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真的受过大挫折,又想着女追男隔层纱,才会在侄女的几番恳求下,豁出脸来,凭借着这层长辈关系,极力想促成这桩婚事。
但上两次她带着人过来,燕于歌都不高兴,到底不是自己亲生儿子,她也做不了摄政王的主,这次她来,先是被人晾在厢房里枯坐了两个多时辰,才被允许和摄政见上那么一面。
被这晾了一段时间,元氏发昏的脑子也冷静了许多,再见到这个外甥的时候,她采取的方式温和迂回了许多,先是细细柔柔地说:“你的表弟五日后娶亲,我正好顺道,便想着把帖子给你送过来。老祖宗也说好些时日没见你了,对你甚是牵挂,若是可以,尽量抽出空来去李府一趟。”
似乎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太端长辈架子,元氏又添了一句:“要是真的那么忙,也不是非去不可,我来也是知会一声,得了消息,好给老祖宗一个准信,让她老人家安心。”
老祖宗是燕于歌的外祖母,辈分和他爷爷一样重,虽然比不得后者和他来得感情深厚,但也算是这些亲朋里他最敬重亲近的一位老人家了。
燕于歌坐在椅子上,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态度颇为冷淡。
元氏被他这态度激得心里不大舒服,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又道:“老祖宗还说,清远都成家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着你这个兄长成家。”
燕于歌从手中书卷移开视线:“这便是今日舅母带这位姑娘来的缘故么?”
两个人算起来也是表兄妹关系,但燕于歌并不乐意认下这个表妹。
高门大院说句话都是弯弯绕绕的,这燕于歌怎么就能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这让人家姑娘的脸往哪里搁。
元氏眼皮一跳,挤出来的笑容都有些僵硬:“瞧你这话说的,你表妹她也是……”
在她身后的年轻姑娘一直用充满爱慕的眼神看着眼前高大俊美的摄政王,听到姑姑说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就喊了句:“表哥……”
年轻姑娘的声音又甜又软,便是三大五粗的汉子,也要在这种甜如蜜的声音里融化成绕指柔。
可惜燕于歌并不吃这一套,他也从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去年的时候,本王便同舅母说过了,不该带的人,不要带到摄政王府里,可惜舅母你似乎记性不大好。”
“表弟成婚的事情,本王会差人把礼物送过去的,其他的事情,我自会和外祖母亲自说。成了,本王忙得很,就不送客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可不带半点客气的,就差没粗鲁地把人赶出去了。他喊了声管家的名字,后者便飞快走进来,彬彬有礼地道:“两位往这边请。”
元氏脸青一阵红一阵的,灰溜溜得带着侄女走了。
她是如何在马车里训斥让她丢了脸的侄女,又是如何抱怨燕于歌的,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等人走了,燕于歌又吩咐管家:“今年这种客人,就不要轻易放进来了。”
管家应了一声,又道:“厢房有位大人等了您许久了,说是来告知您陛下要见您,他说要得了您的准信,才好交差。”
横竖也没什么事情,待在府上还要应付元氏这样的亲戚,摄政王长袖一挥:“本王随他过去。”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摄政王到了小皇帝所在的御书房。在得知小皇帝的打算之后,他先是被这个骚气的主意震惊了一把。
待回过神来,他想也不想便说到:“臣拒绝!”
开什么玩笑,他都没有成婚,整日还被催婚,瞧着那些女人,心里就不高兴,小皇帝还叫他来帮他挑选王妃,面对那么多女人,他不是头都要炸。
让他主持,燕秦想都别想!
第20章
天底下没有人可以拒绝皇帝的要求,否则就是抗旨不尊,砍头的重罪。但当今摄政王不一样,他便是拒绝了,也没有人敢拿他怎么样。
燕秦老早便想到他会拒绝,倒也不恼,走到他跟前,直白地问:“王叔为何拒绝?”
