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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幻觉吗?”薄荧出声,声音沙哑又低沉。
    “你做出的每一个重大选择, 都会衍生出一个新的世界。”x说:“你刚刚所经历的, 都是真实并存在的世界,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不必牺牲自己, 也可以拯救程遐。”
    “什么选择?”
    “选择一个没有和程遐牵连过深的世界。”x看着她:“你可以选择和时守桐一起长大,水到渠成地相恋,也可以选择和傅沛令纠缠一生, 你更可以选择自立自强的世界,无论是哪一个世界,只要你远离程遐,他都能平步青云,活到寿终正寝。”
    “你以为你是神吗?”薄荧颤声问。
    x的嘴角上扬,她上前一步, 仅仅一步,她精致不似凡人的面庞就已经到了薄荧面前。
    “你早该在八岁那年死去, 是我救了你。”x的手实实在在地抚到了薄荧脸颊上,没有穿透,也没有消散,甚至还带着一丝温热,就好像站在薄荧面前的,不是幻象,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一直认为我和降临在你身上的厄运有着密切关系,但是你不要忘记,如果没有我,你早已成为一捧黄土。”x说:“无人认领,无人想起,和垃圾一起扔在乡间,和其他黄土融为一体。”
    x轻声说:“连遭受厄运都没有机会。”
    “对你而言,我就是神。”x说。
    薄荧闭上了眼,她的睫毛在轻轻颤抖,许久后,她睁开眼,眼中的最后一丝泪意已经蒸发得干干净净。
    “你不是神。”薄荧轻声但充满坚定的声音在黑色的虚空里回响,这抹坚定就像是照耀在钻石上的一缕清晨阳光,让她美丽不可方物的面庞璀璨夺目:“你也会受伤,你也会死亡,你只是一个带着重伤降落在地球的外来生物,你无法独自生存,所以你寄生在我身上,你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因为你的本体越来越虚弱,我们之间不是神魔与凡人的恩赐,而是凡人与凡人之间的交易,我快死了……你也一样。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自称为神?”
    x看着她,静静地等她说完了所有话,才慢慢开口:“能够掌控他人生死的,即为神,不论我来自何方,我都是你的神。”
    “这二十三年来,你都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你有多怕死亡没有人比我更清楚。”x说:“我给你更好的选择,你可以和时守桐一起牵手走在大学校园里,也可以回到你和傅沛令共同的鸟笼,如果你不想再将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你可以成为青史留名的女外长。”
    “你可以有更好的未来,”x说,那些闪烁着不同画面的“门”在此刻更加快速地闪烁起来,无数熟悉的面孔在上面闪现、消失:“每一个都比现在的世界好。”
    那些画面上的确有无数薄荧的笑颜,她们的喜悦和快乐被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传递到薄荧心中。
    她爱着时守桐。
    她爱着傅沛令。
    不同世界的她,牵着一个个她熟悉的人。
    但是,她们都不是她。
    “我……早就做出了选择。”薄荧低声说道。
    她向着一扇隐在所有门后的门走了过去。
    那扇门里没有欢声笑语,只有无声的寂静。在那扇门里,她失去了白手套,失去了婆婆,失去了如镜花水月的家庭,失去了傅沛令,失去了时守桐,失去了为人的底线和自尊,她残破不堪,脆弱得只要一根手指,就可以摧毁她的内心。
    可是,那里有他。
    随着她的靠近,那扇黑暗的门渐渐亮了起来,沉重的孤独和绝望顺着看不见的丝线流入她的身体,她的每一步,都比上一步艰难,她挟带着这些悲伤,一点一点靠近那扇门。
    “薄荧!”
    x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听出了x的愤怒,一直以来带着高等生物的自傲俯视着她的x竟然也会有因为她愤怒失态的一天,但是那已经和她无关。
    她离那扇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无数丝线中,有一根渗进了甜蜜,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当她站在那扇门前的时候,她的心中只剩下充实的平静和祥和,还有仅仅是想到那个名字,内心的湖面就会荡起甜蜜涟漪的心动。
    她爱这个男人,薄荧想。
    无论别的世界有多美好,那都和她没有关系。
    只有他存在并且和她相爱的世界,对她才是有意义的。
    “我努力活着……不是为了逃避死亡。”站在近在咫尺的这扇门前,薄荧望着程遐隐忍苍白的病容,低声说。
    “我努力活着,是为了在死亡之前等待一个真正爱我的人。” 她深深地看着画面中的程遐,像是要将他的样子深深刻在脑海,然后,她扬起了嘴角,微笑着说:“我已经等到了。”
    她终于看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她等来了曙光。
    也等来了她爱的人。
    “所以我……不再害怕死亡。”
    “薄荧!”
