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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帝如鹰阜般锐利的视线缓缓从众大臣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陈立的身上:“可有证据。”
    陈立忙从怀中拿出一叠略微泛黄的纸张,双手奉着,德顺太监小跑下高台,将陈立手中的纸张呈给了宣帝,宣帝一张张翻开看了,随着纸张的翻动,宣帝的脸色越发的晦暗难明。
    “陈立,朕且问你,这些都是从哪里来的?”宣帝捏着纸张的手略微颤抖着,似是不肯相信。
    陈立抹了把冷汗,悄悄往容祁所在的位置看了看,宣帝自然也瞧见了陈立的小动作,他再不给陈立任何喘息的机会,厉声道:“说!”
    容祁缓步从队列中走了出来,不卑不亢的行礼道:“兵部尚书手中的证据都是微臣给的。”
    “容祁!”宣帝眉眼阴郁,神色沉然,他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心中的怒意仿佛要冲破禁锢流泻而出,殿中气氛冰冷静默,宣帝威严几乎要凝成实质,压的人连呼吸都是痛的,良久,宣帝才咬牙切齿道:“你……果真是朕的好儿子!”
    容祁以手掩唇,轻咳几声,才道:“镇南将军忠心为国,却屈辱而死,臣身为辰国臣子,自不能视而不见,臣请陛下为镇南将军做主,重审镇南将军谋反一案,给镇南将军一家,给昌州将士,给辰国上下一个明晰交代。”
    陈立也伏跪在地:“臣请陛下重审此案。”
    陈立伏跪之后,兵部大多朝臣也出列附议。
    在兵部众人跪下之后,朝中的将近一半的文臣武将也都齐请皇帝重审此案,毕竟若此案真属冤屈,就是彻底的滔天大案了,若不查清,如何令死者瞑目生者安心?
    刘长安的父亲便是冤案推手的右相,早朝时他也在列,他满面讥嘲的看着半数朝臣都对刘家人口诛笔伐,却未表现出任何焦急之态,仿佛对即将发生的所有都不放在心上,亦或者是……尽在掌握之中。
    容祁拱手,继续道:“当年的是非曲直,没有比参与人更加清楚,遗存者此时便恭候在殿外,还请陛下宣召。让他们能有与刘右相众有对质的机会,届时定能明晰部分案情。”
    宣帝嘴角抖了抖,铁青着脸色,缓缓对德顺太监抬起了手。
    德顺太监忍着心中的颤栗往前跨了两步,扬了扬拂尘,尖声道:“传!与镇南将军案有关人士进殿回话。”
    随着层层叠叠的宣传声,证人一行在几名手持□□的侍卫的包围下走进了大殿。
    证人共有十一人,男女老少皆有,全部与四年前的事情有关,其中有两个曾是刘长安杀而未死的心腹,此时上言的便是两个心腹之一:“罪人刘良,曾是安南将军的副将,负责私器督造。”
    第22章 废太子谋略21
    证人们紧张的将他们知道的做过的事情说了出来,没有添油加醋,但是每一条都够刘长安抄家灭族的,宣帝听到最后,脸色沉郁得能滴下水来,他狠狠将手中的纸张往刘右相跟前一甩,怒斥道:“右相,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刘右相漫不经心的望着纷扬落地的纸张,又弹了弹朝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捋着胡须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豢养私兵是真,锻造武器不假,就连构陷镇南将军文凯也没有错,可是……那又如何?”
    刘右相双手摊开,嚣张的在原地走了几步,面对百官大笑道:“就算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又能如何,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刘右相转过身,无礼的指着坐在高位上的皇帝:“你不是手握生死大权么?你倒是试试看,能不能掌握我的生死。”
    宣帝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抖动着,嘴角开合无数次之后才怒不可遏的嘶吼:“来人,把这个逆贼给朕拿下!”
