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三日后, 正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太后并非皇上亲母,亦非皇上亲近之人,这么多年这对母子之间的情谊也都是淡淡的。只要太后不作妖, 皇上还是愿意摆一摆大孝子的款的。
是以这一年,即便太后不是整寿, 可宫中依旧大办了一场宴会。前朝后宫,往来数百人,都来了太后宫里贺寿。
宫宴摆在永宁宫内, 阿遥与萧翎一个是皇上亲封的嘉宁县主,一个是正儿八经的皇子皇孙,自然免不了要去一趟。
他们赶到永宁宫之时,席间已经来了不少人。因今儿来的人着实太多, 这席位也是摆地层次分明。亏得永宁宫有这么一处几位宽敞的地儿,否则,段段容不下这一二百的人。
按着原来的公里的安排,萧翎与皇子们坐在一处,阿遥么,则是与公主和几位郡主坐在一处。只不过待宫女将阿遥领到座位上时,阿遥只勉强坐了一会儿便觉得屁股上长了钉子,怎么坐都不舒坦。
阿遥旁边坐的这些小女孩儿,可都是她之前的同窗。不过阿遥与她们一向不曾交好,便是五公主,也因为皇后娘娘和六公主的事对阿遥生了些怨怼。
如此一来,阿遥坐在这处还有什么滋味,那些明里暗里的眼神都快将她烦死了。她一个不乐意,直接站了出来,欲往边上的男孩儿那里坐。
只是还没走几步,便察觉到有束极为不悦的目光追随着她。阿遥一回头,便见到萧翎坐在对面,蹙眉瞧着她。
阿遥收回了步子,摇了摇头,怨夫啊怨夫,气性儿怎么比她还大呢,真是拿他没办法。最后,仍旧是赶去了萧翎处。
早知道,她就不跟着宫女走了,折腾了一回竟还是回了原处。
五公主虽待阿遥并不亲厚,甚至连话都未曾与她说,可毕竟还是留着二分心神在她那儿。如今见阿遥回到了五皇兄身边,又丝毫不懂地避嫌地直接坐到皇兄腿上,便低下了头,掩下眸中的嫉妒。
她想要亲近而不得的人,却对嘉宁县主百般娇宠,五皇兄如是,皇上亦如是。
可明明,嘉宁县主只是个外人啊。
五公主的心思,阿遥是无从知晓了,便是知晓了,她大多也只会嗤笑两声。
不多时,宫宴里的人彻底来齐整了,太后最后来的,由着皇上和皇后扶着,款款走到上首坐着,右侧是皇上,左下侧是皇后。
众人见着三人坐定,纷纷起身行礼,礼毕,席宴方才正式开始。
前头又有众人献礼,愿意奉承太后娘娘的,早就在一开始就费劲了心思寻得珍宝,想在寿宴上得了太后的青睐。有这样想法的皇子还不少,一个个争奇斗艳的,好不热闹。阿遥的礼是随着萧翎,两者都是由王府里准备好,事前丁点儿没放在心上。对他们这样闹哄哄地送礼,阿遥也只当作笑话看了。
将她抱在腿上的萧翎也无甚兴趣,比起讨好太后,他更关心如何叫阿遥吃好一些。
这时节已入了冬,即便殿中不冷,可是菜品仍旧放不了多少时候。冷掉的菜上头都结着一层油脂,瞧着就没什么胃口,萧翎只给阿遥喂些温热的汤水,另有一些糕点果子之类。
他二人一个喂,一个吃,很是有些默契,倒把边上的七皇子看的生了不少羡慕。
七皇子看了会儿,喟叹着道:“真没想到,皇兄待嘉宁县主这般细致。”
他这五皇兄,自记事起便是一副冷脸,寻常人都不能轻易靠近。他本以为皇兄这辈子差不多就是这模样了,不曾想,这臣子家的小县主,却叫皇兄移了性情,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事实上,七皇子先前与萧翎其实并没有多少交集,可是后来因着阿遥,关系反倒是亲近了许多。大抵是虐着虐着就习惯了,还生出了亲近之意。
萧翎给阿遥擦了擦下巴,又喂了一勺肉糜,淡淡道:“习惯了。”
这还能习惯,莫不是跟他一样?不知为何,七皇子又感叹道:“唉,若我也似皇兄,有个阿遥这般的女儿就好了。”
话音刚落,七皇子就敏感地觉得周身的气氛冷凝了许多。
他赶紧抬头,弱弱地看了萧翎一眼,果真见到萧翎喂食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脸上的不愉已经快要凝成霜了,冷冷得逼视七皇子。
七皇子一时间竟然吓地结巴了:“皇,皇兄,我,说错什么了吗?”
