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宸拿起黑板擦,递给尤思丽,转过头对我说:“余沉,民不与官斗,你就算再不满我的无所事事,只要班编辑觉得我能胜任,我就能胜任。我一天是班长,就一天能监督你们干活,懂不?”
想到中午发生的碰瓷事件,我深有体会民不与官斗这句话。
“班长,我们这一级有谁的舅舅是警察局局长吗?”尤思丽跟我想到了同一件事上去,踟躇片刻,还是问了出口。问的时候,语气似不经意,脸却微微泛红。
周宸想了想,摇摇头,“不太清楚,我认识的都没有。”周宸性格开朗,交友甚广,连他都不认识的,估计不是我们这一年级的人。
我举起毛笔,凭空大概描画了一下字的大小,觉得误差不大后才落了笔。
此时周宸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打开盖子,“我还在教室,你刚打完球?那好,你过来等我一起回家呗。”
“又是老情人呀。”我一边写一边调侃道。
“你们快点,待会我朋友过来,我不好让人久等。”
“你这啥都不会只会看的人,有资格催促我们吗?”我白了他一眼,手速加快。
尤思丽一边上色一边说:“我这边快好了。要不你待会就先走咯,反正你在这里帮不上忙。”
“我还要锁门,不然我早就溜了。”
“我们帮你锁。”尤思丽好心道。
“明早还要一早来开门。”
听到这一句,尤思丽忙闭嘴,我嚷道:“好啦好啦,我还有几行字,写完就可以了,你们别说话,别打扰我。”
周宸做一个封嘴的动作,安静地呆到角落。尤思丽则在旁收拾水彩笔。
一时间,教室安静了下来,期间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道是周宸在搞鬼,并没有回头。我边看稿边写,写到中途觉得手酸了,甩了甩手,想到周宸在旁没事做,就抬起手来,大喊:“班长,快过来帮忙按摩。”
周宸诶了一声,从桌子上跳下来,屁颠屁颠来到我旁边,伸出手就准备按,我忙收回手,瞪他:“登徒子,你想作甚!”
“你不是让我来按摩嘛。”周宸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双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
“我让你给我一万元,也不见得你当真。”我啐他一口。
周宸嘿嘿笑起来。转到后面去,说:“墨风,老师说得对,千万不要得罪女人,光口水就能喷死一排兵。”
后面传来含有笑意的嗯一声。
我转过头去,撞进一双带笑的眼眸中。眼睛的主人此时嘴唇微扬,笑意传目,整个人显得暖意洋洋。外面传来小鸟吱吱喳喳的声音,暮色半合,金黄的霞光洒在窗户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几缕光画进他的身影,衬得人散发出让人极其舒服的光芒。
我心里头适时冒出一句话,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暗暗讶道:是他。
耳边听到尤思丽低低一声惊呼,她也认了出来。
他似乎没认出我们来,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拿到周宸面前:“这是你前几天找我要的《史记》,想不到你倒开窍,会想看这种书,不像你风格。”
周宸接过书来,随意翻了翻,塞进书包里:“还不是家里老头子的命令,如果我不看完史记就不给我看电视。”
“敢情我的书是作为交换条件用?”
“当然不是。”周宸讨好道,“谁不知道你家里有个全市最大的书房,要啥有啥,我家老头子一直惦记着,借我探探路。”
我不动声色地快速写完剩下几行字,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听他们之间的对话。他们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好似小虫般,一点一点钻进我的耳中我的心中,挠得我无法集中精神。
许久,我舒口气,放下早已酸胀到不行的手臂,一滴小小的白色水彩轻轻落在我的手腕上,我似毫无察觉,匆匆将笔插到盛满水的杯子里。
“我写好了,收工。”
待我们走出课室,周宸锁好门,对我和尤思丽说了句拜拜,就拉着那名男生先溜走。
尤思丽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怔怔道:“他居然是1班的苏墨风。”
“那是谁?”
“你居然没听说过?”尤思丽一脸看着傻子的表情看着我,我呃了一声,确实是一个字都没听说过。
我们迎着微凉的风,踩着霞光往家里走。尤思丽的话回荡在我耳边。1班的苏墨风绝对是天之骄子,从高一开始,此人的名头就在同龄人间悄悄流传开来,每次考试稳居年级第一,课余间随随便便参加个奥数比赛就夺了金奖。之前我们学校从未拿过全国性物理大奖,苏墨风高中考来这所学校后,倒是毫不客气帮学校横扫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物理奖项。别说老师看到他眉开眼笑,每次分班前都提前打听苏墨风分到哪个班,连校长都视他为镇宅之宝。
也怪不得我迟钝,这等学神适宜保持距离,靠得太近容易灼伤自己,离得远才是王道。
但尤思丽完全不这么想,说完苏墨风的事迹,她满脸少见的兴奋,“没想到传说中的人物长得这么好看。”
那张璀璨如天边夜星的笑脸再次浮现眼前,温温淡淡却跟人保持了距离。“估计他说的舅舅是局长是恐吓那位阿姨,并不是真的,不然周宸刚才也不会说不知道了。”
“所以说,聪明人脑子转得就是快,就这么一句话,把那位阿姨吓得跟什么一样。”尤思丽咯咯笑起来。
回到家,老爸老妈已经准备好晚饭,见我手上还残存星星点点的水彩,老妈催促我赶紧洗手。
我恍惚了半天,问老爸:“老爸,你知道我们全市拥有最大书房的人家是谁吗?”
老爸闻言,放下正在夹菜的筷子,想了想,“没听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我扒了几口饭到嘴里,含糊应了句。
老妈在旁道:“不会是今天又考试了吧,这谁出的题目这么刁钻,甭说你,我也没听说过。”
“确实,这年头老师都不知道想什么,尽出一些怪题。”老爸愤愤然,连他都不知道的问题都属于刁钻的题目,这不是为难他闺女吗?
我心虚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