因为他现在个子还没有拔高,站在平地上和摄政王说话都得仰着个头。
这种落差感可一点不好受,说完这句,燕秦又把他的御用高椅拖过来,坐在上头,又吩咐身旁随侍:“来人,赐座。”
伺候皇帝几个月的小太监非常识趣地搬了把矮些的椅子过来,擦了擦上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毕恭毕敬地请摄政王坐下。
这下子他们两个人是一样高低了,待到摄政王坐下,小皇帝用目光勘测了一下两个人的高度,心下很满意,总算是能好好和摄政王说话了。
燕于歌觉着皇帝这问的简直是废话,这种要求,是个正常男人都会拒绝,他为什么还要给出证明自己是正常人的理由。
话说这么说,他还是思虑了片刻,然后给了皇帝一个勉强过得去的理由:“古往今来,便没有男子替陛下选妃的道理,这于礼不合。”
能够压皇帝,便是礼法了。便是没有这礼法,他也能让人给“找出”一条来。
燕秦早知道他要拿礼法说事:“在王叔来之前,孤便让礼部侍郎查过了,礼法当中并未规定非要女性长辈,自然不存在什么于礼不合。”
皇帝如今宫中两个人都没有,这次流露出的意思也是连着皇后的份位也定下。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后为国母,选的时候,自然要极其慎重。
便是小皇帝如今没有什么实权,可他毕竟占着天下之主的位置,该给他表面上的尊重还是得给的。
若是搁在平日,燕于歌兴许有那么点可能会答应,可先前他在府上被人催了一回婚,又想起那隐秘不能告之于人的痛处,这会心情差得很,也不同皇帝讲什么道理了,十分强硬地说:“本王说不成,便是不成。”
第三次了,小皇帝小声嘀咕着,他这是在记着燕于歌忤逆他的次数呢,武术教习的时候一次,上次话本的时候一次,这又一次。
在摄政王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皇帝的位置。明明这个事实,在他前两世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很清楚的认知,但每一次被迫面对事实,他还是觉得如鲠在喉,难以忍受。
御书房里陷入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静默中,在呆坐了一阵子之后,燕于歌实在觉得枯燥乏味,便起身打算离开皇宫。
几乎是他站起来的下一秒,燕秦也跟着站起来,他疾步走到摄政王前头,堵住了他离开的去路。
“王叔说不成,有何不成?若父皇尚且在世,同样要过问子嗣娶妻之事,王叔既然能暂代孤行皇权,事事做孤的主,主持孤的婚事有何不可?这天底下,可没有尽占了便宜,却不尽为人长辈的义务的好事!孤把婚姻大事交给摄政王叔做主,自然是极其信任王叔,可摄政王叔却拿这等理由来糊弄着,莫不是想抗旨不尊?!”
小皇帝连珠炮一般的发问,听得在场人一愣一愣的,然而等琢磨出小皇帝对着摄政王说了什么,那些个宫人恨不得自己没生了这一双耳朵。
一旁竖着耳朵听的常笑则是自家主子捏了一把汗,心吓得都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皇帝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摄政王偏生把朝政大权紧握在手里,半点也不肯漏给小皇帝。
这宫里宫外,谁不知道摄政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这满朝文武,也不是个个都敬畏摄政王的。
可谁让摄政王手里牢牢握着兵权呢,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摄政王一怒,搞不好没命的就是当今天子了!
自家小主子怎么就这么糊涂,直接和摄政王杠上了呢!常笑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摄政王那比魔魅还要俊美的容颜,生怕错过对方脸上一丁点变化。
他心里担心这小皇帝,又不敢轻举妄动,就想着,到时候万一摄政王突然拔出剑砍小皇帝,自己还是得冲出去护住主子。
燕于歌一开始发懵,是因为小皇帝突然爆发,他有些猝不及防,但很快他回过神来,兴许气极的缘故,他不怒反笑。
摄政王来这御书房的次数不算少,但常驻在这里的宫人可从未见过他的笑。
这种跨越了性别的美人笑起来,便是千年寒冰也要化作一滩春水,便是连年轻的小太监,都看得眼睛发直,脸也不自觉红起来。
还是他身边的大太监经历得多,赶紧把小太监的脑袋摁下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唇语无声地说:“摄政王你也敢盯着看,找死啊你!”
小太监们的小动作,摄政王并没有关注到,因为他的目光正牢牢地锁在小皇帝的脸上。
很少有人能够承受得住他这种锐利得似乎能把人剥皮的目光,但小皇帝如今表演的是一个十分倔强可怜的少年人,因而不但没有退缩,还伸长了脖子,不甘示弱地回视。
凶什么凶,真当他是吓大的,都死了两次的人了,这点目光还撑不住还算什么皇帝!燕秦把乌黑的眼睛瞪得溜圆:看就看呗,孤的眼珠子比你大!
