的卧房即将成为废墟。
沈朝亚忍不了了,她问沈朝元:“你到底要什么?但凡是我有的,全都可以给你!”
她能说这句话,以她的处世,算是卑躬屈膝了。
然而沈朝元只是望着天,好像天上的云朵比沈朝亚的脸更好看。
沈朝亚想,一定是她给的砝码不够。
“你不要以为我是随便开价,你不就是因为笄礼上的事情生气吗?一个桃花不够,这是当然的,不如这样,我把她给你,你再说你要什么,我给得起的绝不推脱,就当是向你赔罪。你不需要在这里大吵大闹,你如今也是堂堂公主,难道要在我这里丢人现眼吗?”
傲慢的沈朝亚,就连赔罪的话也能说成这样。
沈朝元想,如果是延陵郡主在这,听到这些,不知会说什么?
那画面一定很有趣,可惜她没机会再见了。
她低下头,直视着沈朝亚。
“我刚才已经说过,桃花于我没有用处,你给我我也不会要的。”
“好,我把桃花留下,你要别的也行。”
“我都要和亲了,陛下还会对我吝啬吗?你给得起的东西,陛下也给得起,说不定还是你一辈子也想不到的东西呢。”论无辜的难听话该如何说,沈朝元能把沈朝亚吊打十个来回。
沈朝亚笑而不语,她已经冷静下来,绝不跟即将和亲的疯子置气。
“你给我再多,对我也没有用处。之前你表哥让我把开淮当证人,可以向长辈指证你在我的笄礼上捣乱的事,我没答应。”沈朝元满足地看着沈朝亚的神情再次变得难看,“他的办法跟你一样,不同的是你面对的是我,而他让我将这件事交给长辈处理。就算祖父答应我,真去找你父亲燕王,不也是谈交易吗?就像现在你和我说的一样。你们真不愧是兄妹。”
“说我的事,你总说我表哥干嘛?他……他不过是把开淮交给你罢了。他不喜欢和其他人说多余的话,怎么可能给你建议?你想打击我,大可以换一个说法,不要选择这种容易戳穿的谎话。”沈朝亚道。如果她说这些话时不要颤抖得那么厉害,或许沈朝元就真的会相信她确实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
“我王兄劝我,可以放弃交易的利益,换取燕王府的感激,或是补偿。可是燕王府的感激和补偿对我有什么用?让长辈转圜,交易,他们得到他们的面子,他们获得他们的利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沈朝元自顾自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你们能给我的东西再多,对于我而言分文不值。”
月国,那么遥远的地方,又是敌对国,去那里带上再多财富又有什么用?有几分属于她?
如果月国的王对她不满意,她就什么也没有了。
“你表哥建议我利用这个机会赚取利益,我王兄建议我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我凭什么要忍?刚来京城的时候,我寄人篱下,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如果不乖乖待着,连祖父的疼爱也失去我就什么都没了。那时候我只指望早日得到封号与封地,然后去过自己的日子。”
为了这个愿望,她绞尽脑汁才想出办法说服那位名医。
她吃了一年的药,推迟月信,只为了让所有人相信她是石女,断绝谈婚论嫁的危机。
可是皇帝一句话就让她做的全部努力都变成了无用功。
——我忍了皇帝,忍了祖父,还要忍你吗?
“现在什么也没了,真的没了,你能给我什么,请陛下回心转意吗?”沈朝元慢吞吞走到沈朝亚面前,只消抬起下巴,目光便会从她头顶掠过去。不知不觉,她也十七岁了,身材比寻常人更高挑,到了沈朝亚身前,还比她高过一头。
沈朝元盯着她的发旋,轻声问:“你能请陛下收回成命吗?”
“哐!”
