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焕正低头吃着饭,听到这话身子微微一顿,抬起头来看着她。
小猫仰脸看着她的表情软萌又可爱,苏筠瞧着心情渐渐好了很多,宠溺地点点它的鼻子:“赶快吃饭吧。”说罢,自己端起饭碗默默吃了起来。
用罢了斋饭,苏筠说想一个人出去走走,白袖则留在院子里收拾碗筷。
临出门前苏筠特意嘱咐:“你看着点儿它,别让这小家伙走丢了,万一跑到深山里去,遇上野兽便不好了。”
见白袖应下,她这才放心的出了门。
穆焕觉得苏筠有些不太对劲,压不住心上的好奇,她前脚刚走他便偷偷地打算跟过去。
白袖见了堵住他:“哎呦,我家姑娘刚出去你怎么就不安分了,你别乱跑。”她说着作势要弯下腰来抱起它。
见这丫鬟阻了自己的去路,穆焕明显很不高兴,龇牙咧嘴一声低吼,再次竖起了毛发。
白袖很吃他这一套,果真吓得缩回手,心肝乱颤着:“你怎么每次只在我家姑娘怀里那么乖啊。”
穆焕横了她一样,见她不敢动自己,傲娇的地晃着自己的猫屁股出了院子。
猫的视野不比人看得远,当穆焕走出院子时早已没了苏筠的踪迹。好在他现在的嗅觉和听觉灵敏许多,倒也很快找到了苏筠的方位,飞奔着跟了上去。
默默跟在她的身后,穆焕明显发现她并不是随便出来走走,这样快的步子分明就是有目标的。
她走的太快,穆焕发现自己的四只小短腿要很拼命地交错往前迈才能跟得上,一时间心上有些不大爽。果然,他是一只假猫,比不上真猫那样的速度。
正走着,前面的苏筠却突然停了下来,扭过头来无奈地笑看着它。
穆焕瞬间有一种跟踪人被发现的尴尬,低着头不敢看她。猫的腿实在是太短了,而地上又满是枯黄的落叶,它迈不开便只能不停地踩在落叶上发出脆响,如今倒好,把人给惊动了。
他有一种钻进地缝里的冲动,又恰好见前方树上的木枝掉下来搭成的洞,小跑几步过去便往里面钻。
不过,脑袋倒是进去了,但身子太大,卡住了。
穆焕此时是越发的囧了,撅着屁股弓着身子往里钻也不是,出来也不是。
他一急就很想说话,张嘴却是一声猫叫:“喵~”
苏筠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亲自过去把它的脑袋□□:“还真是个小淘气,钻那里面做什么,看到老鼠了?”
穆焕不满地哼唧一声,他又不是真正的猫,如果真是老鼠他躲还来不及。
苏筠拍了拍它身上的杂草:“瞧瞧,刚给你洗的干干净净,这会儿让你弄脏了。”
拍打干净了,她将它护在怀里:“既然跑出来了,我就带着你吧,省得你乱跑再走丢了。”说着,她抱着怀里的猫继续往前走。
最后,苏筠在慈云庵最南面的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她长舒一口气,点了点猫鼻子:“我们终于到了,也不知道待会儿我要说的话祖母会不会相信。”
祖母?穆焕微微一惊。
这小姑娘是武陵侯府的六姑娘苏简,那她的祖母岂不就是武陵侯的亲生母亲?听闻苏老夫人十二年前便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莫非,她是在这慈云庵里出了家?
只是,当初苏老夫人离开时这小姑娘应该还没出世,她怎么会知道苏老夫人在这儿的?
穆焕心里的好奇心越发重了。
苏筠抱着小猫走进院子,一位穿着土灰色夹袄的婆子正在院里砍柴,头上发髻花白,瞧上去起码有四五十岁了。
那婆子看到进来的小姑娘明显有些惊讶,一声“大姑娘”脱口而出,却又突然愣住:“这位姑娘是……”她家大姑娘如今都二十出头了,不该是这样的年纪。何况,她听闻大姑娘已经殁了,是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
不过,这小丫头跟大姑娘的五官实在是太过相似了。
这会是谁呢?莫不是……六姑娘?
苏筠上前几步,对着那婆子颔首施礼:“烦请嬷嬷转告祖母一声,就说她的孙女儿苏简前来求见。”
还真是六姑娘!
魏嬷嬷心上一惊,她跟老夫人在这慈云庵后面住了十二年了,整个武陵侯府除了大姑娘谁都不知道她们的下落,就连侯爷也是不知情的。
这六姑娘是如何得知她们的下落的?