阿遥将萧翎手上的勺子抬高了许多,张开小嘴将上面的东西吃掉,而后笑眯眯地看着七皇子:“哪有,你说的很对啊。”
“那,那为何?”七皇子吞了一口口水,艰难地望着萧翎,只觉得眼下的皇兄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可怕。
可他确实没说错什么啊,嘉宁县主的确与皇兄关系亲密,情同父女啊,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上回他去宫里看望母妃,母妃还笑着同她打趣,只怕日后五皇妃甫一进门,便当了母亲呢。
“七弟,不该说的话不要说,懂了吗?”
“懂,懂了!”七皇子果断点头,虽然心里也不知道萧翎到底在说啥,可是点头总没有错的。
他们这处离太后皇上的位子近得很,三人在这边说话,上头都看得清清楚楚。太后今儿心情不错,对这萧翎也不嫌晦气了,和蔼地笑了笑,朝皇上道:“皇上您瞧,这一时间不看着,他们兄弟俩就闹上口角了。”
皇上老神在在地坐在位子上,只笑了笑,并不想管这些小事。
不过太后兴趣挺浓,仍旧道:“哀家看小五抱着嘉宁县主还真像一回事,可见是经常抱在手上的。这抱别家的小孩儿都练地这般熟络了,想必日后抱自己的也能熟门熟路。”
皇上只道:“母后说的是。”
“唉,不是哀家多嘴,只是小五这事,你竟真的一点都不着急?”
太后的话说完,皇后也放下了银筷,跟着附和了一句:“皇上,母后说的也不错,五皇子年纪也大了,总拖着也不是个事。”
她们婆媳俩一人一句,竟在这宫宴上说起了萧翎的亲事。
底下的萧翎也不是聋子,如何会听不见,只是顾忌着这里这么多人,不好发作罢了。就连阿遥,也停下了进食,护犊子地护着萧翎,张开双臂扒着萧翎,试图将他护在身后,可惜没多少注意她便是了。
皇上眯着眼睛看了看儿子的表情,见他一副大不乐意的表情,终究不愿强求太过,遂与太后道:“他的事不急,左右也不影响后头几个说亲,再看看吧。”
皇上都这样说了,皇后也不好再提什么。本来她已经听说,皇上在萧翎亲事上松了口,准备先挑几个合适的送过去,原还打算趁此机会将赵家女子推出来,再不济,赵家的亲属也是不错的,不想这回,皇上竟是又如了萧翎的愿,没有接下话。
皇后心里大为遗憾,太后反倒不以为意。
“罢了,皇上你心里有成算,哀家也不再多问了。”她望孙辈的几个瞧了一圈,将目光放到方才与萧翎说话的七皇子身上,心中一动,问道,“边上的小七,年岁也不小了吧。”
七皇子此时听的分外清楚,立即从座位上起身,回禀道:“皇祖母,孙儿再过几个月便十六了。”
难得遇上这么一个机灵又给面子的,太后也乐得扮个慈祥祖母,笑道:“十六啦,真不小了,可有什么中意的姑娘,说出来皇祖母给你做主。”
此话一出,莫说六皇子激动难耐了,便是底下的朝臣之女,也有不少朝这边张望的。若说其中还有隐怒的,也只有程婕妤一人了。
程婕妤坐在宫妃里头,听到这话心就提起来了,她是知道这小崽子的心思的,若是这场面说了出来,真不知道怎么收场。是以程婕妤一直紧盯着儿子,不愿叫他乱说一个字。
可惜地是,她坐的实在太远了,七皇子压根儿没看见自个儿母妃警告的眼神。
他正难掩兴奋,匆忙离开了座位,当众跪在太后年前,喜不自禁道:“皇祖母,孙儿确实有心仪之人,只盼着皇祖母能给个恩典。”
皇上微微往后靠了靠,听到这话不自觉的冷笑了一声。这臭小子,倒是挺会挑时机,他和他母妃不答应,就将心思放到太后身上来。呵,心眼儿还不少,有这份心,怎么不放在读书练武上。
太后却没有皇上的心理的千回百转,只好奇道:“哦,快说说,是哪家的闺秀?”
七皇子脸上有些许忸怩:“回皇祖母,是,是崇文殿的韩夫子。”
太后一下子竟没想到是哪个,好一会儿才记起了这韩家女是出自哪个韩家。
“这……小七当真只中意她?”
“皇祖母,孙儿只中意她一个,也非她不娶,还请皇祖母成全?”
这可把太后难住了,若是换了个三品以上人家的闺女,太后直接答应了又能如何,可这韩家,实在是低了些。
皇后听了半晌,才在边上道:“母后便是应下了,成全了七皇子这痴恋又能如何,左右七皇子也不缺臣子家里的这点点缀。”
于皇后而言,七皇子能娶个指望不上的正妃才好呢,少了一个不中用的,也省得将来再生多少事端。
后头的程婕妤听着心中暗恨,不缺臣子家的点缀,你倒是也给你儿子找个低门小户出来的,尽在那儿冲别人家儿子的贤惠,好生不要脸!