    随着x的一声怒吼,薄荧头也不回,毫不犹豫地踏进了这扇大门。
    在飞速坠落的失重感中,黑暗再次笼罩了薄荧。
    曾经被x封印起来的回忆逐渐复苏,薄荧想起了七岁的自己如何和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非人生物相遇,想起自己将它带回病房,并偷偷用自己的血喂养。
    那时候的她太孤单,又濒临死亡,她害怕被怪物吃掉,但更怕没人和自己说话。
    她病得越来越重,医生说她活不过十二岁,但实际上,她连八岁那年都没有撑过。
    她不想死,她想活着,她被绝望和恐惧裹挟,向并不存在的神拼命乞求。
    回应她的,是那个如同章鱼阴影一样的怪物,它说:“织尔蒂纳从降生开始就是和谎言与欺骗如影随形的生物,我当腻了恶魔,也想试试做神的感觉。”
    “我们做个契约吧,我给你三个愿望和二十二年时间去感受这个世间,你许完三个愿望,或是用完所有时间,你的灵魂就将成为我的收藏品——”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了风铃轻响般的某种物体的相撞声:“成为我最珍贵美丽的饰品之一。”
    “你的心中充满对死亡的恐惧,多么可爱,又多么可怜。”它说:“既然是契约,那就再定一个解除契约的契机吧。”
    “不惜一切代价也想要活下去的你,如果有朝一日能为了别人自愿放弃生命牺牲,那么契约就到此结束。”
    “契约解除,你自由了。”x的声音轻轻响彻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刚刚的愤怒仿佛一次玩笑,她的声音又充满漫不经心的愉悦:“我们还会再见的,在你寿终正寝之时。”
    “那个时候,我会带走我最美丽的钻石。”
    两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多少事?
    有的时候,平平淡淡,有的时候,惊心动魄,两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对生活在中国的每一个人来说,这两年都十分令人记忆深刻。
    第一年,叱咤商界的中国首富秦昭远因病去世,逸博集团在风平浪静中完成了权力交接,秦昭远收养的小儿子销声匿迹、不知所踪,秦昭远的长子程遐虽然继承了逸博集团全部资产,但却因身患重病而依然导致股价动荡。薄荧的两部新电影先后上映,在台湾金马奖上,她凭《祸国》一举封后,同月,她又在中国金龙奖上借创下票房记录的《坏男人》再度封后,紧接着五月,戛纳电影节上,薄荧凭借《她不在这里》,第三次获得最佳女主角奖,刷新了有史以来国内最快加冕三料影后的记录,十月,巴黎时装周上,薄荧为valentino压轴走秀,开创四大时装周上第一个非超模走秀的先例。
    这一年,商界暗流涌动,疑似动荡将来,而娱乐圈则一片欣欣向荣,娱乐媒体们将这一年称为“薄荧年”。
    第二年,程遐的手术成功,一个月后就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逸博集团的产业结构,逸博集团的股价数次创出新高,有价无市。避开了“薄荧年”的新电影们陆续上映,后起之秀们逐渐取代了前辈们的位置,成为他们曾经仰望的对象。李阳洲的好莱坞大电影全球同步上映,票房长虹、身价暴涨,时守桐的第一张全英文专辑发售,正式踏入了更艰辛,也更广阔的欧美市场,薛洋安和元玉光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被狗仔拍到同游日本,一直以恶霸形象在娱乐圈横着走的薛洋安,在元玉光身旁羞涩青涩如初恋的少年,震碎了无数眼镜——然而即使如此,这一年,媒体记者们依然将它称之为“薄荧年”,因为——
    这一年,薄荧和程遐结婚了。
    在薄荧和程遐大婚的那一天,全中国的狗仔都想拍到一张婚礼的现况,然而除了婚礼举行的日期以外,他们一无所知,有什么人参加,在哪里举行,没有一丝风声透出,世人想象中的世纪婚礼,没有发生。
    而在万里之外的西班牙古城拂托莱,薄荧站在开满蓝紫色鸢尾的花园之中,低着头,任由一双大手轻柔地为她束起长发。
    她悄悄抬眼,看见的是程遐郑重虔诚的脸,他很认真,即使是在签署关乎逸博前程的重大决议时也没有此刻认真,她偷偷的窥视被程遐发现,两人目光交接时,她心跳加速,而他冷峻的面容则因为带笑的眼睛变得温柔。
