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校园和高中校园很不一样,她们比我们多了一丝生气。是的,生气,你没有听错,高三学生身上那股子少年气被高考打压得彻底,直到大学才被允许释放出来。
A栋的教学楼很安静,我上到三楼最大那间办公室,运气不错,人在里面。
敲门进去后,我落了锁,那人见到我很诧异,他并没有认出我是谁。开门见山,我向他自报家门,“我是宋婉辞的女儿。”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摘下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据我所知,宋老师她未婚,”
他审视我,耷拉的眼皮,那双精明的眼里透出浑浊的光。
“这只能说明你知道得太少了,罗校长。”坐在他对面的办公椅上,我对他报以同样的目光。
像是两只将要冬眠的蛇,吐出鲜红的信子,以此丈量对手的底线。
最终先一步按耐不住的还是他,我早已料到,因为我的沉默可以没有期限,我耗得起,但他不行,他心虚。
“不知道宋小姐今天过来是有何指教?”问出这句后,他靠坐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焦虑,不安,拒绝,这个姿势将他心中所想尽数展现在我眼前。
“指教谈不上,不过是想知道对于我母亲的死,贵校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关于宋老师自杀的事我们深表痛惜,”
真是不死心呢,这个时候还在打算用官腔来糊弄我,“够了,我今天来不是来听你讲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的,那人是谁。”
“什么人?宋老师是自杀,现场没有其他人。我理解你刚刚失去母亲的心情但”
我不明白,是不是活久了人都避免不了最终被生活染上油腻,还毫不自知。
再一次打断他煽情的发言稿,我的耐心不多了,“包庇犯罪同样是犯罪,希望罗校长在我送你上法庭的时候也能像今天说的这样理解我。”
走出那间满屋子腐败味道的办公室,我没有马上走出校门而是转道去了女生宿舍,那里还有线索等着我去发掘。
分手
案发当天有两位目击者,其中一位是校内的女学生,另外那是校外人士,两人声称是男女朋友关系,这是我在黎炽的记录薄上看到了信息。
似乎很合理,年轻的小情侣,情欲上头跑到天台做爱,恰好目睹对面那栋楼天台上发生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仔细想想,真的合理吗?案发时不超过晚上六点,天还没有完全黑,天台上做爱被人看到的风险并不低。
假设真是情欲上头控制不住,校园里有太多隐蔽的场所供他们发挥,厕所、教室、器械室、杂物间,哪里不比天台好?
是追求刺激,还是身不由己?
来之前我查过这个女生的征信记录,她的处境似乎有些惨,林林总总的信用贷加起来欠了有50w,很显然她缺钱。
人一旦缺钱就容易走投无路,走投无路的后果是什么呢?身不由己。
在自杀事件的第二天,她其中最大的两笔欠款被提前还清,金额一共40w。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钱哪来的?
她所谓的男朋友是名摄影师,在网络上小有名气,感谢这位摄影师的虚荣,让我毫不费力地了解到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打着专业拍私房照的幌子,背地里却做着拉皮条的活计,装得倒挺像模像样,可惜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认识你的人都死了,互联网也不会忘记你。
想了想还是走出了校门,我现在的状态并不好,贸然过去容易打草惊蛇。这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从来都是万无一失。
刚走出校门口准备打车,手机铃声先一步响起,直到屏幕暗下我也没有接。翻了下通话记录,这个号码这周给我打过无数个电话,每一个都是未接来电。
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来思考,和杨明接下来的关系走向,一周过后依然无果。
人与人的缘分是以段计算的,我感谢他陪我走过那段混沌的日子,但下一段我不再需要他了,我遇到了更好的。
上了出租车,司机问我去哪里,一时间竟找不到答案。一阵短促的铃声响起,手机进了一条短信。
【最后一面的机会也不给我?】,发件人是未接来电。
我报给师傅一个地址,背靠在后座的皮椅,颓下装腔作势挺直的腰板,轻轻磕上眼皮。
算了,事情总要有一个结果的,好的坏的,总归都是他该知道的。
杨明的酒吧在大学城附近的商业街,我和他第二次见面是在这间酒吧的外面,和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相似。
狭窄漆黑的小巷,单方面的围殴,只是当事人的位置彻底对调。他没有参与施暴,像个局外人,这是一场专门为他准备的表演,他扮演着观众的角色。
又一次看到我,在他抬起头的时候,只一眼我便确定他认出了我。不同于第一次见面时踉跄的步伐,他走向我,步履平稳,一步一个脚印从巷里延伸到巷外。
他立在我对面,一身黑衣黑裤藏在阴影里,我站在灯光下,一袭白裙,明与暗,泾渭分明。
他问“好看吗?”,我答“没有上次精彩。”他霸道地勾起我下巴,牙齿磕在唇上渗出血珠。
巷外,朋友唤我名字,宋鸢、宋鸢3vv_p01 8_D e ;巷里,隔着一道光,我们肆无忌惮地接吻。
司机的声音将我从回忆里唤醒,目的地到了。结钱下车,我看到回忆里出现的那条小巷,望了一眼,转身走进店内。
周五的夜晚酒吧内大多高朋满座,人们有足够的时间用来寻欢作乐。 ~
酒保和我打招呼,手指向里间的卡座,我顺着看过去,看到杨明瘫坐在那处。
他喝了很多酒,相隔老远我都能闻到冲天的酒味。杨明的酒量很好,到底是吃这碗饭,总归要有点真本事。
他喝酒不上脸,无论多少杯下肚,都还是神色清明,眼却是越喝越亮,一边摇晃酒杯一边戳着笑看着你,这时候你就知道他醉了。
我让酒保给我一杯温开水,递过来的时候他欲言又止,我看在眼里没有开口问,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杨明看到我有点意外,他大概以为我不会来。放在以前我确实不会来,离别这种事我只擅长冷处理。
经历过一次死亡后,我开始明白告别的重要性,好好道别才能抬起头向前走。
我明白得太晚,余下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注定会被回忆困得寸步难行,这是年少无知的代价。
饿
“喝了多少?”我抽走他手里的酒杯,换了那杯温开水递过去,他顺从接过饮下一口,慢半拍回答,“记不清了。”
“好喝吗?”
“不好喝,太苦了。”
“知道苦还喝?”
“得喝啊,不喝更苦了。”对话毫无半点营养,像两个幼稚的小学生。
水杯见底,我起身想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