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情人公然跑到学校里来宣誓主权,这是在公然打他的脸,顾念对方是女人,他才没有真正动粗,但这样的难堪,恰恰就在许依诺面前发生。
他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可是许依诺……他想在她面前尽量完美,等不到许依诺的回复,他的沮丧和愤懑便排山倒海地淹没了他自己,也许真像贾喆和吕泽阳所说,他是真的喜欢上了她。
骆刃以为自己一辈子也没办法喜欢上一个人,他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看着父母貌合神离,再看母亲渐渐患上抑郁症,但对外还要表现得琴瑟和鸣,心里便觉得夫妻也好,恋人也罢,无非是利益、是肉体、是互相取暖,消磨时间。
他从没交付过真心,并不懂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许依诺的?可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她一定觉得他很恶心。
“怎么会。”他听到许依诺脆生生的少女音斩钉截铁,“你又没做错什么,你才是受害者。”
许依诺早就听腻了“受害者有罪论”的那一套,什么老公出轨是因为老婆不精心打扮自己,父母婚姻破裂孩子一定心里有缺陷,这都什么奇怪的论调,她心中不满,因此说出的话虽依旧细细软软,但掷地有声。
“你爸是什么样的人,跟你没关系,你又不能选择出身。”许依诺看着骆刃的眼睛补充道,她本就是偏圆的杏眼,此时瞪得圆溜溜,眼瞳黑白分明,清澈得一眼见底,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虚伪。
骆刃看着那双眼睛很久,才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连眼睛也亮了些,他缓缓勾起唇角:“好。”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亮了少年的侧脸,将他原本就颇深邃的轮廓镀上一层亮光,睫毛又直又长,年纪轻轻就平添一股硬朗,可小臂上铺满细细的绒毛,又多出几分柔软。
许依诺心里赞叹:骆刃大约真是向日葵成了精,“笑起来会发光的男人”怕不是就是他这种。
许依诺怀疑自己是不是近朱者赤,被郭红豆那个小花痴感染,自己也成了花痴,最近总对未成年想入非非,她摇摇头,把不切实际的想法抛诸脑后。
“对了,你刚刚要说什么?”骆刃像是彻底从“小妈”带来的坏情绪里平复下来,且心情大好,骨节分明的手指扯了扯许依诺的呆毛,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顺手摸了一把她的头。
许依诺骤然想起自己刚刚是要把咖啡的钱还给骆刃,可他刚刚问自己是不是看不起他,现在马上还钱恐怕会引起误会。
许依诺不擅长撒谎,只能讷讷道:“忘了。”
骆刃倒没看出什么,只堂而皇之地又揉了一遍许依诺的脑袋:“小迷糊。”
许依诺发质偏硬,刘海总不听话,被骆刃一揉,恐怕又站出好几根呆毛,她一边躲一边抗议:“你这是什么破习惯?不能随便碰人家头发的。”
“为什么?”
许依诺想说不礼貌,却被骆刃抢了先,“哦,不长个对不对?那我得注意了,小矮子。”
许依诺气成河豚,一脚踩上骆刃的脚面。
她现在一点也不怕这位“不良少年”款的同桌了,踩起来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
许依诺回家的时间堪堪赶在杨凤芹之前,杨凤芹看到女儿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心里的气去了大半,但仍旧严肃:“妈妈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许依诺老老实实道:“妈,我给你发短信了,看到了吗?”
杨凤芹自然是看到了,可并不耽误她发挥:“发条短信就行了?你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不知道妈妈多担心你。
跟着跑出去干什么?这就叫多管闲事你知不知道,别人打架躲还来不及,你凑上去多危险啊!
再说,家长会坐在我边上那个女的,一看就觉得不正经,那个男生就是你同桌吧?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他那个样子也不像是个好学生,长大了肯定是不安分的社会青年!”
“妈……”
“你别插嘴,他在我们那个年代,就叫‘盲流’你知不知道,和流氓差不了多少,你得离他远一点,等你爸回家,我就叫他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必须换座位。”杨凤芹一口气说完,又抱怨只有今天回家晚了的许宝林:“你爸也不知道整天都在忙什么,一天到晚的不着家。”
许依诺听到要换座位,忙不迭道:“妈,我好不容易适应了,还是不要换了,再说,现在忽然换座位,影响多不好。”
“不行!这样的同桌肯定影响你学习,你看看你这次的名次……爸爸妈妈不说你,主要是怕影响你心情,自从那次车祸……算了,现在看来,不是车祸的原因,就是被那个混小子搅和的。”
“囡囡,”杨凤芹忽然严肃道,“你同桌没欺负过你吧?你为什么不想换同桌,是不是不敢,怕他报复?”
许依诺被杨凤芹丰富的脑回路惊呆了,忙解释:“他没有欺负我,妈你听我说,他学习比我好,还说要辅导我物理,他物理考了九十四分。”许依诺用事实说话,“年级排名也在挺靠前的,他理化生特别好,很聪明的。”
许依诺没想到自己夸起骆刃来居然这么顺嘴,倒是杨凤芹听到“九十四分”,脸色明显缓和了,“真的假的?”
“真的,您没看他的成绩单吗?应该就贴在桌子上的。”
杨凤芹当时被骆刃拖拽他“小妈”的壮举,惊得不轻,下意识觉得那样暴力的坏孩子一定全校倒数,倒还真没注意他的分数和排名,她疑惑地从自己的chanel里拿出成绩单——老何将全班成绩单打印出来,每位家长一份——逐行开始找:“你同桌是不是姓挺奇怪的,不大常见,叫什么来着?”
“骆刃。”
“嗯,”杨凤芹从前往后看,很快就找到了“骆刃”的名字,“还真是,物理94化学8.9生物85,还可以啊,这成绩单科排名挺靠前的,就是英语和语文差点。”
听出杨凤芹口气里的松动,许依诺趁热打铁:“其实那个女的不是骆刃的妈妈。”她将骆刃对自己说的自家情况,一五一十全盘托出,瞄着杨凤芹的脸色,忍不住又添油加醋,把骆刃描述成一个孤苦无依、备受后妈欺凌的小可怜。
杨凤芹和“大熊猫”的脑回路差不多,成绩既正义,见到骆刃的成绩单之后,倒是安静听女儿讲完了话,末了她叹口气:“这孩子也不容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那个女的好像太年轻了点,不像他亲妈。”
许依诺点头:“对的。”
“没想到她那么欺负骆……”
“骆刃。”许依诺乖巧补充。
“嗯,骆刃,俗话说‘有后爹就有后娘’,男人普遍心硬……”杨凤芹看看女儿,把‘不适合对孩子讲’的话咽了回去,话锋一转,“他这么做也情有可原,但是,他平时什么样,欺负过你吗?我看他脾气应该不大好。”
许依诺又忙安抚,说得口干舌燥,顺着杨凤芹“成绩即正义”的话头,生生把骆刃打造成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杨凤芹这才稍稍安了心,许依诺又保证:“下次考试不会再这样了,我买了很多课外题,不会的地方专门挑着做,骆刃说,不懂的可以问他。”
“有决心是好的,妈妈等着你下个月的成绩。”想到女儿之前一口气买了那么多习题,心思必定都放在学习上,杨凤芹彻底放了心,“好了,写作业去吧。”
许依诺把自己关进书房,觉得比做两套数学题都心力交瘁,她把自己扔在工学椅上,刷题之前还是决定先刷一遍手机,以放松心情。
打开手机就是两条未读消息。
骆刃:到家了吗?
骆刃:谢谢你。