虽然这么形容不好,但燕于歌觉着,现在的小皇帝就是只炸了毛的猫,动一下,他随时能来抓上一爪。
人到底不是真的傀儡,他前些时间的态度似乎是太温和了些,才让小皇帝又开始看不清位置起来。
燕于歌脸上还带着笑,但眼神的温度却慢慢冷下来:“抗旨不尊的罪名太重,臣不敢当。既然这是陛下要求的,那臣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不知道为什么,燕秦突然觉得背脊一凉,有点儿冷,但这是他本来的目的,既然达到了,便也不闹了,重新恢复成先前那副君臣相交,其乐融融的状态:“王叔办事,孤自然放心。”
就算对方给他找一大堆丑八怪也无所谓,反正他不睡就好了。
他保持着这样乐观的心态,一直到了正式选秀的那一天。
第21章
皇帝选妃的步骤极其繁复,经历的时间也很长,从秀女如京,还需要宫中的嬷嬷层层检查筛选,教导这些来自各地的姑娘们礼仪。
不过因了皇帝年纪小,这次选妃的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尽数都是在京城权贵圈子里选的,相对而言,需要花去的时间就少了许多。
原本燕于歌没打算插手管这件事,应了小皇帝胡闹一般的要求之后,他吩咐下人把那些秀女的名册全弄一份新的给他。
小皇帝和摄政王吵起来那些话,在场没有哪个宫人敢说出去。聪明人自己会守口如瓶,不够聪明的,也早在摄政王出去之后被人警告了一番。
别看常笑平日对着燕秦笑眯眯的,涉及到皇帝和自己利益的时候,他动起手来也半点不心慈手软。
摄政王没说,胆小怕事的礼部侍郎也不敢嚼舌根,以至于当摄政王要起秀女名册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摄政王到了年纪,总算是想给自个找个合适的摄政王妃了。
为了在摄政王面前卖个好,负责这些事的相关官兢兢业业,熬了好几个晚上,短短几日便给了摄政王一份比小皇帝那还要厚的资料。
抱着厚厚一摞册子的官员满怀欣喜地把东西送过去,却没料到自己得到的摄政王的一个冷脸。他也没想到自己这马屁拍得地方不对,瞧着摄政王心情不大好的样子,殷勤也没敢多献,识趣地麻溜滚远了。
因了心情不好,他看这些官员对自己畏惧害怕的样子有些厌烦,随口便同替他沏茶倒茶的老仆忠叔说了一句:“本王长得就这般吓人,让他们如此避之不及?”
那老仆将白玉瓷壶稳稳放在小方桌上,满脸的皱纹因为笑挤压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王爷容貌比那潘安更盛,只是您的威压胜过了容貌的影响,才让他们惧怕。”
他是家生子出生的奴仆,在燕秦还未出世就在这家里伺候的,做事能干谨慎又忠心耿耿,深得主人家信任,便也敢在气氛好的时候在主人家面前多说几句。
他心里想的简单,作为上位者,架子放的太低可不是什么好事,不然的话,怎么有那么多恶仆欺主呢。
燕于歌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并不厌恶旁人的敬畏样子,更准确地说,他十分享受这种感觉,不然的话,他现在也不会坐在摄政王这个位置上。
视线看到那小山一般的册子的时候,年轻的摄政王的心里再次生出懊悔的情绪来,他做事极少后悔,但碰上想一出是一出的小皇帝的时候,他引以为傲的忍耐力似乎都丢到了狗肚子里去了。
他再次叹了口气:“本王要真有你说的那般威严,这些册子便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这句话比先前那句饱含的抱怨之意可要多上几分。
老仆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天底下竟还有这般人物,恕老奴冒昧,斗胆问一句王爷是谁这么大胆。”
“自然是宫里那位。”
好几回,燕于歌都很想找个人细细数落一番脑子不好使的小皇帝,但能同他真正相交的人不多,便是有,也是因着利益牵扯,他是不可能在那些个外人的面前透露自己的真正情绪的。
老仆立刻哑口无言了,燕家世代都是忠臣,他第一任主子燕老爷子更是典型的忠臣良将,对君主忠心耿耿,他知道自家小主子位高权重,宫中那位又尚且年幼,却是不敢想摄政王能比皇帝权威更甚的。
张了张嘴,他安慰小主子道:“那毕竟是陛下,少年心性,最是淘气的时候,主子年长,自然多担待一些。”
也只有这样在王府里养养花草不问庙堂事的老仆会对摄政王说这种话了,燕于歌很快意识到老仆虽然忠诚,但也并不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没再多少,随意地翻阅起那些美人画册来。
京城里勋贵家的女儿,大多容貌气质是出众的,能送到宫里去的,再不济也是五官端正,不能污了龙目,扰了圣听。
为摄政王制的美人画册更厚重一些,不仅仅是因为内容比皇帝的丰厚,还因着有官员想攀上摄政王这棵大树,把不打算送进宫里的闺女的信息也一并写上,悉数安插到了这些册子里。
燕于歌,翻了翻,没找到一个丑的,最丑的也是五官端正,只能勉强算是相貌平平,达不到他想要的那种效果。
他动了从外头找人的念头,但是转念一想,太丑了皇帝估计也看不上,皇宫那么大,他便是权势大,那也不能伸手管皇帝睡什么女人,去哪个宫里坐。
文武百官兴许畏惧他的权势,但若是表面功夫都不做,总有些刻板的书生闹腾。燕老爷子一生清名,他这个四代单传已经让燕家断子绝孙了,总不能再毁了老爷子的清名。
想到燕老爷子,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可答应下来,他是要给小皇帝不痛快的,自然不能教他这般得意。
他细细翻了美人的画册,总算找出来几个合适的。既然不能做得太过,那便让小皇帝荒废正事,沉溺情爱,死在美人肚皮上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