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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大五粗的衙内在羸弱的书生后面推了一把,把后者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书生踉跄着走了几步,步伐才稳了下来,他环视四周,并未看到衙内口中的贵人,又走了几步,在拐角处被一个尖细的嗓音喊住:“成了,你往哪走呢。”
    书生这才停下来看向那位贵人,映入他眼帘的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瘦瘦高高的,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渗人。
    那人走到他跟前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知道你如何进的牢房,又是如何被放出来的吗?”
    书生朝他行了礼:“学生不知,还请贵人赐教。”
    中年男人就不爱读书人这套,他直白地说:“我也不妨告诉你,你之所以被人打了一顿,还被关入这大牢,是因为你胆大包天。”
    胆大包天的南国先生委屈得很:“学生胆子小。”这些时日,他在牢中吃了不少苦头,虽然没有遭受严刑拷打,可整日里和老鼠蟑螂睡在一块,吃的是馊饭剩菜,本来身上就无二两肉,现在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真是好不可怜。
    那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嗤笑一声:“你若不是胆大包天,怎么敢写本子编排摄政王。”
    因着打入牢房以来,没人同他说他进来的缘由,这年轻的书生这才知道自己犯了何等过错,他只心里大呼倒霉,写和摄政王相关话本的人可不算少,怎么就他一个人要吃牢饭的。
    “成了,丧着给脸给谁看呢,你不是想知道谁保你出来的吗,跟我来便是。”
    那中年男人嫌弃书生身上太脏,先给他换了身新衣裳,给了点果腹的食物,又往人身上撒了不少的香粉,这才让人上了辆外表甚是朴素的马车,一路把人带到了皇城外的一处宅子里。
    听着那宅子的下人唤这人薛公公,他才知道救自己出来的竟是皇宫里的太监。
    这面容颇有几分凶恶的薛公公进了府邸,敲一扇房门的时候却一改先前高冷面容,脸上谄媚,声音也陪着笑:“干爹,我把人给带来了。”
    “进来吧。”被薛公公喊做干爹的人声音也是一样的尖细,想来也是个太监,只是比这薛公公品阶高,权利也更大一些。
    这干爹不是旁人,正是听了燕秦吩咐的常笑,常笑上上下下地把这书生给打量了一通,又问了几个问题,才慢吞吞的说:“你在话本里编排摄政王,因而入狱,是陛下惜才,才花了功夫把你捞出来,你可愿意为陛下做事。”
    皇帝要从大牢里捞一个普通人本来很容易,但谁让这人得罪的摄政王,皇帝手中能动用的资源不多,用在这上面,自然是费了好些工夫的。
    书生看着这位常公公的脸,有些羞愧地说:“可是草民也没有什么本事,只会写些话本。”
    他们这种读书人,自然是想走仕途,可是他考了许多次都没能考上,至今还是个秀才,都是因为家中实在贫苦,他才写起了话本,之所以选择摄政王为原型,实在是因了京中风尚如此。
    书生觉得自己没用,常笑也是这么想的,在他看来,这南国先生就是一个写话本的,还写的是不正经的话本,家中又没有什么背景,年纪这么大了,连个科举都考不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不值当燕秦花这么大力气。只是陛下说这人有用,那就是有用吧。
    但陛下的吩咐,他自然是要遵守的:“杂家也不知道你哪里好,兴许是你话本写的好,得了陛下赏识。但陛下能救你出来,自然也能……懂了吗?”
    常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书生朝着常笑深深地鞠了一躬:“草民这条命是陛下所救,自然为陛下肝脑涂地。”
    他不算是顶聪明,但也不傻,稍微关注国事的读书人,便知道当今陛下同摄政王在根源上就不能和睦共处,既然已经得罪了摄政王,那投奔小皇帝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横竖都是一死,万一他跟着小皇帝,指不定就成功了呢。
    常笑敲打了他一番,叹了口气:“你好生养着,过些时日,陛下自会见你。”这书生实在是瘦得脱了形,脸苍白得像鬼,实在是不好看,万一丑到了陛下怎么办。
    书生虽然不是不能弄懂他的想法,但人在屋檐,乖巧应了下来。
    第18章
    南国先生被常笑从大牢里弄出来之后,就一直在别庄上养着,当然老早常笑便知会了燕秦一声。
    燕秦倒不怕被丑到,但现在他还用不着对方,加上临近年关事务繁忙,便暂且这么把人搁置下来。
    忙起来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似乎一眨眼,凉爽的初秋便成了冰天雪地的冬日。大燕的国都地处北方,冬日本就比江南更冷些。
    朝堂上了除了琐事之外,还多了采买御寒炭火数量论讨以及炭火税是需要提高还是降低,若是降低,该降几何的讨论。
    京城里富裕人家,总是不缺过冬取暖的炭火,但对穷苦百姓而言,价钱浮动那么一丁半点,都会决定他们能不能顺利度过这个冬日。