老夫人素来最疼爱大姑娘,前几日几个夫人来上香,说起魏王迎娶二姑娘为侧妃,几日后魏王妃过世的事,老夫人心里正不是滋味儿呢。这六姑娘是二姑娘的嫡亲姐妹,老夫人如今只怕未必想见她吧。
魏嬷嬷对着跟前的小姑娘行了礼,赔笑着道:“这位姑娘莫不是认错人了?这里并没有什么您说的祖母。”
苏筠早就知道,她如今的这个模样魏嬷嬷一定是不会让她进去见祖母的。她倒是也不着急,只是再次颔了颔首:“还是劳烦魏嬷嬷通传一声吧,就说……是大姐姐让我来的。”
魏嬷嬷心上微惊,盯着苏筠看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屋。
很快又挑起棉布帘子走出来,对着苏筠躬身施了一礼:“六姑娘,我们老夫人有请。”
苏筠早料到祖母一定会见自己的,但如今听到魏嬷嬷的话到底还是松了口气,她微微颔首:“谢嬷嬷。”
说罢,抱着怀里的猫便望着屋里去了。
☆、祖孙重逢
十二年前,武陵侯府的侯爷还不是苏筠的父亲,而是她的祖父。
祖父武将出身,十二年前奉旨剿灭前朝余孽,凯旋的路上突发疟疾,暴毙了。祖母知道后受不住打击,卧榻三个月站不起来。
后来有一日,祖母身子突然好了很多,让魏嬷嬷陪着她上街买新衣裳,一去不回。
父亲当时急坏了,派了人四处搜寻,把整个长安城翻了个底儿朝天,却始终不见祖母的下落。
有人说祖母寻了个无人的地儿随着祖父去了,也有人说祖母跟着别的男人跑了。说法不一,但都没有证据,也不过是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谈笑料罢了。
苏筠十二岁那年,有次跟随继母去慈云庵上香,一个人闲来无事便在慈云庵的后院走动,无意间闯入了一座后院,看到了四年未见的祖母,方才知道祖母竟然带着魏嬷嬷来了此处。
魏嬷嬷说祖母在家里处处都是跟祖父有关的回忆,让她心情低落,意志消沉。如今在这样的地方虽说冷清,却也能让她静下心来,反而好了许多。
祖母以前没少往慈云庵里捐香火,这儿的师太们也待她们极好。祖母原本是打算剃发出家的,但师太说她尘缘未了,如今还不是时候,准许她带发修行。
当时苏筠问起她们为何不告而别时,祖母说:“你父亲素来孝顺,若是知道我们来这样的地方,必然是不会答应的,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他有妻子,又有儿有女,时间长了自然也就把我这个老娘放下了。”
苏筠扑在她的怀里哭求着让她跟自己回去,祖母却笑着摇头,怎么也不肯走。还说这是她们祖孙的秘密,莫要与外人多言。
此后,苏筠去慈云庵的次数越来越多,才有了撞上尹明德,被他看重娶回王府的那些事。
她掀开帘子走进去,一位妇人跪坐在佛堂前,手里数着一颗颗佛珠,嘴里念着她听不懂的经文。妇人身上穿着蓝色的百衲衣,头上戴着尼姑帽,鬓角处露出些许青丝,可见是并未剃发的。
看到许久不见的祖母,苏筠鼻头一阵酸涩,将怀里的猫放在地上,自己缓缓跪了下去:“祖母……”
苏老夫人跪在那里没有动,握住佛珠的手却缓缓顿了下来,语气淡漠的根本不像是对待自己的孙女:“施主前来,不知找贫尼何事?”
苏筠眼角一滴泪水滑落,膝行着过去拉住了她的肩膀,哭着道:“祖母,我是筠筠,我是筠筠啊!”
一夜之间从苏筠变成苏简,她激动之余又觉得害怕。这样大的事她不知道该跟谁说,能想到的便只有祖母了。她装疯卖傻,逼得方氏把她送往慈云庵,为的不过是跟祖母见面。如今看到祖母,她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把来龙去脉说与她听。
苏老夫人的身子明显一颤,缓缓将头偏移了过来。眼前的小姑娘七八岁的年纪,生的肤白肌嫰,五官精致细腻,眉宇间和筠筠小时候颇为相似。可这年纪……
苏老夫人回过头去,缓缓闭上了眼睛:“佛祖面前不打诳语,施主若是没什么便请回吧。”
“祖母!”苏筠抓着老夫人的手没有放开,“世有六道轮回,孙儿真的没死,得苍天垂怜,在苏简的身体里又活了过来。祖母,我真的是苏筠啊!祖母的安身之地孙儿不曾向任何人透露,就是玠儿都是不知情的,若我不是筠筠,又如何找得到这里呢?”
苏老夫人再次睁开了眼,听着小姑娘的话却不知该不该信。
祖母认真聆听的态度让苏筠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她喋喋不休的说着这些年她来看祖母的点点滴滴,但凡是能想起来的丝毫不敢疏漏的全说与祖母听。
听着那些只属于她和苏筠的过往,苏老夫人的眼神里带了强烈的震撼,明显信了七分,伸手颤抖着抚上孙女儿的脸颊:“你,你真的是筠筠?”