“再说,七皇子都已经求到您面前了,您若是不答应,岂不是伤了祖孙之间的情分?”
这样一劝,太后好像也觉得没什么不好的了。左右她对七皇子也没有多少感情,他娶高门女还是娶低门女,终究与她没什么干系。
只不过,太后毕竟还是要问一问皇上的看法的,因而转过身,迟疑道:“皇上,你看这事应当如何?”
皇上意欲不明地瞧了一眼皇后,皇后被他看的差点没把持住,好半天还缓了过来,笑着回看了皇上。
皇上收回了目光,又望了望七皇子。
七皇子眼中满是祈求地看着皇上,他只有这么一个请求,以后再不会烦父皇了。
皇上瞧了一会,只觉得这些个儿子真是一个比一个愁人,单单眼前这个,为了个女人,又是找了阿遥说情,又是在宫宴上耍花枪,忒蠢了些。皇上不愿再想这些糟心的事,哼了一声,道:“是他自己求来的,朕还能怎么办?”
七皇子惊喜万分,当即跪下谢恩。
皇上觉得没趣,摆了摆手让傻儿子下去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将一个皇子的亲事给定了下来,众人只觉得不可思议。最觉得不可思议的,还属程婕妤。
程婕妤简直不敢相信方才那话是皇上说的,皇上不是一直都不答应么,怎么变得这样快。
她的皇儿,当真配了个小官女?那些虚无的梦,终究还是梦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是皇后、太后、还是程婕妤,都各有各的立场,但是都不算太坏。不过本书还是有坏的,过几章让坏人干一票大的。
☆、玉成
七皇子得了圣意, 自知离赐婚不远了。不论是懿旨还是圣旨,只要能有一样将他和嫣儿的婚事定下来就好了, 他不挑的。
从方才跪倒在地的紧张, 到如今得偿所愿的心满意足,七皇子觉得这十五年来从来就没有一天似今儿这般刺激过。若问值不值, 那当然是值的, 他不晓得从何时起就惦记上了嫣儿,一旦惦记上, 便再也放不下了。
矫情点地说,那边是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
七皇子乐呵乐呵地回到位子上, 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阿遥觉得这模样很是稀罕, 歪着头打趣了一句:“恭喜恭喜!”
七皇子还未回神,双手抱拳,只冒出来一句:“同喜同喜。”
那傻乎乎的样, 真是叫人看着都嫌弃。
阿遥见萧翎似乎要发怒,赶忙按住他, 在他之前说了一句:“你可知道,有人已经看着你多时了,准新郎官?”
七皇子左右看了一圈, 并没有发现自己想找的人,奇怪道:“今儿嫣儿并没有过来啊。”
阿遥也乐地不行,之前竟不知道,这位七皇子是个这么逗的人, 若是他和萧翎匀一点就好了。阿遥拍了拍七皇子,朝对面伸手一指道:“七皇子,你瞧瞧那儿。”
七皇子顺着手看过去,猛然就看着他母妃程婕妤目光森然地盯着他不放。七皇子顿时打了一个哆嗦,连手上的筷子都掉了。
他对着程婕妤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出来,见程婕妤还不愿意放过他,索性低下了头,装作若无其事。
阿遥在旁边幸灾乐祸:“哎呀,我说准新郎官,看来你只光顾着皇上那边了,程婕妤那儿似乎没有哄好呢,这婆媳关系若是不合,小心日后会家宅起火哦。”
七皇子被他母妃这么一看,先前的喜悦也降了不少,知道父皇那边是过去了,可是母妃那儿还需打一场硬仗。
他都这样惨了,边上还有人在说风凉话,弄得七皇子心里更凉了,忍不住闷闷地咕哝道:“县主,你才这么一点大的人,怎么知道这么多,上回也是。”
在丽春院的时候,多少事连七皇子都不知道,可阿遥却门清。若不是阿遥实在太小,寻常又被五皇兄管的严,他是不会相信阿遥是头一次去春楼的。
“上回?”萧翎的声音忽然响起。
阿遥瞬间坐直了,道:“上回……就是我与七皇子出去逛的时候,期间同他顽笑了几句,当不得真。”说完,阿遥又嗔怪地看着七皇子,“不过说了几句,你怎么记到现在,忒小气了些。”
七皇子恍然醒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于是顺着阿遥的思路将话给圆了回来:“我也不是故意的,县主莫怪。”
“下次别胡说了。” 阿遥板着脸补充道。
七皇子连连点头,作势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以示决心。
萧翎看着他们二人作怪,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今儿这么多人在场他也不好深究。而后两人又胡乱地说了别的东西,彻底将话头岔开,气氛也恢复地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