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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筠抱着小猫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天已经暗淡了下来。
    慈云庵建在洛云山上,此时冷风吹得凉飕飕的,白袖帮苏筠整理好床铺后,又侍奉她洗漱想让她早些休息。
    洗漱过后,苏筠便让白袖也早早去睡下——白袖的住室在苏筠的隔壁。 。
    白袖关上房门离开,苏筠则是抱着猫去了床榻。她缩了缩身子躺进被窝里,伸手将小猫揽入怀中:“这天儿真冷,也不知道让你睡哪儿好,不如你便跟我睡吧,咱们俩还能互相暖被窝。”说着已经将小猫塞进了被子里。
    对此,穆焕绝对是拒绝的!
    虽然他现在是一只猫,但他也是堂堂的定北侯世子,如今却让他跟个姑娘家睡在一个被窝里……穆焕觉得自己的猫脸有些发烫。
    苏筠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轻柔地把它放在自己的腋下,一只手随意地抚着它身上那暖绒绒的毛发,安静思索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后来许是太困了,她抚着小猫的动作渐渐变得缓慢,最后索性搭在它的身上不动了。
    耳边传来她平稳的呼吸声,穆焕却有些睡不着觉。
    想到之前听苏筠向苏老夫人说的那番话,他不由一阵感叹。
    也不知道魏王若是知道他的王妃其实没死,而是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获得重生,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说到死,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如果苏筠是死了以后成了苏简,那他现在变成猫岂不是意味着原来的那个自己也已经……
    这般一想,穆焕顿时无法淡定了。见苏筠此刻睡的正香,它悄悄从被窝里钻出来,跳到门口,用爪子扒拉着打开房门溜出去,又悄无声息的关上。
    外面黑乎乎的,只地上的雪在浓郁的夜色里反射出些许光亮。好在猫的眼睛在夜晚比较好使,对穆焕来说也并没什么障碍,顺着下山的路便望着定北侯府奔去。
    * * * * * * * * * * * * * * *
    翌日醒来,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白袖一边将手放在嘴边哈着气,一边用另一只手在院子里打扫着。见苏筠出来,她笑着迎上去:“姑娘醒了,奴婢去看看热水好了没。”
    苏筠拦住她:“先不急,你看到那只小猫了吗?”
    白袖摇头:“没有啊,它昨晚上不是跟姑娘在一起吗?”
    “是跟我在一起的,但我今儿一早上没看到它。”
    白袖见苏筠有些急了,赶紧安慰道:“姑娘先别急,估计是出去溜达去了,猫认路,应该会回来的。奴婢先去打水帮姑娘洗漱。”
    苏筠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但心里却仍是有些放不下。
    等洗漱完毕,都该用早膳了,仍是不见小猫回来,苏筠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和白袖两个人开始四处寻找。
    “你说它会不会昨晚上就跑了,大晚上黑乎乎的,它会往哪儿呢,万一真跑到深山里去,如果里面有狼或者大虫可怎么好?”苏筠越说越着急了。
    白袖安慰道:“姑娘快别瞎想了,猫晚上看得见路的。何况猫的身手那么灵活,怎么可能被欺负呢,它还会爬树,就算真遇上狼或者猛虎的,那也奈何不了它。”
    经白袖这么一说,苏筠渐渐安心下来。是啊,猫几乎是没有天敌的,谁能奈何得住它呢?是她刚刚太过着急了,所以才会头脑发热的瞎担心。不过,她是真的很喜欢那只猫,虽然才刚跟它相处没多久,却觉得它灵性十足,很合她的眼缘。
    原本想着好好养着它,今后的漫漫岁月里还能有个伴儿,没想到才一个晚上它便跑的无影无踪。
    “罢了,不去找了,兴许它是有主的,这会儿去找自己的主人了吧。”苏筠状似无所谓地说着,心里却仍有些不大开心。
    她有些泄气的地坐在杌子上,暗自思索着那小家伙不知如今怎么样了,会不会饿着,冻着。突然听到白袖兴奋的声音:“姑娘,快看,猫回来了!”
    苏筠循声望了过去,果真看见那只小白猫此时在门口站着,身上脏兮兮湿漉漉的,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很是狼狈。
    她心上一喜,上前将它抱在怀里:“小家伙,你跑哪儿去了,可是要急死我。”
    “姑娘,这猫身上脏兮兮的,你赶快把它放下来吧,当心弄脏您的衣裳。”经过昨日,白袖如今长记性了,再不敢称呼这只猫为畜生。
    苏筠见怀里的猫在瑟瑟发抖,对着白袖道:“快,在院里生个火,再烧些热水来。”
    白袖不敢多言,忙应声去了。
    昨日才给它洗过澡,这次苏筠怕它生病不敢再洗,只拿帕子沾了热水帮它仔细擦着身上的毛发,待擦洗干净了,这才抱着它在火边烤着。
    白袖仔细打量着一直乖巧待在自家姑娘膝上的小猫,猛然间似是瞧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指着那只猫道:“姑娘,你快看,小猫的眼睛里有泪花,它这是哭了吗?”