苏筠哭着扑进苏老夫人的怀里:“祖母……”
苏老夫人轻抚着她的脊背,缓缓安抚着她的情绪,见她安静了很多,这才问道:“我前些日子听魏嬷嬷说苏筱做了魏王侧妃,可是真的?”
苏筠点头,将苏筱去边关找尹明德,又未婚先孕,前段日子被尹明德娶回去做了侧妃,陷害自己与顾风私奔被尹明德抓个正着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说起这些,她心上一痛,神色随之冷凝了几分:“寻梅诱我出来上香,顾风紧跟着收到书信赶过来,继母方氏又好巧不巧的摔倒,所有的巧合加在一起,分明就是苏筱和她母亲两个人故意害我的阴谋!苏简还害得玠儿媳妇小产。我现在成了苏简,居然还要认贼作母!可最令我伤心的,是尹明德竟这般待我。我痴等四年,不过如此结局……”
苏老夫人道:“男人一个个都是耳根子软,遇到个狐媚女人哪里还能理智的起来。你父亲还不是一样?若不是方氏的枕边风,他也不至于冷落你和玠儿姐弟俩。”
苏筠顿时有些激动:“祖母的意思是……您相信我的话了?”
苏老夫人怜爱地帮她将掉落的碎发夹在而后:“祖母看着你长大的,别人若想模仿你,祖母一眼都能认得出来。方氏母女仗着你父亲的宠爱在我们武陵侯府作威作福,如此不把你这个侯府的嫡长女放在眼里,你放心,祖母一定帮你出这口恶气。”
苏筠感动地把头埋进苏老夫人的怀里:“谢祖母。”
苏老夫人紧紧抱着她:“我可怜的孩子,早早的没了娘,你爹又是个不中用的,这些年让你在侯府里受委屈了。”
那边苏筠还在说着自己怀疑方氏和苏筱母女二人陷害自己的事,这边小凳子上趴着的穆焕却早已是惊呆不已。
怪不得这个小姑娘如此的与众不同,原来她的身体里是魏王妃的灵魂。
若搁在以前,这样离奇的事穆焕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堂堂定北侯世子都能成为一只猫,还能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不过,同样是借尸还魂,这苏筠明显比他要得上天的厚待。最起码,她现在是借着自己妹妹的身子活着,至于他……居然活在一只猫的身体里。
人比人气死人,穆焕这心里顿时有些不大平衡了。
苏老夫人和苏筠说了会儿话,便说让她先回去:“这几日你且在这慈云庵里好生住下,先不要想着回去报仇。仇恨越深就越容易冲动,越冲动就越容易露出马脚来。你若无事便过来找祖母听听佛经,把那些仇恨统统忘掉。你继母是鲁国公府的女儿,苏筱又是魏王侧妃,她们背后的势力可不是你能轻易招惹的。你须得沉得住气,慢慢来,明白吗?”
苏筠点头:“孙儿知道了,孙儿就是知道鲁国公府和魏王的势力不可能轻易撼动,所以才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先来慈云庵把这一切都告诉祖母的。”
苏老夫人赞赏地点点头,这个孙女儿自幼聪慧,倒也着实让她欣慰。她明白审时度势,而不是直接去跟方氏硬碰,可见是个有主意的。
苏筠抱着自己的小猫离开后,魏嬷嬷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魏嬷嬷扶老太太在旁边的炕上坐下,听老太太道:“方才的话你想必在外面都听到了,你觉得这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刚刚苏筠的那番话,苏老夫人虽然信了,但心里仍保留一丝怀疑。这事太离奇,任谁也不会十分的相信。
魏嬷嬷伺候苏老夫人多年,这几年两人在慈云庵相依为命,名为主仆,却像家人一样亲切。苏老夫人如今跟她谈及这些事也不避讳。
魏嬷嬷道:“平日里总有些夫人姑娘们来上香时说些长安城里的八卦,奴婢听闻这六姑娘被侯爷和夫人宠的刁蛮任性,跟方才的那位姑娘言谈举止并不相符。老夫人还别说,方才六姑娘乍一进来,还真跟大姑娘小时候很是相像呢。”
苏老夫人点点头:“这么说来,你也相信了?”
魏嬷嬷笑:“老夫人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又何苦来问老奴?大姑娘自幼得您宠爱,也算是您带大的,是与不是您岂会瞧不出来?何况,方才六姑娘的话若是假的,她让您帮着对付她的亲生母亲和亲姐姐,对她而言有什么好处?”
老夫人也跟着笑了,接过魏嬷嬷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你倒是看得明白。”
说起这个,老夫人叹息一声:“原想着我那可怜的筠筠就那么去了,如今倒还活着,着实让我这心里舒坦了不少。也亏得这丫头还记得我这个祖母,知道发生这样大的事先来找我,若她自己狂妄自大的去报仇,无异于以卵击石,对她而言也没什么益处。”
魏嬷嬷垂首应着:“谁说不是呢,大姑娘打小就聪慧,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