    宣帝话音落了许久,都不见禁卫前来拿人,倒是有一列禁军拿着武器护在刘右相一党的身前。宣帝见状,心中也免不了浮起些许紧张,他算是看出来了,刘右相这个狼子野心的逆臣,今天是有备而来了。
    宣帝毕竟是久坐皇位的人,即便现在的情形对他很是不利,他面上也一如既往的沉静,他眸光冷冽的盯着刘右相及其站在刘右相身后的朝臣,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眼见着刘右相越发的张狂,朝臣们也开始对他指责咒骂,刘右相对此浑不在意,他走到容祁跟前,用手扼住容祁的脖子,他好心情的感受着容祁的气息在他的手中一点点变得微弱,冷笑道:“容侯爷,你说你辛苦查探那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死在本相手上?本相向来通情达理,不过……本相会让你看到你为之努力的一切皆成空之后……才死。”
    刘右相话说完就放开了容祁的脖颈,留了他最后一口气。
    容祁的神情并没有因为之前的变化而有多少异常,他坐在地上,不住咳嗽,他脊背微曲,似乎要承受不住。
    陈立就在容祁身边,见容祁模样凄惨,悬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声音放得很小,像是怕惊扰了容祁:“侯爷,您怎么样,还好么?”
    容祁抬起头,露出惨白的面容,他艰难的扯出一抹染血的笑容,说道:“我没事。”
    陈立心中恨极,但为了不破坏计划,只能咬牙忍着。
    大殿中,与陈立有相同想法的大臣还有很多,但为了还朝堂一个清明,只能依照计划行事。
    刘右相从禁军的手中夺过一把长剑,用长剑刺死了刘长安曾经的心腹手下,他正要把长剑指向另外的证人的时候,容列和刘贵妃到了,在他们身后跟着着银白铠甲手执长剑的皇城军统领。
    只见容列着杏色缎袍,金丝滚边,绣着蛟龙的模样,广袖袖边缂丝花纹,是暗云花样,火红束腰,腰间坠着一块雪白玉珏,他的发丝被固定在浅金色的华冠中,为太子装扮。
    刘贵妃则是头戴象征六宫之主的紫金翟凤珠冠,身着正红色的宫装,长及曳地,腰部以云带约束,纤细妖娆。刘贵妃生得极美,妩媚而多姿,所以她即便是身着皇后宫装,浑身上下也透着一股子妩媚妖艳的气息,而不是六宫之主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其形不似,其息也无。
    刘贵妃和容列并肩而行,站在了所有朝臣的最前面,她如常一般温柔的向宣帝屈膝行礼,而后也不等宣帝开口就自顾自的站了起来,问宣帝:“陛下,您看臣妾穿这身衣裳,可是比皇后穿的好看?”
    宣帝紧抿着唇,神态抑郁:“你们母子也想做逆臣贼子吗?”
    容列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随即又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父皇,儿臣自小熟读经史子集,擅骑射,懂兵法,一言一行都矩于规范,合该立为太子。父皇,您年岁也不小了,何必要握着权力不放,找个人帮您不是很好么?还有,这皇城的护卫也确实该加强了。您听听,外面是不是充满了厮杀的声音,您的羽林卫是不是正在哀鸣?”
    宣帝被容列的话气得浑身颤抖,他张了张嘴,嘴角流出艳色的血痕,颤巍巍的指着容列骂:“不孝子!”
    容列对宣帝的叱责不以为然,他转过身背对着宣帝,沉声道:“今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容列并不在意他得到皇位的手段是不是光明正大,因为自古以来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当初宣帝得到皇位的手段又何尝光明,现在还不是高坐帝位,享受着百官叩拜万民敬仰?