    但若是炭火太过廉价,那仰仗烧制贩卖炭火卫生的卖炭翁怕是日子更不好过。作为皇帝,燕秦自是希望自己的每个子民都能过上吃饱穿暖,安居乐业的日子。
    尽管当今朝堂上,大事都是摄政王做主,但他这个皇帝每一句发言,都可能在小事上影响各部政策执行的走向。
    对他来说是小事,对天下百姓而言便可能是大事。燕秦珍惜每一件他能够插得上话做得了主的事,每日上早朝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脑海里至少过了十遍,再三斟酌才开的口。
    除了民生大事之外,原本被皇帝孝期耽搁的填充后宫之事也被正式提上了日程。就算小皇帝如今手上没有什么权力,但一宫之后的位置还是让众多朝臣趋之若鹜。
    以左相秦柯为首的秦家送上了秦家几位适龄嫡女的画像,不仅是嫡女,连带着适龄庶女的金册,他们也送了过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凑个数,多个人就多个机会。
    光是秦家,便送来十余个秀女候选名单,再加上其他世家大族,朝中新贵,附有秀女生辰八字和画像的册子堆成了一座小山。
    本来皇帝选妃之事,一向是由太后来把控大局,有些年纪大做皇帝的,早在还是太子的时候便有了太子妃太子侧妃。
    偏生燕秦这个皇帝做的早,皇室子嗣凋零,先帝嫔妃又悉数殉葬,他头上别说是太后,连个可以代理主持大局的太妃都没有。
    前两世的时候,燕秦是听从了朝臣的建议,在皇室中找了个身份还算尊贵的女子,先给人脑袋上加几个封号,再让人来替他处理这些事情。
    可两世,他选了两个人,没有一个是让他省心的,要么是没有眼力见,太把自己当回事,试图骑到他头上来作威作福,要么是不会看人,给他选了几个糟心的宫妃,搞得他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因为他不肯要女性长辈来处理选妃之事,这重任便直接压到了他的头上。
    除了每日勤恳地上早朝批奏折,燕秦每日还得看那些美人画册,一张张得看得他简直头疼。
    没有个能说话的人,他只能向常笑询问意见。
    常笑这个时候就很尴尬了,虽然皇帝连这种大事都同他说,是对他看重的表现,可他到底是个太监,哪里识得什么好女人,也没办法,只好绞尽脑汁,腆着脸说自己的分析:“老奴觉得孙尚书家的三女不错,瞧着温顺,八字和陛下的也和。”
    燕秦从金册中扒拉出来孙尚书家的三女,画像上小姑娘圆圆的眼睛,关于性格的描写也是温顺,喜欢养猫儿,乖巧听话。
    可是一看年龄,燕秦摇头道:“她这年纪太小了。”
    小姑娘才十二,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常笑伸长脖子一瞅:“比陛下小了两岁,这不是正好吗?”
    燕秦是除夕前一日的生辰,再过两个月便实岁十四了,过完年虚岁十五,和人小姑娘相差也不到三岁,这个年龄差明明是正好合适才是。
    燕秦摇了摇头:“年纪太小,还要孤照顾她,孤哪有那个心思。”他第一世找这么小的小姑娘是没什么,第二世,他选妃的时候,也就比同龄人多活了不到十年,选个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倒也能说得过去。
    可经历了两世,瞧着这些嫩得能掐出水的花骨朵,他心里头一点感觉都没有,真让人进了后宫,那就是严重的老年吃嫩草,他觉得别扭。
    常笑也就是给个意见,本来就没指望皇帝能真的听他的,连声附和道:“陛下说的是,还是年长些的会照顾人。”
    他只想着,年纪小,早早离了父母,更容易偏向作为君主的丈夫,但小皇帝如今算起来,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事事都要人照顾,若是娶个一团孩子气的皇后,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呢。
    这么一想,常笑又提议说:“那皇后的人选,就往年长一些的里头选,陛下再看看喜欢的,挑一两个宠着。”
    皇帝太勤奋了,摄政王肯定会有危机感,假装一下醉心情爱,还可以麻痹一下摄政王。
    这主意出的,燕秦不免多看了常笑两眼,看得后者心里发毛,才颇为感慨地说了一句:“常笑,孤怎么没看出来,你还真敢想。”
    常笑谦虚地道:“陛下谬赞,都是陛下教导的好。”
    这样的对话,俨然成了冬日里两主仆之间的日常。但看了好些天,燕秦还是没有选出个合适的人来。
    而且皇帝选妃,有些身份尊贵的,是需要他亲自把关挑选的。毕竟画师水平不同,有时候真人和画像相差甚远。
    只是亲自选妃这一关,不可能由他这个做皇帝的全程把关,当然也不可能交由常笑来处理。
    尽管他信赖常笑,但常笑身份太低,作为宦官也不好管这些事情。
    燕秦圈好了人选,又定下了时日,眼瞅着日子一天天逼近了,他总不能临时抓个壮丁来充数。
    户部和礼部每日都要催他这个皇帝快些决定人选,燕秦被他们催的头大,思来想去,总算是想出来一个好主意。
    在礼部又派礼部侍郎来递折子的时候,燕秦冷不丁问了一句:“常笑,孤记得,这是今儿个来的第三次吧。”
    常笑搭腔说:“回陛下,这是礼部来的第三次,今日户部还来了两次,算起来都有五次了。”
    燕秦转过头,坐在高椅上俯视着弯腰低头的礼部侍郎,问他:“这主持选妃宴的事情,只要是合适的长辈便可以吧,礼法中可有规定男女?”