    苏筠闻此低头一看,果真见小猫的眼睛里泪光闪闪。
    穆焕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被苏筠和白袖这么一看,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下意识将脸埋进了苏筠的怀里。鼻间是她身上独有的馨香,让他原本酸涩难忍的心一点点变得平静下来。
    昨晚上他费尽千辛万苦才瞒过下人的视线溜进了定北侯府,结果发现自己还有气息,他高兴坏了,使尽办法的想让自己的灵魂从猫身体里出来,然后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然而,却无济于事。
    他默默在自己房里待了一个晚上,天快亮的时候听到有人进来,就赶紧趁机溜了出去。
    刚一出房间,却被几个小厮看见了,以为他是偷嘴吃的,叫了好几个人围堵他。还好他身子小巧跑得快,才算是躲过了那些人。
    然而,祸不单行,当他走在大街上的时候,突然有人开门泼了一盆冷水,好巧不巧泼在了它的身上。
    大冬天的,一盆凉水浇身,穆焕瞬时冷得直打哆嗦,连走路都有些不太稳当了。
    他摇摇晃晃地在街上走着,在胡同口遇上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戏弄他,嘲笑他,穆焕恼羞成怒,抓伤了其中一个孩子的手背。那几个孩子似乎被吓着了,这才纷纷四下逃窜。
    当时,穆焕只觉得心上从未有过的狼狈和悲凉。
    他堂堂定北侯世子,因为相貌和才学被身边的人追捧着,逢迎着,从小到大都是高高在上的,还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而最憋屈的是,他空有一身武艺,自从成了猫根本派不上丝毫的用场。连几岁的孩童都敢欺负到他的头上来。
    那一刻,他几乎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苏筠还好,她成了苏简,孤苦无依时还有个祖母可以倾诉。可他呢,他这只猫连个话都不会说,没有人真正把他看在眼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又回到慈云庵的,他当时没地方可以去,走着走着便到了这儿。
    如今见苏筠温柔体贴的照顾自己,穆焕感动之余又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在这个时候,他很感谢这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如果没有她,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苏筠温暖的怀抱让他依恋,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穆焕的母亲在父亲还是白身的时候便嫁给了他,后来父亲在战场上立下大功,被陛下封为定北侯,袭爵三代。
    可惜母亲命薄,侯夫人做了不足三个月便因病去了。那时候,穆焕六岁。
    母亲走后,陛下要将自己的妹妹少安公主嫁给父亲做继室,父亲以妻子丧期未满为由拒了婚。
    他九岁那年,陛下旧事重提,不再询问父亲的意愿,而是当着众文武百官的面直接赐婚。父亲为了一家老小的安危,只得接旨。
    少安公主跟他关系一直淡淡的,表面维持着母子间的和谐。
    这些年,他都快忘了母亲的怀抱是什么样的。如今,这样温暖的怀抱却勾起了他内心深处对母亲的渴望,下意识闭了眼睛,依恋着这份难得的温柔。
    苏筠仔细看着怀里的小猫,脸色一点点变得深沉:“这猫怎么感觉不太对劲,有气无力的?”
    白袖也凑过来瞧着:“它方才回来时那样狼狈,明显是被人欺负了,且身上湿漉漉的似是被人泼了水,莫不是生病了?”