    容列话音一落,刘右相一党立刻伏跪在在地,三呼:“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容列此举,显然是惹恼了绝大部分朝臣,他们也顾不得性命是不是还被容列掌握着,举着手就开是骂容列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容列也不在意,他甚好心情的说:“刚好,本宫也不需要一些不忠心的狗,现在清理了,也免了以后的麻烦。”说着他拍了拍手,无数的禁卫就从外面涌了进来,容列也没有确认对方是不是他的人,开口就吩咐道:“将这些逆臣贼子全部给本宫抓起来送进天牢,来日再审。”
    “将这些逆臣贼子全部给本皇子抓起来送进天牢,来日再审。”
    容列说完,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重复了他的话,紧接着便见伏跪在在地的人尽数被人抓住,而说话那人才缓缓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是容鸣。
    容鸣命令一下,禁卫打扮的将士动作迅速的将逆贼抓了起来,容列和刘贵妃也在列,那两人在被抓住的时候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孤注一掷竟然只维持了这么一点时间。
    容祁冷眼看着闹剧开始结束,在看到容鸣将逆贼全部拿下,他这才放心的昏过去。
    宣帝也被容列气得吐血,好歹凭着一口气撑到了现在,见逆贼尽数被抓,宣帝提着的气也迅速消散,他眼睛一翻,昏倒在龙椅上。
    大臣们面面相觑,今天的处境着实紧张,好在结果并未令人失望。看着被抬走的容祁,众大臣心中可惜,前太子殿下何等惊才绝艳,奈何天妒英才。
    容祁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他的身体本来就油尽灯枯了,再经过朝堂上那么一闹,没直接断气就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
    皇后自容祁昏迷后就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两天来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在见到容祁醒来,她自是欣喜若狂,忙唤德安将一直候在外面的太医叫了进来。
    十数个太医蜂拥而入,为容祁把脉之后大多露出惊异无奈的表情,无他,着实是容侯爷的脉象他们已经探查了许多次,都已经习惯了。每次以为容侯爷会魂兮归去的时候,他总会出乎意料的清醒过来。每次清醒过后,脉搏又会变得更加虚弱。
    皇后焦急的问:“怎么样?”
    不出意外的,皇后得到的结果与以前得到的一模一样。
    皇后神情疲倦的摆了摆手:“都下去给侯爷开药,要最好的。”
    太医离开后,皇后立刻去看容祁,看着容祁越发消瘦的身体,她就难受的厉害,皇后忍着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说道:“刚才太医告诉母亲,说你的身体有所好转,好好养着就不会有事。”
    容祁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辛苦母亲了。”
    皇后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说道:“现下鸣儿也回来了,你就不要再太过操心了,好好养着身子。”千万不要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若是别的人,容祁或许会怀疑对方是要过河拆桥,但是皇后不会,皇后会对所有人阴谋算计,却对她的一双孩儿不会,她说让容祁好好休养,就只是单纯的养好身子。
    容祁道:“您放心,儿一定会好好休养。”
    容祁和皇后说了一会儿话,容鸣来了,皇后看两个儿子的模样,猜想他们是有要紧的事情要说,就又交代了两个儿子一番,便转身出去了。
    容鸣坐在床头,满脸歉意:“对不起兄长,为了我的事,让你费心了。”
    容祁摇了摇头,笑着说:“无妨,你做的很好,比我预想中还要好。”
    容鸣也不贪功,说道:“多亏了萧先生足智多谋,这才加快了战争的结束,不然我们还得在边疆多待上两年。对了兄长,萧先生也一起回来了,现在该是在你府上。”
    容祁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低声说道:“又害他得担心了,晚些时候你且派人告知他,就说我没事,过两天就能回府了。”
    容鸣立刻道:“我马上就去办。”
    “现在朝中情形如何?”
    “父皇昨天就醒过来了,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处置刘右相和五皇兄等逆党的事情,刘右相及其党羽,参与谋反者全部死罪,未参与者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归京。至于刘贵妃和五皇兄,在昨天晚上已经被鸩死在天牢里了。”容鸣顿了顿,又说:“虽然父皇有意瞒,但我得到确切消息,父皇的左手已经不能用了。”
    “龙符可还在你手中?”