    那礼部侍郎认真想了想:“回陛下,未曾有男女的规定。”
    为皇帝选妃的,一般都是太后,也就是女子,礼法当然不会刻意表明人选了。
    燕秦满意点点头:“那差人去请摄政王进宫一趟,孤这几日思来想去,这天底下,没人比摄政王叔更合适替孤主持婚事了。”
    礼部侍郎的眯眯眼瞬间睁大成了圆溜溜的葡萄眼。
    瞧他这震惊样,燕秦又问了一句:“有什么问题吗?”
    礼部侍郎擦了擦冷汗:“没,没问题。”皇帝的要求确实没有不合礼法的地方,只是让他去通知摄政王来做这件事,摄政王真的不会把他打死吗?
    燕秦沉下脸来:“既然没问题,那还不快去,还等孤催你不成。”
    “是,微臣这就去。”领了旨的礼部侍郎麻溜地退了下去。
    等人走了,燕秦才松了口气,可算是把这烂摊子推出去了。
    第19章
    燕秦的想法实在是太离谱,那礼部侍郎没敢亲自登门拜访,随便指了个平日里不怎么看重的属下,差他去给摄政王传话。
    他只说是陛下要摄政王进宫来商量要事,别的什么都没透露,也不敢透露。
    那人知道摄政王权势滔天,还以为礼部侍郎是有心提拔他,才给他机会去见贵人,当下便喜滋滋的去了。
    等他到了摄政王府,同门卫说了来意,王府的管事便出来见他,请他走了偏门,暂且在招待客人的西厢房等候。
    “家里今日来了客人,我家王爷正在招待,若有急事的话,容我先禀告王爷,若是不急,还请先在此等候。”
    小皇帝只是吩咐人要摄政王来,却没说要摄政王赶紧来,礼部尚书叮嘱自己的时候也未曾说过事情的紧迫性,传话的人心里一琢磨,笑吟吟地应:“不急不急,先等摄政王办好了事情再说。”
    他是来同摄政王交好抱大腿的,又不是来招惹什么是非的,自然是先紧着主人家的需求了。
    只是在这里干坐着,也是无聊,出于好奇,他多嘴问了一句管家:“王爷府上这客人要待多久?”
    其实他是想问摄政王招待的是什么客人,只是想想有些失礼,话到嘴边便改了口。
    管家和和气气地回答了他的疑惑:“应当半盏茶的工夫,您便可以见到王爷了。”
    年关正是走亲戚的时候,燕于歌这一脉四代单传,堂兄弟是没有,但是他的生母,他的祖母,都是家中有好些兄弟的。多少都是沾亲带故的关系,燕于歌如今是赫赫威名的摄政王,这些个亲戚哪能轻易放过这么一只好抱的大腿。
    因着燕于歌身份高,他们这些族中的长辈也不会指望摄政王会到府上拜访,便每逢年关,都是要提着大包小包的上门拜访,指望打秋风的,往往会捞一些好东西回去,希望攀交情的,那是只敢送不敢拿。
    但有家人是例外的,那便是燕于歌生母李氏的娘家。在燕于歌幼年时,李氏常带这个儿子去娘家做客。便是后来李氏想不开殉情自杀了,两家人也没有就此断了联系。
    在燕于歌的祖父燕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两家人关系一直都很好,燕老爷子去世之后,他便同对方少了往来,但血脉亲情还在,自从他当了摄政王之后,李家人逢年过节便要到摄政王府造访,而且几乎每回都要提一提他成婚的事情。
    顾及着对方是女性长辈,燕于歌虽然每每都会拒绝,但因了态度不够强硬,这些人便也心中存着一丝希望,感觉这时机差不多了,就总是要来刺激燕于歌一下。
    今个来拜访的,是元氏和她的嫡亲侄女。这位元氏是燕于歌小舅舅的正房妻子,贤惠大方,知书达理,是个十分和蔼可亲又热心的长辈。
    但对燕于歌而言,对方实在是热心过了头些,自从他远离边关常驻京城,他这位小舅妈便给他介绍了两三次亲事。
    明明他每次都给拒了,她却是一点都不气馁,特别是在她的嫡亲侄女私下里表明对这位远方表哥的爱慕之情之后,她更是不遗余力地想要把亲侄女介绍给他做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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