    白袖这么一说,苏筠顿时有些紧张了。伸手试了试小猫的体温,但她对小动物不甚了解,也查不出什么来,便道:“慈云庵东面是洛云寺,那里是长安城的第一大寺庙,听说里面有个‘静圆’师父懂些医术,你速速去将他请来给小猫看看。”
    看这猫有气无力的样子,白袖自然不敢耽搁,忙应了声跑着出门去了。
    苏筠看着怀里不停颤抖着的小猫,心疼的将它抱得紧了些。
    ☆、软软绵绵
    因为大早上被人泼了冷水,又独自晃荡了许久,穆焕这本就娇弱的猫身子毫无意外地病倒了。
    静圆师父开了药方,又差小徒弟去山下买了药,苏筠让白袖顿顿煎给小猫喝。
    小猫很乖巧,每回苏筠亲自给它喂药它都张口喝下去,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苦。就连白袖看见了都觉得惊讶:“姑娘,这只猫未免也太有灵性了些。”
    苏筠笑着抚了抚小猫的头:“恐怕是知道这能治病,确实比很多猫都聪明些。”又拿了干蜜饯儿放在手心递过去,“来,吃颗蜜饯儿就不苦了。”
    小猫慢慢将脑袋探过去,伸出粉色的小舌头将蜜饯儿裹入口中,舌尖扫过苏筠的掌心,带来温热的触感,她笑着拍了拍小猫的脑袋,夸赞道:“真乖。”
    苏筠把自己当宠物来养着,让穆焕心里一阵复杂。在抗拒的同时,又有一种被关爱和呵护的感动。他仰脸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中暗思着:你在我落魄时这般待我,只希望将来有一日我能有机会报答一二。
    “姑娘,既然决定养着它了,咱们给它取个名字吧?”白袖笑着道。
    经白袖说起苏筠才想起来:“是啊,这么久了还没想过给你取名字呢。”她晶亮的眼珠转了转,暗自打量着跟前绵软的一团,默了一会儿道,“叫绵绵吧,这名字很配它。”
    白袖夸赞道:“这名字好听,还很可爱呢。”
    苏筠将小猫抱在自己膝上,伸出食指点了点它的小鼻尖:“从今天开始你就叫绵绵了,要记得自己的名字知不知道?”
    看她像个孩子一样地哄着自己,穆焕眯了眯眼睛,用脑袋在她身上蹭了蹭。它可爱的模样看在苏筠的眼里,只觉得心都化成了水,眼角眉梢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份轻松和惬意。
    真好,在她最痛苦难熬的日子里,还有这样一只可爱的小猫陪伴。
    白袖看着自家主子跟小猫玩得开心,她上前拿了药碗准备出去洗,刚到门口却又折了回来,欢喜的对着自家苏筠道:“姑娘,淮郡侯府的九姑娘来看您来了!”
    苏筠微微一怔,旋即了然。
    淮郡侯府的九姑娘杭青柠今年不过十岁出头,苏筠跟她不熟,但苏简却和她关系亲厚。
    正想着,一个穿着赭红色木槿花袄裙的小姑娘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看到苏简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阿简,可算是见到你了,我昨儿个去你家找你,结果听夫人说你身子不适在慈云庵静养,恰好今儿个我娘来上香,我就跟着过来看看你。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这杭青柠是苏简的手帕交,但小了苏筠整整十岁,因而苏筠并不曾跟她打过交道,如今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客气地笑着回道:“多谢青柠姐姐关照,我在这儿静养多日,现如今已经大好了。”
    苏筠拉她坐下,白袖过来上了茶水:“外面天儿冷,姑娘快捧着暖暖手。”
    杭青柠接过茶盏捧着,对着身后尾随她的丫鬟道:“你们都出去吧,我和阿简还有话说呢。”
    她的丫鬟应声退下,苏筠见杭青柠欲言又止,她对着白袖使了使颜色,白袖也知趣地离开了房间。
    杭青柠这才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小声问:“我听说你是因为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了,所以才被你爹娘送到慈云庵来的,是也不是?”
    苏筠漫不经心地小呷一口清茶,茶水的热气扑在她的眼上,敛去她眼底的一抹寒意。她笑了笑:“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杭青柠撇撇嘴:“亏我们俩关系这般好,你居然都不告诉我。哎呀,你放心好了,我知道这种事关系到你们侯府的声誉,我没有跟别人乱讲的。我就是比较好奇,所以才想问问你罢了。”
    苏筠默默喝着茶水,没答话。
    见问不出什么,杭青柠也不泄气,又寻了个话题:“魏王妃害得侧妃流产当日,你家大嫂腹中的孩子也没了,是不是你干的?”
    苏筠捏着茶盏的手微微用力几分,好一会儿扭头看到她:“这些话你都是听谁说的?”秦莹流产的事关系到苏简的声誉,方氏绝不可能让人放出风声去,这杭青柠怎么会知道?还有她撞鬼梦魇的事,家丑不可外扬,方氏让人送她来慈云庵打的也是身体不适,来此静养的旗号。
    杭青柠消息如此灵通,实在让苏筠怀疑。莫不是苏简身边有杭青柠安排的眼线?
    苏简骄纵任性,嚣张跋扈,但头脑实在是简单,若杭青柠只是表面上跟她关系好,暗地里算计她,还真不是不可能的。
    杭青柠和苏简打小就认识,最是了解她的脾气秉性不过,如今被她这样暗含警告的眼神一望,她莫名觉得有些心虚,匆忙撇开眼去:“我猜的啊,咱们俩这么熟,你的性情我还能不了解?魏王侧妃是你的亲姐姐,魏王妃害她流产你能不生气?苏玠和魏王妃是亲姐弟,你若想撒气会找谁不用想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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