    “依兄长交代,龙符在父皇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交还给了父皇。”
    “很好。”容祁轻轻咳嗽了几声,说道:“如果不出意外,陛下应该会在他今年寿辰之前就宣布立太子一事,他当初制衡三皇子和五皇子就是为了保住手中的权力,所以即便是立太子他应该也会选择一个容易控制的皇子。三殿下结党营私不作考虑,二殿下身弱,六殿下是三殿下的人,九殿下不堪教养,十殿下毫无建树,其后皇子年幼,因此刚从边疆回来且在朝中无根基却战功赫赫的你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第23章 废太子谋略22
    容鸣神情复杂,他其实很想问一句,若是兄长当年也这般精于谋算,为什么还会被人害成这样?
    不过,看着容祁拖着孱弱的身体为他谋算,他即使有着千言万语也只得化作一声低沉的叹息。
    容鸣道:“距离父皇的生辰还有四天,时间上根本来不及,父皇这些日子不曾露面,谁也不知道他的打算。”
    容祁扬了扬唇,说道:“五天时间,够做许多事了,安心等着便是,要记得,喜怒不形于色。还有这两日除了请安,别的时间别到陛下面前晃荡。”
    容鸣在战场上待了几年,心智也成熟了许多,对容祁说的话,他绝大多数都能理解,少数不能理解的,他心知兄长不会加害于他,也就没有细问。
    宣帝是个兢兢业业的好皇帝,即使是在病中,也不懈怠国事,但这几天奏折上书让他几乎把头气昏,他的左手已经动弹不得,右手也没有多大的力气,在气急的时候还会吐词不清,太医告诉他,说他这是中了毒,在找到解药之前只能暂时用药理调息。
    宣帝又一次将上书请立太子的奏折扔了出去,德顺太监小心翼翼的将奏折捡回来放在一边,安静的侍立在一边。
    “康伦还没有找到吗?”宣帝心里烦躁焦灼,语气中也透着几分暴躁。
    德顺太监恭谨道:“回陛下,已经派了人去百草谷请神医了,恐怕得过几天才会有消息。”
    “让太医去刘妃的寝宫给朕找,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解药找出来。”
    “喏。老奴马上就去办。”
    宣帝闭了闭眼睛,用右手狠狠揪了左手一把,却没有丝毫刺痛的感觉,宣帝心中又是急怒又是绝望,他尽量用平缓的声音道:“去把程阁老和左相叫来,朕有事吩咐。”
    德顺太监深深看了宣帝一眼,心中猜测宣帝召见两位大人的用意,待看到案边数十封请求册封太子的奏折之后,德顺太监心中立刻清明起来。
    德顺太监很快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程阁老和左相也在一个时辰之后到了御书房,宣帝早已经高坐龙位,他神情淡漠,身姿挺拔,除了脸色有些许苍白,与平常无二。
    宣帝对德顺太监使了个眼色,德顺太监立刻低眉顺眼的捧起两本奏折送到两位大人面前,两位大人翻看过奏折内容之后,脸色大变,面面相觑之后不敢开口。
    “两位爱卿对此有何看法?”宣帝问。
    程阁老和左相对视一眼,说道:“臣等听凭陛下的意思。”
    宣帝冷声道:“既然都迫不及待的想要朕立太子,朕就如其所愿又如何?德顺,备纸研墨。左相,你执笔。”
    待笔墨备好,宣帝漠然开口:“自朕奉太上皇遗诏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皇八子容鸣,为宗室嫡嗣,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左相落笔之后,程阁老又将圣旨抬起来念了一遍,这才送至宣帝面前,宣帝大致看了几眼,又令德顺太监在上面盖上了玉玺印鉴。
    德顺太监将玉玺收好,小心翼翼的询问:“陛下,这圣旨?”
    “去八皇子府宣旨,并昭告天下,至于册封典礼,令钦天监算好时间。”
    程阁老和左相并肩走在宫道上,作为天子近臣,他们对宣帝的心思也略知一二,所以对宣帝册封嫡皇子为太子也只稍事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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