    他轻声说:“无论贫穷富贵,无论生老病死,我都会一如既往的陪在你身边,尽我所能去爱你、保护你,即使生命完结,我对你的爱也不会结束。”
    薄荧笑着看着他,在她清澈明亮的眼中,映着夕阳的光辉:她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音:“我知道。”
    我知道。
    因为你已经实践过一次誓言。
    和煦的微风吹过花园中将放的花朵,也吹动了她美丽的繁复婚纱,程遐低下头,慢慢朝她吻来,而她伸出手,紧紧勾住了他的脖子,送上了自己被泪水划过的唇。
    她是一个卑劣又懦弱的人,而这个男人,一次次给她踏步向前的勇气。
    “……不要再离开我了。”她流着泪,在亲吻中喃喃道。
    “再也不会了。”程遐说。
    “如果没有你,获得全世界也没有意义。”薄荧说。
    他的额头抵在她的头上,薄荧感觉到了他的爱怜和深情,他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哑声说:“我发誓……再也不会了。”
    薄荧在泪眼婆娑中凝视他,然后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抱我……就在这里。”
    程遐的身体一顿,片刻后,他的手伸向薄荧身后的婚纱拉链,他的吻,也落在了她的锁骨。
    蓝紫色鸢尾在风中摇晃着,掩映着花中的两人。
    一切,真正的结束了。
    在她的世界里日夜不停的大雨停止了。
    冬天过去了。
    春天,终于来了。
    ☆、第284章 新生
    薄荧从医院开车回家的时候,脑中始终回响着医生的话:“恭喜你, 你已有三个月身孕。”
    “不显肚和胎位有关, 孩子很健康,您不必担心。”
    她有孩子了。
    这是真的吗?薄荧至今仍觉得恍惚。
    她的目光飘向左侧的后视镜, 镜中的人已经三十一岁了,但仍像个二十五六的年轻女人,她很美,但她的脸上没有喜悦,只有不知所措的惶然。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孩子, 不论是心理上的抗拒还是身体上的忧虑, 她都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有一个孩子。
    直到在扁舟台停车入库,乘着电梯向上升去的时候, 薄荧的内心还在想着这件事——
    她不能要这个孩子。
    用指纹开锁后,薄荧刚刚走进玄关,头顶就响起了爆裂的声音, 无数雪花喷洒在她的上空,薄荧大睁着眼,呆呆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众人。
    “生日快乐!”
    程娟、曾慧、梁平、李阳洲、林淮一齐站在门口满脸笑容地对她说,李阳洲的声音最响亮,喷的雪花也最多,别人都停了, 他还在意犹未尽地喷个不停,直到林淮把喷雪瓶从他手中拿过, 他才收起玩心。
    程遐从他们背后走了出来,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轻声说:“薄荧,生日快乐。”
    “……你们怎么会?”薄荧渐渐反应过来,在惊讶之后,笑容爬上了她的嘴角。
    “程总邀我们来给你祝生。”这等展忠心的时刻梁平怎会错过,他立刻笑眯眯地站了起来:“程总太有心了,我提前来想帮忙都没有忙可帮,你看看,这些全是程总一个人布置的。”
    梁平身后满是粉色和白色的气球,还有浅金色的飘带及各色的玫瑰,它们装饰了公寓的每一个角落,让空气都带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气。
    “小事而已。”程遐自然地弯腰拿出拖鞋,在放在忘了换鞋的薄荧面前。
    把客人们留在客厅自由聊天,薄荧跟着程遐走进厨房。
    程遐一边洗菜一边问:“医生怎么说?”
    薄荧是因为月经不规律才去的医院,她以为是月经不规律,却没想到自己怀孕了。眼下面对程遐的问题,她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回答,她不想骗他,但此刻,显然也不是个开诚布公的好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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