一声巨响。
文思亲自用卧房里找到的宝剑,砍断了卧房的支柱。轰隆一声,奢华的郡主卧房就此毁于一旦,金银珠宝,名画瓷器,全部都被粗实的木材砸碎,掩盖,纷纷扬扬飞起漫天沙尘,而后又轻轻飘落。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沈朝亚被这声巨响吓得濒临崩溃,失声大叫。
沈朝元抱着双臂欣赏了一会儿。
“我看你还蛮可怜的,算了,放过你吧。”她突然说出这句话,而后很爽快地领着人走了。
她转身的时候毫不犹豫,有好几次沈朝亚都以为她会回头,但没有。
她确实走了,带走了那几十人,包括杨柳和文思在内。
真的?
沈朝亚不敢相信地愣在原地,她的眼角还有刚刚凝聚的泪珠。她从未受过这种委屈,她几乎要大哭一场,即使是当着自己最讨厌的人面前。可是,她连嚎啕的声音都没发出,沈朝元就这么走了,理由竟然是看她太可怜?沈朝亚一时茫然,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觉得屈辱还是庆幸。
她实在无法理解,沈朝元怎么会如此痛快地离开。
沈朝亚诧异到半天都挪不动步,甚至不敢叫人追出去看。直到过了很久,沈朝元也没回来,她才渐渐相信这个人是真的离开了。她这才稍微动了下,半边身子都麻了,差点摔倒。失去平衡的一瞬间,桃花扑上来扶住她,沈朝亚看着桃花的脸,联想起另一人便问:“常玉呢?”
“她还趴着呢,好像受伤不轻。”桃花忙说。
沈朝亚环顾四周才发现不少侍女都和自己一样胆怯地僵在原地,她想到了自己,顿时勃然大怒:“一个个的都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出去看看那些侍卫都死哪去了?我刚才都差点摔了,怎么没有一个人敢来扶我?常玉!你给我爬起来,趴在地上装什么伤,刚才那沈朝元到我面前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来护驾?”
她将院子里所有人都骂了个遍,只有搀扶她的桃花逃过一劫。
桃花暗自庆幸,笑吟吟地说:“那沈朝元已经走了,郡主,没事了。”
没事了?
沈朝亚重新将院子扫视一遍,到处是破砖破瓦,她的新房被夷为废墟,谁能想到这里是刚刚新建的郡主府?堂堂陈留郡主府,现在却连山野的破庙都不如!怪不得沈朝元走得那么爽快——她要做的已经做了,她已经把自己的郡主府夷为平地,这就是她要的!
“啊!”沈朝亚尖叫一声,狠狠一巴掌将瘦弱的桃花抽倒,“这全都怪你!怪你!”
她奋力地踢在桃花的肚子上,腰上,脸上,直到不断痛呼与求饶的人渐渐无了声息。
☆、鸽子失踪
京城里流传出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金城公主带人闯入陈留郡主府,把郡主府砸了。
第二个消息是陈留郡主府里死了一个侍女。
按说死了一个侍女不稀奇,稀奇的是有人特意传播,于是便有好事者想打听这侍女是怎么死的,至此便又传出了第三个消息,那侍女竟然是陈留郡主亲自打死。这消息口口相传,聊作谈资,倒也很有市场。
毕竟,陈留郡主在许多京城贵女的眼里,实在是傲慢太过。
锦上添花是贵人们的擅长,落井下石也是。
也有人问金城公主是谁。
这封号听起来很新鲜,像是个胡诌的,不过有知情人说到她便是曾经的涪陵县主,再提起那场笑话般的笄礼,不少人便知道这是谁了。那么这位金城公主又为什么要去砸陈留郡主府?马上有新消息暗指向安国侯的叶夫人孙惠宁,她在笄礼做执事,她的侍女受了外甥女的指使。
把人家笄礼上的祝辞换成悼亡诗?这沈朝亚太不懂事,终于有人能治她。
这些消息两相结合流传很广,许多人再谈起陈留郡主时便忍不住皱眉头。
很快,大家的兴趣都转向金城公主这个封号,县主怎么成了公主?便引出与月国议和一事。
与月国议和?为什么要议和?因为打了败仗,输了,被夺走十二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